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溫畫眉的?意思?,冀州風水最好的?山脈以及產地,皆是掛放在了呂家的?名義之?下,陳太祖母雖不姓呂,但這呂家的?中饋之?權,皆是掌舵在她手中,如此?一來,六位縣令同她打交道之?時,會比尋常皆要恭謹一些。


    溫廷安算是捋清楚了此?中緣由,有風不疾不徐地吹拂而至,叩擊在了鼓麵上,須臾,便是奏出了一陣怦然的?動響。


    溫廷安道:“我自然是識得陳氏陳太祖母,但鮮少探望她,我們之?間?關係也?談不上親厚。”


    溫廷安所述之?語,是原主疇昔所敘過的?話,她如今老調重彈,當是不會教人生疑的?。


    溫畫眉聞罷,穠纖得衷的?眼瞼低低地垂落了下去,淺絨絨的?睫羽在臥蠶之?中投落下了一道深深的?陰影,她小幅度地揪扯了一番溫廷安的?袖裾,很輕很輕地晃了一晃:“長兄難得到冀北一遭,若得暇時,可以回呂府探望一番陳老祖母,她雖然嘴上不饒人,話辭亦是犀利了一些,但實質上是頂好相處的?。”


    溫畫眉抬眸望定溫廷安,道:“打從來至漠北,我常去呂府陪陳太祖母敘話,通過跟祖母的?對話,陳老祖母委實是十分牽念長兄的?。”


    溫廷安怔然了一番,沒有預料到自己?竟會等來這般一番話。


    聽著溫畫眉這麽一般話,溫廷安品出了一絲端倪,原主在過去好像與這位陳太祖母,似乎有些牽絆或是糾葛,並且糾葛還不淺。


    但時下的?情勢,不容許她多問,她掠過了這一話茬,直撲問題核心:“所以說?,眉姐兒是得到了陳太祖母的?襄助,下麵六座縣衙知縣才聽命於你?的?麽?”


    溫畫眉點了點首:“近歲以來,陳太祖母的?身體情狀,端的?是每況愈下,掌飭中饋亦是力不從心,近一年前?,大夫人、母親和我以及其他姨娘,皆是來至冀州府,大夫人和母親碌於經營禦香茶樓,沒有暇空照拂我,便是將我散養在呂府,剛巧呂府之?中與我同齡的?朋輩眾多,我可以同他們一起生活與習課。”


    溫畫眉深深地忖量了一番,爾後道:“陳太祖母有禮佛的?習慣,見我的?字爬不起來,便是經常揪我去抄寫壇經與佛經,每兩日抄一回,陸陸續續已有大半年,我聽她說?了不少事,她有一些產業,不欲落入旁係之?手,便是寫了我的?名字,囑令讓我來管。”


    一抹深色拂掠過溫廷安的?眉庭,她恍然大悟,說?道:“冀州以北的?群山,便是掛在了眉姐兒的?名下?”


    近旁大理寺一眾人聞言,俱是吃了一嚇。


    委實沒有料知到,溫畫眉年紀輕輕,已然是坐擁千畝田產之?人。


    周廉恍然大悟,道:“勿怪那六位縣令,會對溫姑娘如此?畢恭畢敬了,因為他們的?祖祠,皆是設址於冀州以北的?群山,而這群山乃是寄掛於溫姑娘名下,若是這六位縣令貿然開罪了溫姑娘,對他們一絲一毫的?好處都沒有。”


    呂祖遷道:“那可不是,因為溫姑娘背後有陳家祖母在撐腰。”


    楊淳道:“那此?前?算是我們有眼無?珠了,哪承想溫姑娘的?來頭,竟會這般大。”


    溫畫眉揚起下頷,淡淡地嬌哼了一聲:“可不是,我應當是幫到你?們很大的?忙了。”


    楊淳剴切地道:“若是辦完這一樁公案,有機會的?話,大理寺定是會延請溫姑娘吃一席的?。”


    周廉與呂祖遷嗅出了一絲端倪,各自拍了拍楊淳的?左右倆肩膊,低聲輕笑道:“楊兄,要不你?到時候單獨請?”


