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尋轉了下筆,沉默了幾秒鍾才說:“你不在的時候,沒有春天。”


    他也沒有發情期。


    他現在這樣,隻是因為她在。


    她能在,真好。


    景春頭栽下去,終於還是沒扛住睡著了,桑尋手托在她額頭,這次卻沒有把她撐起來,隻是安靜地讓她枕著,好讓她能休息片刻。


    後座的同學怪聲怪氣地咳嗽,然後湊在一起笑,感歎這倆人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明明他倆什麽也沒做,但我總有一種他們已經相戀三十年,老夫老妻的感覺了。”


    何止呢!那已經是幾萬年的事了,桑尋想,別人都說,時間久了,愛會變得淡下來,會開始對身邊人的存在習以為常。


    但他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感覺無論過去多久,哪怕他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小樹,可以冷靜地麵對很多人處理很多事,可看到她還是會手足無措,心慌意亂。


    她就像是一個特定於他的漩渦,無論過去多少年,依舊會把他攪得稀巴爛。


    景春做了個夢,依舊是雲崖的時候,夢裏太安靜了


    ,這棵小樹總是不說話,她那時想,不愛說話就算了,要允許小樹不愛說話。


    沉默寡言又憂鬱也沒關係,生命又不是非要生機勃勃。


    他隻會在親熱的時候變得主動、強勢,但稍微過分,他自己先自責。


    桑尋其實更多對自己狠心,他好像很喜歡疼痛,也很擅長忍耐,她有次咬了他一口,咬出血了,他的自愈能力很好,她就沒管,隔了好久,沒想到傷痕還在,她就想,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


    一轉頭,卻看到他自己控製著,不讓傷口愈合。


    這不是夢,這是從前發生的事。


    隻是當時忽略了。


    她從前,並沒有發現。


    她那時候的確忙,很多事情都有點奇怪,但她沒有深究。


    因為她看到地是平緩的河流,而他內心是驚濤駭浪。


    景春睡了會兒,踩著下課鈴清醒了。


    她揉了揉臉,順便給他揉了下手:“傻不傻,不累啊?”


    桑尋搖搖頭:“不累。”


    “那把你手剁了吧!”景春以手作刀,在他小臂上比劃一下,“哢嚓,從這兒剁。”


    桑尋笑著點點頭:“好。”


    景春抬手彈他腦瓜崩:“我怎麽感覺你故意的?”


    裝純賣乖的。


    桑尋挺誠實,點點頭:“你不會傷害我,如果有一天那麽做,一定有那麽做的理由。”


    “挺好,自己洗腦自己,”景春點點頭,“也是一種愚鈍的幸福。”


    隻要不沒人戳穿,哪天被砍了估計也覺得自己死得其所。


    景春用神識去探他的身體和大腦:“讓我仔細看看你腦子裏到底裝了點兒什麽。”


    上課鈴還沒響,但老師進了教室,同學們一下子安靜下來,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


    神識突然進入身體讓桑尋有點難受,但他沒有動,低著頭,掩蓋自己有些緊繃的神色。


    身體裏像是有一把無形的手在觸摸、遊走。


    它摸進了他的識海裏,在這種緊繃的狀態下,在很多人的場合裏,他是沒有辦法放鬆的。


    像是被觸摸到了最敏感的神經。


    又像是葉子被人撫摸的感覺。


    仿佛有人沿著他的脈絡用一把小刀輕輕地剮蹭,有點疼,又有點癢。


    想伸手製止,可也不知道從哪裏製止,不知道是哪裏,酸酸脹脹的,他頭埋得更低,鼻尖有她身上地味道,又或者是根植於大腦的記憶,被她的神識喚醒了。


    好像聽到她的呼吸,但其實是沒有的。


    她的牙齒在撕咬他的神經,但其實也是沒有的。


    他不由閉上眼。


    他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假,分不清是靈魂還是□□。


    他隻是覺得很難受,喘不過氣來,而那東西還在往更深處鑽,似乎想要探知更多。


    潛意識在抵觸,可他理智在放行它,他像是和自己進行了一場搏鬥。


    進去了。


    像是把自己攤開來,隨意給她觀看。


    他像是變成了一本書,她一頁一頁地翻,翻來覆去地看,看累了,把書折了個頁,身體壓在書上。


    書不能呼吸了。


    “別……”他終於恢複一點意識,抓住她現實裏的手,央求:“別在這兒,回家再看,行不行。”


