長白山脈位於關外和高麗的交界。唐羽仙一覺醒來,瞪視著身旁的冷知靜。一長歎,起身穿了衣服。漫步到靄靄雪地之中。舉目,是一輪旭日東升。她長吸一口氣,心中慨歎!到此,已然兩個月時間。由鍾家絕地出來,也有了三個月的光景。玉雙姊姊該是要臨盆了吧!


    冷知靜含笑,由小木屋裏走了出來,道:“快進來加件衣服,可別凍著了。”


    唐羽仙不理,悠悠道:“你心裏應該明白,我為什麽不死!”


    冷知靜一笑,道:“因為你在等機會。你想報仇──。”


    唐羽仙冷冷道:“不錯──。我在等,等有一天能手刃了你這下流卑鄙的采花賊──。”


    冷知靜臉色一變,又複笑道:“好吧──,那我等你──。看看是你先懷了我的孩子,還是你先殺了我。”


    唐羽仙回頭,瞪視冷知靜恨聲道:“就算我懷了你的孽種,我也要殺了你!”


    冷知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不過,你不會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個母親,無論如何總抹殺不了母性。”


    唐羽仙不答。冷知靜又道:“隻要我冷家能有後,屆時,你殺了我又怎樣?冷知靜已能無愧先祖於地下!”


    唐羽仙冷哼道:“隻可惜,就算有了孩子,他也不姓冷!哼!隻怕冷家到了你這代便要斷後──。冷知靜微微一歎,又複一笑,眺目那一輪旭升紅日,道:“這些日子來,我總算逐漸明白我爹說的話──。”


    唐羽仙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冷知靜自顧自語喃喃道:“爭了這半生名利,所為何由?”他重重一歎,道:“就此隱居,遺世而立,何嚐不是人間仙境?”


    唐羽仙臉上一愕,無語。冷知靜苦笑道:“或許你不相信這話。不過,爹如果未戰死在大漠,我一定麵諫力勸他來同住於此!如果──,爹死於戰場──。嘿、嘿,蘇小魂那些人,無論怎樣都是要償命的。”


    唐羽仙冷哼一聲,道:“你有這個能力,便不會躲到這裏來了。”


    冷知靜仰天一笑,道:“冷家有後之後,我冷知靜的生死又如何?一個人抱了必死之心,又有什麽事不能完成?”


    冷知靜的話,引得唐羽仙身子一顫!她知道仇恨的可怕,她自己便曾陷身其中。一道冷風卷起衣衫飄搖。冷知靜走近了來,脫下了長袍蓋住唐羽仙的肩。唐羽仙略一掙紮,不願受此惠予。


    冷知靜雙掌一壓,淡淡道:“你如果不想要,也待我轉身以後再丟掉──。”


    唐羽仙一愕,那冷知靜已然轉身入屋而去。唐羽仙捏住那件長衫,半響,扯了下來揉成一團,往門口扔去。隻是此時,身上穴道多處被製。這一用力,便痛哼倒地。冷知靜由屋內出來,扶住了唐羽仙。唐羽仙還要掙紮,那冷知靜一歎,便點住了她的昏睡!一抱唐羽仙,入屋!


    ***


    蘇小魂一行人到了玉門關時,便聽說了唐羽仙被擒之事。眾人一陣相商,由趙任遠回京城稟告塞外之事,葛浩雄則回鷹爪幫主持幫務追查冷知靜的下落。俞傲和鍾念玉將有千佛洞七日遊,以償昔日鍾念玉的心願。蘇小魂、潛龍、大悲和尚則一路往廣靈鍾家絕地趕進!待他們三人進入山西境內,已然是自大漠回來後兩個月的事。一路上,酒樓飯館皆是稱頌著蘇小魂一幹人在大漠上的神勇事跡,說得活靈活現,連蘇小魂他們三人都不禁要失笑。


    廣靈,鍾字世家的外莊已然在望。潛龍笑道:“蘇兄,你是他們的女婿,進去當然不成問題!可是……,我和和尚,恐怕沒那麽容易!”


    蘇小魂沉吟道:“這個……隻好到時候再看看了!”


    大悲和尚笑道:“蘇兄弟,我看這樣吧!據前幾天少林那邊給老衲的消息,鍾字世家和唐門的人都往長白山脈去了。我想,我和潛龍也先去看看──。”


    潛龍笑道:“真是命苦──,剛從大漠回來,現在又要到冰天雪地的長白山,唉唷──,造了什麽孽啊──。”


    大悲和尚笑罵道:“走啦──,人家夫妻相會,你湊個什麽熱鬧?走、走──。”


    蘇小魂見他們兩個嘻笑的走了,心裏溫暖充塞到臉上,一笑。轉身,便踏向鍾家絕地的外莊!


    鍾玉雙在蒸氣氤氳中痛苦的掙紮──。那錐心刺骨的劇痛,是每個女人要想當成母親中,最痛楚、最甜蜜的過程。此時,她心中不斷低念著蘇小魂的名字。她呐聲高喊──,“蘇小魂,你在哪?”


    一陣破腸裂肚的激痛之後,她隻覺得身子一輕。汗滲著全身,讓她想起了當年和蘇小魂共遊西湖之上落入水中相互嬉戲的感覺。她喘著氣,逐漸,五官恢複了知覺。好漫長、好漫長的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便要這樣死了。她恍恍惚惚、飄飄渺渺;驀地,“哇”──的一聲啼哭,響徹了天地,響徹了她的心台。她雙眼還是無力睜開,隻是將手往前伸,隻裏念著:“給我抱……,給我抱……。”


    鍾玉雙抱住新生孩子的同時,一雙溫柔的手掌,抱住了她的雙手。她心中一驚一喜,隻感覺到那雙手是那麽多情、那麽熟悉!她不敢睜開眼,隻是小心、小心的輕輕撫著。一個細心、溫柔,自己日夜思念的聲音響起:“玉雙,真是苦了你了!”


    鍾玉雙一激動,淚水自眼角中滲出來,睜開了眼。眼前,正是自己輾轉多少夜的郎君。


    她伸出手,輕撫著那張臉,輕輕道:“你……你終於回來了?”


    蘇小魂溫柔道:“是──。做父親的,當然要回來陪著他的妻子,看看自己的孩子來到世間──。”


    鍾玉雙心裏充滿了滿足和安慰,溫柔道:“你……終是會回來的,我……我相信……我一直相信。你……你一定會回來。”


    蘇小魂緊握住鍾玉雙的手,急切道:“是的、是的,我一定會在你身旁。”


    鍾玉雙安慰一笑,由懷中取出一個刺有觀世音大士圖案的香包,溫柔道:“你知道嗎──。每天……每天我都求觀世音菩薩,求佛祖,讓你能早一天看到我們的孩子出生。”


    蘇小魂激動的握住那香包,道:“是的──,我知道──,每天、每夜,我也都載著你給我的香囊……。”


    蘇小魂由頸上取下那龍卷風鳳香囊。鍾玉雙含笑,握住了香囊、握住了蘇小魂的手、握住了世界!


    鍾濤境看著女婿走了進來,臉上露出安慰的笑容。朝蘇小魂道:“小魂──,你在大漠的事,已然讓西域有了安定的成就。這件事,甚至引得西域北方各部落,也向本朝來朝貢。


    真是值得大喜大賀──。”


    蘇小魂一笑,道:“爹──,這是身為華夏子民當為之事。小魂不過是機逢其巧罷了。”


    鍾濤境大笑,連聲說好。蘇小魂突然一皺眉道:“這些女子,都沒找到唐羽仙和冷知靜的下落?”


    “唉──,還沒有──。”鍾濤境一歎,道:“已經四個多月了,隻知道他們可能在長白山上。玉雙她三個姊姊和她怕父、唐雷分成兩路,四處找尋,也沒有發現。”


    蘇小魂沉吟道:“爹──,女婿想,等明日佛兒過滿月之後,和玉雙一道到長白山去。”


    濤境一笑,道:“我知道──。一定是那丫頭纏著你來跟爹說的,是不是?”


    蘇小魂呐呐未答,那鍾玉雙已然抱著兒子蘇佛兒進來,嗔笑道:“喔──,爹怎麽可以這樣說。人家是想念三位姊姊,所以才要去看看嘛──。”


    鍾濤境朗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跑光了,叫爹留在家裏看顧孫兒啊──?真沒良心!”


    鍾玉雙嬌笑一聲,道:“謝謝爹──。”


    兩個男人互視,大笑了起來。一片溫馨遍布在這屋內,洋溢著天倫之樂。隻是,千裏外冰天雪地的長白山呢?


    ***


    是風雪交加的長白南脊,三道人影,騎在馬上迎風雪而進。三條綽約的人影,正是鍾家的三姊妹。


    鍾夢雙歎道:“大姊──,我們先尋個地方避避吧!這陣風雪,還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停呢!”


    鍾秋雙點點頭,隻見四靄茫茫,何處又是可避之所?驀地,一道黑影自三人麵前躍馳而過;鍾家三姊妹一愕,細看,原來是長白貴產的黑狐。


    鍾楓雙笑道:“這狐好漂亮。大姊、三妹,小妹剛生了孩子不久,我們捉了這狐做成大衣給玉雙當賀禮好不好?”


    鍾夢雙笑叫道:“好極了,好極了。我們來比比看誰先捉到。”


    鍾秋雙瞪了鍾夢雙一眼道:“看你這麽大了,還是這般孩子氣。哪天──,說不定哪個男人才能整治你呢!”


    鍾夢雙作個鬼臉,看那黑狐跑了,急道:“姊姊快啊──,不然那狐要跑了--。”


    鍾秋雙一笑,道:“好──。看我們三姊妹哪個腳快!”


    鍾家三姊妹呼嘯一聲,便策馬前進追那黑狐。已然臨近時,便各自離鞍躍起,各展所能。隻是,那狐足底肉墊中留有空隙,行奔在雪地中具有吸附的力量,鍾家三姊妹一時倒也不容易抓到。隻聽得嬌笑聲四溢,倒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雪地之下有人隱藏!


    那黑狐受鍾家三姊妹圍捕,不斷尋找空隙;一溜煙,便往藏人之處竄來。鍾家三姊妹各自一聲嬌笑,輕叱,便齊躍起要抓向那黑狐。冷不防,雪地之中兩隻手冒出,一手抱攬住黑狐。同時,另一隻手往上一揚,“啪”的一響,擋住了鍾家三姊妹下落之勢!鍾家三姊妹鬥遭此變,一驚。齊齊翻身倒轉,落到地麵,看向由雪地中冒出來的那人。


    那名漢子,不過隻是三十歲左右;身上短襖無袖,中腰係了紅色絲帶,胯下是緊身黑褲。在冷冽寒風之中,便自有一種剽悍氣勢。鍾秋雙眉頭一皺,暗向楓雙道:“此人內力、耐力好深厚。竟能藏身在這冰天雪地之下甘之如飴。大非易與之輩。”


    鍾楓雙點頭道:“不錯!而且,看他似乎已然埋藏了好一段時光。剛剛出手抓狐拒我們三人,絲毫未受影響!”


    鍾夢雙眼前隻注意那黑狐,不管兩位姊姊的判斷,當先怒聲道:“喂──,那狐是我們的。你這人講不講理?”


    那人一笑,道:“姑娘──,你才講不講理。這狐是無主之物,什麽時候又是你們的了?”


    鍾夢雙一愕,怒道:“是我們先發現的……。”


    “哈……哈……”,那人大笑道:“你們先發現?自從兩個月以前在下發現了它,天天在這裏等。誰先發現?”


    這話,弄得鍾夢雙一愕,正待發作。鍾秋雙朝夢雙輕喝道:“二妹──,別胡鬧!”


    鍾夢雙委屈道:“可是,我們說好了是要給小妹做大衣的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遇到一隻。”


    鍾楓雙朝秋雙道:“大姊,我看,我們跟他買吧!”


    鍾秋雙點點頭,朝那人正要開口。那人笑道:“對不起,這隻黑狐在下有用,不能割愛的。”


    鍾秋雙一愕,朝那人冷哼道:“閣下好深的內力,竟能聽得見我們姊妹的對話。”


    那人一聳肩,敲昏了黑狐,往肩上一扛,便要離去。鍾夢雙怒聲道:“慢著--。”


    那人不理,依舊往前直走而去。鍾夢雙可受不了這人這般自傲,一揚身,便躍向那人身後,伸掌拍下。鍾秋雙、鍾楓雙齊聲叫道:“夢雙小心──。”


    隻見那人隨意一轉,身子微彎,便自由鍾夢雙掌下穿過。右手一揮,一陣罡風氣機便拍向鍾夢雙腦後天柱穴。鍾秋雙見此情勢危急,一抖飛雲卷袖,往那人肩井穴拍來。那人大笑一聲,右手一翻扣住後麵來的卷袖,使勁一拉,雙足往鍾秋雙點去,鍾楓雙此時駢指為劍,朝那人眉心點去。隻便有一股氣機急勁而去。


    那人大聲叫了句:“好!”隨即往半空一揚,複折身而下,單手拍向之處,隻覺是滿天手影,虛幻百相!鍾秋雙此時亦大喝,往上迎去。兩人半空中一交掌,轟的一聲,各自落地。那人笑道:“過癮!”


