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籍出?身的丫鬟生下了侯府長孫,在盛京城裏鬧得就跟個笑話?一樣。


    若不是祖父母心善,憐惜稚兒?無辜,自家?姨娘估計早就被?處置了。


    女人的眼淚當真是個好東西?。


    林歲曉冷眼旁觀他父親被?姨娘的眼淚拿捏了十?幾年,渾渾噩噩活得比空心葫蘆還要不如。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對姨娘的眼淚和深情款款的動?聽之言,起了警惕之心。


    林歲曉看著自家?姨娘慘白的麵容半點也不為?所動?。


    所有人都說他容貌肖母,卻?不知自家?生母骨子裏的涼薄自私,也同樣被?他繼承了幾分去。


    林歲曉似乎還嫌不夠,又冷冷質問道:“姨娘,如今的林歲夕,當真是我?的阿姐麽?”


    林歲曉回憶道:“阿姐雖是跟著您長大,但時常被?祖母接去教導,她幼時性子活潑卻?知禮儀,愛玩鬧卻?也懂分寸,可自從那年京城爆發時疫,祖母不幸去世,阿姐也昏迷了兩日,醒來後似乎就變得不一樣了,明明連‘宮商角徵羽,對仗平仄’都未學明白,竟然?就會寫《梁祝》《滄海一聲笑》等詞曲了,行事任性又輕浮,做派張揚又肆意,還不分場合地出?風頭!”


    林歲晚不顧眾人詫異目光,深吸了口氣後,再次質問道:“姨娘,她這些年結識侯府公子,偶遇梁王世子,邂逅當今皇帝,種種算計都有你從旁協助,您是最?了解她的,您告訴我?,她當真是我?的阿姐麽?!”


    白瑞荷眼裏閃過幾分慌亂,隨後又色厲內荏地哭罵道:“她不是你阿姐還能是誰!嗬,你阿姐果然?沒說錯,生你還不如生個叉燒,當真是個白眼狼,被?別人喂了幾根骨頭棒子,就連生母親姐也不認了!”


    白瑞荷這話?說得實在難聽,難聽到林歲晚險些將裝瓜子的盤子砸她嘴上,就連林歲午也惡狠狠瞪著眼。


    林紹年神色恍惚,看白瑞荷的目光就跟看陌生人一樣。


    林曄亭目光沉沉,冷笑護短道:“侯府還在時,你裝作恭敬柔順,如今侯府不在了,你便覺著自己能張狂起來了?嗬,你若現在老老實實地拿著放妾書滾,老夫看在你生了大郎的份上,便也懶得計較過往恩怨,可你若再多說一句,信不信老夫讓你即便去了青州,也無落腳之地!”


    白瑞荷出?於本能地畏懼林曄亭,最?終也隻能簡單收拾了一個包袱,狼狽含恨地離開了。


    她準備去興和縣朋來客棧裏尋那梁王府幕僚,打算跟著他們一起去青州。


    田喜被?迫聽了一耳朵的陰私秘密,客套兩句後,趕緊帶著護衛和趙華瑩也溜了。


    臨出?門時,回過神的林紹年追了上來,先是依依不舍地跟趙華瑩道了別,接著又拜托田喜能順道照應白瑞荷幾分。


    揚州和青州都在大旻南邊,之間就隔著一條寬闊的青龍江。


    田喜跟梁王府幕僚沈茂來北疆的時候,還是乘坐的同一艘商船,確實挺順道的。


    田喜隨口答應了,心裏還感慨,這位前姑爺當真是心善多情得有些傻啊!


    林家?一下子少了兩人,除了林紹年滄桑萎靡地躲進了屋裏之外,其他人倒沒覺著有什麽不適應。


    周紅英甚至還喜氣洋洋地問道:“哎呀,這日頭都快落山了,要不我?去宰隻大肥雞,泡了幹蘑菇,咱們夜裏吃蘑菇燉雞,不吃那死雞爛鴨子了!”


    林歲晚高興地拍手,脫口而出?道:“好啊,好啊,吃蘑菇燉雞慶祝慶祝!”


