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漸漸遠離。


    可理?智到底是什麽呢?理?智是鉗子,是剪刀,是手?術刀,是冷光無影燈,它負責依照規則剖開這個世界一切的道理?,又對著?道理?之後血肉模糊的情感束手?無策。


    洗淨的菜在盆邊上?甩掉了水滴,各種蔥薑蒜的輔料被快刀切成了需要?的形狀,摻了一點84消毒液的水被潑灑在了水泥地板上?,灰撲撲泛黃的拖把勇猛地擦了過去。


    陸序幫著?老爺子把放在桌上?的凳子拿下來擺好,又幫著?老爺子燒熱水。


    天?暖和了,毛老大懶懶地癱在後院柿子樹的樹杈子上?,看著?瘦瘦高高的兩腳獸來到了自己的領地,它伸了個懶腰,非常威嚴地“喵嗷”了一聲。


    陸序抬起頭,對它笑了笑。


    “陸香香,別擋道兒。”


    盛羅端著?大菜盤子用鞋尖兒點了點陸序的腳後跟。


    陸序連忙讓開,就聞到盛羅捧著?一陣鮮香氣?從自己身邊飄過去了。


    “小狼崽一會兒要?送書過來,我姥姥讓咱倆先吃了飯就去學習,他們倆等著?馮哥他們來了一塊兒吃。”


    陸序走到了石桌旁邊坐下,看見了擺在自己麵前的是一碗麵。


    蝦爬子肉和雞蛋、嫩韭菜做的湯頭,鮮香的氣?味像是被施展了什麽女巫的魔法,極為勾人?。


    看著?完整的幾條肥美的蝦爬子肉,陸序又看了看盛羅的碗裏。


    小獅子抬爪子勾了下自己的碗:“你幹嘛?還沒吃呢就惦記我的了?這蝦爬子是我們回來的路上?買的,那邊兒水盆裏還有呢,你要?想吃我給?你炒一盤。”


    陸序微微抬頭,看向盛羅,隻看見她的眉頭微微挑著?,仿佛十分在意自己麵前的那碗麵。


    垂下眼,陸序笑了。


    理?智麵對人?類情感造成的慘狀束手?無策,因為它隻是工具。


    人?的創口隻能靠人?來彌合。


    堅強的人?靠自己的堅強,軟弱的人?靠自己的逃避,幸運的人?,靠另一個人?。


    這一天?,清明?,陸序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悲慘,也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幸運。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叫盛羅,她走過了不幸的黑暗,卻還是願意提著?燈來找尋他。


    一次,又一次。


    讓他黯淡的世界裏充滿了色彩。


    “盛羅。”他笑著?說了這兩個字。


    卻隻能說出這兩個字。


    垂下的眼眸裏有眼淚不受控製地落在了麵碗裏。


    毛老大聞到了海鮮的味道“撲通”一聲跳到了石桌上?,這個冬天?它在盛羅家裏把自己養成了一個實心的胖子。


    盛羅原本在看著?陸序,見它一顆毛頭要?往陸序的碗裏湊,連忙戳了下它的屁股。


    毛老大不悅地轉頭用刀子一樣的小眼神看著?她。


    “毛老大,咱們有咱們專門吃的啊,蝦爬子在那兒晾著?呢,這不是怕把你嘴給?燙著?麽?”


    毛老大卻不依不饒,麵前就有現成的憑什麽不讓它這個老大先享用?


    可就在它轉頭的功夫,陸序已經捧起了碗,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連湯帶麵,自然也少不了讓毛老大惦記的蝦爬子肉。


    “喵嗷!”毛老大憤怒了,它憤怒地離開了桌麵,憤怒地被人?放在了地上?,憤怒地看著?自己麵前出現了一整隻蝦爬子。


    毛老大憤怒地撲了上?去。


    伴隨著?毛老大和蝦爬子殼搏鬥發出的劈裏啪啦聲響,陸序用自己從未有過的速度吃完了一碗麵。


    就像是吃完了什麽靈丹妙藥。


    隻有一點眼睛周圍的殘紅還記錄著?他剛才的失態。


    “以後叫你陸香香都不合適了,是不是得叫你陸小豬?”


    盛獅子看著?那個幹幹淨淨的麵碗嘖嘖稱奇,陸香香吃飯還挺有潛力呀。


    這下陸序從紅眼睛成了紅耳朵,倒是挺對稱。


    讓盛羅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在回來的路上?看見的桃花。


    “陸香香,你晚上?住我家吧。”


    剛起身要?收拾碗筷的陸序差點把手?裏的東西都砸地上?。


    讓陸序住在自己家也不止是盛羅一個人?的意思,羅老太太也是這麽想的。


    “既然回家了也糟心就先在外頭散散心,買個牙刷毛巾的事兒,沒啥大不了的。”


    陸序當然不想答應,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對盛羅的喜歡像是一輛脫軌的列車,就算理?智把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刹車上?,幾乎也阻擋不了什麽。


    “牙刷毛巾也不用買。”


    還沒開始營業的飯館門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瘦高高的老頭兒站在那兒,是陸序的爺爺陸鶴原。


    “那房子是我的,以後就是你的,陸望山把你趕走?輪得到他麽?”


