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震顫歸震顫,腹誹歸腹誹,但很快凝注了心神,視線落在了大宅庭台麵上的纖影之上。


    溫廷安心中其實生出了諸多困惑,諸如,溫廷舜不是早就與?魏耷等人一同消失在酒場之中了嗎,怎的會成為了秋笙娘子?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魏耷他們?的真正?下落又是什麽?他們?到底在何處?是不是還活著?


    為什麽溫廷舜不去?尋魏耷他們?,偏生要在此處主持這一場每夜一回的競價會?


    溫廷舜在常氏酒坊裏潛伏了長達七日?,他是否尋到了常娘與?媵王暗通款曲的賬本或是往來文書?


    以及,毒殺那兩位暗探的施毒元凶,到底是誰,溫廷舜可?有調查到他們?的身?份?


    凡此種?種?疑團,溫廷安都想尋溫廷舜解惑,但競價會這才開了一個彩頭,她?礙於身?份,自當不能去?貿然?尋他,免得惹暗中窺察的常娘生出疑慮。


    台上。


    這一場競價會看似極為簡單,秋笙所要做的事體,不過?是將一壇武陵酒曲,以最為昂價的價格賣出去?罷了,但裏中有諸多的門道在裏頭。


    如何造勢,如何俘獲紈絝的人心,如何弄玩世家子弟的攀比心理,如何用三言兩語掀起競價狂潮,如何毫不刻意地抬價,如何利用『物以稀為貴』的心理讓買方,掏銀票掏得甘之如飴……


    溫廷安一邊為西?簾賓客續酒,一邊用餘光,細細觀察著台上與?東簾的一舉一動。


    東簾與?西?簾的氛圍是截然?不同的,因為西?簾的賓客身?家薄,沒有競價的財資,他們?隨時索性觀賞起秋笙姑娘的品貌來,縱然?是吃飽喝足,也賴在原地不走了,不少人熱鬧地討論起今夜誰會拍下那一壇武陵酒曲。


    “宋府宋二郎,一千一百兩,一次。”溫廷舜垂著眸瞼,拂袖伸腕,氣定神閑地執筆搦墨,在紅紙之上寫下了最新的競價數額。


    穿堂熙風拂過?之時,亦是裹捎來了一掬月華,銀亮剔透的月色,悄然?投照在了他那一席荼白天水碧裙裾之間,風吹簾動,裙褶成了煙渚浩淼的海,裙裾的上端,用金線勾描的花卉襯得一片葳蕤之意,掩映著橫斜參錯的漏窗樹影,如夢似幻,如霧亦如電。


    在外?人看來,秋笙摹字之時,若有人繼續叫價,她?那溫靜澹泊的眉眸,會隨之看向?那一位抬價的人。


    這一夜,就屬殿前?都虞侯嫡次孫的宋仁訓,以及兵部侍郎的嫡三子孟德繁,二人得到秋笙娘子的秋波最多。


    整座酒坊上下,宋、孟二人加價最厲害,一百兩、二百兩的朝上抬價,顯然?是對今夜這一壇武陵酒勢在必得,兩個紈絝少女在東簾裏呈對角線而對坐,中間的空氣格外?稀薄沉抑,仿佛燃燒著簇簇騰騰戰火。


    東簾的氛圍,稱得上是暗潮湧動。


    萬眾矚目之下,秋笙已經喊至了一千一百兩,這已是一個讓無數紈絝子弟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天價了,競價到五百兩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開始望而卻步,不敢再將銀兩不要命地往上砸了,就怕一個不慎,把所有身?家都賠了進去?。


    縱使是洛陽最繁華富庶的賭坊或是酒樓,那熱鬧的氛圍,怕是也不敵此處的一分。


    宋仁訓瞥了孟德繁一眼,挑釁地笑了一笑,那一副眼神儼似在說?,『孟兄還敢繼續抬價麽?』


    孟德繁鬢角間青筋虯結於一處,一舉將掌間的玉骨折扇往酒案之上重重一擱,深呼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吩咐傔從道:“小爺再加價一百兩!”


