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裏多了一支筆,在他的?指間轉動。


    皺了下眉頭,鍾易緩緩放下手裏的?水杯。


    她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向?自己丈夫的?侄子。


    “你是……故意?要對我說這些的?麽?想讓我想辦法叫停對東秦藥業股份的?收購?那你對你爸說應該更有效。”


    作為上世紀九十年代考取了公?費留學的?經濟學碩士,為了陸明斯,鍾易在回國後拒絕了國內頂級學府的?邀請,加入了剛成立不久的?恒熙化工加工有限公?司,也就是現在恒熙石化的?前身,她憑借自己的?能?力一度做到了副總經理?的?位置,卻在陸望山一次次的?“為眀斯著想、多照顧小庭”的?言語中步步後退,現在恒熙在深圳發展得極好,她卻隻能?留在東北當一個分?支銷售端負責人?。


    陸序的?態度,讓鍾易覺得這個才十六歲的?孩子早就盤算好了很多事?情,在今晚和她說這些,也絕不是偶然。


    可這些話告訴她有什麽用呢?


    她在恒熙早就成了“董事?長?的?弟妹”、“董事?長?弟弟的?妻子”、“董事?長?寵愛的?侄子的?媽媽”,不僅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說的?話也沒什麽人?會聽。


    “不是。”陸序停下了手裏轉動的?筆,“這些話我本?來是想告訴我父親的?,為了證明我有用。”


    將筆收起來的?時候,陸序摸到了自己口袋裏的?紅包,還有那枚被他洗幹淨帶回來的?硬幣。


    “現在我不需要了。”


    少年低聲說。


    “您需要,我交給您。”


    ……


    恒熙石化集團總部,二十八歲的?陸序正在跟人?開著遠程會議,徐助理?走?進來小聲說:


    “董事?長?,老董事?長?來了電話,他想跟您通話。”


    “嗯。”


    陸序點點頭,接著示意?跟他匯報工作的?人?繼續說下去?。


    徐助理?看著他的?態度,小心退到了門口。


    三?個小時後,終於結束了工作的?陸序拄著拐杖站起來,隨手用手機發送了一個視頻通話請求,卻被人?拒接了。


    陸序麵?無表情地直接將那個賬號拉黑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他的?手機響了。


    “哥,我是陸庭,大伯說他……”


    “陸庭,你這麽喜歡聽我父親的?話,不如你就去?他那照顧他吧,正好他現在癱在床上情緒不好,上個月又趕走?了三?個醫護,不如你去?,正好他從你小時候就喜歡你,會很高興你照顧他的?。”


    “哥,您別開玩笑了,是這樣,我們學校最近有一個畫展,您有沒有興趣來看看?”


    “我一向?對畫畫不感興趣,你可以帶你大伯去?,他不是最喜歡你的?畫了麽。”


    結束通話之後,陸序看著窗外的?路燈,說:


    “就近找一個花店。”


    半個小時後,陸序抱著一束太陽花拄著拐杖回到了他和盛羅之前生活過的?“家”。


    打開投影儀,陸序找到了自己想看的?視頻。


    一群年輕女孩兒的?尖叫聲裏,打扮成了古代劍客模樣的?瘦高女人?緩緩走?向?舞台。


    她的?眼鏡上蒙著黑色的?布條。


    看到第五遍的?時候,陸序打開了彈幕,漸漸地,今天一天都沒有什麽情緒的?陸董事?長?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


    這些發彈幕的?人?,一半管盛羅叫老公?。


    一半管盛羅叫老婆。


    第73章


    聽說?陸望山去找了盛羅的時候, 陸序正在上海分公司視察。


    “我?受傷這麽久第一次離開深圳他就坐不住了。”


    陸序笑了?笑,看向自己的助理:


    “他身邊的護工全都換掉,保鏢也一樣。”


    徐助理低著頭, 有點膽戰心驚:“是, 董事長。”


    陸序看著他?:“至於向他?透露了?我?行程的人,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查清楚。”


    徐助理連忙點頭表決心:“董事長您放心我?一定盡快調查清楚。現?在我?就給您訂回深圳的機票……”


    “不用。”陸序擺擺手,“我?那麽著急回去幹什麽?去見?他?最後一麵?我?們才?離婚幾?個月,他?都忘了?盛羅是什麽人了?。以前是盛羅給了?他?幾?分麵子, 現?在正好可以讓他?見?識一下什麽是盛獅子。”


    竟然去找盛羅的麻煩, 陸序覺得自己這個父親真的是對這個世界少了?幾?分眷戀。


    笑意一閃而逝, 陸序又想起了?別的事。


    “是陸庭陪他?一起去的麽?”