    隨即,那人往前再推掌而出;鍾秋雙一提氣,亦隻以單掌相迎。劈劈啪啪,瞬間,彼此對上了三十六掌。隻見罡風所激,一地雪花飛起。那人大笑道:“好──。”


    忽的,那人身子一折一轉,便舉掌向鍾楓雙而來。鍾楓雙舉掌相迎,劈劈啪啪又對擊了三十六掌,那人長吸一口氣,道:“好久沒這般活動筋骨了。過癮之至--。”


    話聲一落,果然又舉掌拍向鍾夢雙,又是三十六掌交擊。鍾秋雙訝視那人,隻見對方臉色紅潤,似乎越打氣機越順,全然已有無礙境界。這點,鍾家另外兩個姊妹也發覺了,彼此三人心通意會,不覺心下一涼。


    鍾秋雙道:“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一笑,道:“我的名字嘛──?已經有長長一段時間沒用了。忘記了──!”


    鍾夢雙怒聲道:“哈──,驕傲的孩子,是要吃苦頭的。”


    那人朗笑道:“苦頭你要倒是可以送給你──!”


    鍾夢雙大怒,揚身又上,便又是一陣掌擊交錯!鍾夢雙邊打邊向兩姊姊叫道:“姊──,決上來教訓這小子啊──。不然鍾字世家的名聲都給他壞光了。”


    鍾秋雙、鍾楓雙苦笑對看一眼,正待要出手,那人倏忽往後一翻,道:“等等──。”


    鍾家三姊妹一愕。那鍾秋雙插腰怒聲道:“怎麽,聽到鍾字世家的名號嚇壞了是不是?”


    那人一笑,道:“鍾玉雙和你們什麽關係?”


    鍾秋雙訝道:“閣下認識玉雙三妹?”


    “原來你們就是秋楓夢玉園裏的三個姊姊?”那人仰天大笑道:“真是不打不相識──。”


    鍾家三姊妹愕然相視,齊問道:“你是誰?”


    “冷默!”那人微笑道:“在下姓冷名默!”


    “你要這隻黑狐做什麽?”鍾夢雙問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冷默溫暖的小屋內。


    還不是跟你們一樣!“冷默笑道:“送給鍾玉雙鍾姑娘!”


    三個女人訝異互視大笑。鍾夢雙道:“怎麽不送給尊夫人呢?冷夫人可是小翠姐姐?”


    冷默臉色一黯,道:“小翠……,她……她死了──。”


    “喔──,對不起──!”鍾家三姊妹沈默下來。


    冷默看看她們三人,微微懷念的語氣道:“小翠是病死的。原先,她就患有了絕症,隻是一直沒說罷了──。臨終前,她非常感激蘇兄把我找回到她身邊,叫我無論如何要我代她向蘇兄弟道謝──。”


    冷默歎一口氣,又道:“小翠一生未到過長白,她想埋身在這塊純潔無染的大地上。所以……。”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鍾家姊妹對冷默和小翠的事也知之甚詳。尤其小翠以一個平凡女子能明曉國家民族大義,規勸冷默說出冷明慧機密圖的藏處。也因此,可以清除朝廷內的叛賊,而挽救了國家的一次兵災劫難。


    平凡的人,也可以有不平凡的功績!


    小翠的墳,便在屋後小棚裏。鍾家三姊妹依序在上麵上了香,默禱一番。良久,冷默歎道:“我們到前麵去吧!”


    夜深爐旺。冷默突然問道:“喔──對了。三位姑娘到長白來,是為觀光,亦或有事?”


    鍾夢雙當先恨聲道:“我們是來找冷知靜那淫賊,和救回羽仙妹妹的──。”


    冷默訝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鍾秋雙便把事情約略說了一遍後,問道:“冷先生,你可知這長白山上,這幾個月來,有誰在此搭住的?”


    冷默皺眉沉思道:“似乎有兩處較為怪。一是在離此以北三十裏處,靠近白頭山、天池之間的山穀中,暗中似乎有一批神秘人物聚集。”


    鍾楓雙一愕,問道:“另一處呢!”


    冷默道:“另一處約再往北一裏,在一座山崖之旁,聽說有來自中原的一男一女所居住的!”


    鍾秋雙急道:“可知道他們的長相?”


    冷默搖頭道:“不知道。這件事是前些日子幾個本地獵戶告訴我的。他們不通中原語,到那木屋要點木柴升火,結果被男的趕了出來。”


    鍾夢雙道:“有沒有提到那個女的?”


    冷默沉思後,道:“他們說那個女的似乎病了,躺在床上並未有什麽舉動!”


    鍾秋雙歎道:“恐怕是被點穴了──。”


    ***


    鍾伯和唐雷顯然找得並不順心,尤其越接近北部,那風雪撲麵越是狂勁。兩人,已然落入了十裏落風崖的範圍。這麵落風崖綿延數裏之長,鬥然而起,氣流自東麵高麗而來,遇此斷崖摒障後上升,再倏然而下。一年之中,有十天風勢特強;鍾伯和唐雷,不意正落於此天運之內。


    唐雷歎道:“前輩,這落水風雪果然名不虛傳。非得親身經曆,不知其中威力!”


    鍾伯一笑,道:“這番風雪固然驚人,可是對我們練武的人,何嚐不是一種吸收天地之氣極好的氣機?”


    唐雷一愕,恭敬道:“多謝前輩指點──。前輩這等胸懷,處逆境而愈發心台明礪。晚輩大有不及……。”


    鍾伯仰天朗笑,道:“我心常存一點佛明,天地之間又有何物可以加諸壞我?”


    唐雷聞言,亦笑道:“唐雷此際心台明了,已無雜念。”


    鍾伯點頭一笑,正想嘉許眼前這位年輕人。突然心中一動,拉了唐雷一把,雙雙躍起!


    腳下,一排刀光自雪地練開,夾於風雪之中。其勢迫極,隱然具風雷之聲。兩人方自落下,雪堆之內又各自一左一右雙刀卷至,鍾伯和唐雷一皺眉,雙雙躍開。鍾伯反手一掌,破入雪堆之中;唐雷則雙臂急振,連打出二十一件暗器。


    此際,雪中又各翻出了六名刀客來,個個全身罩在白衣之中,連同雪堆中兩名,共是八名,排成了八卦陣!


    唐雷皺眉道:“前輩,這些人是什麽來路?”


    鍾伯眼中雙目一閃,道:“嘿、嘿,由剛剛他們所施展的武功刀法來看,隻怕是東廠裏頭的一些走狗!”


    唐雷訝道:“是東廠的人物?當朝皇上不是已經處決了那個姓尤的叛賊了嗎--。”


    鍾伯點頭,冷哼道:“可是有一部份人被冷明冰所集合,隱藏了起來,想不到在這裏遇見!嘿、嘿,找到了冷明冰就不愁找不到冷知靜。哼!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勝工夫!”


    驀地,一聲大笑自左方傳來,赫然是冷明冰!冷明冰瞪著鍾伯冷笑道:“閣下昔日在廣靈外的一掌之賜,今日可以還來了──!”


    鍾伯微微一笑,道:“隻怕,今日又得再加一掌!”


    冷明冰仰天長笑,倏然一頓,眼露凶光大喝道:“殺!”


    立即,八名刀客推動八卦陣便擊了過來;鍾伯冷笑一聲,雙掌推出,硬是阻止了前方四把刀。那唐雷也是一翻手,已然打出了二十餘件暗器,全釘入了後方四名刀客身中。誰知,眼前這八名刀客身上所穿的,皆是當年京城禁宮內精挑進貢的南海鯊皮,幾乎已是刀劍不入。再加上落山崖處狂風回力大異於一般風力,唐雷與鍾伯的攻擊竟皆枉然。


    鍾伯邊閃身躲過八名刀客的攻擊邊道:“唐賢侄小心,他們這八卦陣特為此處風雪而設,利用自然奇特之力……。”


    唐雷應聲道:“晚輩知道了──。”


    冷明冰站立於旁側雪堆之上,傾目望下,隻見那八卦陣極用了自然威力才堪堪與鍾伯、唐雷勉強打成平手。冷明冰看了,心下也不覺暗驚不已。要知,這八名刀客正是昔日東廠內最惡名昭彰的殺手,想不到在唐雷、鍾伯麵前尚如此無奈。


    冷明冰已然鞭刀在手,靜觀場中的變化。按他的估計,等到天黑之時,便可以將鍾、唐二人逼入冷明慧精心設計的天璿地機陣之中。那陣是當年冷明慧交給自己的圖樣,指示利用長白山上終年不化的永雪加上鑄造而成丈二筍狀。其中星羅密布,天下之間恐怕隻有號稱天下第一諸葛的冷明慧可解!


    日已西下,鍾唐兩人已被往前移了十丈左右。冷明冰臉露冷笑,隻須得再往前五丈,已然可以達到那短穀邊緣。


    冷明冰大笑,往天際打上一顆紅色信號彈;立即,有數名漢子躍身前來,恭立於冷明冰之前。


    冷明冰下令道:“取火把!”


    六把巨型火把在狂風下吹得飄搖不定。鍾伯和唐雷,已然戰了四個時辰之久。鍾伯皺眉,奮掌擊退兩名刀客,乘空道:“唐賢侄,這八人耐力特殊之極,恐怕是中了關外提煉邪法──。”


    唐雷訝道:“莫非冷明慧在大漠戰役中未死?這種提煉之法當年冷楓堡攻擊武當山之時,戰刀七人組也曾有過!”


    鍾伯長臂一揮,震退了兩名刀客後,道:“哼!這八人神誌已然不明,分明是被人利用來和我們玉石共焚……。”


    月已漸過中天。冷明冰雙目冷誚不已,天璿地機陣便在場中咫尺之處。冷明冰大笑,一聲長嘯自喉中迸開來,瞬時,場中六把火把全數插入雪地之中,立刻便暗了下來。同此一刻,崖壁之上突然傳來轟然巨響,其勢之浩大,如千馬奔騰。鍾伯、唐雷兩人訝異不已,舉目一望不禁叫苦不迭。原來,正有一團雪球滾向眾人而來。隻可恨,眼前這八名刀客似乎毫無所覺,隻是搶攻不已!


    雪球已然沿穀緣而來,鍾伯、唐雷已無可退路,隻有往前一躍落入穀中。鍾伯見那穀雖然不高,但是冰筍林立,其中似乎暗藏玄機。鍾伯皺眉朝唐雷道:“賢侄,那山穀似乎有怪,我們再盡力闖闖看!”


    唐雷應了聲好,一攤手,手心上多了顆淚!


    鍾伯大喝一聲朝前奮力連擊一十六掌,便此際,唐雷的觀音淚出手。一道弧線,劃破了鯊皮衣,劃破了生死界!八卦陣,已然有了缺口。此際,雪球已至。鍾伯、唐雷雙雙大喝一聲,便要搶那缺口而出。驀地,半空中一聲爆響,冷明冰的鞭刀夾風雪而來。鍾伯、唐雷已無力再擋,唯一收身,後退。雪球轟然至,其勢其勁已越人力!


    鍾伯、唐雷受了雪球一撞,雙雙盡力再利用餘勁後退四尺!便此四尺,兩人內勁已失,便此真氣一落入穀底之內。那冷明冰大笑,待雪球過後漫步到崖邊往下看。隻見那天地機陣已然發動,一片氤氳白蒙之氣籠罩住了十丈方圓的陣勢!冷明冰一見及此,狂笑中彈出一顆霹靂彈到山穀;轟然大響裏,陣內傳來轟轟雷響電擊之音!


    ***


    冷知靜瞪視唐羽仙道:“別不甘心,住這兒有吃有穿,大小事情也不會你操勞,又何必做出那付臉色來──。”


    唐羽仙隻瞪無語,一捌過頭便自起身起到後頭去。冷知靜猶對著她的背景說道:“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們還不是像一般長白山上的獵戶一樣。我們每日吃的穿的用的,那一樣不是我自己出去憑真本事拿回來的?人家采人,我跟著人家采;人家辦皮貨,我跟著人家去打獵。你說說,那一件事我們不是尋常百姓人家一樣?”


    唐羽仙在廚房裏低泣著,忍不住一惡心反胃,便靠在牆邊吐出一口酸水來。耳中,還傳來冷知靜急切憤怒的話語:“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那又怎樣?難道我便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你當真那麽恨我、要殺我?你說,這幾個月來我有沒有做出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冷知靜憤怒的走進廚房,驚見唐羽仙靠在牆角低泣嘔吐,急忙過去扶住,急聲道:“羽仙,你……你怎麽了?”


    唐羽仙冷冷一搖頭,便自己要掙紮站起來。冷知靜一愕,要扶。唐羽仙冷斥道:“走開──。”


    冷知靜才一縮手,那唐羽仙走沒兩步,隻覺頭昏眼花,便此栽倒──。


    冷知靜瘋狂的策馬往三裏外的黃大夫家而去。這件事,他不願告訴他的叔父;他叔父的野心想逐鹿盟主寶座。今天,他冷知靜已然有所徹悟,他不願再過刀光劍影的生活,他想重新好好做人。昨日,冷明冰曾來找他,要他共襄盛舉,並把困住鍾伯、唐雷的事暗兄告訴了他。然而他回絕了。他要的,是一個平平常常的獵戶人家!