    傔從麵露一抹難色:“孟少爺,您再往上加價的話,這怕是不太好罷,您昨夜剛從秋笙娘子這兒買走了一千兩的武陵玉露,那酒尚未開封,今兒還買的話,那月底大老爺查賬,那賬麵肯定不太好看……”


    “你管小爺這般多作甚?是小爺掏的銀兩,又不是撬你的棺材本,你操心個什麽勁兒!”在心儀的姑娘麵前?,孟德繁萬不能失了麵子。


    傔從隻好賠笑謝罪,朗聲抬價一百兩,此話一落,孟德繁看到秋笙嬌怯地睇了他一眼,孟德繁的心怦通失序了一陣,驟覺這一百兩抬得太值了。


    “孟府孟三郎,一千兩百銀兩,一次。”秋笙巧笑倩兮道。


    宋仁訓原是高掛著的笑意,此際陰沉了起來,沉得仿佛可?以擰出水來,他毫不猶豫地隨扈抬價兩百兩,這一過?程,連眼兒都沒顫一下。


    “宋府宋大郎,一千四百兩,一次。”


    秋笙的一辭一話,如一根隱形的纏絲,冥冥之間,牽動著酒坊裏頭絕大部分人的情緒,眾人眼見著宋、孟兩位紈絝少爺針鋒相對,相互較著勁兒,為博佳人展顏,而鬥得你死我活,眾人俱是興奮又混亂,抻長了脖頸往此處瞧。


    孟德繁沒料到宋仁訓居然?一舉抬了兩百銀兩!


    孟德繁麵上蘸染了一絲焦灼的燥意,狠覷了宋仁訓一眼,正?要繼續抬價,他的傔從苦苦製止住他:“少爺,您此番出門,所籌措的銀兩,姑且隻有一千三百兩,怕是不能再往上抬價了……”


    孟德繁看著秋笙看著宋仁訓笑了,妒火猛地攻心,對那傔從道:“那就先賒賬!且外?,我不是前?年在錢莊上留了一筆錢財麽,你速速給我取來!”


    傔從麵露殃色,困窘地道:“少爺莫非是忘了,您昨年在寰雲賭坊賭輸了五百兩,為了還債,您早吩咐卑職去?錢莊取了。”


    “……”孟德繁身?子皆僵,眉庭攏起了一陣難堪之色。


    就在這個空當兒,隻聽台上秋笙道:“宋府宋大郎,一千四百兩,兩次。”


    宋仁訓昂著頭瞟了一眼孟德繁,臉上帶著一副勝利者?的耀武揚威。


    孟德繁容色鐵青至極,拳心攥緊,庶幾快將掌心裏的玉骨折扇給碾碎了。


    看至此處,溫廷安以為這位孟少爺會劍走偏鋒,妄自抬價一百兩,殊不知,孟德繁最終鬆開了折扇的玉柄,咬牙切齒地衝著宋仁訓遙遙拱手:“這一回隻不過?是小爺籌措得不太充裕,美酒便是讓與?宋兄。”這便是不會再抬價的意思了。


    秋笙眸波瀲灩,遂是道:“孟府孟三郎,一千四百兩,三次。”


    競價會塵埃落定,在短短的一刻鍾內,溫廷安雖是一位看客,但仿佛切身?曆經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動蕩,她?看到溫廷舜一手托著酒壇底部,一手扶著瓷質壇壁,拗著腰,幽步遊至宋仁訓近前?,勾唇笑道:“今夜賀喜宋官爺了,一壺武陵玉露,承蒙官爺的照拂,亦能蓬蓽生輝。”


    宋仁訓呼吸醺熱,接過?酒壇之時,想趁勢握住秋笙的柔荑,但秋笙眼尾一挑,眸波暗斂,淡聲吩咐左右道:“宋官爺大抵是坐久了,怕是有些乏了罷,那秋笙差人給您斟杯醒神茶,再送您回去?。”


    宋仁訓醞釀著的滿腔情話,隨著秋笙的盈盈轉身?,而一舉堵在了喉舌之間,他想揪住佳人的袖裾,但旋即被上前?來的椿槿截了去?,椿槿托舉著宋仁訓的腕肘,媚眼如絲地道:“宋官爺,有什麽話要對秋笙說?的,不若留在明夜,今兒椿槿來給您彈曲解悶當如何?”


