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一拍巴掌,出發了!


    半途出現分歧。


    夏令營訂的是瑞士通票,他們目的地坐火車都能抵達,但有幾人想坐上山纜車,也沒問題,有通票再買纜車票優惠一半,而他們分歧並不是錢的問題,是路線不統一。


    坐火車和纜車各有幾人。


    薛詩與和另一個女生並不想五湖徒步,說自己裙子不太適合登山,而且在老師強調要穿登山鞋的情況下,仍穿了慢跑鞋。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出來,很有主見,不喜歡被安排,說實話要不是因為每人都有別的心思,比如為了喜歡的男生、女生,為了績點,或者為了應付父母,才不會報名。


    老師十分頭疼,看在他們幾個周都還算聽話,跟主任商量了一下,大部隊分幾個小組,讓來過、願意再體驗一次的同學帶幾個沒來過的,自由選擇路線,晚上九點前酒店點名。


    也是為了讓他們跟好朋友有結伴出行的機會。


    安排一出,果然都高興,幾人一組迅速站隊。


    李暮近腳都沒挪一下,黑色衝鋒衣、黑色高幫登山鞋,像座高峰,穩穩立在丁珂旁邊。


    陳享幾次鼓起勇氣都沒能靠近丁珂,就是礙於李暮近無聲的壓力。


    薛詩與是不會放人的,挽住丁珂的胳膊,墨鏡下的眼睛瞥李暮近:“你可別想把珂珂從我身邊奪走,你們幾個男的去組,我們女孩兒在一起!”


    李暮近都不廢話,牽住丁珂登上小火車,留下薛詩與擦了擦牙,滿臉不樂意,但也沒抱怨。


    今天有雨,但這會兒天氣還好,丁珂穿了薄的長衫,一路上很熱,又怕被曬,主要體質不好,過敏,會起紅色的小疹子。


    大概是太熱,她不自覺擼起點袖子,手腕剛露出一點,就被李暮近拉過去了……


    她也不去看他,想把手抽回去,他抓得更緊。


    她放棄了。


    沒一會兒,她覺得手腕涼絲絲,扭頭看到他給她貼了一個冰貼,抬頭望過去,他也沒看她,就像與他無關。


    她以為冰貼都貼上了,那他應該就會放手了,然後他的手從她手腕降落到她手指,牽住了。


    她又看他,覺得人不會那麽無恥吧?他居然跟沒事人一樣。


    可能是她一直看著他還能有多不要臉,他不能一直裝死,扭頭瞥她,十分敷衍解釋一句:“你手心出汗了。”


    丁珂不愛翻白眼,也忍不住了,“胡說八道。”


    李暮近可混蛋,把她拉到身邊,兩人零距離,他問她:“出沒有。”


    “出了。”


    李暮近離她很近,幾乎要親上,又問:“要不要牽手。”


    “要。”


    “這是你說的,別一會兒又不願意。”


    丁珂一整個快樂的假期就這麽被他給破壞了,他這話簡直不是人能說出來的,表達不滿:“我有拒絕機會?”


    此刻已經注視前方的李暮近聞言又偏過頭來,開明道:“現在給你機會拒絕,要,還是不要。”


    “不要!”


    丁珂狠呆呆地說完,抽回手去。


    李暮近也不管她,就這麽認了。


    進入隧道時沒有提示,丁珂也因為跟李暮近拌了兩句,一直低頭,火車變軌,道岔轉換,一下天黑,她第一時間抓住李暮近胳膊。


    火車駛入隧道數秒,她已經意識到發生什麽,收回手,但抓過他的事實抹不掉,她隻好扭向窗外開始裝傻。


    “不是不要?”


    丁珂把耳朵捂住,不聽他說話。


    坐得遠的束睿和兆婧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能看到丁珂捂住耳朵,兆婧嘖嘴,哼聲:“那女孩快煩死他了,他會不會追女孩子啊?”


