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那天景春明明在她身上嗅到了扶桑神相的氣息,可今天什麽都沒有了。


    她不禁皺了皺眉。


    那十幾個人目測看起來都是人,景春用神識掃了一遍又一遍,沒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


    “那些人看起來不像是盯那條龍的,他們一直在看她的包。”富貴兒抬抬翅膀戳了發呆的景春一下。


    每個學生都會背著書包,聞澤雨的背包很大,很重,她蜷縮在角落的時候,會把背包抱在懷裏,像是缺乏安全感。


    但富貴兒這麽一提醒,景春就發現她好像很在乎自己的包。


    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公交車開了一會兒後詭異的越來越安靜。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像是又要下雨,車窗外在很短的時間裏刮起大風,路邊的景觀樹被吹得東倒西歪,枝葉殘敗。


    景春發現周圍的東西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最開始是人,車廂的人好像開啟了慢動作,行動變得遲緩起來。


    再後來是車窗外,狂風開始慢速刮起來。


    沒多久,到了下一站,車門開啟的同時,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定格了下來。


    她還能動,她發現就連富貴兒都定格了,她抬手在它眼睛前晃了晃,它一點反應都沒有。


    富貴兒是個欠揍的鳥兒,但它的壽數和扶桑差不了多少,都是從太古時期就存在的神,沒能控住她,但控住了富貴兒。


    那麽隻能是故意留著她的。


    景春在車廂裏走了一圈,然後發現醒著的真的隻有自己


    。


    據說後土的兒子噎鳴有掌控時間的能力,但她還是第一次見類似的場景。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就連時間都不走了。


    她嚐試播了一通電話,並不能播出去。


    她被困在時間裏了。


    景春看到打開的車門,忍不住下車查看一下。


    然而在她踏出車門的那一刻,周遭場景瞬間切換成了另外的景象。


    入目是一片汪洋大澤,但水很淺,腳下的位置隻到腳踝的位置,水底鋪了一層珍珠和彩貝,還有很多亮晶晶的東西,在太陽下折射出幻彩的光芒。


    她往前走了走,水才稍微深了一點。


    突然,一條青色的影子從平靜的水麵猛然竄起來,巨大的頭顱甩了甩,水珠甩得到處都是。


    或許是剛剛的一切都太安靜了,這突然的動靜嚇得她一哆嗦,後退兩步,然後跌倒在水裏。


    抬頭去看,才發現是一條青龍。


    它的腰身有合抱那麽粗,五爪粗壯,威風凜凜。


    看到她嚇得後退,頓時有些沮喪地垂下碩大的頭顱,然後緩慢地匍匐在地上,尾巴繞了一圈,把她圈在中央。


    “主人。”它的聲音帶著悵然和哽咽。


    景春莫名覺得心裏有些難過,下意識就想摸摸它的腦袋,但她隻是僵立在原地,並不敢輕舉妄動。


    這條龍顯然不是聞澤雨,她還沒完全成年,身形小很多。


    莫非春神的那兩條坐騎?


    龍族的壽數是很長的,但如果是,不至於認錯主子吧!


    老眼昏花的龍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蹊蹺,更像是一個騙局,一場幻境,隻是她想不明白目的是什麽。


    景春還沒來得及糾結,突然腦袋一痛,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大澤消失了,她依舊站在公交後門的扶手處,富貴兒正拿翅膀戳她腦袋,傳音道:“你在發什麽呆?”


    這個站沒上人,稀稀拉拉下去三四個。


    車門重新合上,景春的瞳孔裏似乎還能看到那條粗壯的巨龍。


    “我剛剛好像進幻境了。”她出神著說,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幻境。


    然後她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希望富貴兒


    能知道些什麽。


    但富貴兒搖搖頭:“春神沒隕落之前,我都沒怎麽見過她的坐騎,扶桑很矯情,他不喜歡那兩條龍,春神每次來找扶桑,都是走著來,走著離開。”


    說到這裏,它就非常想吐槽,“你不知道,扶桑住的地方,綿延幾千裏的空地,稱得上廣袤無垠了。”


    景春:“……好吧,我單方麵承認他確實是小公主了。”


    富貴兒“嗯哼”了一聲,為表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扶桑了。


    “那你還要我幫那條小龍。”


    富貴兒悵然若失地說一句:“因為春神確實是一個……”


    它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了。


    不過景春大概也理解了意思。


    它或者和青龍沒什麽交情,但那畢竟是春神的坐騎。


    隻是景春還是一頭霧水,她再次扭頭看了一眼聞澤雨,這次聞澤雨正好也在抬頭瞥她,兩個人誰也沒料到似的,雙雙愣住,然後聞澤雨迅速低下了頭,她像是受到了驚嚇,頭埋得更低了,更緊地抱住自己的包,遠遠看著,像是抱著膝蓋蜷縮在座椅上。


    “我長得很嚇人嗎?她怎麽看起來那麽怕我。”


    富貴兒翻了個白眼:“你清醒一點,你作為人看起來跟個小白兔沒什麽區別,你作為神,跟棵菜瓜成精也沒厲害到哪兒去,你覺得她怕你,還不如猜她察覺我跟著你呢!”