    “……”


    眾人先是一陣無語,隨後又忍俊不禁。


    趙華維沒了他親娘用巴掌堵嘴,終於樂出?驢叫聲,“嗯昂嗯昂”地衝他小外甥女豎著大拇指。


    第二日天?蒙蒙亮就要上學,周紅英一早起來給幾個孩子煮了雞湯麵吃。


    趙拙言不願早起動?彈,林曄亭打算培養孩子的獨立性,所以林歲晚他們是自個去村口,乘坐老陳頭的牛車去的望海書院。


    書院山門外有各院的學導負責接引。


    林歲晚他們這樣的新生得先去找對應的學導,將昨日的門條換成了學生牌後才能進去。


    青苗院學導是名女子,瞧著大約有二十?歲左右,容貌隻是清秀,氣質卻?很是文雅,給人以“腹有詩書氣自華”之感。


    她就像個旅遊團導遊一般,手裏拿著青苗院的牌子,旁邊站著四個蘿卜頭,加上林歲晚和趙華維二人,就是六個。


    學導姓秦,說話?時語調舒緩。


    她將學生牌依次發給六名蘿卜頭後,便鼓勵道:“拿著牌子自個進去吧,若不知開蒙院如何走,便主動?找師兄師姐們詢問,……此乃你們入山門後的第一課。”


    秦學導說完,便像母雞趕小雞似的,揮手讓他們獨立自強地自個去找雞圈。


    韓叔重理所當然?地當了領頭小雞,帶著另外五名蘿卜頭進了山門。


    林歲晚跟在韓叔重旁邊,一邊反折著手打算將學生牌放進背後的書箱裏,一邊好奇問他:“小哥哥,你二哥回去了麽?你以後上學住哪兒?呀?”


    韓叔重見她小短手都快往後折斷了都沒夠得著,順手幫忙把她的學生牌塞進了書箱,回答道:“韓老二昨日下午就回去,走時還不忘揍了我?一頓,我?如今暫時借住在耿府,等家?裏別院收拾妥當後,就住到別院裏去。”


    韓叔重熱心邀請道:“從棗花村到書院有些距離,每日怕是都得起個大早,我?家?別院不算小,我?一個人住著實在空曠寂寥,不如你跟林大哥、林二哥、還有你小舅舅也都一起搬過來吧,平時上下學也方便。”


    林歲晚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這樣有些不妥,拒絕道:“多謝小哥哥好意,可我?跟兄長若是都搬了來,往後家?裏就隻剩下祖父和父親二人,那我?們家?就反倒變得空曠寂寥了。”


    韓叔重也是一時興起,說完後便知不可行,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麽。


    在他們兩人旁邊,趙華維麵色不好地問周芳華:“沒有舉薦名額,你怎麽也來了,是花銀子交了那天?價敲門費?看不出?來啊,舅舅不過六品官的俸祿,竟然?能這麽舍得。”


    周芳華冷著臉道:“父母愛我?疼我?,關你何事!不似某些人,裏外不分!”


    周芳華說這話?時,還斜眼看了林歲晚一眼。


    林歲晚沒搭理她,倒是另外一個長得高壯的男孩,十?分跳脫地湊到了林歲晚旁邊,熱絡又豪爽道:“我?叫霍正北,你叫什麽?咱們見過的,就在高城外,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祖父的救命之恩呢,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你有什麽事情,隻管找我?幫忙啊。”


    林歲晚有些懵,咱們真的見過?


    韓叔重倒是先反應過來,問他道:“霍正北?你是霍長青什麽人?”


    霍正北知道韓叔重身份,聞言恭敬道:“霍長青是我?父親,我?能插班入開蒙院,還是靠父親在高城外殺敵掙的軍功呢。”


    霍長青,這個名字有些熟啊,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韓叔重見她眼波直轉圈,便知她沒想?起來,提醒道:“當初在高城外,那個要給老馬抵命,還要抵命給老將軍,反複算計著一命兩用之人叫霍長安,其堂兄便是霍長青。”


    哦!林歲晚想?起來了


    原來是那個挖血泥,跪著求祖父救人的火柴頭少年啊!


    霍正北見林歲晚想?了起來,十?分高興,玩笑道:“小恩人若是想?找我?小叔討賬,可以直接去立才院裏尋人,他昨日參加考核,入了弘文館,嘿嘿!”