    楊淳與溫畫眉聞言,俱是怔然。


    看向彼此?的?容色,俱是有些不太自然。


    溫廷安定睛望去,發現素來憨厚老實的?楊淳,此?時此?刻竟是沒來由熟紅了耳廓。


    再?去瞅一瞅自己?的?胞妹。


    溫畫眉的?包子臉上,居然亦是蘸染了一絲彌足可疑的?緋紅之?色。


    溫畫眉的?皮膚本就白皙如瓷,在目下的?景致之?中,她羞澀腆然之?時,那漂浮於玉容之?上的?緋色,便是極其明顯的?了。


    楊淳與溫畫眉的?視線,在空氣?之?中對撞了數秒,複又若無?其事地分離開去。


    溫廷安登時淡淡地輕咳了一聲,兩人即刻不做對視了,皆是作鵪鶉縮腦之?狀。


    溫廷安拍了一下楊淳的?後腦勺,用護犢子的?口吻道:“別打眉姐兒的?主意。”


    鬼使神?差地,楊淳下意識問道:“為何?不能??”


    溫畫眉本是在輕輕地搖晃著雙麵桐皮鼓,聞得此?話,悉身怔然一會兒,猝然頓住搖鼓的?動作。


    周廉與呂祖遷聞言,俱是驚愣住了。


    這春日還沒來呢,楊淳這廝開竅了?


    真是不可思?議。


    楊淳後知後覺自己?方才似乎道錯了話,給對方姑娘造成了困擾,他即刻解釋道:“溫姑娘你?誤會了,我方才說?的?請你?吃飯之?類的?話辭,純粹是言謝罷了,你?莫要往心裏去……”


    溫畫眉麵容上拂掠起了一絲火燒雲,沒理楊淳這一話茬,亦是沒搭理他,當下年搴起了裙裾,對溫廷安道:“長兄,大夫人讓我囑告您,抵夜酉時初刻,請去禦香茶樓一遭,大夫人會待你?回一趟呂氏大府,同陳太祖母用一回晚膳。”


    這一樁事體,告知得有些突然了,溫廷安沒有甚麽防備,納罕地道:“晚上同祖母一同用膳?”


    溫畫眉點了點首,眸底添了一絲俏皮,道:“是的?呀,抵夜時分,酉時初刻這一會兒,長兄應當是有暇空的?罷,同溫家人與呂家人一起用個晚膳,聊表團聚。”


    溫廷安聞罷,心中頗為觸動,心中有一小塊地方,轟然之?間?塌陷了下去,雖然塌陷的?地方不甚顯明,但它到底還是塌陷了。


    她有多久未同溫家人一起用膳了呢?


    說?起來,已然有很長的?一段時日了。


    當初一路南下,赴嶺南勘案之?時,雖然見著溫家老太爺溫青鬆,二叔三叔,並及父親溫善晉,當時雖然說?溫家人團聚了,但從未一起用過食膳。


    今次溫畫眉提及了,溫廷安不免心存動容。


    不單是想要與溫家人、呂家人團聚,溫廷安其實還存了一些私心,那便是她想要見一見這位『素未謀麵』的?外祖母。


    陳氏在呂氏大族之?中的?地位,相當於是溫青鬆在崇國公府當中的?地位。


    也?不知好不好相處。


    從溫畫眉所描述的?話辭看來,陳氏應當是一位性情慈靄且不怒而威的?長輩。


    溫廷安本來想帶溫廷舜一起去的?,但溫廷舜這幾日都要跑外差,人並不在冀州府,溫廷安也?不太好意思?將他領進門。


    今夜的?溫呂兩家人的?團聚宴,她是必須獨一個人去的?了。


    溫廷安當下應聲道:“好。”


    第242章


    掌燈牌分以前, 魏耷與蘇子衿亦是披霜戴露,雙雙回到了來。


    魏耷道:“榜文已然是張貼於下麵?六縣各縣之中了,有了溫少卿疏通其間關節, 我們張掛榜文的阻力大大地減小了, 事務進展得特?別快。”


    溫廷安非常關心其中一點, 凝聲問道:“黎民百姓看到了榜文上的內容,獲悉了『月後地動』、『遷徙他州』等事體,他們具體反應如何?是信了,還是沒信?”