    束睿笑,給她剝糖,說:“你管自己就行了。”


    抵達後,兆婧要買巧克力,束睿陪她,就跟李暮近和丁珂分開了。


    山頂太美,是神仙居所,旅客長槍大炮記錄雪山藍天,換一個濾鏡就是一部不同意境的電影。


    夏令營主題說深度學習,其實就是旅行,旅行中記得,然後忘記。


    瑞士是這幾站她最想來的地方,登上馬特洪峰算是她一個小執念,她的筆記本、手賬本記錄了瑞士的一切。


    她終於來了。


    馬特洪峰夏季不冷,山上穿短袖都行,但天氣預報說陰天,這會兒也還晴著,紫外線強烈,丁珂眼睛都睜不開,李暮近就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頭上,再把她衣服拉鏈一直拉到頂端。


    丁珂手裏拿著相機,被他服務,也沒說什麽,他樂意,那就隨他,反正她也不吃虧。


    李暮近看她拿到相機也不用,什麽也沒問她,拿回來,動作很慢地開機使用,照著不遠處山峰拍了一張照,拍完又把相機丟給她,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完美比例讓他光背景都很吸睛。


    丁珂已經被迫“傍”李暮近接近半年,除了琴房那次,他對她都是無不應允。


    她從沒要求,卻有需要幫助時,她當然不會開口,卻不妨礙李暮近察覺到她的困境,及時給予幫助。


    束睿和兆婧回來,買了很多東西,本來幾個旅行包就快提不動了,一路走一路消滅都沒減負,他們又給負重徒步加了磅。


    兩個男生倒算紳士,主動承擔了背包的重任,兩個女生手裏除了相機就是好吃的,但她們也不交流。


    上次商場遇到,兆婧是因為丁珂跟李暮近的關係才幫她說話,她們本身沒有交情,丁珂又不愛交友,兆婧自然不會不停地貼上去。


    兆婧也不想被別人討厭。


    丁珂是覺得太熱情給別人困擾。


    總之就是各有顧慮,導致明明一起參加了夏令營,仍然對對方的印象很單薄。


    丁珂拍完美景,給李暮近相機,李暮近走到擋風之處,給她摘帽,擦擦她發際線的汗,又給她戴上,兩鬢發也別到耳朵。


    丁珂在他動作完成後,問了句:“你既然知道我媽想讓我傍上你,為什麽還靠近,還讓我傍。”還照顧我。


    李暮近隻鼓搗相機,看似並未因她的問題動搖:“你覺得為什麽?”


    “我不知道,但我本身對你的吸引力一定沒有那麽大。”從組裝火箭的課上第一次遇到,到後來一切一切,一定有原因。


    李暮近沒說話,把相機還給她:“海拔四千,能待著就別動。”


    “四千……又能怎麽樣?”


    “有人支氣管容易發炎,海拔兩千就有反應。”李暮近低頭拉住她防風衣的繩子,想給她係上。他還不是很熟練,對這些細節的事,一個起步動作就嚐試了幾次。


    丁珂一愣,恍然大悟,稍微彎腰,看著他問:“這不是我在很小時候體檢報告上寫的?有錢手能伸這麽長?小時候的體檢報告也能拿到?”


    李暮近給她係好,眼神向上,挪到她的臉上,毫不心虛:“你要是有什麽傳染病,那我不是帶了個病原體在身邊?看看體檢報告怎麽了?”


    “微生物和寄生蟲才叫病原體。”


    “那你就是病原攜帶者。”


    “……”


    李暮近有不因自己出現錯誤而羞愧難當的品質,她其實是在戧他,但他過於坦然,她反而有些刻薄狡詐了。


    她看書上說,做生意很厲害的人最擅長與人交往了,就像李暮近。


    還沒到下午三點,天陰了上來,大霧四起,也就半小時時間,灰撲撲的霧氣把整座山峰罩住,相機下連人都變得狼狽了,別說背景那片混沌。


    山中天氣變換實在太大,霧厚得伸手不見五指,旋即風也刮起來,驟然而至的風雨吞沒一切。


    他們的行程如此,返程機票已經買了,即便天氣不好,也得上了,沒那麽多時間給他們遊玩。但碰到這種天氣,也不會留下來破壞心情,幾人都不用商量,默契地準備返程了。


    火車有時間表,等待時兆婧發現有個包忘帶了,包裏有徠卡相機,還是停產的款,但她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就沒提,是束睿發現了,先問了:“你那個白色的包呢?”


