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看起來,那孩子是真的幾萬年都沒長半點心智。


    神的賜福能留下烙印的不多,大多都是很厲害的賜福才有可能,但桑洛顯然就是隨手留下的。


    富貴兒忍不住再次說了句:“瑪德,這是什麽怪物。”


    景春瞪了它一眼:“再這麽說她我就揍死你。”


    富貴兒“靠”了聲,“以前也沒見你這麽護犢子,記憶沒了,母愛倒是見長。”


    景春愣了愣:“難道我以前沒有母愛嗎?”


    不是說她對女兒也很喜愛嗎?


    這句話倒是真的把富貴兒問住了,富貴兒撓了撓頭,說:“也……也不是,就是比起桑尋和桑洛對你的感情,感覺你對他們沒有那種離不開割舍不掉的感覺。”


    景春:“……”


    富貴兒拿翅膀戳了戳景春:“你以為母親是好當的啊!”


    景春頭大地踢了它一腳:“滾吧您。”


    富貴兒也不想戳這兒當電燈泡,而且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它實在太好奇桑洛都經曆了什麽了,到底怎麽從小可愛變小變態的。


    它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突然用一種英勇就義般的姿態說:“我要去隔壁蹲一蹲,看看你閨女到底在搞什麽。”


    景春扯了它一下:“你別去騷擾她。”


    富貴兒揮了揮翅膀:“好好好,我去騷擾那隻貓行了吧。”


    “你別被打死了。”


    富貴兒也走了,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


    空間回歸到正常,景春想把聞澤雨叫出來問問她今天在說什麽,可聞澤雨這個社恐龍,顯然被嚇得魂飛魄散,這會兒陷入深度休眠中,怎麽都叫不醒。


    景春幹脆給他輸送了一點靈力,讓她好好休眠一下。


    做完這一切,景春像是跑完了一場馬拉鬆,十分的疲憊。


    她平躺在桑尋的床上,一動也不動,根本沒有力氣回自己的房間,也不想回去。


    傭人過來敲桑尋的門,說書房整理好了,問他們要不要用飯。


    桑尋的臉色蒼白,至今還沒能回過神,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先不用,下去吧!”


    傭人知道景春在房間裏,但是他們什麽也沒有說,下樓的時候彼此對視一眼,在心底八卦幾句。


    新來的少爺,年紀輕輕


    就……


    景春也無力思考別人會怎麽想了。


    她有些疲憊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桑尋,來陪我躺一會兒吧!”


    桑尋安靜地走過去,然後在她身邊躺下來。


    那些像是奇幻電影特效的場景盡數褪去,臥室還是那個臥室,好像突然之間回到了正常的人類的世界裏。


    桑尋握住景春的手,似乎是想要確認一下,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但他卻突然發現:“你身上怎麽這麽燙。”


    景春回過神,“嗯?”了聲,沒反應過來似的,“什麽?”


    桑尋驟然側身,抬手撫摸她額頭,蹙眉道:“你好像發燒了,身上真的很燙。”


    像是突然之間高燒到了四十度。


    她從頭到腳都變得滾燙。


    景春毫無察覺,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人,除非桑尋快死了,她的靈體太過於虛弱沒有辦法支撐這具身體,不然她根本就不會生病。


    於是她迷茫地看了桑尋一會兒,抓住他觸摸自己額頭的手,說:“不是,你別緊張,我不會發燒的。”


    但是她確實有點難受,眼前的桑尋動作好像變得特別慢,感官被放大無數倍,他觸摸自己的額頭的時候,她的皮膚像是有電流竄過,麻麻的。


    景春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她的身體像是滾燙的岩漿,一層一層地煮開,流淌。


    桑尋眼睜睜看著恢複正常的臥室,突然之間像是變成了熱帶花園,床上、地麵、每個家具,都被密密麻麻的花草覆蓋,植物像是憑空長出來,甚至景春的身體裏,枝葉破開她的皮膚,無數的細嫩的枝芽朝著桑尋伸展過去。


    她把他包裹起來。


    很快,那些靈活的猶如手指的枝葉把他的扣子解下來。


    那些枝葉刺破他的血管,朝著他的心髒伸展。


    兩個人像是長在了一起。


    身體連著身體,血管連著血管。!