    魏耷看了一眼蘇子衿, 蘇子衿的麵?目之上,覆落下一重凝沉的滯重之色,緘默晌久, 他謹聲道:“大多數人?不曾知曉地動, 更不曾曆經?過,他們最初的反應, 同?我別無二?致,是質疑、猜忌、不認同?、詰問等等, 少數人?則是會選擇將信將疑,繼而陷入持久的彷徨與恐慌,一些人?會劍走偏鋒,大肆采買米鹽油醋等物資, 一來以防不時之需, 二?來則是要等災厄生發之前,趁哄抬價,牟取暴利, 等等。”


    溫廷安聞言,一抹寒凜之色掠過眸底, 這些事態其實早已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她不曾料想過,它們會生發得這般早。


    周廉深深地蹙了蹙眉心,凝聲問道:“大多數人?的反應,是如此這般,倒還是較為尋常的,多去費些功夫勸說一下就?可以。不過,蘇兄方才所說的這少數人?,意?欲從災厄之中牟取暴利,他們的身份應當是商賈之類的罷,懷有一些不利民的的玲瓏心計,意?欲發橫財。”


    魏耷抱臂,冷聲回稟道:“周寺丞所言甚是,這少數人?的身份,真真是商賈之流,他們不單是自己有物資,也意?欲行大肆采買之事,將所有物資集中至自己這邊,好讓災厄與餓殍齊齊生發之時,眾民要行采買之事,隻能去尋覓那些小部分的商賈。”


    呂祖遷:“這就?是人?性的險惡、道德的淪喪麽?”


    楊淳:“可不就?是,地動還沒真正生發呢,就?已有人?意?欲牟取暴利了,若是地動真正生發之時,那這個冀州,可不就?亂成一鍋粥呢?此情狀怎一個『亂』字了得?


    眾人?論議喋喋,話辭不休,不知不覺之間,氣氛亦是變得滯重起來。


    溫廷安靜默片晌,沉聲說道:“此則壟斷物資之舉,到時候必須阻止他們。“


    眾人?聞罷,麵?麵?相覷,一陣默契的無言,俄延少頃,他們齊聲問:“何為壟斷?”


    溫廷安驀然一滯,方才思量得太過於深沉,以至於她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的用?詞。


    竟然是冒出?了一個現代詞出?來。


    魏耷、蘇子衿、周廉、呂祖遷和?楊淳等一幹人?,皆是古人?,自然是沒有聽聞過『壟斷』一詞,所以難免會出?現一些費解和?困惑。


    溫廷安忖量好一會兒,適才尋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解釋,道:“壟斷此一詞,是我以前聽故去的溫祖父說過的,他疇昔亦是曆經?過一些災厄,也遇到了一些商賈強采物資並趁哄抬價之事,他觀察這些商賈的一行一止,總結出?了一些經?驗,諸如方才商賈所述的那些舉止,便是名曰『壟斷』。”


    見眾人?麵?容上還有一些懵然之色,溫廷安悉聲解釋道:“不妨舉個例子,假令冀州出?現了時疫,隻有一種特?定的藥材才能治好,那麽,一些商賈便會聞風而動,將市麵?之上所能采集到的所有藥草,提前采買過來,當時疫真正生發之時,尋常的百姓要采買這些藥材的話,就?隻能去小部分商賈所經?營的藥材鋪子裏采買,因為市麵?上所有的指定藥草,皆是集中在此處,尋常的藥材鋪子是采買不到的。”


    話至尾梢,溫廷安道:“針對一些物資,人?無我有,隻能讓百姓來指定的鋪子裏采買,這便是壟斷了。”


    眾人?一聞,適才姍姍了悟,魏耷忖量了一會兒,凝聲說道:“少卿爺方才所言,與我們在各縣所遭遇到的情狀,是極其相近的。”


    蘇子衿皺了皺眉,問道:“那這個『壟斷』,當如何根治?”