    快馬之前,一道人影飄然落來,是冷明冰!冷知靜一拉馬勢,那馬長啼豎起,便自停了下來。


    冷明冰冷笑道:“賢侄這麽急,是要去那兒?”


    冷知靜一尋思,若唐羽仙病事一說出來,難免讓冷明冰有可乘之機。於是口裏道:“小侄隻是想快馬巡走一回,若遇上好獵物,便打它一隻回去!”


    冷明冰仰天大笑,道:“賢侄何不搬到至尊穀中和叔叔同住。共謀大事,齊襄盛舉──?”


    冷知靜在馬上抱拳道:“叔父,請恕小侄無法從命。小侄已然厭倦了刀光劍影的生活……。”


    冷明冰冷笑道:“難道,冷楓堡被毀之仇,你就忘了嗎?你父親在大漠中失去了音訊,你也忘了嗎──?”


    冷知靜臉上淒然一笑,道:“家父當時在西域之時,曾交待小侄今後處世之理。小侄尚未完成家父的心願,恕小侄無禮……。冷明冰大喝道:“冷知靜,你若執意置身事外,莫怪叔父一鞭將你擊殺於此地!”


    冷知靜一歎,道:“叔父,你又何必執著名利至此?家父昔日亦有徹悟之心,隻是為時已晚。家父既然交待小侄要能留下冷家後代,小侄亦唯以此事為重──。”


    冷明冰斥道:“胡說!如果單單是隻為留下冷家後代,至尊穀內為什麽不可以?顯然是你這小子忘恩負義沉迷女色,叫唐羽仙那賤人給迷住!”


    冷知靜仰天一歎,道:“叔父,若是你覺得小侄無禮,你要殺便殺吧!”


    冷知靜仰天一歎,道:“叔父,若是你覺得小侄無禮,你要殺便殺吧!”


    冷知靜說完,便一策馬往前而去;那冷明冰大怒,舉鞭,便要朝冷知靜背後打下。冷知靜卻是無動於衷,拉馬一催,由徐而快便此去了。冷明冰臉上股肉顫,終究不忍出手,一長歎、一大喝,便揮鞭擊向雪堆成花散紛紛!


    唐羽仙知道自己是因為懷孕,加上穴道終日受製,且處於長白終日寒氣之中而中了陰毒。她看見、感覺到冷知靜的焦灼,她在隱約中有一絲安慰。尤其昨日,冷明冰來的時候,並未讓她聽到他們談話內容。可是,當後來吵起來的時候,她已然明白冷明冰果然有向善之心。這些日子來,冷知靜的種種表達,叫她不由心一軟!


    唐羽仙由床上掙紮爬起來,進入後室廚房,她想給冷知靜一個驚喜。忍著腹疼,便自作起了菜飯。


    菩飯已然端上了桌,唐羽仙一歎,取了兩付碗筷擺好。想這些日子,俱是由冷知靜來服侍自己。一思及此,心中竟禁不住一股溫暖來。她背對著麵,不願冷知靜回來時驚喜的表情來牽動自己的笑意。她等待著,終於,門外有了聲響!她強忍自己不要回頭。


    門推了開來,已然有人進入。唐羽仙依舊坐而未動,突然依憑女人的直覺,後麵那人不是冷知靜時,已太晚!


    ***


    冷知靜快馬到了長白山脈上最著名的黃大夫屋子前,屋內,傳來女人嬌笑之聲。冷知靜一愕,依舊係住了馬便要進去。黃大夫的跟仆,阿福正好走來,阻止道:“冷少爺,請稍等。老爺裏頭有病人哪──。”


    冷知靜急道:“可是……可是內子正罹患重病……。”


    阿福搖頭道:“老爺子的脾氣你也是明白的。他最討厭一個病人沒看完,接連又來一個。老爺心情會大不好的。”


    冷知靜無奈,隻有頓足倚門而待。


    屋內,鍾家三姊妹正拜訪這位長白名醫黃德尹。鍾夢雙嬌笑道:“前輩,您和我爹是老朋友了,侄女們向你要點禦寒補品,你不會拒絕吧──。”


    黃德尹大笑,道:“你這丫頭,以前還這麽小一個。當年老夫到鍾家絕地去拜訪你爹的時候啊──,你還拿彈弓射我呢──。你記不記得?”


    鍾夢雙臉一紅,道:“那是玉雙出的鬼主意!”


    鍾秋雙笑罵道:“哈──,小妹不在這裏,你倒賴上了她啦──。當姊姊就清楚的看見是你搞──。”


    鍾夢雙嬌嗔道:“姊──,你怎麽幫了外人……。”


    黃德尹大笑道:“你這丫頭,還把伯伯當成外人啊──?”


    鍾夢雙撒嬌了一聲,眾人大笑。鍾楓雙朝黃德尹道:“黃老爺子,我們三姊妹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禦寒補品,尚請黃老爺子賜贈!”


    黃德尹大笑道:“這當然。哪──,拿去吧!”


    黃德尹自身上拿出一玉瓶來交給鍾秋雙。三姊妹一笑,道了個萬福。鍾秋雙收好了玉瓶,道:“老爺子,晚輩們走了,待長白之事一了,自當再在拜訪的擾──!”


    黃德尹笑道:“來、來。別說什麽客套話了。”


    三姊妹應了聲“是”,一開門,便見到了冷知靜佇立在門口!


    鍾夢雙當先出去,刹那一見,失聲叫道:“是你!”


    冷知靜一愕,抱拳道:“姑娘認得在下?”


    鍾秋雙往前一步,寒聲道:“閣下可是冷知靜?”


    冷知靜點頭道:“在下正是冷知靜。”


    鍾楓雙長吸一口氣,道:“很好。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鍾家三姊妹一步一步往冷知靜接近。冷知靜訝異後退一步,急道:“在下和三位姑娘素昧平生,怎麽……,三位姑娘和在下似乎有些誤會……。”


    此時,黃德尹也走了出來,道:“丫頭,你們是做什麽,怎麽要打人家呢──。”


    鍾夢雙急道:“老爺子,這個人就是綁架了羽仙妹妹的那個淫賊,冷知靜!”


    黃德尹臉色一變,沉聲道:“果真?”


    冷知靜急道:“黃老爺子,請聽晚輩解釋……。”


    黃德尹斥聲道:“大膽淫賊──,還想巧舌爛辯!丫頭們,還不快將他擒下………。”


    鍾家三姊妹互看一眼,便各自躍身向前,扣拿冷知靜。那冷知靜後退,叫道:“三位姑娘,請聽在下一言……。”


    鍾夢雙怒道:“你束手就縛,我們就聽你說──。”


    雙方邊是嘴上說著,手可沒閑著。冷知靜被逼急了,怒聲道:“好──。這是你們逼我的,怪不得我不向善!”


    冷知靜反手一抽,冷楓劍已然在手。冷知靜長吸一口氣,劍尖指天,驀地劃一道長弧,便擊向鍾秋雙而來。鍾秋雙長袖一振,便分左右卷向冷知靜而來。便此時,鍾楓雙腰上軟帶也自抖開,卷拍向冷知靜雙足!冷知靜大喝,雙足竟上千斤墜之力,任那鍾楓雙紅軟帶纏上;同時,左手上下一擺,全將鍾秋雙的長袖扣入掌中。然而,右手冷楓劍勢不變直挺向鍾秋雙門麵!鍾夢雙大喝一聲,以頭鈸為器,連點向冷知靜眉心之間;一出手,便是十八殺著。


    冷知靜微一冷笑,右手冷楓劍一閃動,立時,紅楓幻相千萬,冷熱之氣交激而出!便此一揮,已然斬斷了雙袖,往後躍回原地和鍾家三姊妹對峙!


    鍾楓雙低聲向鍾秋雙道:“大姊,冷知靜傳說中的武功,並沒有這麽高──。”


    鍾秋雙點頭道:“我也覺得奇怪,本來以為一個回合便可以將他擒下,現在,恐怕得戰到五十回合以後。”


    鍾夢雙朝冷知靜冷笑道:“冷知靜──,你武功似乎進步不少嘛──。難怪敢如此囂張──!”


    冷知靜一歎道:“這是姑娘誇獎了。冷某這幾個月來已久不用武,隻因心放下一切,安心的想當個平凡人家。冷某自己也沒料到,便此無心,反而令武學造詣上更進一層,而達於不囿的心境!”


    鍾秋雙沉吟道:“果真無心,是可以勺武學更上一層;若能放下,其中自多有玄妙處。”


    鍾楓雙道:“大姊的意思是……?”


    鍾秋雙道:“若他真能如同所說的,這幾個月來達於無心之境,我們倒是可以聽他有什麽解釋!”


    鍾夢雙冷哼一聲,朝冷知靜叫道:“采花賊──,你說,你把羽仙妹妹藏到那裏去了?”


    冷知靜苦笑道:“內子……呃──,羽仙半個時辰前突然昏厥,在下急趕路而來,便是要求黃大夫前往醫治。”


    鍾夢雙怒聲道:“騙鬼!你是想將我們設計到你的老巢去是不是?”說完,便就要出手!


    鍾秋雙皺眉朝夢雙道:“二妹,別魯莽。把事情弄清楚了還不急──。”


    鍾夢雙道:“大姊,你不會就這樣相信他吧!”


    鍾楓雙沉吟道:“依楓雙看,不如先點了冷知靜氣海穴令他無法運功暗算我們。我們隨他而去,看看是否是真?”


    鍾秋雙點點頭,朝冷知靜道:“冷知靜,這方法,你認為如何?”


    冷知靜一揚眉,道:“在下所說,句句屬實。三位姑娘若是不信,冷某又何須多費唇舌?”


    鍾夢雙怒聲道:“不敢便是心虛!”


    鍾夢雙話聲一落,便又躍身而上,直打向冷知靜門麵,鍾秋雙和鍾楓雙互視一眼,也雙雙搶進,各自出手。冷知靜本亦具傲氣之人,這些日子來心懷對唐羽仙有所愧對。此時,受鍾家三姊妹攻擊,不禁怒火燒身,手上一把冷楓劍便不顧一切的施展開來,便是一場好殺!


    黃德尹在旁觀看,正考慮要不要出手相助。此際,兩騎雙人緩緩自南端而來;黃德尹見人來至眼前,不覺眼中一亮;笑意上湧!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很快結束這場戰鬥!


    蘇小魂和鍾玉雙,兩人雙騎已至!


    蘇小魂坐在馬上,看那冷知靜的劍勢,已然壑壑有大家風範,暗下不禁為此人誤入邪途而歎息。無奈中,化為一聲長嘯,天蠶絲已然出手!


    ***


    大悲和尚站在小山穀上,看下,隻見天璿地機陣中氤氳繚繞,不禁搖頭道:“好凶險、好陣勢!”


    潛龍訝道:“和尚,你在說什麽?”


    大悲和尚皺眉道:“這山穀裏的冰筍,是人工所鑄,按著七星八卦九宮而羅列,其中尚隱藏著大大小小局陣無數。隻怕當今天下,隻有冷明慧一人可解──。”


    潛龍驚道:“莫非那老狐狸還沒死?”


    大悲和尚沉吟不語,忽又道:“潛龍,你的目力好,看看這陣裏是否有人被困?”


    潛龍道:“和尚怎麽知道?”


    大悲和尚一笑,道:“這陣勢是在發動之中,否則當不至於如此混沌……。”


    潛龍道:“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才會停止?”


    “死亡!”大悲和尚一笑,道:“闖入陣中的人死了,或者是出來了,陣勢運作才會停止。”


    鍾伯和唐雷已然被困了兩天一夜。還好是唐雷身上攜有乾糧,加上兩人功力深厚,倒也沒啥妨礙。怕的是,兩天前冷明冰丟下的那顆霹靂彈,爆炸之後的氣流引發了陣勢,不時引得陣裏奇門遁甲的氣機亂竄。人身若遭一擊,不死也得重傷。這──,便是陣的可怕之處!


    鍾伯邊閃躲強大氣機衝擊的空隙,已然有所發現。鍾伯對唐雷道:“每個陣勢之中,必然有『眼』的存在。現在──,老夫已經算出這陣中風眼所在,你隨我之後,切記,別踏錯了步伐,否則恐怕老夫也無法救你!”


    唐雷恭身道:“是──,請前輩帶路──。”


    鍾伯一點頭,便自往前躍去。那唐雷也是一提氣,亦步亦趨的到了風眼之中。兩人一進入,隻見在此七尺範圍內,全然是風平浪靜。而七尺外,則狂風呼嘯,氣機猛作,好不驚人!


    鍾伯四下環顧,一笑坐了下來,道:“賢侄!你也坐下來吧!在此,是不用擔心陣勢的引動!”


    唐雷聞言,恭敬道了聲“是”,也坐了下來。鍾伯藹然一笑,道:“賢侄,你當了唐門掌門人之後,有些什麽心得?”


    唐雷呐呐道:“小侄恐怕連守成都不易!”


    鍾伯笑道:“唐門老祖宗是人間奇女子,老祖宗親自挑選你當此任掌門,豈是隨意之舉?”