    美人的話就如糖衣炮-彈,讓人毫無招架轉圜之力,更何況,椿槿這一席話說?得簡直是無懈可?擊,既沒拂了宋仁訓要見美人的麵子,也給明夜留下了一個撓人的小鉤子,宋仁訓半推半就之下,也就信了椿槿的話。


    一夜之間,秋笙給常氏酒坊帶來了一千四百兩的營收,在常娘的眸底,秋笙便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礦,隻消她?往台樁之上一立,這世間的男子都甘為她?趨之若鶩,這錢財,她?們?可?就不愁了,常娘與?宋仁訓的傔從結了銀票,畫了對押,正?預備去?尋秋笙,卻見掌事姑姑心急火燎地前?來道:“常娘子,不好了,秋笙一回院,便是立即砸了茶盞,說?、說?翌夜兒不上台了。”


    “這又怎麽回事?”這秋笙對男人千嬌百媚,但私底下,卻是個品性詭譎古怪的,氣性極大,動輒砸東西?發?脾性,常娘早已見怪不怪了,將銀錢盤紮好送入賬房,繼續問道:“今次又是何事惹著了她??”


    掌事姑姑回溯著秋笙惱羞成怒的模樣,便是心有餘悸道:“說?是那遍地荼白天水碧的裙裳,裙褶的部分皴起幾處皺痕,沒熨平,秋娘子覺得孟家的三少爺是看到了她?裙褶上的痕皺,生了嫌心,適才不肯繼續抬價,這不,一個人在屋中撒著悶氣呢,還說?要拿洗衣坊的秦氏是問。”


    常娘忍不住揉了揉鼻梁骨,納罕地道:“臨上台前?,秋笙不是才說?這裙子熏染得好嗎?怎的現下又嫌厭這裙子起了轍子呢?”


    掌事姑姑亦是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無奈地道:“按奴家的話來說?,秋笙的脾性就如暑月的天時,一會兒晌晴,一會兒陰翳,不能去?丈算的。奴家好勸歹勸,秋娘子就不是不解氣,說?要親自罰這個秦氏。”


    常娘斟酌了片刻,才道:“原以為能尋個稱她?的心、如她?的意的,沒料著這個秦氏手藝功夫再好,也不能遂她?的意,那命秦氏去?菡萏院領罰罷。”


    菡萏院便是秋笙所棲住的地方,這偌大的酒坊裏頭,十二優伶各賜有院所,誰若是受寵、遭了器重,誰的院所便會繁華一些,溫廷安被掌事姑姑領入菡萏院所時,秋笙身?後立著一軸冰裂紋八扇畫屏,江南水墨,自捎一派墨染雅韻,她?斜倚在榻前?,近旁是一戧金填漆的憑案,案上列爐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賞。


    另一隻烏案之上,一瓶芍藥已然?跌碎了,掛畫也被揭了下來,侍奉其左右的小鬟正?跪在地麵上,小心翼翼地灑掃狼藉。


    可?見方才秋笙是發?過?一回慍氣了。


    “秋娘子容稟,這秦氏的人,奴家給您帶來了,任憑您發?落。”掌事姑姑語罷,便將溫廷安朝前?一推,喝令道:“愣著作甚,還不跪下!”


    坊內規矩格外?森嚴,這掌事姑姑形同秦樓楚館裏的老鴇,訓起人來絲毫不留情麵,頂著一張尖酸且刻薄的麵容,如風幹的豬肚子,溫廷安故作受驚了一般,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誠惶誠恐地道:“小人、小人心性愚鈍訥然?,不知抬罪了秋娘子哪些地方,萬望小娘子指出!”


    秋笙斜倚絨榻,正?在輕攏慢撚地剔指甲,執著指甲剗的手,纖細如瓷,本是柔緩的動作,此番倏然?一頓,指甲剗不慎剪入指肉之中,竟是剪出了一道豁口,血絲自無名指裏漫溢而出。


    掌事姑姑見狀,驚得哎了一聲,忙吩咐小鬟助其止血,但秋笙絲毫沒有領情,信手將剪子擲在了地麵上,一麵用白絲綢手絹擦拭著手指之上的血漬,一麵淡淡地笑了聲,“不懂抬罪我什麽地方是麽?那我教教你也無妨。”


    秋笙道:“你是哪根手指熏染了我的衣裙,拿著這根指甲剗,將哪根手指的指甲全拔了罷。”


    溫廷安愕然?抬首,顫如篩糠:“秋娘子,小人、小人真不是有意的……”


    這一罰,掌事姑姑聽著也是心驚膽顫,也勿怪為何秋笙會折騰走這般多的粗使婆子了,這罰得也太狠戾了些。


    秋笙似笑非笑地橫掃掌事姑姑和小鬟一眼:“我馴服這個手腳不利索的下人做事,你們?是有興趣看熱鬧?”