    “是的。”


    “讓審計部門?審查一下恒熙這些年對陸庭他?們學校的讚助投入,在審查出一個明確結果之前,所有的讚助項目都暫停。”


    “……是。”


    手裏轉動的筆頓了?下, 陸序想起了?他?們剛結婚的時候。


    他?娶盛羅的時候陸望山讓人在媒體上大肆渲染陸家的長孫娶了?自己救命恩人這件事, 以此來掩蓋恒熙集團接連不斷的產品質量問題,可陸望山根本看不上他?這個瞎了?眼睛的“兒媳”。


    陸序永遠都記得,當時還沒有中風的陸望山冷笑著說?:


    “你們兩個結婚就算了?, 可千萬別生?孩子, 不然一個色盲,一個目盲, 還不知道生?出什麽劣等品, 扔進垃圾箱我?都嫌髒了?手。”


    那時他?和盛羅隻是“假作夫妻”,他?的父親不僅羞辱他?更羞辱了?盛羅,陸序真的幾?乎要被憤怒衝破理智。


    盛羅卻突然開口:“我?確實對生?孩子沒什麽興趣, 謝謝體諒, ‘公公’。”


    陸序看向盛羅,看見?了?那雙空茫的眼睛。


    是盛羅在“看”他?。


    “你爸爸說?的對, 從優生?學的角度來講,你爸爸的基因確實沒有傳下去的必要。他?很有自知之明,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想法。”


    那個瞬間,陸序幾?乎要笑出聲。


    坐車離開陸家的宅院回他?們自己家的時候,陸序一句話都不想說?。


    盛羅坐在他?的旁邊,語氣?平靜: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顏色的?”


    陸序被她?沒頭沒腦的問題弄懵了?。


    深呼吸了?兩口氣?,他?說?:“我?是色弱,藍色和綠色在我?的眼裏幾?乎是一樣的,其餘的就是稍微暗一點,除了?黃色,我?眼裏的黃色應該比別人看著更亮。”


    “哦。”


    盛羅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說?:


    “那你要是去海灘,應該能看見?很好看的畫吧?底子那麽亮。”


    她?說?的很隨意,好像是真的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陸序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尤其是看向盛羅那雙眼睛的時候。


    無論怎樣的世界,在盛羅這裏,隻存在於回憶和想象了?。


    ……


    輪椅壓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傳來,盛羅微微側了?側腦袋。


    “嫂子,我?是陸庭。”


    推著輪椅的年輕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她?打招呼。


    “大伯想要來見?您,我?就陪他?過來了?。”


    武術學校的女學生?們正在坐基本功聯係,看見?了?突然進來的幾?個男人,有兩個女學員連忙走到了?盛老師的身邊。


    “盛老師,一共來了?六個人,四個人看起來是保鏢,還有一個人推著輪椅,輪椅上坐了?一個老先生?。”


    聽見?學生?向自己形容她?們所見?的,盛羅點了?點頭:“謝謝。你們誰去叫傅曜過來,讓她?看著你們繼續做基本功練習,今天?我?們還是鞏固穿閃截攔的動作搭配步法,二十分鍾我?就回來,課時會給你們補上。”


    “好的老師!”


    有學員立刻去辦公室叫人,一個一直坐在角落的年輕女孩兒放下畫板站起身:


    “盛老師,我?陪你去會客室吧。”


    盛羅愣了?下,然後笑了?:“我?也沒那麽弱……好吧,謝謝你啦小顧。”


    被她?叫“小顧”的女孩兒把側門?打開。


    站在門?邊等她?過去。


    整個教室裏的人都隨著盛羅的話有條不紊地做自己該做的,她?自己看不見?,可眼睛好使的都能看出來,她?的指揮若定讓帶了?四個保鏢來的一老一少看起來又蠢又假。


    坐在輪椅上的陸望山看向站在門?邊的女孩兒:“你也是學畫畫的?”


    “是的。”女孩兒笑著說?,“隨便畫畫,當作興趣。”


    聽見?他?們的對話,拿起了?導盲杖的盛羅也笑了?:“小顧主要是電腦作畫,速寫隻是練習,小顧,這位是陸先生?,我?前夫的父親,他?看見?有人在畫畫就要強調一下自己有個大畫家的父親,你不要在乎他?說?了?什麽。”


    盛羅說?得很隨意,坐在輪椅上的陸望山瞬間變了?臉色:


    “盛羅,從陸家被人趕出來都沒讓你學會怎麽尊敬長輩?”


    盛羅還沒說?話,跟在她?身後姓顧的女孩兒先笑了?:


    “喲,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覺得自己家是皇親國戚,覺得女人自由離婚是被趕出了?家門??盛老師,聽見?這種話我?是真覺得你離婚離對了?,這種傲慢無知抱著一個姓氏就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的人真的讓我?想到了?廚房的下水道,又油又髒。”


    打扮得像個大學生?,梳著馬尾辮兒,這個姓顧的小姑娘有一張極為精致漂亮的臉龐,說?話卻極為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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