    景春滿臉狐疑:“就你?”


    “我可真想抽你啊!”


    “主神契約,打我一下,你疼十倍,你打,你最好狠狠打。”


    “你踏馬,我……”


    景春抬手,化了一根藤蔓纏住它嘴巴,手動消音:“文明點。”


    下一站到的時候,誰沒也想到,聞澤雨突然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下了公交車。


    那十幾個人果然是在盯她,幾乎沒猶豫就跟著下了車。


    景春立馬也跟上。


    天頃刻間暗了下來,轟隆一聲,響起一聲驚雷。


    聞澤雨拚命地跑,轉到一條小巷,她突然化了龍形,回頭,朝著跟著她的十幾個人低吼一聲。


    那些人都不是學生,穿著五花八門,年齡也不一,但看起來眼神都幽暗陰鬱,此時陰惻惻地看


    著聞澤雨。


    為首的一個男人抬頭看了看天:“你手裏的,是春神的骸骨吧?把它給我,我們今天不會為難你。”


    景春沒有跟得太緊,這會兒躲在牆後,她覺得聞澤雨大概已經察覺到她了,但那些人毫無察覺。


    高下懸殊,所以景春更好奇,他們為什麽那麽有自信可以去追一條龍。


    “你說他們會不會其實人手一架火箭炮,等著炮轟聞澤雨。”


    富貴兒:“……”


    景春覺得很有道理:“不然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們的自信心從哪裏來。”


    “你知道嗎,其實上古時期,人和神是共存的,那時候你知道普通人如何平衡和神的關係嗎?”


    景春誠實搖頭:“不知道。”


    “沒有辦法平衡,天道法則的運行自有它的規律,然而就像無論多嚴苛的律法都無法阻止犯罪的發生,神和人注定永遠無法放在同一個天平上,這就是典籍裏諸神之戰的由來,但其實是誅殺的誅,從那以後,人和神就徹底劃分領地了。”


    天空又是一道驚雷,景春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誅神之戰之後,三界的通道就關閉了,上古神族或回守神界,或隱世長眠,人界已經很久沒有神踏足的痕跡了。


    那些對於景春來說並不重要,畢竟是離她太過久遠的事,她隻是突然想起來,春神就是在誅神之戰後隕落的。


    怎麽到哪裏都繞不開她。


    聞澤雨憤怒地低吼一聲,她變回原形看起來氣勢多了。


    那個男的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紙,符紙點燃後顯出虛幻的黑色龍形,比聞澤雨大,比聞澤雨壯,那是一條成熟的大龍了。


    黑龍盤旋升空,在天上轉了兩圈,再俯身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了實體。


    “我去,”景春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這是什麽幻術,這不科學。”


    富貴兒拍她頭:“你講個毛線科學。”


    景春拍了下自己的嘴。


    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是神也要講基本法,就像她可以借助植物的力量憑空變出一片花海,但不能憑空變出一條這麽大的龍。


    但是他為什麽可以。


    景春拽了拽富貴兒:“要不我們溜了吧!我感覺我們打不過。”


    富貴兒一巴掌把她扇了出去:“你可是七十二正神之一,你出息一點。”


    景春踉蹌著摔到了一群人麵前,一邊低聲罵了句:富貴兒你大爺。


    一邊抬頭靦腆地笑了笑:“大家……好?”


    幾個人瞬間圍成一個圈,後背對著自己人,正麵對著身後的景春和身前聞澤雨,防禦姿態。


    大雨傾盆,然而一滴雨都沒有落在她身上,她穿著三中藍白相間的校服,紮著高馬尾,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出柔和的弧度,渾身上下寫滿了人畜無害。


    “哪來的,勸你別多管閑事。”


    景春臉色瞬間淡下來,她冷漠地看著麵前的一群人,學扶桑擺出一張睥睨眾生什麽也不放在眼裏的拽臉,然後緩慢地朝著幾個人走過去。


    “哦?”她語調放緩,聲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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