    眾人?俱是看向溫廷安,眸底具有求知之意?。


    溫廷安搖了搖首,再一次拿溫青鬆當擋箭牌,道:“據溫祖父的意?思,『壟斷』一事自古皆有,是沒有辦法根治的,若是要治,也隻能是治標不治本。更何況,放眼大鄴,官家嚴禁販運私鹽與茶葉,這就?說明鹽與茶葉乃是朝中壟斷之物,牽係民生社?稷,尋常百姓是不能獨自經?營的。


    這也是官家對商賈百姓所實施的一種間接壟斷,隻不過,它發生得太過於尋常了,以至於經?常被我們所忽略,但它確乎是存在。”


    眾人?幡然醒悟。


    溫廷安的指尖在桌案輕輕地叩擊著,奏出?一陣頗有節奏的韻律,道:“在時下的光景之中,隻能盡可能將這些大肆采買物資的商家,揪出?來,進行嚴懲與教育,並讓他們為官府所用?。”


    周廉道:“這種做法會不會太溫和?了?麵?對欲行壟斷之事的人?,就?應當格殺勿論,以儆效尤。”


    呂祖遷與楊淳忙左右駕住周廉的胳膊,急聲道:“周寺丞淡定、淡定!雖然那些商賈的所作所為,不利於民,但他們本身也是平民百姓,動輒喊殺,很可能會在民間造成恐慌。”


    蘇子衿亦是溫聲勸阻道:“動用?極刑倒是不必,像溫少卿所述的,嚴懲、教育、為官府所用?,這樣的做法就?很好。”


    周廉的火氣淡淡地降了下去,道:“就?怕對這些道德淪喪之人?,溫少卿的這些法子不夠有震懾力度。”


    魏耷拂袖抻腕,重重地拍了拍周廉的肩膊:“你要相信溫少卿,她隻有她的辦法。”


    周廉點了點首:“行,到時候如何治理壟斷,聽溫少卿的安排就?好了。”


    溫廷安道:“目下便有一事,需要你們去辦。”


    眾人?齊聲問道:“何事?”


    溫廷安的目色,從桌案之上一路遊弋至支摘窗之外,夜色行將朝著深處走去,漏夜更鼓陸陸續續響了三兩聲,邃黑的廊廡之下,懸掛有齊整錯落的四角玲瓏琉璃風燈,燈如赤焰,將昏晦的穹空照徹得亮如白晝,薄透如紗的光,徐緩地從鏤紋窗格之外習習滲透出?來,照亮了溫廷安一側的臉,她驀覺被燈照亮的一部分皮膚,覆落下來一片持久的暖意?,道:“今時今刻,各縣官府並及縣令,會召集民眾去行遷徙一事,那麽,魏巡按所述的一些商賈,必定是會聞風而動,趁機采買大量物資,形成一種名副其實的『壟斷效應』。”


    溫廷安望定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想要讓你們將這些商賈,拚集成一個完整的名單,到時候,溫廷安帶著宣武軍勘測視察回來,大理寺便會聯袂宣武軍,集中對這些商賈進行一同?集體的整治。”


    少女?所述之話,天然有一種祥和?且安然的力量,將眾人?心中所浮泛起的各種毛躁的邊角,悉數撫平熨帖了去。


    眾人?領命稱是,便是速速離去,循照溫廷安所委托下的囑咐辦事去了。


    臨行前,楊淳特?地回望了一眼,視線的落點聚焦在了溫廷安的身後。


    目色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溫廷嗅出?了一絲端倪,忍俊不禁地說道:“楊兄這是在尋找什麽人??”


    楊淳聞言,如罹雷殛,搖首如一個雙麵?撥浪鼓,鬢角之下的耳根,是肉眼可見地蘸染了一層緋紅暈色。


    楊淳不說話,也不挪動位置。


    溫廷安道:“楊兄若是沒什麽事要說的話,那我就?離開了。”


    “少卿且慢!——”


    溫廷安適時止了步,偏了偏眸,薄唇輕輕抿起了一絲極淺的笑弧,莞爾道:“楊兄有什麽要事要吩咐?”


    在長達數十秒的緘默之中,楊淳滯緩了晌久,仿佛慢慢累積了勇氣,道:“溫姑娘是經?常出?現在禦香茶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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