    景春這才發現,他渾身都是汗,肌肉緊繃地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張了張嘴,怕被人聽到,傳音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強了你,這麽敏感嗎?”


    神識完全退出去了,她當然可以借此來挑逗他,但她這次並沒有,桑尋自己也意識到,是自己太敏感。


    他察覺到她離開,才沉沉吐出一口氣,小聲說:“可能是因為桑洛,加上春天到了,我……有點難受。”


    景春隻好捏著他的手指,輸送一點靈力給他。


    因為這個,桑尋躲了她一天,回家都躲在書房不出門。


    他在難為情,因為強烈的身體反應而感覺到羞恥和不安。


    他的身體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風一吹就會盛放了。


    她就是那陣風,再微弱都能挑動他的神經。


    桑尋閉著眼,鼻尖好像還是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好像能聽到她的鈴鐺響……


    那好像已經變成了固定的場景記憶。


    他心浮氣躁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她不喜歡他縮著,有次他感覺自己弄


    疼她了,自責得把自己蜷起來,她會捆住他的四肢,把他整個抻開。


    他感覺到好像有人在拉他的手腕,他渾身都開始發抖。


    像是骨頭縫裏在癢,又像是疼,酸脹麻木的身體發出瀕死的求救,神經在無緣無故地跳動,心髒被重重擠壓著。


    呼吸……


    一棵樹,竟然不會呼吸了。


    好渴,想喝水。


    想要把觸角伸向雨露,想把根係插進泥土。


    想……


    想親吻她,把把身體貼在她的皮膚。


    或許那樣就不難受了。


    她的呼吸總是很淺,像是沒有,撒在臉上的時候像是霧,又像是露水凝結在葉片。


    好舒服。


    景春敲了半天門沒人開,懶得去找鑰匙,直接穿過門走了進去。


    書房一片漆黑,還以為他在裏麵學習。


    她聽到急亂的呼吸。


    心裏一緊,這樹不會生病了吧!


    雖然他大概率不會生病,但桑洛還在他身體裏,萬一會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情況呢?


    她有些急切,根本沒去找開關,控製著靈力打開了所有的燈。


    然後就看到他蜷縮在桌子底下,背靠著牆,曲著半條腿。


    臉是紅的,呼吸亂著,額頭沁著汗。


    被燈晃了眼,他把自己蜷起來,有些難堪地遮住臉。


    景春歎了口氣。


    燈又熄滅了。


    她的身體靠過來,卻沒有做什麽,隻是陪他坐著,然後握住他的手:“很難受是嗎?”


    他點頭:“嗯。”


    “因為我嗎?”


    他遲疑著,但還是搖頭,他覺得是他自己不對勁。


    “想讓我摸摸你嗎?”景春問他。


    他仍舊不敢也不願意抬頭看她,但他沉默很久,還是難以抵抗內心的渴求,他點頭,聲音幾乎從嗓子深處擠出來,短促而模糊:“想。”


    “還有嗎?”景春滿足他,“還想我做什麽?”


    他咬著牙,額頭青筋都在跳動,感覺一整片海洋掀起的巨浪都在往他身上打,他仰著脖子,好讓呼吸順暢些,他好像已經顧不得難堪,牢牢地抓著她的手


    。


    “想你……吻我……”他終於說出口。


    ……


    景春擰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桑尋十分沮喪地靠在衛生間的門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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