    唐雷道:“隻是小侄無能。對本門如此大的機構,運作上未能得心應手。”


    鍾伯一笑,道:“仁威相加,自是可運用如掌便!”


    唐雷一愕,恭敬道:“多謝前輩指導──。”


    鍾伯阻止道:“今日你我俱是一門掌舵,用不著這般有禮。彼此可以平起平坐──。”


    唐雷道:“晚輩不敢──。況且舍妹是前輩義女,小侄更不敢稍陪末坐。”


    鍾伯方自大笑一聲,半空中又傳來一聲巨響!鍾伯臉色一變,道:“又有人被震落入陣中……。”


    唐雷苦笑道:“這回不知是誰?”


    鍾伯站起來道:“賢侄在此稍坐,待老夫去看看──。”


    鍾伯正要出去,突然腳步一停,不再移動。唐雷訝道:“前輩,有何不妥?”


    鍾伯注視前麵氣流變化,道:“落入陣中之人也明白此中變化,正往風眼而來──。”


    唐雷道:“來的人這麽利害,剛入陣便能知曉這風眼所在?”


    鍾伯方自一沉吟,一道罵聲已至:“利害個屁!要不是潛龍我眼力特別好,這瞞天煙霧哪看得清楚。”


    唐雷笑道:“潛龍老哥,你也來了。”


    說來就來,潛龍和大悲和尚踏入了風眼內。潛龍叫道:“還笑!要不是在山穀上為了看你們兩個看清楚,也不會叫冷明冰那老小子推了下來。”


    大悲和尚朝鍾伯看了一眼,這:“閣下可是名動江湖,最傳奇的『黑天使』鍾伯先生了?”


    鍾伯頷首笑道:“大師便是小魂中中常提及的大悲和尚了?”一頓,又朝潛龍道:“這位,便是冥王座下正義四殺手中的潛龍先生了?”


    潛龍一歎道:“隻可惜四殺手至今隻剩得我一個──。”


    驀地,一聲磔磔笑聲傳了進來,道:“說得好──。不過,過不了幾日,那萬夫子手下的四殺手便要永遠在江湖上除名了──。”


    潛龍叫罵道:“冷明冰,有種你出來。”


    冷明冰大笑,聲音傳入道:“這個風雷之陣隻是個開始,後頭還有很多把戲。今夜子時便要開始,你們慢慢等著睢吧!”說完,又是一連串狂笑。


    大悲和尚朝鍾伯、唐雷道:“方才,冷明冰推我們下來時,老衲看見唐羽仙被他所製!”


    唐雷驚問道:“果真?”隨即開口大叫道:“冷明冰,你這老匹夫,將我妹妹怎樣了?”


    冷明冰大笑道:“你管自己的生死吧!唐丫頭的事,自有我這位賢侄來分憂!”


    唐雷聞言,隻覺心急如火,恨聲道:“告訴冷知靜那淫賊,若讓我遇上了,非將他八塊分不可──。”


    回答的,是冷明冰快意猖狂的笑聲,漸漸遠去!


    ***


    冷知靜邊叫著唐羽仙的名字,衝進了木屋之中。瞬間,他呆立了!滿桌菜飯已冷,兩副碗筷安置得好好;隻是,唐羽仙人已不在。而平日,唐羽仙坐的椅子,已然倒地無語。冷知靜一時間,便恍然了起來──,不動不語。寒風過,冷知靜突然一顫,像是醒了來,瘋狂大叫:“羽仙──,羽仙──,你在哪裏?羽仙──?”


    冷知靜衝入內室廚房,又衝了出來,直楞楞的望著門口,問道:“羽仙──,我的羽仙去哪兒了──?”


    鍾玉雙低聲向蘇小魂道:“他不像是裝的──。”


    蘇小魂點點頭,朝冷知靜道:“冷兄,你想想,羽仙有沒有可能去哪兒了?”


    冷知靜傻傻的彷若未聞,一步一步走到倒下的椅子前,扶了起來。一雙手輕輕的撫摸著,良久,他又望向滿桌的菜肴。冷不防,冷知靜大叫一聲:“羽仙──。”


    冷知靜開始瘋狂的吃、吃、吃,不斷的把東西塞到嘴裏又吐出來,再塞進去!蘇小魂一皺眉,心不忍,便出手點向冷知靜的頸間,那冷知靜大喝一聲反掌拍出,化解了開去。


    冷知靜猶如不見眾人般,直看著一桌菜,喃喃道:“羽仙……羽仙……,你終於第一次為我做菜了,是不是?是不是?一百多個日子來,我每餐服待你,依照你喜歡的方法生活,你感動了嗎──?羽仙……羽仙……,你……終於肯替我做菜了是不是?哈……。”冷知靜瘋狂的仰天大笑。隨即,眼眶滲出了淚水,拍桌泣聲大叫:“羽仙──。”


    那桌受此震力,轟然斷成兩半垮下;而冷知靜臀下坐椅,亦受力震成粉碎!冷知靜哀嚎轉成低泣,跪撫著落一地的菜肴。突然,全身顫抖大叫:“羽仙──,你在哪──?”


    冷知靜“唰”的站起來,便往門外衝出。蘇小魂一皺眉,不忍心阻止。鍾夢雙可不管了,一伸手,便要扣住冷知靜;冷知靜人在恍忽之中,武學反應全憑意念所動,已是達到無心無執的境界。鍾夢雙連攻三招,冷知靜隨手化解,便往前衝去。


    鍾夢雙急叫道:“二姊──,快攬下。否則被他跑了再也找不到羽仙妹妹了--。”


    鍾楓雙原在屋外見冷知靜一番瘋狂,已暗有惻隱之心。隻是,聞聽夢雙之言,也是不錯;無論冷知靜瘋狂之事是真是假,由他身上總是可以多尋得一些資料。鍾楓雙當下便不再猶豫,右手一抖紅軟帶,便卷向冷知靜頸間。


    冷知靜雙手往上一撩,一扯;“碰”的一聲,那軟帶竟硬生生的在兩人手中裂為兩段。


    隨即冷知靜躍起,連踢三腳,攻的俱是鍾楓雙的心口要穴!鍾秋雙、鍾玉雙見狀大驚,雙雙搶攻而出。


    鍾秋雙的長袖,在冷知靜雙足前拍出一股勁道:便使這一緩的時間,讓鍾楓雙躍開了去。鍾玉雙的紅玉雙劍,則是攻向冷知靜天柱雙穴,其勢之強之勁;冷知靜突然被此劍勢震醒,驚喝道:“你做什麽──?”


    便此一喝,冷知靜轉身抽劍而出,連連倒刺三劍;而鍾玉雙聞冷知靜這一喝聲,以為冷知靜恢複了常態,手上劍勢不由一緩。在此電光石火刹那,冷知靜前兩劍擋開了鍾玉雙;第三劍,便如雷霆之勢迫向鍾玉雙頸間而來!


    眾人大驚,欲相救已晚;眼見鍾玉雙便要血濺五步。蘇小魂右臂振起,一線天蠶絲夾在怒喝中急射而至!冷知靜劍尖堪堪抵住鍾玉雙頸上,天蠶絲已然繞上劍背;雙雙僵持,便此凝固著。鍾夢雙雙足一振,自雪地中滑來,雙掌便拍向冷知靜左肩。冷知靜暴喝一聲,左掌迎上;兩人各拍一掌。冷知靜隨此氣勢,揚身而起。


    鍾玉雙此時已退後一步,離開劍忌範圍;見那冷知靜躍起,於是紅玉雙雙劍揮出,眼看便可將冷知靜雙足刺傷。一聲大喝自雪地中傳來,緊接著一團雪球“忽”的一聲,擊向紅玉雙劍的去勢。鍾玉雙受此震力,不禁愕而回頭相視;隻見一名老者磔磔怪笑而來,身後,猶帶著八名全身白衣罩身的刀客。冷明冰!


    冷明冰大喝道:“賢侄,你放心。有叔父在,天下間沒有人敢欺負你!”


    鍾秋雙臉色一寒,道:“冷知靜──,你倒真會演戲。原來早跟冷明冰串通好要匡我們過來……。”


    冷知靜急道:“不……不是,我……。”


    冷明冰大笑,打斷冷知靜的話,怒向鍾秋雙道:“你明白時已經太晚了──。哈……你們準備跟鍾家那個老頭一塊去吧!”


    鍾玉雙臉色一變道:“你說的是誰?”


    冷知靜急道:“是鍾伯前輩和唐雷被陷入陣中……。”


    鍾夢雙叫道:“什麽──!冷知靜,是不是他們也是被你騙的……。”


    冷知靜正想否認,那冷明冰又複大笑道:“不錯!你真聰明──。知靜,叔父真要多謝你方才又設計了那個臭和尚和那條土龍到陣中。哈……。”


    蘇小魂一驚,道:“你是指大悲和尚和潛龍兄弟?”


    “兄弟?”冷明冰冷笑道:“到黃泉路上你找吧!”


    冷明冰隨即一揚鞭刀,大叫:“知靜,我們走,去看看那四個老老少少死相多難看。


    哈……。”


    冷明冰倏然出手,眾人大驚,紛紛避開。冷明冰一聲冷笑,腕上使勁,便用上了“風雪十八擊”。隻見滿天風雪自地提起,撲麵而來。待眾人紛紛避開了,冷知靜早已被冷明冰帶開。蘇小魂等人一提氣,便要追躡而下;眼前,冷明冰帶來的八名刀客卻一字排開,恃刀而立!


    蘇小魂皺眉道:“各位兄弟,我們無怨無仇,請讓路!”


    那八名刀客隻是傲立不語。蘇小魂看向他們八人眼神方自訝異,那鍾夢雙早已忍不住,輕叱道:“擋我者死!”


    鍾夢雙一經發動攻勢,鍾家另外三姊妹也同時施展開馬拳腳來。蘇小魂朝在旁的黃德尹道:“黃老爺子,您先回去,以防我們有人受傷時可以送往你那兒照料。”


    黃德尹搖頭,道:“老夫隨你們同往,豈不更方便?”


    蘇小魂原意是怕此去凶險,黃德尹武學上造詣不高難免會受傷。隻是黃德尹這麽說了,隻好點頭道:“老爺子請跟在晚輩之後,小心了。”


    蘇小魂隨即又向鍾家四姊妹道:“你們小心對付這八個人,他們心神早已受了提煉之法而不畏死傷。我和老爺子追冷明冰去──。”


    鍾秋雙叫道:“妹夫你去,這裏不用擔心!”


    蘇小魂向黃德尹道:“老爺子,我們走!”


    兩人隨台往前躍去,那八名刀客待要阻撓,叫鍾家姊妹給擋了開去。此際,正是八名刀客的“八卦陣”對上了鍾家四姊妹的“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陣”!


    陣對陣,好一場殺展開!


    那八名刀客不畏死,想來個玉雙石俱焚的打法,真令鍾家四姊妹吃驚!此時,雪堆之後有一道人影浮現。隻見那人微微臉露笑意,一彈掌中短刃。好一聲綿延之音!


    冷默!


    ***


    唐羽仙也被冷明冰鎖入天璿地機陣的一角。她這些日子來,已然由穴道被製中,逐漸領悟了衝穴之法。尤其是“三天極門”心法中的天運,經這些日子揣摩後,更有深了一層的認識。她打坐於另一陣眼之中,外界一切音響聲浪已全部隔絕;她思想起自唐門遇見蘇小魂到被冷知靜所囚的種種,百感交集之中,絕望之意升起,使此心神一陣錯亂。天地間又除了氤氳煙霧,全然是茫然撲朔迷離。


    飄渺虛無的眼界裏,加上百感交集的心態。她唐羽仙台心一片波瀾,起身,一咬牙,便要撞向冰筍尋死!


    就在決心一死的瞬間,她隻覺腹部一痛,又是一陣反胃嘔吐;這刹那,靈台心明,母性偉大的力量使得她頓然而解。她撫摸腹部輕微的跳動,感受出一個生命正待要成長。便此刻,救生意念油然而生。


    唐羽仙又複坐下,此際,已是心靜無波,全然令身上氣機自由行走。暗中,”三天極門”裏的天道心法壑然開朗來;但覺一股和煦熱力遊走全身百脈。登此造境,唐羽仙隻受全身輕飄,無垢無染,終究忍不住仰天長笑而起。全身穴道已然自解!


    唐羽仙意念微起,腰帶上的蟬蟬翼已然跳翻入掌。於此,她心裏又不得一番思量;冷知靜並未將此刀收留去,其中心意,別耐人尋思!她一摔頭,仰望上穹,便見星辰鬥列,已近是子時時分。她臉上微微一笑,便舉步,踏出陣眼,迎那狂冽暴風而進!


    ***


    “長白金蟻!”大悲和尚倒抽一口冷氣,失聲道:“小心,此物毒性之強,堪稱天下前三名!”


    這點,單是看這些半個巴掌大的蟻移動方式已然夠叫人心寒。隻見它們是上百隻相互緊圍成一團球狀,滾動而來。背殼上,閃耀著迷離詭異的金色光彩。潛龍當真是雞皮疙瘩全部冒起,叫道:“這玩意兒邪門──。”


    一瞬間,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各自有一個蟻球滾至,蓄意待發。鍾伯皺眉道:“這長白金蟻堅具軟身硬殼,想將之打死大是不易。更何況是生長在長白頂峰極冷之所,本身極寒,然而口中毒液又極熱無比。真難以應付!”


