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場上戍守本就格外森嚴,裏三層外三層俱是腰綬佩劍的兵丁,加之今日是競標會,雲督頭更不會掉以輕心,是以,魏耷在起初不得不慎之又慎。


    但他自另辟的隧洞爬出來之後,無意間發?現了一樁事體,采石場開始有了『隧洞吞人』、『隧洞鬧鬼』之流言與?傳聞,不論是勞役戍衛,還是那雲督頭,多多少少有些風聲鶴唳。


    魏耷見狀,索性將計就計,把自己?扮成了一個冤魂,但凡見著了他造相的,幾乎沒人會懷疑他是從?隧洞底下逃出生天的幸存之人,畢竟受困於絕境整整兩日三夜,按尋常人的能耐與?意誌,早就撐不住,甚或是死去了,這些被埋湮在了地洞之下的人,怎麽可能還會活著?


    魏耷利用了人的畏鬼心理,讓雲督頭派遣而來的兵丁簡直嚇破了膽。


    他一直在尋覓同外界傳信求生的法子,恰在此刻,雲督頭新遣了一批勞役入了隧洞,他很?快就留意到了年屆花甲之齡的秦氏,隨著她?越探越深入,魏耷心中起了打昏她?的心念,但他沒預料到,這位秦氏竟然?會是溫廷安。


    溫廷安伸了出手,在魏耷的肩膊之上很?輕地拍了拍,示作安撫,且道:“今夜東苑有一場競標會,京中的富賈貴胄泰半會雲集於此,雲督頭也勢必會調遣大部分兵力,戍守在東苑,相較之下,西苑的兵力便會適當減弱,這不失為?一個出逃的時機。”


    說?著,溫廷安便是對魏耷道:“魏兄,多一個人便是多一份照應,你現在帶我去隧洞底下,我們將龐禮臣他們救出來。”


    孰料,魏耷卻是搖了搖首,肅聲地道:“現在我們五個人一同出去,顯然?太?過於顯眼,想必你也知曉,這采石場周遭設下了不少暗哨與?寮台,遍地設卡,耳目眾多,我們五人絕不容易在雲督頭眼皮底下蒙混過關。此外,我聽說?樞密院指揮使、刑部尚書等大員俱是麇集於東苑的茗鸞苑之中,各位大員亦各自帶有戍衛,守衛怕是比往日都?要森嚴不少,我們寡不敵眾,貿然?行動,怕是會再度被一網打盡。”


    魏耷之所言,不無道理,溫廷安尋思了片刻,道:“來酒場之前,溫廷舜將賬簿藏在了院子裏,這賬簿,想必你們也留意到了,裏頭如實記錄有媵王私煉火械的諸項開支用度,此則媵王謀反、意欲發?動兵變的物證之一,沈兄、元昭與?蘇兄目下必是已然?尋到了賬簿的所在,尋到賬簿後,定然?速回鳶舍,呈供物證,將此事通稟給阮掌舍,阮掌舍奏請聖裁後,必會帶兵肅飭整一座酒場,有阮掌舍替我們撐腰,你我帶著龐禮臣他們三人,加上溫廷舜一起,聯袂衝出酒場,亦無不可。”


    魏耷仍舊搖搖頭:“依憑你和溫廷舜的能耐,逃離酒場的話,定當是不在話的,關鍵在於我、龐禮臣、呂祖遷和楊淳,我們四人俱是身負重傷,我與?龐禮臣可能還能在支撐一段時候,至於呂祖遷與?楊淳,他們可能再挺不住了……”


    溫廷安心中陡地一沉,靜默片晌,適才問道:“挺不住?此則何意?”


    魏耷道:“我臨走之前,給他們拭了一下脈,發?覺他們脈象越發?虛弱,氣血不支,水瓢裏的水自昨夜飲盡了,他們今晝的時候陷入了暈厥,我此番出來的目的,便是尋些水、食物以及藥品。我原先是想將兩人先帶出來的,但雲督頭顯然?是以為?我們這一幫人已經死了,我若是將呂祖遷與?楊淳帶出來的話,一來尋不著藏身之地,二?來容易引發?雲督頭的疑慮,為?了避免投鼠忌器,我隻能讓了呂祖遷與?楊淳在隧洞裏待著,由龐禮臣照拂他們,我負責出來,一為?運輸情報,一為?尋覓物資。”


    溫廷安旋即將身上備好的水瓢,遞與?了魏耷,又想著袖囊裏尚還藏著幾些熱饃饃與?膏藥,複逐一塞與?了他,囑托道,“這些物什,你且都?先拿好,待會兒?的話……”


    她?本來想跟隨魏耷,親自去隧洞底下親自查探一番的,但這一席話堪堪起了個頭,隧洞洞口外頭,一霎地傳了戍衛冷冽的低斥,“怎麽過了半日,你們才采掘了這點燧石,莫不會是在偷懶罷!常娘子讓你們在這裏,是讓你們幹事的,不是讓你們當飯桶的!”