    林歲晚聽他這話?,也樂了起來。


    霍正北容貌俊朗,經曆過磨難後,性格難得還十?分地爽朗陽光呢。


    六個蘿卜頭,林歲晚已?經認識了五個。


    另外一名男孩走在最?後,霍正北跟林歲晚寒暄過後,又跳到了那人旁邊,十?分自來熟地問道:“我?叫霍正北,你叫什麽?咱們都是插班進來的,以後相互罩著啊!”


    那男孩比霍正北矮了半個頭,長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隻不冷不熱道:“藍舶錚。”


    第61章


    開蒙院就在立著石碑的廣場旁邊, 溜溜達達走個幾分鍾就到,中?途還不用爬台階,登山道。


    林歲晚琢磨著開蒙院之所以能占據這麽好的地勢, 大概也是書院為照拂蒙童們人矮腿短的緣故。


    等到林歲晚踏入開蒙院時,才發現其無論?是房屋建造, 還是裝潢布置,竟也處處都透著嗬護之?意。


    帶有花園的古代庭院裏,房屋皆是綠瓦紅漆,梁柱上還繪著彩色圖案,瞧著十分鮮活。


    為了蒙童們的安全?著想,院子裏並未挖蓮池、立假山,隻栽了一些不算名貴的花木, 還開辟了一個小小的演武場,搭了兩三處秋千架子,也算是勞逸結合, 學習玩耍兩不誤。


    開蒙院分為甲乙兩級,同?級又分為兩班,插班的六名新?生都被一起打包安排進了乙級二班。


    乙級二班的主課夫子姓祁,是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


    林歲晚他們到的時候, 其他學子已經隻覺開始上早課了,正搖頭晃腦,大聲背誦著之?前學過的功課。


    祁夫子慈祥和藹,臉上的每一根褶皺縫隙裏似乎都透著包容與隨和。


    課室外的走廊上,祁夫子拿著名冊挨個將新?生點名認識了個遍。


    祁夫子:“韓瞻鼎。”


    這?個一聽便尊貴無比的姓氏名諱並未讓祁夫子另眼相待。


    他見?跟名字對應的男孩向前站了一步,像對待所有?學子那樣, 耐心詢問道:“開蒙三本?可曾學過,字識多少, 數會?幾何?”


    韓叔中?規中?矩答道:“開蒙三本?都已經學完,識字兩千左右,千以內加減無需珠算。”


    時下童子大多六歲啟蒙,七歲左右能學完開蒙《三本?》,便已算是十分聰慧,很值得夫子另眼相待,更何況又是這?麽個尊貴身份。


    不過祁夫子的另眼相待大約都是藏在心裏的,言行上卻並未有?半分顯現,隻淡淡評價了一句:“還不錯。”


    祁夫子繼續點名:“霍正北。”


    霍正北上前一步。


    祁夫子打量了眼前的壯實小子一眼,問了同?樣的問題。


    霍正北就跟匯報軍情的斥候一樣,中?氣十足道:“開蒙三本?隻囫圇學過《三字經》和《千字文》,如?今已差不多忘了一多半,識字大約三四百,百以內加減,偶爾還會?算錯。”


    祁夫子聽完樂了,笑道:“也不錯,實誠。”


    祁夫子:“霍仲禮。”


    祁夫子又道:“霍仲禮?”


    祁夫子點了兩遍,卻無人認領此名。


    那個長了一雙桃花眼的小男孩神色倔強道:“夫子,此處無霍仲禮,小子姓藍,名舶錚。”


    祁夫子聞言麵無異色,也並未去追究拷問“為何名冊和學生牌上均為霍仲禮,而你卻硬要說自己是藍舶錚?”


    他隻平靜問道:“你可有?字?”


    那桃花眼小男孩搖頭。


    祁夫子笑道:“你既入了乙級二班,便算是拜了老夫為師,老夫贈你一字如?何?”


    桃花眼男孩似乎明白?了什麽,麵上的倔強消散了幾分,連忙點頭應是。


    “錚,金玉之?聲也。”


    祁夫子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勉勵道:“人當?如?音,不該沉溺眼前,老夫以後便喚你子遠吧。”


    “……”


    幾個蘿卜頭悄悄打量著新?認識的小夥伴。


    隻覺得這?小桃花眼除了長得極其精致好看外,竟然還是個有?故事小男孩呢!


    藍舶錚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心事,眼眶有?些發酸。


    他強忍著心頭黯然,依舊隻是沉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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