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斌驚訝道:“明日就?要動工?你們?自個動手嗎?”


    趙拙言笑道:“大堂兄,我可聽紅英說了,你上個月接的那?個去隔壁村幫忙給人蓋新?房的活計早就?黃了,如今咱們?本村就?有個現成的,你難道不接?”


    周宏斌朗笑道:“哎呦,我又不嫌銀子燙手,當?然接!”


    周宏斌不僅種地是一把好手。


    他本身還是個手藝十分不錯的泥瓦匠師傅,性子熱絡積極,認識的人多,經常組織了人手,四處給人建房掙錢。


    就?連趙拙言家那?四合院,當?初也是找他幫忙建的。


    生意上門,周宏斌更加積極了幾?分,主動道:“成,你們?既然定好了地方,那?我現在就?跑一趟縣衙,先?把地契辦下來,至於建房到底是個什麽?章程,等我回來了,咱們?再商量,如何?”


    林曄亭心裏估算了一下那?處荒地的大小,從衣袖內袋裏掏了一個十兩的銀元寶出來,遞到周宏斌手裏,客氣道:“老夫初來乍到,實?在人生地不熟,勞煩周兄弟了。”


    周宏斌接過銀子後,笑得更加熱情道:“哪裏,聽說您跟九妹夫是兒女?親家,算起來都不是外人,無?需這般客氣,以後有事隻管吩咐就?是。”


    那?處荒地頂多也就?隻有五畝左右。


    北疆地廣人稀,上好的良田都隻要七、八兩銀子一畝。


    建房的荒地一兩銀子一畝綽綽有餘了,打點縣衙的文吏再花上二?兩,剩下的就?都算是自己的跑腿費了。


    以往幫忙給村裏人辦房契地契的時候,能得兩個雞蛋,幾?把青菜當?作謝禮就?不錯了,不少時候甚至連個謝都沒有不說,還要遭人埋怨!


    周宏斌很高興,心裏對林家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自家九妹夫來曆本就?不凡,他這親家,想來多半也不簡單!


    瞧瞧這行事做派,實?在是夠敞亮!


    第40章


    林曄亭他們離開周家的時候離著正午時候還早得很。


    幾人也不忙著回家, 就沿著村子中央那條石子小道慢悠悠地溜達,順便熟悉熟悉棗花村的環境和人。


    林家人初來乍到,跟誰都不認識。


    趙拙言倒是跟誰都熟, 見著誰都能寒暄兩?句。


    村子中央的大榕樹下圍著好些?個下棋的中老年漢子,其中包括昨日趕車的老陳頭和之前才剛剛出門的村長周長榮。


    擠在最外?圍的麵相刻薄的老漢姓廖, 綽號廖嘴薄,是棗花村裏?出了名的刻薄討嫌人物之一。


    他挑剔地打?量了林家人一眼,陰陽怪氣道:“紅英女婿,這幾位就是來投奔你家的親戚?不會也跟你一樣?,也是被流放發配來的罪……奴,哎呦!老陳頭,你踢我做甚?!”


    老陳頭白了他一眼, 笑?著打?圓場道:“棗花村八十六戶人家,往上數個十代,誰家祖上不是被發配流放來的北疆, 對了,說起來隻知諸位跟趙先生連著親,還不知到底是連個什麽親呢?”


    大榕樹旁邊的石井台子上圍著一圈洗衣洗菜的婦人,其中有幾名性子厚道的嬸子也幫著搭腔道:“趙先生, 這三個孩子可長得真好,您快說說,他們跟您到底是個什麽關係啊?”


    “對呀,瞧瞧這兩?位小郎君,大的長得可真俊,小的也長得英武!這小閨女更好看, 眉眼生得就跟年畫裏?的福娃娃一樣?!”


    “我琢磨著吧,就是跟趙先生有關係, 怕是也隔得遠!這五官容貌當真是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不對,仔細瞧瞧,這小閨女那雙杏眼跟趙先生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一位性子促狹的嬸子裝作意外?道:“咦,趙先生生的是一雙杏眼?!我還以為是眯縫眼來著!”