    隻聽有個婆子斂聲屏息,憂心忡忡地顫聲叩首道:“小人自當是不敢偷懶,隻不過,隻不過是……”


    “隻不過是什麽?!”戍衛顯得頗為?不耐煩。


    “有個名?曰秦氏的婆子,她?去了隧洞的深處掘石,一時半會兒?都?沒見著人影,小人覺得,她?會不會是出事了……”


    另一位婆子戰戰兢兢地接話道:“據聞這隧洞周遭鬧鬼,還傳出了鬼傷戍衛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秦氏往隧洞裏走,去而不複返,莫不會是被鬼給傷了?”


    那個戍衛的反應,同雲督頭如出一轍:“你是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起先的那個婆子哆哆嗦嗦地顫瑟道:“小人所述之言,絕無一字虛言,官爺們,你們看看,你們在外邊巡守了這般久,連半個鬼影也沒有,指不定那鬼便是藏在了這隧洞的深處,這秦氏走入了鬼所藏匿的地界裏,便是被鬼抓了,或是傷了也不一定!”


    戍衛聽這幾個婆子愈說?愈離大譜,忙阻住了她?們的話茬,麵麵相覷一番,硬聲吩咐身後幾些兵丁,說?道:“立刻進?去查!”


    緊接著,便是一陣槖槖槖的靴聲,疾如亂雨,驟如碎珠,愈逼愈近。


    隧洞深處的兩人,此番俱是一凜,魏耷眸心微黯,殺氣頓顯,下意識抻肘沉腕,撫住了腰間蹀躞帶旁的喋血樸刀,殷亮的刀刃,緩緩地自刀鞘掙脫而出,發?出了一陣金屬磨蹭的冷鷙聲響,在偌大的隧洞之中,顯得教人不寒而栗。


    溫廷安反應是比較淡沉泰然?的,她?疾然?阻住了魏耷的抽刀之舉,衝著他溫靜地搖了搖首,道:“你帶著水瓢、食物和藥膏返回隧洞深處便可,我自己?出去,應付過去便好。”


    魏耷凝了凝眉心道:“若是他們拷問你、或是懷疑你,可當如何是好?”


    溫廷安袖裾之下的食指摩挲了一番拇指,失笑道:“若是你將他們都?逐一打昏的話,隻怕更會招致雲督頭的疑慮,之前有一批戍衛被你嚇昏了,這尚可以解釋,但若是有一批戍衛被鬼所傷,這道理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畢竟鬼是不可能會傷人的,隻有人才會,你說?是也不是?你傷了他們事小,但雲督頭起了疑慮,帶著更多兵丁前來隧洞裏搜掘,萬一搜著了你和龐禮臣三人的下落,這又當如何是好?”


    魏耷聽進?去了,也殊覺自己?方?才之行止有些莽撞,隻得咬牙切齒地將樸刀衝新搗回刀鞘,臨行前,突地沉聲道:“不瞞你說?,這一幫人,甚至是整座酒場的人,明麵上是在幫媵王賣命,實質上,也是金人的走狗。”


    溫廷安從?這話裏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端倪,他們任務攏共有兩道,一道是搜掘常娘同媵王暗有私交、起兵造事的物證,另一道是搜掘媵王通敵叛國?的物證,關乎媵王起兵造事的物證,除了溫廷舜所尋到的一疊賬冊,此一座采石場,便是活生生的物證,隻消官家發?兵前來徹查,媵王的計謀定然?會原形畢露。


    但抵今為?止,他們尚還並未尋到趙瓚之與?金人勾結的物證。


    他們隻看到了媵王中飽私囊、搜掘燧石、冶煉火械的物證,至於另一道任務,倒是毫無進?展。


    溫廷安微微凝著眸,對魏耷問道:“為?何你會說?他們是金人的走狗?”