    驀地,冷明冰自一座冰筍上出現,大笑道:“高見、高見。鍾字世家中人,果然博通巨學,冷某佩服得很!”


    潛龍恨聲叫道:“老不死!有種下來好好打一架,叫這些狗屁東西來算什麽好漢?”


    冷明冰狂笑道:“老夫不須要充好漢,要的隻是勝利。哈……,你們慢慢享受蟻啃蟲食之樂!”


    唐雷低聲向鍾伯道:“前輩!晚輩的暗器一回頂多能打下三十來隻。不知這金蟻行動的速度如何?”


    鍾伯一歎道:“如此距離,隻怕頂多能發出一回暗器而已!”


    大悲和尚也歎道:“和尚的大悲指十指連彈,恐怕隻有三次出手的機會──。”


    潛龍苦笑道:“那──,我大概隻有兩次了。”


    鍾伯長歎,道:“老夫的瑪哈噶啦大憤怒掌約莫可以擊斃五十隻左右。隻是這掌力損失真元過重,萬萬難以施展第二回!”


    此時,冷明冰已自身上皮囊取出一塊腥肉來;那氣味所散,四團蟻球不禁騷動了起來──。


    鍾伯見狀,急道:“看來,我們隻有突破其中一個缺口,再度進入陣中尋找另一處陣眼了。”


    鍾伯才剛說完,那冷明冰已然將腥肉丟入陣眼之中;瞬時,四團金蟻球滾動搶進了過來。鍾伯大喝道:“攻東邊──!”話聲一落,唐雷率先打出暗器;接著大悲和尚、潛龍亦各自奮力彈指!那鍾伯隻掌上貫注滿真氣,大喝一聲,使力推出。隻見一陣罡風所及,便將那金蟻球打散!


    然而,驚人的事發生;那金蟻球隻是攤開成一片平麵,猶自蜂湧而來;尚且,可上下跳動,其勢如洪水猛獸,不可遏止!鍾伯等人大驚,幾乎不敢相信。


    冷明冰狂笑道:“這批金蟻早受了特殊藥水調練,當今世上隻怕無人可以將它們擊斃了!”


    鍾伯苦笑,抓起唐雷,便往陣眼之外扔去,同時又隨手抓起大悲和尚和潛龍,亦如法泡製。大悲和尚在半空中驚叫道:“鍾施主──,你要如何出來?”


    鍾伯傲然一笑,道:“鍾伯字世家,無一貪生怕死之輩!請大師傳話回去,鍾家下任掌門是鍾伯濤境──。”


    唐雷此時也在陣眼外狂叫:“鍾前輩──,快出來。”


    鍾伯笑而不語,瞪住冰筍上的冷明冰道:“冷明冰──,老夫先走一步,到黃泉路上相候!”


    冷明冰見鍾伯那視死如歸的表情,臉色也不禁一凜,道:“鍾大先生不愧是豪傑中人,冷某當不至令你骨無存──。”冷明冰話聲一落,由身上取出一塊烏木牌來,手上用勁,那牌自有一股腥臭之味撲向陣眼之中。瞬時,蟻陣平息了下來。冷明冰長聲道:“鍾大先生,冷某敬你是條漢子,隻叫幾隻金蟻咬你便是!”


    鍾伯淡淡一笑,道:“冷先生請便──。”


    冷明冰一點頭,再度改變了氣味;立即,有三隻金蟻躍起,叮咬了鍾伯雙壁和頸間一口,又落了下來。


    ***


    蘇小魂追蹤到了至尊穀裏,可吃了不少苦頭!至尊穀裏風雪撲搖,而且穀中人物更是善長利用風力回轉,每每出劍,大出人意表之外。蘇小魂和黃德尹一路邊打邊走,正是驚險萬狀;隨時雪堆之中或是雪地之下會有刀劍襲來。蘇小魂一皺眉,拉住黃德尹;右手一振,天蠶絲遠遠而去,攀住了一豎冰筍,便飛躍而起,躍入其中。誰知,才剛進入便引發了陣勢,蘇小魂大驚,已然知道陷陣中計。


    蘇小魂一歎道:“這陣好利害,不知出於何人手筆?”


    黃德尹皺眉細看,沉吟道:“此陣必是冷明慧精心傑作的天璿地機陣──。”


    蘇小魂一驚道:“難道冷明慧未死?”


    黃德尹歎道:“這個……,老夫並不知道。不過,他也可能畫下藍圖給人依序做了也成!”


    蘇小魂點點頭,道:“老爺子可識得此陣?”


    黃德尹長歎,道:“昔年老夫和冷明慧有數麵之緣,對於此陣小部份略有所識。蘇兄弟請跟我來──。”


    蘇小魂一點頭,便隨黃德尹亦步亦趨而入。隻見眼前的,是一片氤氳繚繞。模糊中,有一道身影自左方一轉一拐而來;前進後退,一下子近在咫尺,一下子又落遠於數丈外──。


    蘇小魂一愕,道:“老爺子可有見到那人?”


    黃德尹點頭,道:“如果那人是敵非友,利用這陣勢攻擊,那可大大麻煩──。”


    蘇小魂將天蠶絲置於姆指舉中、食指間,冷笑道:“來人若是敵,少不得叫他後悔終生──。”


    對麵那人,隱約恍忽之間散發出一股殺氣來;蘇小魂身臨其感,不覺大吃一驚,暗道:


    “好凜冽的殺氣!”當下,手上天蠶絲內勁不由得又提高了幾分。


    黃德尹突然叫道:“小心──,那人來了。”


    蘇小魂雙目一凝,隻見原先在三丈開外的那人,轉了個彎竟由右方出現。一道刀峰,似恍若來自天蠶絲地虛無飄渺間,疑幻若真。蘇小魂一喝,右腕抬處,天蠶絲夾帶破山海驚風雷的氣勢迎上。便此一瞬,那人嬌呼一聲,欲收刀已不及;蘇小魂亦然一震,隻見來的刀,是蟬翼刀!


    那麽,使刀的人除了唐羽仙還有誰?


    三天極門和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已然撞上!


    ***


    冷知靜呆坐於至尊穀萬朝堂之中。堂門之外,有兩名刀客在看護;門內,冷知靜他身上八處奇門外脈已被冷明冰製住。他知道這手法,正是他父親自鑽研經穴法後,所創造出來的點穴手法,霸勁十足,卻叫你無法可解。


    冷知靜一歎,知道普天下除了他叔父之外,便隻有他爹可解。隻是,大漠一戰後,幾個月來“冷明慧”三個字便從此由這世上消失。冷明冰夾持自己的目的,一則不忍殺了自己;再則是又不願自己露至尊穀的秘密!因此唯有軟禁一途。他思想和唐羽仙一切,不覺心急如火。


    門外,有了異響!那兩名刀客竟捱不住人家一擊。冷知靜訝異注視那人,隻見來人全身黑衣籠罩,連頭帶身置於一片黑衣色口中,透露著無限神秘!


    冷知靜訝道:“尊駕是誰?”


    那人搖頭不語,一伸手扣住冷知靜便往外而去──。


    鍾家四姊妹塵戰八刀客,冷默以當年殺手的經驗,暗中抽冷子幹掉了一名。立即,八卦陣大露破綻,不久便死於鍾家姊妹之手。隻是,鍾家四女也付出了一些代價,每個人身上的傷痕,倒也血跡斑斑!


    鍾玉雙歎道:“這些人當真可怕,簡直不知死為何物?”


    鍾夢雙止住血,道:“我們快到至尊穀去──。”


    冷默一笑,道:“在下便此告別,祝各位姑娘順利──。”


    鍾夢雙一雙妙目盯住冷默道:“你……你不去?”


    冷默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是尋常獵戶人家,若非方才湊巧,早已隻獵而不殺人。”


    鍾秋雙一歎,道:“多謝冷兄生義伸援手──。”


    冷默長笑一聲,翻身便往山下而去。鍾夢雙心中一緊,揚聲叫道:“冷默──,你要去那兒?”


    遠處,傳來冷默的歌吟:“你問天地多遼闊?待我走完後再回來答你!你問何處是漂泊人的家?待我發白身老後再來對你傾訴──。三山五嶽,且裝滿我衣袖中隨行──。”


    鍾夢雙默然無語。鍾秋雙看了她一眼,歎口氣,道:“我們走吧──。”


    鍾家四姊妹到了至尊穀外,穀內四處遇敵鑼聲正大響!鍾家姊妹互視一眼,正待要闖進,忽見兩道人影自穀中出來,原來是個全身黑色衣的人抱住了另一個人出來。


    鍾玉雙突然訝道:“這人是誰,好高深的功夫──。”


    鍾秋雙道:“不知是敵是友……。”


    此時,那人已然來到?鍾家姊妹大吃一驚,眼前這黑衣人所抱的,竟然是冷知靜。黑衣人見鍾家姊妹擋在穀口,也停了下來。


    鍾夢雙冷笑道:“好啊……,冷知靜,看你這回往那裏逃。”


    鍾夢雙說完便要出手,鍾秋雙急阻,朝那黑衣人道:“閣下是誰?劫持冷知靜的意欲如何?”


    那黑衣人隻是冷哼一聲,左手一挾冷知靜便要闖出穀來。鍾秋雙眉頭一皺,喝道:“布陣!”


    陣勢瞬間搭建起來,正是她們巧設,天下無人可解的五行法!此陣法曾因蘇小魂的嬉皮“睡”法而破;此外,她們相信天下間如果隻有一人,必無可解!四姊妹站成一直線聳立,已然準備出手。那黑衣人似乎雙目一閃,仰天便朗笑一聲,依舊直衝而來。


    驀地,在七尺近處,那黑衣人將頭罩一掀,鍾家四女驚呼!來的人竟是天下第一諸葛──冷明慧!


    便此錯愕一瞬間,冷明慧右手翻處已然將站在第三位置的鍾夢雙打飛,朗笑中揚長而去。鍾家四女的五行陣法便於這瞬間錯愕之中。


    鍾玉雙歎道:“冷明慧機靈巧變,當真天下無敵!”


    鍾楓雙、鍾玉雙急過去扶住鍾夢雙道:“夢雙、夢雙……,你怎樣了?”


    鍾夢雙運氣周轉一周天,訝道:“奇怪,並未受到什麽內傷。剛剛他大可將我震斃於掌下。”


    鍾秋雙一皺眉,道:“是了──。如果方才他下殺手,身形必然一滯,而予我們有可乘之機。況且,若真的是打傷或打死了夢雙,我們必然不放他幹休。”


    鍾玉雙歎道:“現在,我們隻有放下他,先進穀裏看看情勢如何了!”


    鍾家姊妹一點頭,紛紛搶攻入穀。


    冷明慧挾冷知靜奔了一裏外,方自放下冷知靜,隨手解開了冷知靜身上的奇門外脈受製穴道,冷知靜熱淚瑩目,跪拜在地,泣聲道:“爹──。不肖兒好想你………。”


    冷明慧藹然一笑,撫摸冷知靜頭,道:“爹知道。爹也很高興你果真能摒棄名利枷鎖,安心想做個平常人家──。”


    冷知靜泣聲道:“爹──,羽仙她……。”


    冷明慧點頭道:“她被你叔父所擒。你放心,爹會將她救出來──。”


    冷知靜顫聲道:“爹──,難道你還要到穀中和蘇小魂他們戰鬥嗎──?”


    冷明慧苦笑道:“爹已是騎虎難下;若不殺了他們,隻怕終生將要被他們追殺。況且,你叔父和爹自幼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爹又豈能丟下他不管?”


    冷知靜倏忽站起來,道:“爹──,知靜和你同去!”


    冷明慧斥道:“放肆!冷家便存你一個,你還待要如何?莫非叫冷家絕了後?”


    冷知靜急道:“那知靜到何處等爹?”


    冷明慧略歎口氣,慈祥的拍拍冷知靜肩,道:“唉──,你就先到冷楓堡後山的恨天洞中去吧!昔年龐龍蓮手下副幫主老鬼和座下的黃士天君都在那裏,爹若能躲得此劫,自會與你相會。否則,你便向老鬼前輩要了令牌進入苗疆老家,避避這陣風頭;在那雲貴處落地生根,勿再過問江湖事,知道嗎?”


    冷知靜點頭低泣道:“孩兒知道──。”


    冷明慧安慰一點頭,長嘯一聲又往至尊穀而去!


    ***


    大悲和尚、潛龍、唐雷雙目含淚,立於天璿地機陣之中,眼睜睜看那鍾伯傲立不屈而死!天璿地機陣已然大為發動,瞬時飛沙走石,風雪漫天而至。更可怕的,是至尊穀內的刀客大量湧入,利用陣勢變化四下暗襲!大悲和尚等三人且戰且走,苦不堪言。尤其那冷明冰更抽冷子,將那鞭刀舞的如排山倒海而來。


    唐雷對大悲和尚叫道:“大師,麻煩你掩護一下,待我用觀音淚來對付他們!”


