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尋皺了皺眉,抬起另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血管,他覺得自己生病了,整個人蜷縮在床上,他想見景春,他覺得隻有她觸碰他的時候,他才會安靜下來。


    可是她好幾天都閉門不出,說是生病了,不想傳染給他。


    他不在乎的。


    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覺得她不是生病了,她好像隻是不想見他。


    為什麽呢?


    他不知道,他在想,可能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


    他又開始疼,渾身的筋脈像是被蟲蟻爬過,每一根神經都很難受。


    那個聲音又出現:“你真是個可憐蟲,愛上一個人,沒有好下場的。你是不是等了太久,等出幻覺了,你仔細看看,這是她嗎?”


    他第一次主動和他搭話:“等誰?”


    “你真的不記得了?”


    他搖搖頭:“我該記得嗎?”


    “愚蠢,活該你被拋棄。”


    桑尋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莫名被一種哀傷攥住,他抿了抿唇,又問:“你是誰?”


    那聲音顯出一點輕佻來:“我?我就是你啊!”


    桑尋“哦”了聲,沒再說話。


    對方也沒再理他。


    晚上他聯係了精神科的醫生,詢問頻繁聽到不存在的聲音,是不是精神錯亂的表現。


    年輕的醫生耐心地詢問過後,叮囑他有空來一趟醫院,當麵聊一聊,隔著屏幕,醫生並不能下診斷。


    他問:“會很嚴重嗎?”


    醫生遲疑了片刻,隻告訴他:“你的邏輯很清晰,思維表達能力也很好,我在電話裏聽不出來任何問題。”


    桑尋點點頭。


    掛了電話,那個聲音冒出來,罵了他十分鍾。


    他覺得很奇怪,他並沒有覺得不耐煩,好像漫長的孤獨和冷寂,他習慣一切讚美和辱罵,那些聲音無論離得近還是遠,他都覺得像是遠隔天邊,絲毫不能觸動他分毫。


    他在罵聲中睡著了。


    夢到自己變成一棵大樹,長久而孤寂地矗立在一座山崖上,他好像在等誰,但又好像誰也不會來。


    此刻,桑尋看著景春的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的瞳孔顏色略淺,泛著一點點隱約的灰綠色,但仔細看,又像是看錯了。


    總之那眼神很幹淨,像是春日的和風,溫柔而沉靜。


    那眼裏有愛嗎?他看不出來。


    但他並不在乎,他知道喜歡就像是飲鴆止渴,他願意一廂情願。


    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真奇怪。


    桑尋很想親吻她的眼睛、嘴巴,手指插進她的指縫,或者扣在她的後頸。


    他覺得自己像是春天的一棵樹,不可自控地被春天喚醒。


    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明明幾天之前還不是這樣。


    她抬手捂住他嘴巴的時候,他笑了笑,握著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來,指骨輕輕摩挲了一下。


    “你真可憐,被騙一次,還要被騙第二次。”


    桑尋仿佛沒聽到,安靜地看著她:“那到底能不能‘嗯’。”


    就這麽片刻,班上好多人在偷偷看,景春立馬站了起來:“隨便你,我……回去了,放學等我。”


    桑尋看著她,最終還是:“嗯。”


    景春被他氣得發笑,嗯嗯怪嗎?


    -


    衍城三中的慣例,國慶後的一周是秋季運動會,但一向和高三沒什麽關係。


    隻是今年大概暑假時間太短,體育課和藝術課全都被侵占,加上周樂樂的事被各種添油加醋成精神壓力大。


    學生們過得太壓抑,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


    最


    開始是學校賬號的樹洞裏有人吐槽,引發了一陣共鳴,然後就有人呼籲給校長發匿名郵件,呼籲讓學生們喘口氣。


    不過大家也沒抱希望真的能爭取到,隻是借此發泄情緒。


    沒想到過了一周,學校真的組織高三進行了一次課外實踐活動,讓學生們可以放鬆片刻。


    兩個班級兩個班級為一組,為期兩天,分批去一個民俗文化基地參觀。


    那個基地在一座山上,一整座山都在規劃開發中,其實包攬了旅遊民俗和商業,隻是起了個名字叫民俗文化基地。


    現在規劃建造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但還沒有正式營業啟用,隻對特定群體邀請開放參觀,做最後修改和營業準備。