    魏耷明明想要細細解釋一番,但那兵丁的步履聲,眼見著愈逼愈近,目下的光景裏,已經離他們二?人不足兩丈的距離,他們一行人執著油布包裹著的火把,熊熊的火光,由遠迫近,庶幾快要照徹在他們身上。


    時辰已是來不及了,魏耷隻得對溫廷安道:“競標會,真相就在競標會上,今夜出現在茗鸞苑裏的人,不僅有洛陽城裏的天潢貴胄,還有一位大人物,為?了給這位大人物作陪,這東苑裏,據聞請了四夷館裏的好幾位口譯官,他們早在半個月前便在東苑裏靜候了。”


    魏耷頓了頓,最後說?:“此則我在雲督頭的行房裏打探到的線索,至於旁的,隻能你和溫廷舜他們去繼續查下去了,不過,你不妨去今夜的競標會,便是一切都?能明白。”


    魏耷這一席話,所蘊涵的內容委實是過於繁密,溫廷安聽了好一會兒?,適才堪堪緩衝過來。


    魏耷這話蘊含了兩份意思,媵王絕對是有通敵叛國?的嫌疑,而這通敵叛國?的證據,與?今夜競標會裏將會出現的一位大人物休戚相關,溫廷安若是要指證趙瓚之與?金人勾結的話,她?必須要去一趟茗鸞苑。


    這一刻,溫廷安似是明白了什麽,提緊了一口氣,開始思忖——


    這位大人物究竟是誰?


    莫非是金人?


    如果是金人的話,又是什麽身份?


    是如梁庚堯那般的諜者?


    不過,光是諜者這種身份,並不能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大人物。


    這種大人物,能與?洛陽城內的天潢貴胄平起平坐,想必身份亦屬匪然?。


    並且,這人來競標會的目的是什麽?


    總不可能是純粹為?了盤下酒場裏的一塊地罷?


    溫廷安已是來不及多作思忖了,因為?那一眾兵丁已經舉著火把,轉過了石壁,駸駸然?行步至眼前,魏耷眼疾手快,三下五除二?便是收拾好了停當,身影一晃,消弭在了隧洞的裏端。


    這一刻,魏耷的優勢便是凸顯出來了,他是幹縫屍匠的出身,天生能在極為?昏暗的環境裏來去自如,不需要火光行路,故此,他離去得悄無聲息,勢若鬼魅,讓人無所覺察。


    魏耷的身影消失在了洞壁的轉角處時,那一眾兵丁適才出現在了溫廷安的近前。


    溫廷安有模有樣?地執著楯鍬,一麵不著痕跡地將濕漉的泥壤填平,一麵往洞壁一側的菱花燧石掘采而去,又故作是受著了什麽恫嚇似的,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麵上。


    那些兵丁見著了秦氏在此,先是暗自舒了一口氣,繼而那為?首的人厲聲問道:“還不快快起身幹活兒?,你在這兒?磨蹭個什麽勁兒?!”


    溫廷安佯露懼色,蹣跚起身,但腿筋發?著軟麻之意,複又隻能癱跪下來,對兵丁們道:“官爺容稟,小人可沒偷懶,小人方?才采石采得好好的,但就是……就是看到了一些不太?幹淨的東西,差點嚇出了心疾,小人真的沒偷懶,萬望大人能夠明鑒!”


    正所謂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本來這些兵丁是不信鬼神一事的,但因為?先前生發?了隧洞吞人一案,爾後,接二?連三的人都?聲稱自己?在事發?的隧洞看到了鬼,諸如雲督頭派遣過去的那些兵丁,看到了鬼後,陷入了一陣昏迷。


    目下,諸如這些在隧洞掘石的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自己?看到了鬼,尤其眼前這位秦氏,說?得格外逼真,一眾兵丁的尾椎骨之上,不由地覆上了一層寒意,四下不住地探望了一番,雖未見著什麽,卻是頗覺毛骨悚然?,肌膚之上,沒來由地起了一圈雞皮疙瘩。


    為?首那位兵丁,往左右遞了個顏色,眾人麵色艱澀,咽了一咽唾沫,兵丁問道:“你方?才口中的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是什麽?”


    溫廷安以額點地,垂眸道:“小人方?才正在這隧洞之中掘石,忽地聽到一陣如泣如訴的嗚咽,就在小人身後飄忽而過,小人吃了一嚇,忙回頭去看,結果便見好幾個飄忽著的人影,眶中無瞳,渾身是血,怨氣撞壁,說?要去尋雲督頭……”


    溫廷安話至尾梢,話音越說?越小聲,亦是越來越顫瑟不安。


    擱在平時,明眼人都?聽得出她?是在信口胡謅,但在此景此情之下,這一眾兵丁無人不信她?之所言,他們被驚攝得麵如土色。


    過了好一會兒?,那為?首的兵丁適才找回了神魄,定了定神,有些語無倫次:“那麽,那個,你方?才說?的那個不幹淨的東西,它往哪兒?去了?”