    大悲和尚道:“好──。唐掌門請先對付後方那兩個,待會兒那兒可能轉化成生門,我們再由那邊衝出去!”


    大悲和尚說完,十指暴彈;左手五指迎向冷明冰;右手五指則點向四周。冷明冰翻身倒退,隻見大悲右手彈處,硬生生將一座冰筍打斷!冷明冰在半空中大笑,道:“大師好深厚的內力!”


    潛龍此時則展開幻形身法,將身子靠入冰筍之中,待一名刀客冒出來時,舉手般若綿指便貫穿那名刀客!另一側,有刀至;潛龍欲閃已不及,隻好更貼入冰筍之中。那冷明冰大喝,手上鞭刀便直挺而來。唐雷見狀,顧不得後麵兩名刀客,手上觀音淚已然化成一長弧點向冷明冰右臂。冷明冰心下一驚,隻聞那觀音淚破空而來,威力之強已不較唐笑少讓!冷明冰大喝,抽身而退,順勢將鞭刀擊向一冰筍。立即,陣勢大變,那些冰筍似乎受了什麽牽引,竟俱往中央夾來。冷明冰狂笑,翻身而去。


    唐羽仙的身子飛起,撞到了冰筍頹然倒下。蘇小魂大叫一聲,急過去扶了起來。唐羽仙一線血絲自嘴角中湧出,滴落在白雪中特別顯目驚心!


    蘇小魂急道:“唐姑娘──,唐姑娘──,你怎樣了……。”


    唐羽仙一絲苦笑湧上眼神,斷斷續續道:“我……我能……死在……你手裏………,很……很好……。”


    唐羽仙掙紮的,自懷中取出一個缺形的刺繡;上麵,繡著是並生連枝的相思豆。唐羽仙掙出一抹笑,道:“這……這是……我……為你……繡的……。”


    唐羽仙把香包交給了蘇小魂,手,慢慢垂下。蘇小魂大叫:“唐姑娘──,唐姑娘──。”


    黃德尹急過來,道:“蘇兄弟,讓老夫把把脈。”


    黃德尹握住唐羽仙的手,訝異道:“奇怪──。”


    蘇小魂急道:“老爺子,有什麽不妥?”


    黃德尹一搖頭,自懷中取出金針來,一揚手,便插入公孫、內關、三陰文、膻中、天宗、膏盲諸穴中。黃德尹朝蘇小魂道:“唐姑娘體內氣機甚為奇怪;老夫大膽揣測,剛剛你那天蠶絲上的內力,正好解了她身上的寒毒……。”


    蘇小魂急道:“那……她是不是沒危險了?”


    黃德尹皺眉道:“另外有一點,就是唐姑娘已有了身孕。是以她本身氣機大是大暢,恐嚇方才你那熱煦之力未能解開寒毒,反而令她冷熱兩種內力交迫!”


    蘇小魂驚道:“那……那要如何是好?”


    黃德尹一歎,道:“隻有請蘇兄弟以本身功力自唐姑娘百會穴中貫入,慢慢引導,方能解開她體內兩種相互衝擊的內力。最怕稍有不慎,兩人便得俱亡。所以,此事須蘇兄弟好好斟酌斟酌。”


    蘇小魂一言不發,左掌雙指一駢、便點向唐羽仙百會穴;立即,可以感受到唐羽仙體內衝撞的真氣相迎而來。蘇小魂一愕,緩緩將真氣牽引,額上,不禁冒出冷汗。


    鍾家四姊妹正在穀裏四處找尋,卻不見人跡!鍾秋雙皺眉道:“奇怪,所有的人都跑去那兒了?”


    鍾楓雙突然叫道:“大姊,你看這些冰筍好奇怪──。”


    鍾秋雙凝視一回,道:“這似乎是種奇門遁甲……。”


    此時,忽的隻見由那些冰筍之中滾出四團金澄澄的東西來。鍾家四姊妹一愕,凝目望去不覺大吃一驚。鍾楓雙驚叫道:“小心──,這……這好像是長白金蟻--。”


    “哈……哈……,好眼力!”冷明冰自陣中走了出來,冷笑道:“鍾字世家的人物,果然皆非泛泛之輩──。”


    鍾玉雙臉色一寒道:“冷明冰,虧你活了這把年紀,依舊還執著名利之中。”


    冷明冰冷哼道:“今天,你們四個女娃兒便要葬身在此,任你是舌快口利,也要骨無存──。”


    冷明冰左手一翻,那塊驅蟻烏木牌已然在手。瞬時,腥味傳溢;那四團金球似乎懂得陣勢船,分據了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將鍾家四姊妹困於其中。


    鍾夢雙冷冷一笑,道:“嘿,老糊塗,你以為區區這蟻蟲能有多大作為?”


    “哈……哈……,你大錯特錯!”冷明冰狂笑,道:“你們鍾家掌門人較你們四位娃兒如何?”


    鍾秋雙驚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冷明冰冷笑道:“以鍾伯、潛龍、大悲、唐雷四個人聯手,尚且不是這長白金蟻的對手……。”


    鍾玉雙驚道:“伯父他老人家怎麽了!”


    冷明冰磔磔冷笑道:“等你們同樣被這金蟻咬了,你便知道他怎樣了。”冷明冰狂笑,又複臉色一正道:“不過鍾大先生不愧是人中豪傑,老夫倒也不得不佩服他──。”


    鍾家四女隻聽得臉色數變,紛紛叱喝,便躍身出掌,冷明冰冷笑一聲,鞭刀急舞,化成一排罡風,硬生生又將鍾家四姊妹擋回原處。接著,左手用勁微震,那四團金蟻便急滾而來。鍾家四姊妹嬌喝一聲,各自往上一躍;誰知那四蟻球“唰”--的一下散開來。竟無落足之處!


    鍾秋雙急中求變,將雙袖往下一挺,人倒立於半空之中。鍾楓雙、夢雙、玉雙則各自依序往上疊起。冷明冰冷哼,道:“看你們這四個娃兒能支持多久。”


    冷明冰將左手烏木牌使勁一揮,立即,一股腥膻之氣衝入蟻陣之中。那些金蟻立即爭先恐後的沿著鍾秋雙長袖而上。冷明冰大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們能奈這些金蟻如何?”


    鍾秋雙手上使勁,將內力往下貫去;上頭三位姊妹亦如法泡製,將內力導向雙袖之中,以祈能將這長白金蟻震斃!誰知,這金蟻天生異種,且經冷明冰精心以藥物調教。攻勢雖因鍾家三姊妹的內力而稍緩,隻是仍舊一寸一寸往上移。眼看,便要咬到鍾秋雙的手指!


    便此生死界限,一股檀香自雪堆之後而來。那些金蟻聞得此香紛紛摔落暴斃僵硬!不多久,全數幾百隻長白異種的金蟻已然癱了一地,動也不動!


    冷明冰臉色大變,道:“閣下何人,為何不敢出來?”


    雪堆之後,一聲冷哼!先見著的,是萬夫子的那顆紫光佛珠!冷明冰臉色又複一變,失聲道:“萬夫子!”


    “錯了!”雪堆後麵有兩人漫步而出,道:“不是他老人家!來的果然不是萬夫子。而是俞傲和鍾念玉!xxx蘇小魂額上冷汗直流,那唐羽仙體內真氣疏導已然到了最後關頭。


    便此刻,身後浮現一人,隻見他全身是黑衣罩身。來的人,正是冷明慧!黃德尹大驚,卻又不敢出聲,怕此一驚動便叫蘇小魂和唐羽仙雙雙走火入魔!冷明慧對眼前景象冷冷一笑,隨即出手,點向蘇小魂天柱穴!隻見蘇小魂身子一陣顫抖,接著長長噓一口氣。因身後人之助,久得以衝破最後一道難關,治好了唐羽仙身上寒毒!蘇小魂起身,正要向身後人道謝,卻驚見是冷明慧,不禁失聲道:“是你!”


    冷明慧冷哼一聲道:“你現在內力大損,老夫不願就此殺了你!況且,你救了老夫的媳婦,便算一命抵一命!”


    冷明慧說完,雙袖一振,蘇小魂不禁後退了三步。便此空隙,冷明慧已然挾起唐羽仙,順手一撩地上的蟬翼刀,長笑而去!


    蘇小魂欲出手,已有不能!乃放聲叫道:“冷楓堡恨天洞──!”


    蘇小魂朝黃德尹道:“老爺子,我們快大悲和尚他們。”


    黃德尹應了聲好,正要邁步,隻見轟然巨響,一陣大動搖。黃德尹和蘇小魂不禁相顧錯愕,伏倒在地。半響,動搖平息了下來,同時,滿目的氤氳也同時消失!


    黃德尹失聲道:“天璿地機陣被破了!”


    蘇小魂尚自錯愕,隻見前方大悲和尚、潛龍、唐雷三人躍了過來。他們後麵,尚有一位發白須長的老者,緩步而來。蘇小魂訝道:“這位前輩是……?”


    大悲和尚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隻知是這位前輩破了此陣,救我們三人出來。”


    眾人不禁望向那位老者,隻見他藹然一笑,朝蘇小魂道:“想來,你便是蘇小魂了?”


    蘇小魂恭敬道:“晚輩正是!”


    那老人一笑,點頭道:“很好!”


    眾人正訝異,突見那老者雙指一駢緩緩向蘇小魂眉心推來。老人的動作很慢,可是蘇小魂卻瞬時冷汗直流;眼前這一式來,已然是越乎一切極限之外。蘇小魂全身無法一動,隻能讓那指點來,一寸一寸接近。潛龍他們也大是訝異,隻是這老人有救命之恩於此,又不便阻止。隻有眼睜看老人這指便要捺上蘇小魂眉心!


    便此刻,蘇小魂思想起昔日在少林寺外了悟心境;於是全身一鬆,內勁全去。雙目微垂時,全身恍若進入虛無之境。那老人不禁一訝,眼前這年輕人已然是進入虛空之境,竟無可落指之處!


    老人收指,仰天大笑道:“好──好──。我李風雪在殘生之年還能見得江湖中有此身手之人,當真該浮三大白──。”


    “什麽?”眾人驚叫:“前輩便是李風雪──?”


    ***


    冷明冰和俞傲對峙良久,此刻,已是箭在弦上;雙方便就此一撲擊,先死立判!


    一襲人影飄然而至,落於雪堆之上。是冷明慧!手上,挾著唐羽仙,傲然視眾人而笑。


    冷明冰鬥然見到冷明慧大喜道:“大哥──,你沒事?”


    冷明慧微一點頭,道:“明冰,隨兄長來──。”


    冷明冰答應了一聲,揚手,便將三顆霹靂彈打出。人隨之後躍,仰天長嘯!陣勢之中,立即閃出十餘名刀客來。冷明慧低聲向冷明冰道:“你帶這些人到冷楓堡後山的恨天洞中,我們在那兒會合──。”


    冷明冰道了聲好,隨即一招手,帶領那十餘刀客往南而去。冷明慧猶自冷冷看了下麵眾人一眼,方自一轉飄然而去。


    鍾夢雙道:“大姊──,羽仙妹妹在他手上,我們快追!”


    鍾秋雙稍一猶豫,隻見陣勢之中,蘇小魂一行人走了出來。蘇小魂手上,猶抱著鍾伯的體;鍾家四女和鍾念玉一驚呼,齊齊奔迎了過去。


    ***


    山海關官道之上,數騎正放足急奔。連趕了數天數夜後,已然進入了北京城。他們的出現,立即將京城引起一番騷動來。來者六人之中,有三位是當今聖上極為倚重之人。其中,被賜為聖上結拜兄弟的蘇大俠,在水漠一戰的英雄事跡更是燴炙人口。這消息,早在前天便已發布,京城百姓,四方城鎮的居民無不早已夾道歡迎。這盛況,當真可稱得上是萬頭鑽動,熱鬧非凡。


    迤邐的人群,一直綿延到皇宮之前。蘇小魂等人,好不容易由禦林軍的開導才得順利進入皇宮。才剛入聖德門,那趙任遠早已迎出,朗笑道:“諸位朋友,真是一路辛苦了。”


    潛龍大大喘一口氣,道:“累、累──,真個比和武林高手決鬥還累!”


    鍾玉雙瞪了趙任遠一眼,冷哼道:“趙大人,恭禧啊──,你又高升了。”


    趙任遠尷尬一笑,朝蘇小魂道:“待會兒,可記得在皇上麵前幫趙某說幾句話──。”


    大悲和尚笑道:“阿彌陀佛──。施主仍不忘江湖遨遊!未被名利鎖困,當真具有慧根之人。”


    趙任遠苦笑道:“國師教誨,小的謹記在心──。”


    眾人哈哈朗笑,下得馬來,便就進入禁城內宮。


    就在紫金城上下俱歡欣迎接蘇大英雄的同時;一個無臂的老乞丐,窩在街巷的一角,冷冷看著這一幕。滿耳所聞,俱是稱讚蘇大俠如何如何之詞。他冷哼一聲,站了起來,邁步走到一條巷弄之前,左右環顧,一閃身便進入其中。巷弄底,是戶大戶人家的後門。老乞丐走到門前,用腳踢了個兩長兩短,門便“呀”──的一聲打開!應門的,赫然便是黃土天君!