    掌事姑姑凜聲道:“自當不敢。”


    語罷,便給小鬟遞了一個眼色,二人匆匆離開了菡萏院,順便闔攏上了門扉,掌事姑姑喟歎了一口氣,不免替這位秦氏的遭際感到可?悲,好端端的婆子,是個懂規矩的,做活兒也利索,但剛來不久,就遭罹了這般的際遇,也不知是不是命道不好。


    ——她?得另外?物色一個新的暗樁了。


    菡萏院內堂,草天鳴蛩,青煙浥浥,浮香暗渡。


    秋笙自絨榻之上下來,踏著一對謝公履,朝著溫廷安踱了過?去?。


    溫廷安一直跪伏在地,心中在做著一些考量。


    她?認出了溫廷舜,但不知溫廷舜有沒有認出她?來,畢竟她?今兒頭回初來常氏酒坊,溫廷舜根本不知她?會易容成什麽樣子。


    以她?對他的了解,溫廷舜這副私底下嬌縱跋扈的模樣,應是偽裝給常娘和掌事姑姑看的,無他,常娘生性多疑,不僅提防外?人,也警惕內人,應是沒少在坊內安置暗樁,這洗衣坊的婆子,應當也是常娘盯梢的暗樁之一。


    不然?,憑溫廷舜淡薄如水的性子,絕不會輕易遷怒於一位素昧平生的下人。


    如此想來,溫廷舜尋釁於她?,應當是懷疑她?了,懷疑她?是常娘派遣來盯梢他一舉一動的暗樁。


    目下,如何向?溫廷舜自證身?份?


    溫廷安下意識往袖袂之中探了探,卻是發?覺自己沒將紅穗小瓷瓶給帶來,她?無法卸容,聲音也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難不成,要尋溫廷舜對證一些記憶……


    正?思忖之間,卻見麵前?遞來了一隻骨肉雲亭的皓腕,秋笙淺笑道:“長兄,方才有多擔待了。”


    錯目而視之間,溫廷安微詫,沒去?撫上他的手,不答反問:“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虧她?一直認為他沒認出他來。


    第67章


    溫廷舜沒率先答溫廷安的話, 薄唇淺淺地抿成了一條細線,朝外院處淡掃了一眼,確證了掌事姑姑與那位小鬟離卻了之後, 他一麵將溫廷安靜靜地攙了起來, 一麵淡笑著道:“不用怎麽費心思猜, 不論長兄易容成什麽樣兒,我自當都能認得。”


    台前?的吳儂軟語,此時此景已然消弭於無形,溫廷舜換回?了尋常的嗓音, 相較於酥入骨魄的的女腔揚州白?,溫廷安還是較為喜歡他原來的男腔,溫沉且柔韌, 談吐之間充溢著一種疏曠幽緲的出世感。


    隻是, 溫廷安沒料到溫廷舜會這般作答,他尋了一隻規整的黃花梨木圈椅, 扶她好生落座,順帶挽起了荼白?雲袖, 伸出一截皓雪般的纖腕,勻亭分明?的溫熱指腹,替她拂涴卻了膝襟上蘸染的靄埃漫塵,透著一豆瀅瀅燭火, 溫廷舜掀眸靜默地垂視著她, 眼神格外專注寧謐。


    溫廷安雖說黏連上了一張老婦的膠質麵具,麵相雖是黯然無光,但優越淳厚的那一副骨相, 仍舊毫無保留地彰顯了出來,想當初, 在大?宅院登台之時,他一垂眸,掃視人?潮一眼,便很快尋到了長兄的影音,她的骨相裏,額麵留有一庭美人?尖,臉容瘦纖,下頷柔潤,五官的每一寸,他心中自是一清二楚,以及她的眼神,淡泊而致遠,像是一塊夾岸籠著煙渚的寒湖,一眼驚鴻,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月色。


    溫廷舜不動?聲色斂住了眸底的思緒,後撤了數步,轉身去茶案之上斟了杯熱茶,茶香四溢,他遞至她掌間,讓她清了清神識,凝聲道:“長兄有甚麽想要問的,現下便問罷,不然,你在菡萏院待久了,掌事姑姑不免會生出疑慮。”


    對著這般國色天香的一張玉容,溫廷安一時之間尚還有些不大?適應,又因著他之前?那一番直言不諱的話辭,她無心地聽著,不知?為何?,那耳廓悉若觸了細電了似的,怔了一會兒,適才?緩回?神來,應了一聲,先是問道:“我今次初入坊中,不論是掌事姑姑,亦或是椿槿,她們皆說你脾性喜怒無常,我那時並不知?曉你便是秋笙,還懷疑過秋笙是不是媵王的麾下鷹犬,今次看來,是我想岔了,你可是故意為之的?”