    溫廷安正想去東苑的茗鸞苑一遭,索性將計就計,誠惶誠恐地道:“小人因是驚懼,沒敢多看那個鬼,不過,小人敢篤定的是,這一個鬼定是去尋雲督頭了,雲督頭今夜不是要在東苑操辦競標會嗎,那麽,這個鬼很?可能是朝著競標會去了……”


    眾兵丁觳觫一滯,這可了不得,競標會是常娘費了不少心思籌辦下來的,今夜也有不少天潢貴胄要雲集於此,事關重大,萬萬不可出現紕漏!


    否則,但凡生出了什麽變節,鬼傷了人事小,他們的項上人頭眼看就要不保。


    甫思及此,那為?首的兵丁遂是對溫廷安敕令道:“你現在隨我們去東苑一趟!將那鬼擒住!”


    溫廷安心驚膽顫地應了下,叩首之時,薄唇卻是微微抿起了一絲弧度。


    第76章


    相較於陰森荒涼的西苑采石場, 東苑之處,則是一派笙歌酣樂、燈火盈煌的盛大光景,當初, 此處本是一片偏僻之地, 但後來成為了媵王私人的置業, 將其分有東西兩苑,東苑被精心修繕成了郡圃的樣態,以茗鸞苑為?郡圃中軸線之上的建築,其周遭之地, 均是設有水榭風台,竹軒梅徑,柳塘秋千, 端的是極目遐觀, 前來赴會的諸多天潢貴胄,除了樞密院指揮使龐瓏、刑部?尚書鍾伯清, 還有諸多與□□來往甚善的宰執大?員,一片笙歌之中, 眾人推杯換盞,閑散地互敘著話。


    龐瓏與鍾伯清對著一位身著玄裳、身量軒挺的男子,恭謹地敬了一杯疏桐酒,且道了一聲:“王爺敬啟。”


    這位男人不是旁的, 正是媵王趙瓚之。


    趙瓚之天生麵容冷峻, 他的皮相與骨相與趙珩之是有幾分肖似的,但與趙珩之的謙恭雍容全然不同,趙瓚之的麵容輪廓趨於冷銳, 眉眼與眉梢冷鷙分明,眼瞳裏眼白偏多, 致使他看人的時?候,會予人一種淡淡的陰鷙之感。


    男人著一襲金漆襴袍,隻見那寬展的雲袍之上,用蠶質銀線繡有氣勢磅礴的贔屭,腰間配飾以蟒紋銀朱色鞓帶,且綴飾以金綬與漆牌。


    趙瓚之雖是庶出的皇子,但在?舉手投足之間,頗有一種皇室貴族的威儀與風華,他的五官與行止,稱得上一句優越也不為?過,因是疇昔征戰過沙場,披堅執銳過,致使他的眸底積澱了一層不近人情的風霜,若是近觀前去的話,會發現他的麵首之上的舊傷,這些舊傷成為?了他麵容之上的數道淺疤,刀痕有之,劍痕有之,造型說不上猙獰,但至少會教人望之,會生出幾些畏意?。


    趙瓚之淡淡地嗯了一聲,挽袖伸腕,執酒淺抿,他問:“人都來齊了未?”


    龐瓏拱首道:“京中站□□的大?員、頗有名望的數家士族的老?爺,都是來了,名牘之上核驗過了,一個名字不多,亦是一個名字不少。”


    趙瓚之徐緩地將酒樽,輕輕擱放在?了近前的案榻之上,“如此,四?夷館裏的那幾位口譯官可有做好籌備?”


    龐瓏稟聲道:“王爺容稟,那數位口譯官俱是整裝待發,隻消那位人物一來,他們?便是能立即出去相迎,絕不會有絲毫的懈怠或是拖遝。”


    他們?今夜迎來的那位大?人物,身份端的是非同小可,龐瓏深諳此理,故此,每一處關節他都是親自去疏通與打點?,唯恐有做的不周的地方。


    趙瓚之淡淡地嗯了一聲,接著,銳眸目色一偏,看定了鍾伯清,鍾伯清乃是大?內刑部?尚書,重權在?握,掌司著整座酒場的兵防布政,今夜所謀之事極大?,他是負責調兵遣將,戍守著東西兩苑,一方麵不可泄露分毫,另一方麵絕不容許有外賊擅闖入內。


    趙瓚之凝聲問鍾伯清道:“今夜布防謀劃如何?”