    學生們挺熱情的,這地方開發好幾年了,坊間流傳了很多離奇傳說,雖然疑似炒作,但確實也真的讓很多人起了好奇心。


    上周還有新聞說這地方看到了九尾狐狸。


    景春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她更感興趣的是,這個地方正好是仙人村的遺址。


    和他們組隊的班級正好是隔壁周樂樂在的二班。


    他們路上商量著去村裏探望回家靜養的周樂樂,景春才知道。


    她剛剛上網查了查。


    仙人村遷徙過很多次,這是最後一個落腳地,這個村落並不大,坐落在一片穀地的緩坡,沿著河流分布兩岸,整座山要整體規劃的時候,希望他們能全部搬走,但這些村子裏的人都不願意,村裏的話事人說這裏有對他們很重要的東西。


    後來不知道怎麽協商的,就把村子作為規劃的一部分了。


    現在村裏裏的人都還在,但村子也成了開發區域。


    兩輛大巴車載著學生到達了山腳的廣場,入目是一座高大的牌樓,寫著衍山民俗文化基地。


    富貴兒l自從來這邊就有點沉默,下了車,才突然說了句:“這裏有很濃的煞氣。”


    衍山地處靈脈之上,是難得的好地方。


    這樣的大山,也總會有靈物出沒,說不定還有護山大神。


    雖然肉眼看它青山綠水靈氣逼人,但景春也發現隱隱散發著黑氣。


    桑尋不太舒服,一下車就臉色蒼白,景春過去扶住他:“你沒事吧?”


    桑尋搖頭,神情有些恍惚:“沒事,就是突然覺得頭有點疼。”


    他在心裏想:脖子、背、肩膀、脊椎……都很疼。


    那種疼是一種緩慢的腐蝕性的疼痛,他覺得自己身體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富貴兒l欠揍地吹了下口哨:“他可能發情期,對煞氣很敏感。”


    景春眯了眯眼:“發你個頭的情,閉嘴。”


    富貴兒l從這邊肩膀飛到那邊肩膀,伸了伸懶腰,努力躲著人別撞上了,不然它隱身但不能變換形態,被碰到會覺得見鬼了吧!


    雖然它不在乎,但分界條例有規定,不能造成人類恐慌。


    如果鬧大了,景春估計要被驅逐出境,到時候桑尋才是真的要慘了。


    它打了個哈欠:“你碰碰他,他會好受點。”


    景春:“……”


    這要求,真的怪怪的。


    她已經盡量避免觸碰他了,他這個人表麵看起來冷淡安靜,但她偏偏能聽見他心聲,看到他靈體的變化。他一點都像表麵上那麽淡定。


    她忍不住說:“我以前是放火燒過他嗎?天道要這麽降下因果。”


    進退維穀,騎虎難下,往前一步不行,退後一步也不行。


    談個戀愛也不是大事,但她現在就是覺得真的談下去他會失控,他反應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大。


    但分手又分不掉,首先她真的不能離開他太遠,分手了就真的沒借口黏著他了。


    她在想,要不要試著在他失憶的狀態下,慢慢告訴他真相。


    雖然讓一個人類相信這世界有人族之外的生物存在有點難度。


    富貴兒l:“他是供太陽棲息的,什麽火能燒他啊!”


    景春:“……”


    富貴兒l:“你怎麽不猜你欠了他情債呢!他這根木頭沒別的弱點,唯獨是個過不去情坎的。”


    景春懶得理它:“那就不是懲罰我,是懲罰他了吧!”


    喜歡一次傷筋動骨的。


    富貴兒l“哦”了聲,“好像也是。”


    景春最後還是沒忍心,扯著他走在最後,把校服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腕上,扶著他的時候,把手插進他指縫握緊。


    桑尋身


    體有些僵硬,抿了抿唇,然後慢吞吞地跟著她走在最後。


    學生們都很興奮,拿著手機和相機到處拍照。


    帶隊的老師和基地的負責人走在一起,時不時拿著喇叭跟大家介紹。


    “這一塊兒l是我們的手工坊,到時候會有民俗手藝人在這塊兒l指導,遊客也可以體驗一下,現在還沒開放,不過同學們想進去參觀的話,可以進去轉轉。”


    話還沒說完,就有不少同學已經推門進去了。


    仿古的建築,刻意做舊了,一推門古樸氣息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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