    溫廷安薄唇浮起一抹淺笑,淡淡地點?了點?首:“長兄應當也知?曉,常娘是媵王安放於市井之中的一道案樁,生性多疑,若是取其信任,自當是不大?容易的,我成為秋笙,替其掌舵競價會,能日掙鬥金,她明?麵上一直待我尚算和氣,但暗地裏一直遣浣衣坊的婆子?暗中監視,我若是聽之任之,倒也無妨,但這般為她所掣肘,卻不利於你們行事,因於此,我故作脾性乖張跋扈,一方?麵是拔出常娘在我身前?安放的釘子?,一方?麵是為了掙得時運,引起你們的注意,便於能與你們互通消息。”


    原來如此,溫廷舜早就料到,阮淵陵一定會派遣溫廷安他們會來,故此,借用椿槿、掌事姑姑之口,將她的名聲放了出去,好吸引溫廷安來查他。


    溫廷安也沒想岔,那浣衣坊的粗使婆子?,果真?是常娘安放在溫廷舜身旁的暗樁。


    “隻是我想不通,為何?你竟會成為『秋笙』,”溫廷安有些悸顫,一腔話辭裏,蘊含的更多是匪夷所思,上下打量了溫廷舜一眼,“你來常氏不過七日的光景,如何?能從新人?一舉遷躍為坊間的紅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溫廷舜聽聞此言,眸子?低低垂落,凝聲解釋道:“是這樣,起先常娘見我生得還算好,入坊的頭一回?,便命我去當『小鬟』,長兄也知?曉,所謂『小鬟』,不過做些替官客端茶侍酒的夥計,上不得什麽台麵,偏巧那日,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皆在酒坊裏頭。這位宋大?郎是衝著常娘去的,我便轉而去給?孟德繁侍酒,要知?道宋、孟二人?,代表的是殿前?司與兵部各自的立場,二人?的父親是黨敵,宋仁訓與孟德繁的關係自然也不睦,故此我有意挑唆了幾?句,他們二人?便打了起來,常娘因此真?正看到了我,覺得我話術尚可,第三日讓我試著主舵競價會,就這般一試,競價會還蠻簡單,隻消熟諳酒客的人?心,哄抬銀價,便不愁武陵玉露不能以更高的價位沽賣出去。”


    溫廷安聽得簡直歎為觀止,淺啜了一口熱茶,正色地打量了一番溫廷舜一眼:“沒想到二弟竟然有這等潛力,讓我捋一捋,你之所以成為秋笙,是要取信於常娘?”


    溫廷安凝了凝眉:“但又說不通,假若常娘信任你,那不該總是在暗中派遣浣衣坊的婆子?窺視你。”


    溫廷舜左手指腹靜緩地摩挲了一番右手的虎口,莞爾解釋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常娘是個名副其實的商賈之女,若我能讓她有利可圖,她便一直雇我。我連續主舵競價會四日,第一日是八百兩,第二日是九百兩,第三日是一千兩,今日是第四日,競得一千四百兩,也長兄會認為常娘一直在利用我,然而目下的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起初是我離不開常娘,現在是她離不開我,假令離開了我,這一座常氏酒坊的營收,一定無法回?至原先的盛況,營收砍半,口碑亦然會大?幅跌水,至少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在競價之時,不會再競出天價,這絕非常娘所願意看到的局麵,因於此,她一定百般留住我,不會輕易放我走。”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就遂了我的意了,在常娘眼中,我的目的是要與她平起平坐,分這酒坊裏頭的一杯羹,但我的真?實目的並不在於此。”


    一抹欽色悄然掠過溫廷安的眉庭,溫廷舜做任何?事,果真?是會妙棋一著,溫廷舜成為秋笙,原來是要給?常娘鋪設下一道掩眼的屏障,混淆她的耳目。


    “照你方?才?所言,隻有短短四日,這一座酒坊便是攏共有四千一百兩的流水。”溫廷安尋思了一番,頗覺這樣的營收,放眼洛陽七十二家正店,怕是極為恐怖的,在溫廷舜沒有來酒坊之前?,競價會一直是由常娘在主舵,常娘來酒坊已有旬日,累攢下來的銀兩賬目,勢必也是可怖的。


    常娘是為媵王賣命的,如果這些賬目是流入趙瓚之的手上,他要如此多的銀兩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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