    鍾伯清上前一步,恭聲說道:“王爺容稟,今夜下官在?整一座采石場內的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皆設有寮台,裏外均設崗哨與精銳兵卒,嚴防死守,目下的光景裏,甭說是賊人了,就連半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鍾伯清這一番話未講畢,忽見有幾些兵丁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說是要尋雲督頭,那雲督頭正是跟隨在?鍾伯清近前侍候左右,負責酒場兵防之務,此際聽到麾下的兵丁心急如焚地前來,他們?俱是麵如土色,跟撞見了鬼一般,口中道:“大?、大?事兒不好了!督、督頭……”


    這一幫兵丁原欲尋雲督頭稟事,沒料著,好巧不巧地,甫一入了茗鸞苑,便是見著了好幾位朝政宰執與三?品以上的大?員,他們?僵住了喉舌,愣怔在?原地。


    趙瓚之發現了端倪,麵色微微地沉了一沉,負掌在?背,眸色壓黯,對著鍾伯清道:“鍾尚書,別跟本王說,這便是你馴養出來的兵衛,怎的行事如此魯莽輕躁?”


    男人說得雲淡風輕,但字字句句如若千鈞萬石,壓得鍾伯清脊梁一折,他臉色瞬時?一變,先急急對趙瓚之拱了首,叩了罪,緊接著,轉身質詢雲督頭道:“本官施予了你一些權力,這便是你訓練兵丁的成效?”


    這雲督頭是鍾伯清夫人蘇氏的表嫂的一位遠房親戚,這雲督頭武試屢次不舉,表嫂隻好求人求到了蘇氏這裏來,蘇氏是個耳根子極軟的,跟鍾伯清細細吹了些許枕邊風,鍾伯清便是將這位雲督頭安置在?采石場的兵防司裏當押隊,不過很久,又從押隊遷擢至了督頭,官階雖然不高,但好歹是個名副其實的從六品武官,這多少比九品芝麻官強些。


    雲督頭遭了斥訓,梗得臉紅脖子粗,若是擱在?平時?,鍾伯清定然不會這般怒斥自己?,但今兒是重要場合,媵王、樞密院指揮使皆在?,雲督頭辦事不力,讓鍾伯清顏麵無光,鍾伯清理所當然地會蘸染慍鬱之色,甚或是動怒。


    雲督頭一時?理虧,受完了訓斥,再是麵色陰沉地對兵丁道:“我不是吩咐你們?在?西苑值守麽?好端端,又出了何事?”


    那兵丁被在?場數位大?員的氣場震懾得縮肩塌背,卑恭地稟事道:“方才,您吩咐了一批新勞役去隧洞采掘菱花燧石,那些新勞役,她們?,她們?說,又、又……”


    雲督頭聽得可謂一個腦袋兩個大?:“你們?是結巴了?把話一口氣說完,那些新勞役可是說什麽?”


    那兵丁遂是勉勉強強地將舌橋捋直了,直截了當地道:“那些新勞役皆說看到了死去勞役的冤魂!就是在?隧洞裏頭看到的!新勞役還說道,那鬼魂來尋督頭你尋仇的……”


    雲督頭聽罷,麵上的容色勃然一變,原欲怒踹這個毫無眼力見的兵丁一腳,但礙於眾多人物在?場,他隻好作罷。


    隻不過,那兵丁的話聲說重也不重,說輕也不輕,方才說這番話時?,不光是雲督頭一個人聽到了,就連趙瓚之、龐瓏、鍾伯清三?人,亦是聽得一清二楚,各人麵露異色。


    趙瓚之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味地聽著這一樁事體,當是時?,他酒樽之中的疏桐酒不知不覺見了底,他遂是吩咐侍妓為?其續酒,一麵慢條斯理地品酌,一麵抬著眸,不鹹不淡地看著那一批稟事的兵丁。


    媵王不言語,龐瓏與鍾伯清二人,自然是沒有到可以說話的地步。


    雲督頭冷汗潸潸直下,忐忑地叉手而立,媵王哪怕是沒有說話,但光是雲淡風輕地一站,他那冷鷙的壓迫感,便會迅疾傾覆而來,讓人心神一懾。


    趙瓚之其實是知曉隧洞吞人一案,但尚不知曉隧洞鬧鬼一事。


    雲督頭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問道:“那些說見著了鬼的婆子,可有帶來?”


    那兵丁疾然地叩首道:“督頭容稟,這個說見著了冤鬼的婆子,卑職自當是帶來了的。”說著,便是側讓於一旁,對將一個遍身紵衣、麵容黧黑枯暗的婆子一舉推搡了上前。


    雲督頭用食指與拇指,深深地揉了揉眉心,整個人簡直是頭大?如鬥,乜斜了那婆子一眼,道:“是你看著了那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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