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是不?知?道了?!”燕回南幾乎抓狂,“女朋友你不?交,浴池你不?去,按摩你不?肯,ktv也不?行,老子是真不?知?道你他媽腦子裏裝的什麽!你哪怕做點兒正常男人該做的事證明一下?!別人會這麽看你?!”


    燕羽單薄的肩膀顫了?一下?。燈光白得刺眼,火鍋的水蒸氣霧蒙蒙一片懸在半空中。他有些搖搖欲墜,很荒謬。


    他站穩住,突然?抓住麵?前的飯碗朝燕回南砸去。


    但他並沒有砸他,而是他身後那麵?牆。


    瓷碗碎裂,發出一聲爆響!


    燕回南跟於佩敏驚怔。


    燕羽一字一句對他說:“我倒希望我是。”


    “你他媽——”燕回南陡然?間大?步上前。


    於佩敏死命攔住,他一手扇在燕羽太陽穴上,力道不?輕,打得燕羽頭歪了?過去。


    燕回南恨鐵不?成鋼:“不?是你就做出點樣子來給人看看!老子臉都讓你丟盡了?!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你把陳慕章腦袋砸開花時?候的脾氣呢,去哪兒了??!”


    於佩敏哭叫:“你打他幹什麽?!孩子也不?願意!”


    燕回南:“他不?願意,老子願意了??!好說歹說,他聽過一句沒有!”他滿眼通紅衝燕羽道,“你到底要怎麽樣,啊?你說,你到底要我跟你媽怎麽樣你才舒服!你才好?!”


    燕羽看著他,很安靜,忽喚了?聲:“爸爸——”


    燕回南一愣。男人像是感受到什麽,周身的火氣一瞬消散,竟有些慌張。


    而這時?,燕聖雨終於“哇”地一聲嚎哭起來。


    幼童的哭聲刺破燈光與?黑夜,像從?很遠的記憶裏傳來,撕心裂肺。


    燕羽恍若未聞,聲音很輕,像一縷遊絲:“媽媽……”


    於佩敏微顫:“嗯?”


    “你們放我走吧。”他說。


    燕回南雙眼呆滯,不?吭聲。


    於佩敏愣了?愣,眼淚一瞬湧出:“不?行。”她搖頭,淚如雨下?,“不?可能!怎麽可能——”


    她捂住嘴,哽咽不?成聲,想伸手碰他。可他一下?避退開,漆黑的眼裏閃過一絲刻骨的痛,他說:“讓我走吧。我太疼了?。就當我對不?起你們。”


    “不?行!”於佩敏嗚嗚直哭,“絕對不?行!”


    她乞求般朝他伸開雙手:“兒子,沒事的,都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好不?了?了?。吃多?少藥,看多?少醫生,住多?少次院,都好不?了?了?。”他搖頭,眼裏隻?剩空茫,“隻?有你們不?肯相信,不?肯放手,但我沒有一天不?想——”


    “不?行!”於佩敏淒聲打斷,淚如雨下?,母親執拗地張著手想要抱他,“燕羽,會好的!你看看媽媽,你看看媽媽——”


    燕羽躲開她的手,步步後退,他別過頭去,不?肯看她。他像是無法呼吸了?,彎下?腰,手撐了?下?膝蓋,低頭時?,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地板上。


    他猛地直起身,踉踉蹌蹌撲到房門口,人進去,砰地關?上房門。


    燕聖雨還在嚎哭。燕回南胸膛起伏,走過去一下?把他拎起來抱住,說:“小雨太吵,我帶出去了?。你看著他。”


    屋裏消停了?;屋外,孩子的哭聲遠去。


    漸漸,隻?剩自行車輪的聲響在巷子裏一陣接一陣。


    於佩敏輕敲兩下?房門推開。


    燕羽的房間一片黑暗,隻?有書桌前亮著一盞台燈。


    和往常不?同,桌上沒有鋪開的白紙,燕羽也沒有伏案作業。


    他坐在桌前,一動沒動。


    燈光投射出圓圓的一團柔白,輻射至暗處。燕羽的影子黑黑長長的一條,懸掛在天花板和牆壁之上,像某種?凶兆。


    於佩敏放了?杯溫水在他桌上,連同藥盒一道。


    她在他身邊蹲下?,輕聲:“你爸爸就是性子急,但他心裏是真為你好的。他隻?是不?希望你輸。他希望你能努力,打敗阻攔你的一切。你一定能贏過他們。媽媽也覺得你可以的。你那麽棒,那麽厲害,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燕羽望著虛空,不?知?聽也沒聽。


    過了?會兒,他將藥盒打開,裏頭的一堆藥片倒出來,就著水一次又一次,全吞了?下?去。


    ……


    周六這天,黎裏在馬秀麗超市點了?一上午的貨。


    中午她收到秦何怡的消息,說晚上有個演出機會。黎裏應下?後,下?午待在家裏練架子鼓。


    秋槐坊這邊到了?周末總是很吵鬧。巷子裏小孩兒玩輪滑的,捉迷藏的,又叫又嚎;貨郎來來往往,賣橘子的、收頭發的、維修家電的,吆喝不?斷;還有鄰居喊門的,叫嚷的,閑話大?笑的,起起伏伏。


    黎裏的架子鼓奏在其中,擾不?了?民,倒別有一番奇特風味。


    玻璃窗上夕陽泛出橘黃時?,黎裏下?樓去喝水。


    糯米香彌漫了?整個客廳和小院,作坊裏頭機器音不?斷:“你有一單新的外賣,請注意查收。”


    黎裏端著杯水喝,繞進作坊,說:“那個人渣今天不?在家?”