    另一位性子同樣?十分促狹的嬸子接話道:“趙先生剛來棗花村時確實是生了一雙杏眼,怪隻怪紅英廚藝太好,硬生生將趙先生原來的杏眼給喂成了如?今的眯縫眼了!”


    “噗嗤!”


    “哈哈哈!”


    洗衣洗菜的婦人笑?得前俯後仰,林歲晚兄妹三人亦是忍俊不禁。


    趙拙言胸懷十分寬廣,半點也不介意犧牲了自?己,娛樂了大眾。


    等到眾人都笑?好了,他才依次介紹道:“諸位鄉親,我給大家介紹介紹。”


    趙拙言指著林曄亭道:“這是我妹夫,也是我親家,姓林,祖上有些?武學傳承,如?今帶著家小來棗花村生活,以後瞧我麵子上,還請諸位鄉親多關照。”


    林曄亭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抱拳客氣轉了半圈,算是跟在場的棗花村人都打?了招呼。


    林曄亭性子本就比趙拙言更為嚴肅端方?,那通身殺伐氣勢刻意收著時還好,若有意流露出一兩?分來,便是悍匪都得心生警惕,更何況是普通的農夫農婦。


    老陳叔和周長榮對視了一眼後,謹慎地抱拳回了禮。


    廖薄嘴等人卻已經?噤如?寒蟬,石井台子上的婦人更是大多都僵了臉,目光躲閃著不敢再隨意玩笑?。


    趙拙言看著妹夫有意威懾眾人,隻默默在心裏?頭翻了個白眼,等他收回了氣勢後,才笑?得十分自?豪道:“哪位嬸子說這三個孩子跟我關係隔得遠的?告訴你們,這三個可都是我嫡親的外?孫、外?孫女!”


    趙拙言拍著林歲曉的肩膀誇讚道:“這是老大,讀過?幾年書,還算有些?天賦,已經?考中舉人了。”


    “豁!”


    “這這、這般年紀,竟然就是舉人老爺了?!!”


    “不得了,不得了!”


    見氣氛活絡後,廖薄嘴又?開始刻薄道:“嘁,哪門子的舉人老爺,盡吹牛!不管是誰,任憑他以往有多厲害,這一遭流放發配啊,身上的功名估計也都被悉數擄去了,以後還不是得像咱們一樣?,跟牛馬似的俯身在地裏?討生活!”


    “……”


    這老頭幸災樂禍的說話調調可真討人厭啊!


    林歲晚立在兩?位兄長中間,左右拉著她?大哥和二哥的手,扭頭慢吞吞道:“我們一家雖被貶遷來了北疆,可我大哥哥身上的功名還在的,平城衙門辦的戶籍證明上是寫了的哦。”


    周長榮抽著旱煙,瞅了廖薄嘴一眼,點頭證明道:“確實,那戶籍證明上寫了,這位小郎君可是正?正?經?經?的舉人老爺呢。”


    廖薄嘴驚訝得瞪大眼,猶自?不信道:“這怎麽可能,哪有被流放發配的人不被擄掉功名的?”


    周長榮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過?戶籍證明可造不了假,事?實就是如?此,人家即便是被流放發配來了北疆,也照樣?跟我等莊戶人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


    就如?當年的趙拙言一般,其戶籍證明上雖無功名,但縣衙裏?征派徭役、兵役時卻從來都征派不到他頭上一樣?。


    周長榮心思透亮,心裏?更是有數,隻看著其他人紛紛打?起了小算盤,他自?己卻並不打?算參與。


    趙拙言介紹完大的,又?開始介紹兩?個小的:“這是老二,學過?幾年武,身手還算不錯,在軍中曆練過?一段時間。”


    “這是最小的小孫女,容貌生得最好,跟我長得也最像。”


    林歲晚看著外?祖父胖成縫的杏眼,莫名升起了幾分容貌焦慮。


    大約是林歲曉的舉人功名太過?搶眼,將林歲午和林歲晚壓得毫無光芒,半點也未引起村人注意。


    那些?個洗衣洗菜的嬸子甚至都沒聽得進去關於他們的介紹,眼裏?心裏?都隻盯著林歲曉,七嘴八舌地盤問道:“趙先生,您家大外?孫子當真是年少有為啊!也不知年歲到底幾何了呀?”


