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淺帶有一點點鄙視的語氣問道:“你怎麽那麽慫呢?有什麽好怕的?”


    “被黃皮子纏上,還不叫攤上事啊?我知道它不會傷我什麽,但是我怕麻煩。”


    白清淺沒搭理我,繼續往前走。


    東北農村老家住的都是平房,家家戶戶都有個院子,我們倆推開院子大門進去之後,黃小跳就爬上了我們家的柵欄,蹲在大門右側的柵欄上往院子裏麵看。


    白清淺假裝沒看到它自己走進了屋裏,我站在院子裏回頭看了幾眼,黃小跳就站在那盯著我看。我也沒搭理它,快步回到屋裏,吃午飯的時候黃小跳還站在柵欄上往裏麵看。


    在我又一次伸脖子往外看的時候,白清淺道:“你總看它幹啥?”


    我撓頭道:“我好奇它站在那幹嘛呢。”


    白清淺似乎早就知道它在的目的了,低聲說了一句,“放它進來吧。”


    “你在跟我說話麽?”


    “不是,我在和老仙說,讓他們放黃小跳進來。”


    我再次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時候,黃小跳已經歡快的來到了窗外。初夏時節,住平房的習慣把窗子打開,這黃小跳壓根不把自己當外人,跳上了窗台,先是對著白清淺作了作揖,然後就跳進了屋子裏麵,直奔堂口的香案前,跪在地上對著堂單連續磕了三個頭。


    白清淺看都沒看這隻成了精的黃鼠狼,自顧自的吃著碗裏的東西,我卻忍不住盯著它一直看。


    黃小跳拜完堂口之後把身體轉向了桌子,蹲在地上咧嘴“笑”,我不知道為什麽要用“笑”這個詞,當時的感覺就是它在笑,而且是那種帶有討好的訕笑。


    白清淺看都沒看它說道:“拜完了快點走吧。”


    黃小跳突然開口說話了,用討好的語氣問道:“我能不能跟著你啊?我……”


    “不行。”白清淺都不等黃小跳說完,就打斷了它的話,“從哪來回哪去。”


    黃小跳道:“我就是出來雲遊找緣分的,你看咱都認識了,說明緣分到這了,你就讓我跟著你唄,我絕對不給你惹事,好好守規矩。”


    白清淺的態度十分堅決的說道:“那也不行,快點走,去你該去的地方。”


    黃小跳見哀求不行,馬上就裝可憐說道:“外麵太危險了,我不敢亂跑,你知道那後山麽?本來是個有靈氣適合修煉的地方,結果被黑道士給霸占了,我要不是被趕的走投無路,我也不會下山來。”


    說起後山和“黑道士”,我突然就來了興趣,昨天那獨眼老道就是逃向後山的,於是我看著黃小跳問道:“後山被黑道士霸占是咋回事?”


    黃小跳見我感興趣,它很自然的向桌邊走了兩步,隨後跳上了空在桌邊的一把凳子,兩隻後爪踩在凳子,兩個前爪扒在桌邊,這近乎套的太自然了。它擺出了一副要和我們拉家常的樣子,表情神秘的看著我說道:“我和你說啊,我說的那個‘黑道士’就是後麵道觀裏的獨眼老道,這家夥心術不正,修煉的全都是旁門左道。”


    我放下手裏的筷子,看向黃小跳問道:“你都知道啥?具體說說。”


    黃小跳一本正經的說道:“就咱們這個村的後山,形似一個香爐,你想啊,香爐是什麽形狀?是幹啥用的?那明顯是個聚靈、聚財的好地方,那獨眼老道發現了這些,就在後山布下了一個法陣,將這個後山占為己有,把我們全都趕出來了,不走的直接被它收了。”


    我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態,對黃小跳說道:“占山為王還趕你們,你辦了他啊。”


    黃小跳有點不好意思的用右邊的前爪撓撓頭道:“嗨,看你說的,我要是有這個能耐,我早就成仙了。”


    這話我有點聽不懂了,看向白清淺問道:“它還不算仙?”


    白清淺道:“最多算是個有靈性的小仙,要修行五百年才有人形,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看各自的天賦和修行的機緣吧,不過它修煉已經不止五百年了。”


    我看向黃小跳問道:“你是不是天生愚鈍,到了五百年也沒幻化出人形?”


    說起這個,黃小跳馬上鬱悶起來,嘟囔道:“怪我遇見了傻子,第一次,第一次討封沒成功,白白修煉了那麽久。”


    “討封?”以前隻聽村裏的老人說過這個事,現在聽一個“當事人”說,那我可就真的來了興趣,問道:“你當時咋問的?”


    黃小跳歎息道:“那天剛好是月圓,我就跟著一個喝醉酒的秀才,當時我覺得他是個讀書人,應該挺機靈的,於是我就問他,我像不像人。沒想到這家夥隨口就來了一句‘像’,當時我就傻了,恨不得踹死他。”


    白清淺坐在我對麵說道:“遇見討封的,不能說‘像’,也不能說‘不像’,要回答他‘你就是人,還問什麽像不像的’,這樣它就討封成功了。”


    黃小跳激動的拍桌子道:“對唄對唄!當時我問的就是我像不像人,我都沒問‘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我就怕這家夥回答不明白,可愁死我了,早點遇見你們多好,枉費我那麽多年的修行,不過現在好了,咱是一家人了。”


    “等等、等等。”白清淺道:“誰和你是一家人?閑聊完你就麻溜利索的,哪來的回哪去,晚上那鄭國權還給你大公雞吃呢,快走吧。”


    “沒事沒事。”黃小跳滿不在乎的說道:“不吃也行,咱再聊那獨眼老道,他在後山布置了法陣,我們根本進不去,他在法陣裏麵修建自己的道場,供奉波旬。”


    “波旬?”我對這個名字有點陌生,看向白清淺問道:“波旬是誰?”