    兆婧這才說實話,“在打卡點。”


    束睿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要回去拿,被李暮近拉住,回頭看向李暮近,再看李暮近的手。


    李暮近說:“看著她倆。”


    兆婧在李暮近離開後說:“阿睿你別跟他逞強,他從小體能就好,運動項目就沒有不擅長的,你一個腦力擔當,把這種表現的機會給他。”


    束睿聽到“腦袋擔當”明顯一愣,什麽也沒說。


    丁珂沒心情聽他們說話,下一班火車就要來了,李暮近影子都沒,打卡點哪有那麽遠。


    後麵有同胞進站,談論著剛才路上為了撿登山杖掉下頑石的女孩,人沒滾得多遠,但也摔得不輕,膝蓋破了,胳膊脫臼了,現在原地等救援,就是不知道這種天氣直升機會不會上來。


    兆婧流露關心之色,說前段時間慕尼黑徒步圈那個事故,總結道:“惡劣天氣加高反人群千千萬要做更多準備。”


    丁珂知道這邊醫療係統完全但水平有限,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就醫要被拒很多次。她不知道為什麽腦海閃過李暮近走投無路的畫麵。


    時間一分一秒流走,悠閑的人們臉上看不到情緒,這隻是一個隨時會遇到的壞天氣,當然沒必要緊張兮兮。


    可丁珂就是沒能等下去。


    她戴好帽子,背好裝有必需品的包,毫不猶豫跑出車站,束睿手快都沒攔住她,隻得到一句:“很快回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問題要問李暮近,而且搞不懂她為什麽一定要這個時候問。


    回到打卡點,不見李暮近,丁珂看似從容地四處探找,喊他名字:“李暮近!火車就要開了!”


    呼喊聲沉入霧靄。


    她找得氣喘籲籲,已經超過十分鍾,也就是錯過了火車。


    就在她準備放棄,回去看看時,有女孩兒呼救,她和幾個心情不佳一直罵咧的旅客一同看過去,都在停頓數秒後,循聲音找了過去。


    雨下起來,路變得滑,有女孩摔倒,旁邊男朋友在扶,但看起來兩人吵架了,女孩一直拒絕,坐在地上不起來,喊來了丁珂和幾人。


    女孩也沒想到真的喊來了人,十分抱歉,也不鬧脾氣了,道謝後,隨男友離開了。


    丁珂運氣就沒那麽好了,這段路確實很滑,她回身時不小心摔在了剛絆住女孩的位置,一下子,腳踝劇痛難忍。


    她幹脆坐下來,捂著腳,仰頭讓雨落在臉上,好像清醒多了,因為她意識到出來找他這件事有多荒謬。


    為什麽要讓自己陷入險境?她從不這樣。


    “長腿就會瞎跑!”


    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罵聲,她沒有回頭,仍然表情鬱悶地捂著腳。


    李暮近走到跟前,胳膊上是兆婧那隻白色的背包,他沉著臉,把丁珂的背包拿下來,找出雨傘,還有傷痛酊,給她脫鞋、襪子,噴藥,拿出一雙新襪子給她穿上,一句話也不說,把傘柄給她,再不容拒絕地把她背起。


    偶像劇大概就是這樣拍的,但李暮近和丁珂都沒有浪漫細胞,李暮近還罵她:“除了添亂能幹什麽?車站等著是會少塊肉還是難受?”


    丁珂被他背著也要戧他,喘不上來氣也不認慫:“我想起你入學的體檢報告了,你支氣管也容易發炎,你也有強烈的高反。我怕你死了,我會被警察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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