    第41章 小崽子


    景春最初誕生於東海上,她踩浪而來,朝陽鑲嵌她的桂冠,晚霞織作她的裙邊,鮮花賦予她筋肉,草木添作她翅膀。


    春是萬物,萬物為春。


    青帝後來將她納為臣子,從此她掌管春天。


    她的府邸在一處山穀,山穀裏開滿了鮮花,草木鬱鬱蔥蔥,每天都有鳥兒排著隊來她窗邊唱歌跳舞。


    每當春天來臨,她的山穀裏總是最先發芽開花。


    然後春的訊息蔓向三界。


    有一天她心血來潮鑄了一把劍,至於原因,她已經忘了,大概隻是窮極無聊,又或者隻是突發奇想,總之是件太過遙遠的,本來不值一提的事。


    起初,極東多戰事,已經很少人知道,春神曾是戰神了,她給自己鑄過許多武器,但都不大順手,直到有一天,她親自鍛造了一把劍。


    極東多大桑,但太過於普遍,她覺得自己劍需要獨特一些,於是劍身的紋路是同根偶生的大桑相扶而成,她喜歡成雙成對的東西。


    至於鑄劍的材料,過往都被她試了個遍,這次她選擇抽了自己肋骨。


    劍用太陽真火淬煉,而那至邪之物,是祖神心髒的一半。


    而另一半,在雲虛天。


    祖神身歸天地的時候,隻一顆心無所歸處,一半升到天外天,化作問道石。


    一半埋在極東之地,由羲和族保管。


    極東的那一半,邪氣橫生,隻有太陽真火可以鎮壓。


    景春鑄劍到一半的時候,許多人來圍觀,說她鍛造了一把好劍,此劍還沒鍛成,便已有靈,實在是罕見。


    景春每日守在那裏,劍已淬煉完全,但太陽真火卻始終不滅,就連神女都無法熄滅它。


    說,萬物陰陽調和,這劍至純至陽,恐怕需要一點陰邪之物壓製一下。


    景春便想起那半顆心髒。


    那劍鑄造完成,當真是神兵利器,所向披靡。


    神劍譜上,它居榜首。


    這把陪了她不知道多少年的神劍,因著戰事止息而收於匣中,經年不見天日。


    青帝收服四境,娶了羲和族的神女,景春最初是神女的女官,後來才被青帝納為臣子。


    神女降下十隻金烏的時候,極東沒有可以供給金烏棲息的地方。


    而這世上,不懼太陽真火的,景春隻想到扶桑劍。


    她從匣中取出寶劍,劍身流光溢彩,翁鳴震顫,像是歡喜。


    景春輕笑,撫摸劍身,有些惋惜道:“從今後,你便不是我的劍了。”


    劍身微微顫動,像是也在難過。


    雲崖之上,扶桑神劍升空,又緩緩降下,劍身插入泥土,青綠色的光芒如波紋般蕩漾開來,春神的賜福降落,它開始迸發出巨大的生命力。


    劍身融化,流淌進泥土裏,流光幻作根係,從地底汲取生命,然後長出枝幹,枝幹又長出葉子。


    那神樹不停地長,不停地長……


    直到春神說,好了,夠了。


    扶桑落地化靈,青衣的青年從枝幹中走出來,他低頭看她,眉眼間凝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春神笑著點他的額頭:“把你閑置太久,悶出毛病來了?”


    扶桑隻是看著她,眼底裏生出貪戀和愛慕。


    他還是把劍的時候就已經有靈了,隻是未開智,但那模糊的感覺,他始終都記得。


    是什麽呢?


    他不知道,隻知道,眼前的人,讓他眷戀。


    扶桑被列入神籍,成了一方神君,他的領土,就是這片雲崖,雲崖下就是湯穀。


    每天,太陽從這裏升起。


    太陽歸扶桑管。


    而扶桑,歸春神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極東沒有黑夜,常年都是春天。


    扶桑有時候希望時間更漫長一些,有時候又會憎恨這漫長而一成不變的神生。


    她來看他的時候,他就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這樣的話,就可以和她待在一起久一點。


    她不在的時候,他就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這樣距離她下次來,就會縮短一點距離。


    他有時候想,或許千年萬年,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了。


    那樣也很好。


    直到有一次,她很久沒有來。


    他在等待中變得焦躁和無助,雲崖沒有人過來,他也無從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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