    白清淺回答道:“魔王波旬。”


    “不知道,好像沒聽過呢。”


    白清淺放下筷子道:“在釋迦牟尼成佛前,波旬一直在騷擾,派出弟子化身美色打擾佛祖修行,被佛祖識破後,又在佛祖成佛前率魔界的弟子來滅佛祖,最後也失敗了,波旬沒辦法,就對釋迦牟尼說道‘到你末法時代,我叫我的徒子徒孫混入你的僧寶內,穿你的袈裟,破壞你的佛法。讓他們曲解你的經典,破壞你的戒律,以達到我今天武力不能達到的目的。’據說佛祖唯一一次流淚,就是在這個時候。”


    我又化身成了十萬個為什麽,看著白清淺問道:“末法時代什麽時候開始?”


    黃小跳扒在桌邊伸個腦袋說道:“從2500年前釋迦牟尼佛時代開始計算,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然後就要進入‘法滅盡’的時代。”


    我又把目光投向黃小跳問道:“按照你說的時間節點來看,宋朝開始就進入了末法時代,一萬年的末法時代已經過去一千年了,那末法時代的表現又是什麽呢?”


    黃小跳見我願意搭理它,它更加賣力的說道:“末法時代,佛教的真實義理逐漸被人誤解,逐漸‘世俗化’‘淺化’,這個時代戰爭頻發、天災人禍頻繁發生、腐敗和邪惡盛行,人們貪欲無止境,心理不健康,人們缺乏傳統的道德觀念唯利是圖。在末法時代,妖魔橫行,難道你們沒發現,就最近這些年,出馬弟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年輕了麽?仙家都不在深山修行,出來救世,快速積攢功德,就是要應對萬年之後的‘法滅盡’的時代。”


    我腦洞大開的問道:“‘法滅盡’的時代,就是佛法都不存在了麽?”


    黃小跳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可能又是一個大輪回的開始吧,這我不敢亂說,隻是我的猜測,末法時代仙家都想快速積攢功德,提升自己的實力,以便應對‘法滅盡’時的動蕩。”


    仙家積攢功德這個說法我是知道的,從小我爺爺就告訴我,仙家“抓”弟馬是很有講究的,尤其是能立堂的弟馬,除了有因緣在,更多的是仙家們的選擇,他們會選擇人品好的弟馬替他們行走人間。


    為什麽要選擇人品好的人當弟馬?因為仙家並不希望自己淪為弟馬的“賺錢工具”,雖然說有“不空堂”的說法,所謂的“不空堂”實際上就是求弟馬看事的緣主根據自身的能力,自願給弟馬一些報酬,多多少少就是個心意,弟馬不會去在意。


    仙家給緣主看事積攢的是功德,弟馬同樣是人,有普通人的需求,需要房子遮風擋雨、需要食物果腹,緣主富裕給的錢多,那就吃住好一點沒毛病。緣主經濟條件差,給的少,弟馬和仙家也不會去挑理,心意到就行了。


    我爺爺生前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沒錢咋了?沒錢人家有事就不給人家看了?


    仙家就靠幫人看事、解決事情來積攢功德,順便幫出馬弟子賺點生活費而已。


    白清淺吃完午飯起身收拾桌子,對扒在桌邊的黃小跳說道:“差不多得了,你該走了。”


    黃小跳嬉皮笑臉的說道:“別這樣嘛,閑聊、閑聊,我在你這又不偷雞不偷米的。”


    白清淺道:“我家也沒有雞給你偷。”


    黃小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偷東西,真的,真的不偷。”


    白清淺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偷東西,我就得帶著你修行啊?”


    黃小跳有點尷尬了。


    白清淺指著窗外道:“去,哪涼快哪呆著去。”


    黃小跳見白清淺態度有不好,灰溜溜的跳上窗台,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張望,剛好發現我再看它,這家夥還向我擠咕擠咕眼睛,抬起前爪揮了揮,像是在道別一樣。


    在黃小跳走後,白清淺從外屋進來,繼續撿桌上剩下的碗筷,我好奇的看著白清淺問道:“你為啥不讓黃小跳跟著你修行啊?”


    白清淺拿起桌麵剩餘的碗筷道:“它的緣分不在我這裏,所以我不留它。”


    “在哪?你告訴它不就完了麽?免得它又走彎路。”


    白清淺並不想聊這些,刻意的轉移話題道:“去,別閑著了,紙花店買……梯子、七捆紙,在買個新盆,不用太大,再買點水果,爺爺生前喜歡吃蘋果,就買紅富士吧,再買點肉,切記不能買牛肉、馬肉、狗肉。”


    我撓頭問道:“這些不是頭七要準備的麽?今天就要?”


    白清淺站在裏屋門口看著我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都無法淡定的話:“爺爺在幾天前就已經去了那邊了,隻不過他為了等你,魂魄一直沒有離身而已,快去準備吧,他今晚要回家看看的。”


    我愣在原地,腦海中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我爺爺死了之後,牛頭馬麵沒強行帶走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出馬弟子今猶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續寫春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續寫春秋並收藏出馬弟子今猶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