    黃土天君見老乞丐,恭聲道:“老副幫主──,外麵情勢怎樣?”


    那被喚作老副幫主的老乞丐,便是昔日龍蓮幫的老鬼了!隻聽老鬼冷哼一聲,道:“進去裏再說──。”


    門後,是大戶人家的後院;後院的角落,聳立了間小柴房。老鬼和黃土天君進入後,老鬼才恨聲道:“冷明慧這老小子怕死,不敢在京城裏動手。哼!老夫偏偏不信!”


    黃土天君道:“依副座的意思,我們何時動手?”


    老鬼冷笑道:“今夜!”接著,又道:“你把地道挖好了沒?”


    黃土天君笑道:“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副幫主神算,挑了這戶人家緊鄰趙狗官住宅之旁邊。”


    老鬼寒聲道:“嘿、嘿,今夜,他們必然受皇上盛宴。回來後,等他們個個倒頭大睡了,我們再一個接一個的把他們送上黃泉路!”


    黃土天君也恨聲道:“滅幫之仇,仇深似海!”


    老鬼點頭,道:“本座的兵器,你叫人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黃土天君自一木箱中取出,道:“屬下現在即幫副座扣上。”


    老鬼點頭。黃土天君將那兵器一打開,嘩啦啦的巨響,原來是子刀!黃土天君將條纏繞於老鬼身上,最後,才將刀身置於老鬼胸前衣中。老鬼磔磔一笑,一運氣,隻見那刀由之內跳出落入老鬼口中。老鬼悶喝一聲,以頭代手,以頸替腕,便在室內飛舞起來!隻見得一片光華伸吐,其氣勢之驚人,縱使使刀名家亦望塵莫及,瞠乎其後。老鬼使畢,臉不紅,氣不喘,暗一使勁那刀又落入衣中隱藏!


    黃土天君歎道:“副座好勁的刀法,隻怕天下已無人可比!”


    老鬼一笑,道:“刀之所以勁,全在一個『不怕死』三字之上。這點,你要記住了──。”


    “是!”黃土天君應了一聲,又道:“副座,這大戶人家把我們當成奴才使喚,今夜,是否連他們一起做了?”


    老鬼沉吟一下,搖頭道:“算了──。被比自己低下的人使喚,算是武學修養上一種心境的磨練。殺他們,不過是有辱武學的精髓!”


    “多謝副座開示。”黃土天君恭敬道:“屬下已然領會!”


    老鬼點點頭,道:“好。養精蓄銳,今夜一截滅敵!”


    ***


    冷知靜無語;眼前,唐羽仙亦沉默!兩人便對燭台靜坐,良久,冷知靜伸手!


    唐羽仙驚斥道:“你想做什麽?”


    這事,很快就明白了。冷知靜解開了唐羽仙全身上下三十六處穴處。唐羽仙一愕,反而說不出話來。


    冷知靜苦笑道:“你……你走吧!”


    唐羽仙冷冷道:“你不是一直把我視為禁,現在又舍得我離去了?”


    冷知靜搖頭,一歎,道:“我對不起你的。隻是,如今我已然明白,兩人相愛絲毫勉強不得。明天,我便要到苗疆的教字世家去。我……我不忍心,讓你跟我去那兒──!”


    唐羽仙臉色一激動,強抑住道:“算你有良心。”說完,起身便要往洞外去。


    冷知靜突然道:“等一等──。”


    唐羽仙冷笑回頭,道:“你後悔了?”


    “不是!”冷知靜自箱中取出蟬翼刀交給唐羽仙道:“拿著它!路上遇著了凶險,也好保護自己──。”


    唐羽仙真的感動了,隻覺眼眶一濕,道:“你……你……,果真真心如此?”


    冷知靜點頭無言。良久,一歎道:“如果……你恨我。趁此機會一刀殺了我吧──!


    我……我太對不起你!”


    唐羽仙握住蟬翼刀,百感交集,舉刀,想著這些日子來多少屈辱、怨恨,可是,同時也想到冷知靜的真心向善,兩種心情矛盾在意中。終究,這刀砍下,落處是地上!


    冷知靜苦笑道:“你要知道。今夜你不殺我,可能一輩子沒有機會。”


    唐羽仙長吸一口氣,道:“我知道。可是,我總不能對孩子說他爹是我殺的………。”


    冷知靜瞬間,臉色換了好幾回才喘氣道:“你……你是什麽意思?”


    “我懷了你的孩子!”唐羽仙簡單的回答。


    兩人瞬間沉默了下來,油燈的光輝,此刻似乎顯得非常的溫馨。良久,冷知靜才輕聲道:“他……他以後姓冷還是姓唐?”


    唐羽仙沉默了半響,才道:“姓冷,就叫做冷無恨!”


    冷知靜立時熱淚瑩目,激動道:“謝謝!謝謝!羽……羽仙,多謝你終究了解了我!”


    唐羽仙緩緩將蟬翼刀拿起,交給冷知靜,道:“別再用冷楓劍了。你留下這把蟬翼刀吧!”


    冷知靜顫抖的接過刀,轉身,不願見唐羽仙的離去!


    唐羽仙走出了恨天洞,正好撞見了冷明冰!冷明冰一愕,冷笑道:“你竟然想溜──?”


    唐羽仙淡淡道:“你想如何?”


    冷明冰一聲怪笑道:“臭丫頭,待老夫來教訓你!”


    冷明冰話聲一落,便要出掌。一道聲音自洞中傳來:“明冰──,且慢!”


    冷明冰一愕住手,隻見冷明慧漫步走了出來。冷明冰急道:“大哥──,她:。”


    冷明慧淡淡一笑,道:“讓她走!”


    冷明冰一愕,叫道:“大哥──。”


    冷明慧不徐不緩道:“她懷了知靜的孩子。”


    冷明冰聞言,仰天大笑道:“好──,好──。我冷家總算有後。唐丫頭……不……,侄媳婦,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找個殷實的村落,把孩子生下來,告訴他,他是冷家的後人──。”


    冷明慧朝唐羽仙道:“羽仙──。孩子以後叫什麽名字?”


    “冷無恨!”唐羽仙輕聲道:“無論男女,就叫冷無恨!”


    “好、好──。”冷明冰仰天大笑:“好名字、好名字!”


    冷明慧和藹一笑,道:“羽仙,這個拿去。找個地方好好靜養。”


    唐羽仙見冷明慧進來的紙張,赫然是五千兩銀票!唐羽仙尚且猶豫,那冷明慧又慈祥道:“收下。孩子以後用得著它──。”


    唐羽仙默默收下,口裏輕聲道:“謝謝公公!”


    冷明慧聞言,眼中光彩四溢,縱聲大笑了起來。冷明冰亦隨著冷明慧大笑;兩兄弟相互抱臂,笑聲直衝九霄!


    ***


    趙任遠的官邸可稱得上的淡雅潔。眾人由大內禁宮回來,猶在花園亭閣小酌。對上穹一輪明月,大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感懷。潛龍朝俞傲笑道:“賀俞兄高任護國永貞王──。”


    俞傲淡淡一笑,道:“這個『王』字,隻怕容易磨人──。”


    大悲和尚,對鍾玉雙道:“鍾大先生受聖詔追的彥德王,此人臣極尊的名號,鍾大先生也該含笑九泉了。”


    鍾玉雙微一歎,道:“家伯名利淡泊,聖上追對玉雙長輩也僅是浮雲罷了──。”


    大悲和尚點頭道:“鍾字世家對本朝開國大有貢獻,設非是不為名利所惑,早已是位傾三公天卿──。”


    趙任遠笑道:“且放下名利二字,趙某今天添為主人,各位兄弟可得要大大暢飲一番才是──。”


    眾人紛紛舉杯,便又一仰頭喝了起來。花園一角,土堆微微一動,隻是眾人並未察覺。


    趙任遠又命仆添了酒,朝蘇小魂敬道:“蘇兄果真信人,隻怕天下隻有蘇兄一人可以讓皇上放趙某出城了──。”


    鍾玉雙嗔道:“哈──,你說得輕鬆。你人到江湖去野一頓,可千萬別掛彩才好。否則那個皇帝哥哥怪罪下來,蘇小魂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搬……。”


    眾人嘻笑了起來,便此短短時間,那土堆已然往前推進了七尺,眼見就要到亭閣之旁,蘇小魂右手手腕一震,他臉上露出訝異之色來。大悲和尚突然笑道:“小魂,和尚來念段經文可好?”


    那趙任遠臉色大變,哀求道:“和尚,求你行行好。今夜值此良美景,怎好………。”


    不意,蘇小魂竟笑道:“好極了。和尚便念地藏王本願經來助興吧!”


    “和尚瘋,你也跟著瘋了?”潛龍叫了起來,而且站了起來往外走,邊道:“我不玩了,和尚念完我才回來。”


    蘇小魂一笑,道:“龍兄弟,你的房間可是在東廂房哪──,走錯邊了。”


    潛龍真聽話,果然往東邊去;隻是,他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躍的。更讓趙任遠奇怪的,是潛龍的雙掌往地上拍去!趙任遠又好氣又好笑道:“潛龍──,你幹什麽?醉啦?”


    潛龍可沒醉,趙任遠立即明白了潛龍在幹什麽。因為他看見土裏頭竟然冒出了兩個人來。這兩人他可熟,一個是黃土天君,一個是老鬼!


    老鬼臉色一沉,道:“你們怎麽發現的?”


    蘇小魂一笑,右腕微抬,隻見一段天蠶絲隨風飄搖。蘇小魂道:“天蠶絲的『天地視聽』神功,便是龐龍蓮也不易發覺。況且,閣下土遁的聲音所引發的氣流波動也太大。”


    老鬼點點頭,道:“武學一門,果然浩瀚無涯!”


    大悲和尚合十道:“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閣下既遠從地冥回來,何不來共飲一杯?”


    老鬼冷冷一笑,道:“老夫是來殺人的,不是來喝酒!”


    “這點我知道,”蘇小魂歎道:“問題是,你想找那一個?”


    “俞傲!”老鬼冷冷道:“天下第一快刀的俞傲!”


    蘇小魂一笑,取了錫注了酒,朝趙任遠一笑,道:“請將爐火推過來。紹興佳釀便是需要溫熱才上味。”


    趙任遠叫道:“你這算什麽朋友……。俞傲要去生死鬥,你倒還有心情在此作樂?”


    “我當然是夠朋友!”蘇小魂叫道,而且很大、很大聲的道:“我現在隻怕這酒還沒煮熱俞傲就回來了。”


    每個人都一楞,這瞬間,友誼和信任的溫馨流露在每個人的心中,爬升到眼眶。他們齊齊望著一盆爐火的火苗搖曳,全然沉默了下來。


    俞傲已經站到老鬼麵前!


    老鬼似乎若有所思,微微一歎,道:“你有許多好朋友。這點,我已經輸了。”


    俞傲淡淡一笑,未置一辭!老鬼又微微一歎,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到隔壁林大戶的後院比試!”


    俞傲眼中閃出一絲異彩,點頭道:“好──。”


    衣襟飄響,俞傲和老鬼已然躍過牆頭而去。潛龍朝黃土天君一哼,道:“朋友──,你可記得當年在鷹爪幫之事?”


    黃土天君點頭道:“老夫也很遺憾,那天幫主突然駕臨製住了葛浩雄,以致你一時分神被擒!”


    潛龍一笑,道:“或許,我們現在還可以完成宿願。”


    黃土天君點頭道:“這半年來,老夫也一直為這事耿耿於懷。”


    潛龍日笑,擺手道:“請──。”


    瞬間,兩人同時鑽入地道之中。風晚月臨,亭閣上的人,兀自望著那爐火燒酒。驀地,一聲巨喝自隔壁院子傳來:“好快刀──。”


    鍾念玉溫柔的把紹興溫酒端到俞傲麵前,手掌顫抖不已。俞傲一笑,接了過來,一口飲盡。良久,道:“好──。”


    鍾念玉笑道:“你……真叫人擔心死了。”


    俞傲淡淡一笑,對蘇小魂道:“我沒殺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蘇小魂笑道:“這種夜晚我隻聽得懂唐宋傳詞──。”


    俞傲微微一笑,半天,道了句:“好朋友──。”


    俞傲至此,才將握在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手剛一收回,那杯竟裂成四塊。這時,每個人心裏立刻明白了,俞傲剛剛那一戰多麽激烈驚心。至此,尚有餘悸!兩名快刀的決鬥,由始至尾從未有一刀交擊的聲響!


    眾人眼光不禁投到地道去,隻不知,潛龍和黃土天君決戰的結果如何了?


    趙任遠皺眉道:“潛龍這小子怎麽這麽久還沒出來。蘇兄,你就用天蠶絲的『天地視聽』神功看看他們在幹啥?”


    蘇小魂也皺眉,點頭道:“好──。”說完,右手一揚,一線天蠶絲便落入洞口之中。


    半響,蘇小魂臉上沒半絲表情。鍾玉雙也忍不住了,道:“倒底怎樣了?”


    蘇小魂長歎一聲,雙眉緊皺。眾人大吃一驚,急聲道:“到底是怎樣了?”