    何蓮青正往打包盒裏裝新蒸的糯米糕,隔著櫃台遞給門口的顧客,說:“一共9塊。”


    她回頭:“打麻將去了?,晚上不?回來吃飯。”


    黎裏:“那頭尖叫豬呢?”


    “在外頭玩滑板車。”何蓮青說完,道,“你別這麽叫他們。”


    機器音:“支付寶到賬,一十二元。”


    “我還有更難聽的。”黎裏說著,隨手劃一下?店裏的接單,意外看見一個熟悉的地址。


    她放下?水杯,說:“我現?沒事,送幾單貨吧。”說著點了?自行配送。


    ……


    黎裏飛騎著摩托車,在附近的街區裏七彎八繞。很快,車上隻?剩最?後一單外賣。


    家家戶戶的廚房裏飄出炒菜香,行人漸少,狗都回家了?,隻?剩貪玩的孩童擠在一起拿父母的手機刷著短視頻。


    黎裏騎到秋楊坊二十三巷時?,幾家婦人收著晾在繩上的衣物,天上隻?剩了?孤零零的黑線。


    她看看天,吸一口氣,摩托停在17號門口。


    院門緊閉,大?門緊鎖,每扇窗戶都是幽暗。


    屋裏沒人。


    黎裏看了?眼外賣單子,才發現?上頭備注著:“放院門口。”


    袋子裏是五斤糍粑,一斤湯圓,一盒桂花糯米糕。糍粑和湯圓倒不?要緊,但那桂花糕……她伸手一摸,還是熱的。


    她拎著那袋子,下?了?摩托,想放門口,又不?太甘心。正想著,


    “黎裏。”身後一道清淡的男聲。


    黎裏回頭。燕羽一身黑衣,立在最?後一絲霞光中,麵?容白皙,目色墨染。他背著琵琶琴盒,朝她走來。晚風吹著他的黑發,在眉眼處撩來撥去。


    黎裏捋了?下?耳邊的長發,才匆忙抬了?抬手,說:“你家……下?的單。但家裏沒人。”


    “可能是我媽媽買的。”他說,朝她伸手。


    她將袋子遞過去,指頭不?小心觸碰上。他的手指很溫暖,不?像那一晚冰涼。


    “騎車很冷吧。”他溫聲說,“下?回戴個手套。”


    “還好。”黎裏搓了?搓冰涼的手指,心是熱的,她問,“你媽媽很喜歡吃糯米哦。”


    燕羽默了?默,說:“是我喜歡吃。”


    “哦。”她指一下?,“裏麵?那個桂花糕要盡快,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說完,又看了?他一眼,而他也在看她,一雙丹鳳眼在四合的暮色中清漾漾的。


    她不?自在地指了?下?摩托:“送到了?。我先走了?。”


    燕羽推開院子門,卻說:“一起吃吧。”


    黎裏愣了?愣。燕羽微微抿唇,走進院子。


    她低頭撥一撥手中的車鑰匙,隨他進去。


    燕羽將背上的琴盒取下?來靠牆立著,坐在台階上。


    晚風吹著櫻樹最?後的枯葉往下?落,紛紛撒撒。


    黎裏坐去他身旁,問:“這株櫻花是什麽顏色?”


    “白色。”燕羽望了?一眼那枯枝,“但花梗是青色,很多?人以為是梨花。”


    “我家院子裏的就是梨花樹,到了?春天很漂亮。”


    他從?外賣袋子裏拿出那盒桂花糕,遞給她。


    她揀了?一塊,看見一旁他的琴盒,問:“你平時?在哪個琴房練習?”


    “不?在琴房。”


    “哪兒?”


    “我外婆家。”


    “哦。不?會擾民?”


    “不?會,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裏咬著桂花糕,一下?沒接話。


    院牆外有小孩兒飛跑而過,腳步聲踢踏。誰家的辣椒炒肉味飄了?過來,香噴噴,油滋滋的。


    黎裏說:“如果這裏的老師教不?了?你,那其實去不?去學校也沒關?係。尤其是樂藝,雖然?老師水平比江藝高?點兒,但學員太雜了?,烏煙瘴氣。”


    燕羽嗯一聲,說:“統考沒兩周了?。你準備得怎麽樣?”


    黎裏:“還行吧。統考要求也不?高?,應該沒什麽問題。跨年後的校考才煩。”


    燕羽:“為什麽?”


    黎裏看他:“因?為我很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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