    “哎喲,瞧瞧這相貌氣質,這身量個頭,估計應該也有十五、六了吧?”


    “咳咳,那個,趙先生,您家大外?孫子可曾定下親事?了?”


    此話一出,洗衣洗菜的十多名婦人都齊刷刷停手止聲,個個豎著耳朵巴巴地等著答案。


    有的人眼裏?全是清明與豁達,想來應該就隻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有的人那目光卻直勾勾地黏在了林歲曉身上,好像是在盯著一塊被人遺落在路邊的金元寶似的,隨時準備要撲上來撿漏。


    舉人老爺不是農戶人家能夠得著的存在。


    可這被流放發配了的舉人老爺卻不過?隻是落地的雲而?已,跟那話本子裏?落難了的千金小姐一個境遇。


    話本子裏?落難了的千金小姐能委身於獵戶,被流放了的舉人老爺憑什麽就配不得農戶了?


    再說了,棗花村裏?也不是沒有過?先例。


    周紅英當年不就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地嫁給了落難的狀元郎了麽!


    趙拙言和林曄亭是何等的心明眼亮,早就將各人的心思都看在了眼裏?。


    趙拙言依然是笑?嗬嗬的好脾氣模樣?,林曄亭卻淡淡道:“我這大孫子還年幼,婚事?不急。”


    若是在盛京,這話便已是拒絕。


    可村裏?的婦人哪會理睬這委婉之言,反而?更加熱情積極了起來。


    “意思是,這還沒定親呀!”


    “哎呦,他祖父,不小了!早早定下,過?兩?年成親正?好,正?好抱上曾孫子。”


    “就是,我家二孫女今年十四,明年及笄,跟您家孫子正?合適呢!”


    “呸!就你二孫女那矮冬瓜的模樣?,跟人家小郎君哪裏?般配了?我家孫女個頭跟小郎君才剛剛好,年歲也差不多。”


    幾名婦人說著便圍了上來,那架勢就跟狼群圍上的綿羊一樣?。


    “哎喲,險些?忘了,我昨日跟玉帶河上的疍民魚老三定了條大魚,再不去提,他估計就要賣給旁人了!諸位鄉親告辭了啊。”


    趙拙言一拍腦門,拽著林歲曉兄妹就跑,那架勢就跟有狗在後麵攆似的。


    林曄亭施施然走在後麵擋著。


    看著他熊一樣?身姿,虎一樣?的麵容,圍上來想攔的婦人們便都止了步。


    *


    村子邊緣處。


    林歲午一點也沒有被異母兄長搶了風頭的不悅,隻嘎嘎樂道:“大哥今日險些?就要被強買強賣了,哈哈哈……。”


    林歲晚卻更關心其它事?情,開心問道:“外?祖父,您定了多大的魚啊,有這麽大嗎?”


    林歲晚兩?隻小手伸展得長長,按照那長度來算,當真是好大好大的一條魚呢。


    趙拙言在她?腦門上輕彈了一下,沒好氣道:“你兄長險些?被人給捉走當女婿去了,你還隻顧著吃呢?!哪有什麽大魚,不過?是你外?祖父我為脫身離開而?編的托詞罷了。”


    林歲晚肉眼可見地失望起來,無語道:“祖父不是已經?推辭拒絕了麽,有祖父在,誰有本事?捉走了我大哥啊。”


    趙拙言好笑?道:“你祖父拒絕得那般委婉,能有什麽用處。”


    林歲晚無所謂道:“沒用處就再拒絕一次唄,還沒用處那就再再拒絕一次……,一直拒絕,拒絕到有用處為止不就好了麽。”


    趙拙言語氣裏?帶著幾分考驗,笑?問道:“你就不怕最後傷了那麵子情分。”


    小餓死鬼雖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可卻最會看人眼色。


    她?眨巴著清澈的杏眼,撇嘴直言道:“祖父明明都已經?拒絕了,真看中那麵子情分的人早就知道該適可而?止了,就譬如?之前開玩笑?說您杏眼變眯縫眼的那兩?位嬸子,她?們就從未追問過?大哥的婚事?。”


    至於歪纏起哄得最厲害的那幾名婦人,她?們多半也看不上跟林歲晚他們家的所謂麵子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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