    蘇小魂瞪了大家一眼,苦笑道:“潛龍說他肚子好餓,那黃土天君說他也是。”


    趙任遠又好氣又好笑道:“然後呢!”


    “然後?”蘇小魂笑道:“然後他們現在大概把地道挖到你趙大人的廚房了。”


    可不是,隻見潛龍由地道裏出來,手上還拿著一隻烤雞叫道:“你們快來看,這地道裏有寶,竟然叫我挖到了九華齋的牛油烤酥雞……。”


    ***


    恨天洞上,冷知靜坐於馬上迎東來晨曦長吸一口氣。冷明慧藹然一笑,道:“靜兒──,記得苗疆不比中原,一切事要自己小心了。”


    冷知靜點點頭,注視他父親良久,才乾澀的嘴裏道:“爹──,請您多保重--。”


    冷明慧一笑,道:“去吧!男人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冷知靜恭聲道:“是!”


    冷知靜稍一猶豫,自包袱中取出蟬翼刀交給冷明慧,恭敬道:“爹──,請留下防身──。”


    冷明慧微微一笑,伸手取了過來,點頭道:“兩百年來,此刀多情多劫,隻是人們都舍不得丟棄。唯有昔年的太史子瑜堪得破──。”


    冷明慧撫弄刀身,一歎,朝冷知靜道:“走!迎晨曦去!”


    冷知靜不再言語,一策馬,便往前急奔而去。那迎麵而來的風,撲撲急響。男人,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他將謹記父親的這句贈語,苗疆,將是一片新天地;他記得這片土地,三十年後,他,冷知靜將回來重建冷楓堡!


    當他一路狂奔,進入到洞庭畔時;整個武林上已轟傳蘇小魂一行人已到了冷楓堡遺墟外。他心下猶豫不決,是否就此前進,亦或勒馬回頭?心念猶是不定,眼前,一名少婦走近了來。冷知靜一抬眉,驚訝失聲道:“是你!”


    那少婦正是唐羽仙!腹部已然隆起!冷知靜默默無言和她對視。唐羽仙突然道:“我在湖畔買了座小屋,你……你願不願去看看?”


    “願意,當然願意!”冷知靜隻覺上天待自己並不薄,鼻子不由得一酸。


    他強忍將奪目而出的淚水跟她走。可是,當他到達那湖畔小屋,赫然見門梁上懸掛的匾額竟寫著“知靜齋”!他再也忍不住,淚水順頰而出!


    ***


    蘇小魂仰望恨天洞的地勢,不覺皺眉歎道:“好地勢!”


    可不是,隻見那恨天洞是位於山崖之中,前方有塊平台延展而出。隻是,若單單想由上爬下到達平台,隻怕需得付出極大的代價。如果由下往上爬,那代價必然更大。


    大悲和尚皺眉道:“好凶險!真比得上昔日你被困於九彎十八轉洞中的情形一樣!”


    蘇小魂一笑,道:“還好──。當時俞傲留了不少食物。”


    兩人說著,便走向龐龍蓮和黃泉的墳前。墳前,俞傲一行人正佇足沉思!蘇小魂走過去,拍拍俞傲的肩,歎道:“俞兄──,你是不是很遺憾未能和黃泉的刀一比?”


    俞傲點頭,一歎道:“龐……幫主之事,俞某也甚遺憾!”


    兩回交手,兩回俱敗!蘇小魂明白他的心情,也輕聲道:“若非名利二字,蘇某未嚐不可和龐先生共泛舟東海之外?仙島茗品,何等風雅事!”


    兩人各自一喟歎。潛龍突然道:“我們何時攻上去?”


    眾人同時抬頭觀看那恨天洞的一瞬間,墳旁地底轟的冒出四個人;四個人,四把刀;刀是快刀!


    第一回戰鬥結束的很快,蘇小魂並沒有殺他們。大悲和尚朝那四名刀客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麽我們沒殺你們?”


    那四人齊齊搖頭。大悲和尚歎道:“因為,你們隻是躲藏在這兩座墳的旁邊;最少,你們還知,墳中的這兩人,總是武林中的奇材!”


    那四名刀客無言,蘇小魂一笑,道:“你們可以走了!”


    冷明冰站在恨天洞平台上;觀看第一回合結束;點頭道:“好對手!蘇小魂的天蠶絲的確是鞭刀最好的對手!”


    冷明慧淡淡一笑,道:“眼前這七個人,我們大概可以賺四個回來。”


    冷明冰笑道:“不……,隻有兩個!”


    冷明慧訝道:“為什麽?”


    “因為……”冷明冰突然出手製住了冷明慧的穴道,歉然道:“大哥,請原諒小弟。”


    冷明慧怒道:“明冰,難道你想自己一個人來應付?你要大哥做個臨事退縮的人嗎?”


    冷明冰慘然一笑,道:“大哥──,知靜還有許多事情須要您的協助。請原諒小弟的無禮……。”


    冷明慧斥道:“你我兄弟自幼即同生共死,這誓言你忘了嗎?”


    冷明冰搖頭苦笑道:“小弟還是祈求大哥的原諒!”冷明冰說完,跪了下來,三拜。


    冷明慧長歎,淚,自眼角滲出,慘笑道:“明冰──,你若戰死在此,叫大哥如何能活得安心?”


    冷明冰跪泣道:“大哥──,請以冷楓堡為重……。”


    冷明慧搖頭,冷明冰突然又一出手,點住了冷明慧的昏穴。冷明冰喃喃道:“大哥──,請原諒小弟無禮!”


    蘇小魂一行人已然到了後山山頂。頂上,七名刀客一字排開,冷看著眼前七人。趙任遠皺眉道:“如不打退這七人,隻怕無法下去到恨天洞。”


    俞傲道:“這七人由我和念玉對付!”


    趙任遠道:“再加上我一個!”


    蘇小魂點頭,朝他們道:“小心了──。”


    蘇小魂當先沿著繩索下平台,突然,崖中竟有一人推石冒出,手上拿著一把利!鍾玉雙在上麵驚見,紅玉雙劍破空而出,隻是,慢了一步!雙劍穿入那人體內的瞬間,繩索已然被割斷。蘇小魂並未墜下,下方早已有四隻快刀相候!


    冷明冰在下麵冷冷道:“閣下天蠶絲果然妙處多多!”


    蘇小魂人在平空,隨蠶絲緩緩飄下道:“冷二先生溢讚了!”


    冷明冰冷哼一聲,便往恨天洞裏而去;身後,四名刀客已然暴喝中發動了攻擊!


    鍾玉雙一顆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平台上那四名刀客的刀法可稱得上一流境界,隻是,蘇小魂應付來依舊是輕鬆愉快,現在,已然結束了戰鬥!


    鍾玉雙住下叫道:“蘇小魂,快接我們下去──。”


    蘇小魂朝上一笑,道:“這是我和冷二先生之間的事!”說完,便要往裏麵走去。那潛龍大罵道:“喂──,蘇某某,老子千裏迢迢趕來,可不是要閑著啊──。”


    蘇小魂一朗笑,道:“頂上那七名刀客可能也受了提煉法,你去幫俞傲他們吧!”


    潛龍一回頭,果然俞傲三人正陷入苦戰;隻因,那七名刀客打的全是不要命的方式!大悲和尚看了也驚心道:“我們快去幫忙──。”


    鍾玉雙急聲道:“可是蘇小魂他……。”


    大悲和尚道:“你放心,冷家兄弟不會兩個打一個;這點,老衲最少可以佩服冷明慧的。”


    蘇小魂對這恨天洞可相當驚訝!先是極寒,又是極熱;最可怕的,便是四丈遠的陰電。


    那種麻酥的感覺,任你是武功再強,真氣依舊無法提聚。洞裏頭,可見一潭沸滾煙水,升的霧氣,直罩著洞內似在虛無飄渺間。


    冷明冰便在池上三塊巨石中的一塊坐著,冷冷道:“蘇小魂,老夫已然等你很久了,為何不過來?”


    蘇小魂一聲朗笑,將天蠶絲卷住對岸石壁,人即飛身過去。半空,冷明冰暴喝聲傳來,鞭刀已然卷至!


    蘇小魂再複一笑,一折身,閃過了鞭刀便落到一塊巨石上,笑道:“鞭刀威力,果真天下無雙!”


    冷明冰冷冷一哼,道:“天蠶絲妙用,亦如如來法門。”


    蘇小魂淡淡一笑,環顧四周,道:“冷大先生……。”


    冷明冰冷笑道:“這場決鬥是我們兩人之事,用不著家兄出麵!”


    蘇小魂點頭道:“冷楓堡究竟是冷楓堡!”


    冷明冰注視蘇小魂良久,才道:“這次,除了頂上七名刀客外,其餘的並未接受提煉!”


    蘇小魂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想真正和在下決鬥,無論輸贏生死,我們都會很安心!”


    冷明冰眼中精光一閃,大笑道:“難怪家兄以蘇兄為宇內最可堪匹敵之人。”說完,隨即站起來道:“蘇兄,請──。”


    蘇小魂也站起來,天蠶絲已然夾於三指之間,臉色莊重道:“冷前輩,請──。”


    兩人對峙良久,突然,像是爆發的火山!鞭刀挾天地之間大力而臨;蘇小魂亦一長喝,天蠶絲挾著宇化大造的氣勢回轉了出去。池,是人身難浸的沸水;池上,可立足之石隻有三處!


    鞭、絲,各逞奇巧,互繞互扯互纏互扣;每一次碰撞,有時軟若柳絮,有時硬若精鐵。


    相同時,每一次皆是罡風狂風;每一次,皆是在生死界線。瞞天錯影之後,兩人手上兵器已然相扣成一直線,互拉互扯。誰將對方以內力震入池中,或是拉入池中,便結束此一戰鬥!


    此際,兩人額上已現冷汗;身上必須有兩種回力。一是前推對方入池;另一則是隨時可應變回拉對方入池。就此堅持一柱香之久;冷明冰一大喝,右臂急急波動了起來,隻見那鞭刀上起伏如波浪,一襲一襲而來。蘇小魂亦複大喝,反波動了回去。隻見冷明冰高起時,蘇小魂便低下,兩股波動在交接處拍響不已;罡風旋流,亦因之四處激湯!隻見振幅越來越大,兩人已是欲罷不能,稍一失閃,便得受震力入池斃命!


    冷明冰冷冷一笑,右手執鞭的姆指微點鞭柄;隻見,鞭刀上的緬刀竟有一柄往前慢慢接近蘇小魂天蠶絲上。蘇小魂方自一愕,那緬刀已然順著天蠶絲一寸一寸而來。此際,他波動天蠶絲已無法停手,隻得眼睜睜見那緬刀上森森寒光便要刺到手腕的關穴!


    冷明冰勉強吐出一句:“蘇小魂,認輸吧!”


    蘇小魂搖頭,隻是搜腦急思,要如何化解眼前無可避的危機。便此生死關頭,他想一個人件事。那個人,曾用指指向自己眉心之時,自己竟無法可避!


    李風雪!


    蘇小魂登時明白昔日李風雪為何要試他!立即,他放下一切勝負生死執著,全身放空;任今那冷明冰波動襲來。就在蘇小魂放下閉目的一瞬間,耳中傳來冷明冰的慘叫。蘇小魂一愕,睜眼,隻見那緬刀急速回射入冷明冰的右手掌;冷明冰慘叫一聲,便要落入池中。


    蘇小魂右手一振,摔開了鞭刀,將天蠶絲一伸,便纏住冷明冰的腰,不令他落下池。蘇小魂急道:“冷前輩,快提氣上來。”


    冷明冰注視蘇小魂,仰天慘笑一聲,左手一拍天蠶絲,身子一回轉,竟脫開了天蠶絲落入水中。


    蘇小魂大驚,叫道:“冷前輩……。”


    模糊中,冷明冰一聲:“冷某死得快活──。”


    鍾玉雙心焦百感的注視平台,其餘的人,又何嚐不是心急如火?此際,一道人影自洞內出來,不是蘇小魂是誰?眾人不禁歡呼朗笑!蘇小魂望著他的朋友,熱淚一下子由心裏湧上了眼眶!隨即,口中長嘯一聲,右臂一振,天蠶絲出,人亦隨之躍起;三兩回,到了山頂上。


    鍾玉雙過來,捶了他好幾拳,嬌嗔道:“以後,不許你一個人亂跑,叫人擔心死──。”


    蘇小魂嘿嘿一笑,恭聲道:“是──,夫人!”


    這端,鍾念玉也是有樣學樣,捏著俞傲道:“你也是一樣!”


    俞傲苦笑,和蘇小魂對視搖頭。此時,潛龍突然大叫:“你們看,那是什麽?”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山下冷楓堡廢墟中,蟬翼刀插在斷垣之上;刀下,尚有一襲衣衫飄搖。眾人一愕,凝目望去,隻見衣衫上有字,字是:“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潛龍訝道:“這……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蘇小魂長吸一口氣歎道:“隻是有人飄泊於江湖,明白了到頭來名利總是空──。”


    眾人默然無語,臨夕陽餘暉中,見那風晚搖衣衫輕動。一股天地間“得之失之”的啟迪,發自每個人的心中,愈揚愈盛!蟬翼刀無言獨立。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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