    一輩子不計較錢財的陸鶴原此?時?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財產算得清清楚楚。


    他的孫子已經沒有了一份值得依靠的來自父親的愛,他就要?站出來保護他的每一分錢。


    彌補虧欠這種事,他一而再地做不好,可他還是得做,不能逃避。


    羅月從廚房出來,看見陸鶴原,眉頭就先皺了下。


    盛老爺子拍拍自己老伴兒的肩:“他好歹知道來這兒找孫子,比從前好。”


    一看見自己的兩個朋友,陸鶴原的臉上?露出了些笑:


    “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扒蒜去。”羅月隻說了這一句。


    陸鶴原坐在靠牆角的位置,兢兢業業地開始扒蒜了。


    他學著?羅月之前的樣子先甩了甩裝蒜的袋子,生疏,但?是努力。


    ……


    “聽”見那份遺囑的時?候,盛羅的眉頭微蹙。


    “陸老先生,你用三個億來換我跟陸序複婚?”


    “對。”頭發全?白了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認真地看著?自己麵前用絲帶蒙著?眼睛的女人?。


    “我這輩子總是做錯事,彌補,然後錯的更多,現在我連彌補的時?間都沒有了,隻能用我的全?部財產來讓陸序多一次幸福的機會。”


    第88章


    目不能視的女人微微側著頭, 好一會兒?,她才說:


    “陸老先生?,用錢換來?的婚姻, 恐怕不能用幸福來形容。”


    “為什麽不能?”陸鶴原抬起自己瘦削又蒼老的手, 從兩年前開始,他終於?握不動與自己相伴一生?的畫筆了。


    他的脊柱和肌肉已經老化,承載不了他旺盛和蓬勃的創作欲望,他甚至嚐試過?工作強度更低的電腦板繪, 可對他來?說缺乏實感的筆觸並不能?讓他滿足。


    很多人勸他可以退休之後享受些生?活的樂趣, 但是, 從放下畫筆的那?一刻起,陸鶴原就以令人驚異的速度衰老了下去,仿佛他是被自己所鍾愛的藝術拋棄了, 也被自己的人生?拋棄了。


    盛羅看不見他的老態, 卻能?從他是聲?音中聽到一些生?命即將終結的灰敗。


    “陸序是一個有錢的混蛋,和他的爸爸一樣,像他們這種混蛋, 在他們的心裏有兩個部分, 一個部分狂妄自大,覺得?這個世界離開了他們就要完蛋, 另一個部分又極為膽怯, 哪怕是得?到了一片樹葉,也要向這個世界證明這片樹葉是理所應當屬於?他的。這本沒有什麽,很多人都會這樣, 可隻有混蛋會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確認自己的價值。這樣的一個混蛋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 第一步就是要放下自己那?些讓他麵目可憎的自大和狂妄。”


    陸鶴原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觀察著盛羅的表情。


    “看著陸序這個混蛋要靠自己的爺爺留下的遺產來?獲得?留在你身邊的機會,就像是一頭狼要靠學狗翻肚皮來?乞食一樣, 盛羅,你可以試著從這樣的過?程中獲得?樂趣。”


    樂趣?


    手邊有一杯彌散著香氣的咖啡,盛羅準確地握住了咖啡杯的握柄,卻沒有喝。


    她笑了:“陸老爺子,您給我三個億,就是為了讓我看著陸序從狼變狗?那?您這手筆可真?是太大了。”


    陸鶴原也笑了:


    “我知道,現在的陸序已經是絞盡腦汁地討好你,但是他的手段也就是那?些,財富和權勢是他的觸手,等你也有了幾個億的資產在身,他就沒辦法在你的身邊張牙舞爪。盛羅,這對你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等你們三年的婚姻結束,你想再次擺脫他也很簡單。”


    “您這話是沒錯。”盛羅點了點頭,“真?難為您,為了讓我收下您這大幾個億,把陸序往泥裏踩。您給我的這臉麵比錢可大多了。”


    陸鶴原愣了下,然後笑出了聲?。


    這次,他的笑容真?切了起來?。


    “盛羅,要是我早點兒?知道你是這麽有意思?的一個人,說不定我早就把陸序的腿給打折了。”


    “您可不會。”


    盛羅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咖啡裏的濃香中有著淺淡的柑橘香氣。


    連這種場合都要讓陸序來?親眼看著,陸老爺子又怎麽舍得?打斷他的腿?


    “我得?叫我的律師朋友來?看看合同細節。”


    咖啡杯放回?原位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輕響。


    “三個億的錢送到我手上,我沒理由不要。”


    ……


    清明一過?,天氣就熱了起來?,表現在人們的餐桌上,就是吃完了蝦爬子就能?吃白蜆子,吃完了香椿芽再吃春菠菜。


    桑葚紫了,櫻桃開花了,盛羅中午回?了小飯館,還被人塞了一小兜兒?的野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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