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正月十三,皇帝奉皇太後離京,經直隸、山東至江蘇清口。二月初八,渡黃河閱天妃閘、高家堰,皇帝下詔準許興修高家堰的裏壩等處,然後由運河乘船南下,經揚州、鎮江。丹陽、常州至蘇州。三月,禦駕到達杭州,觀敷文書院,登觀潮樓閱兵,遍遊西湖名勝。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何況是江南三月,柳綠煙藍,動若蓮步輕移,婀娜多姿;靜如少女獨處,嫋嫋婷婷,姹紫嫣紅,濃淡相宜,就那樣偎依在西湖的周圍,暈染著。守望著西湖一灣碧水。


    皇帝對江南向往已久,終於一償夙願,守著晴也是景,雨也是景,煙霧蒙蒙又是一景的西湖,沉醉其間,如溺醇酒,不能自拔。


    除了與文官詩酒相和,如懿亦陪著皇帝嚐了新摘的雨後龍井,鮮美的西湖蓴菜和宋嫂醋魚,還有藕粉甜湯、桂花蜜糕。雖然年年有歲貢,但新鮮所得比之宮中份例,自然更受一籌。閑暇之時,蘇堤春曉、柳浪聞鶯、雷峰夕照、雙峰插雲、南屏晚鍾、三潭印月,都留下皇帝縱情瀏覽的足跡。


    然而,人後皇帝亦感歎,雖然是春來萬物生,自然有“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酌酒會臨泉水,抱琴好倚長鬆”之美,但斷橋殘雪不能訪見,曲院風荷亦是新葉青青,未見滿池紅豔擎出了。


    這一夜本是宮中夜宴,皇帝陪著太後與諸位王公、嬪妃臨酒西湖之上。親貴們自然是攜帶福晉,相隨而行;後妃們亦是華衫彩服,珠墜搖曳,更不時有陣陣嬌聲軟語傳開。人們挨次而入,列上珍饈佳肴,白玉瑞獸口高足杯中盛著碧瑩瑩的醇香瓊漿,更要添一枝明豔似得,陪行的官員將侍奉的女子都換成年方二八的少女,軟於煙羅。嬪妃們雖然出身漢軍旗,卻也不得不稍遜江南女子的柔媚了。


    皇帝歎道:“皇額娘屬意曲院美景,隻是風荷未開,唯有綠葉初見,不能不引以為憾了。”


    太後笑吟吟道:“哀家承皇帝的孝心,才得六十天靈還能一睹江南風光。愛家知道皇帝最愛蘇堤春曉,可惜在咱們不能在杭州留到夏日,所以也難見曲院風荷美景了,隻是哀家想,既然來了,荷葉都見著了,怎麽也得瞧一瞧荷花再走啊。”


    說罷,太後輕輕擊掌,卻見原本寧靜的湖麵上緩緩飄過碧綠的荷葉與粉紅荷花。那荷葉也罷了,大如青盞,卷如珠貝,小如銀錢,想是用色色青綠生絹裁剪而成,與湖上的真荷葉摻雜其間,一時難辨真假。而那一箭箭荷花直直刺出水麵,深紅淺白,如胭脂,如粉黛,如雪花,荷葉田田,菡萏妖嬈,清波照紅湛碧。偶爾有淡淡煙波浮過,映著夾岸的水燈觳波,便是天上夭桃,雲中嬌杏,也難以比擬那種水上繁春凝佇,瀲灩彩幻。


    其中兩朵荷花格外大,幾油斑人許高,在煙波微瀾之後漸漸張開粉豔的花瓣。花蕊之上,有兩個穿著羽黃絹衣的女子端坐其中,恰如荷蕊燦燦一點。二人翩翩若飛鴻輕揚,一個緩彈琵琶,一個輕唱軟曲。


    燈火通明的湖麵漸漸安靜下來,在極輕極細的香風中,琵琶聲淙淙,有輕柔舒緩的女子歌聲傳來,唱出令人沉醉的音律:


    西湖煙水茫茫,百頃風潭,十裏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濃妝。尾尾相銜畫舫,盡歡聲無日不笙簧。春暖花香,歲稔時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那女子的歌聲雖不算有鳳凰泣露之美,但隔著春水波清韻,一詠三歎,格外入耳,更兼那琵琶聲幽麗入骨,纏綿不盡,隻覺得骨酥神迷,醉倒其間。直到有水鳥掠過湖麵,又倏忽飛入茫茫夜氣,才有人醒轉過來,先擊節讚賞。


    皇帝亦不覺讚歎,側身向如懿道:“詞應景,曲亦好,琵琶也相映成趣。這些也就罷了,隻這曲子選的格外有心。”


    如懿低首笑道:“素來個讚西湖的詞曲多是漢人所作,隻這一首《仙呂·太常引》乃是女真人所寫,且情詞獨到,毫不遜色於他作。”


    皇帝不覺含笑:“皇後一向好漢家詞曲,也讀過奧敦周卿?”


    如懿輕輕側首,牽動耳邊珠絡玲瓏:“臣妾不是隻知道‘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元曲名家如奧敦周卿,還是知道一些的。”


    皇帝伸出手,在袖底握一握她被夜風吹得微涼的手:“朕與你初見未久,在宮中一起看的第一出戲便是這白樸的《牆頭馬上》。”他的笑意溫柔而深邃,如破雲淩空的旖旎月色,“朕從未忘記。”


    如懿含羞亦含笑,與他十指交握。比之年輕嬪妃的獨出心裁,事事剔透,她是一國之母,不能輕歌,亦無從曼舞,隻能在不動聲色處,撥撩起皇帝的點滴情意,保全此身長安。


    太後轉首笑道:“皇帝是在與皇後品評麽?如何?”


    皇帝笑著舉杯相敬,道:“皇額娘又為兒子準備了新人麽?”


    太後笑著搖首,招手喚荷花中二女走近:“皇帝看看,可是新人麽?”她的目光在如懿麵上逡巡而過,仿佛不經意一般,“宮中新人太多,隻怕皇後要埋怨哀家不顧她這個皇後的辛勞了。”


    如懿心頭一突,卻笑得得體:“有皇額娘在,兒臣怎麽會辛勞呢?”


    太後不置可否地一笑,隻是看著近前的兩名女子,彈琵琶的是玫嬪,而唱歌的竟是入宮多年卻一直不甚得寵的慶貴人。


    玉研舉起自己手中的酒盞,抿嘴笑道:“舊瓶裝新酒,原來是這個意思。”


    皇帝頗有幾分驚喜之意:“纓絡,怎麽是你?”


    綠筠亦笑:“玫嬪的琵琶咱們都知道的,除了先前的慧賢皇貴妃,便數玫嬪了,但是慶貴人的歌聲這樣好,咱們姐妹倒也是第一次聽聞呢。”


    眾人的目光都隻瞧著慶貴人,唯獨玫嬪立在如懿身旁。如懿無意中掃她一眼,卻見她臉色不大好,便是在嬌豔的脂粉也擋不住麵上的蠟黃氣息。她正暗暗詫異,卻聽太後和緩問道:“慶貴人,你是哪一年伺候皇帝的?”


    慶貴人依依望著皇帝,目中隱約有幽怨之色,道:“乾隆四年。”


    太後歎息一聲:“是啊,都十二年了呢,哀家記得,你剛侍奉皇帝那年是十五歲。”


    慶貴人垂下嬌怯怯的臉龐:“是。太後好記性。”


    “哀家記得,你剛伺候皇帝的時候,並不會唱歌。”


    慶貴人害羞帶怯望了皇帝一眼,很有幾分眉彎秋月、羞暈彩霞的風采:“臣妾自知不才,所以微末技藝,也是這十二年中慢慢學會,閑來打發時光的。還請皇上和太後不要見笑。”


    慶貴人這幾句話說的楚楚可憐,皇帝聽得此處,不覺生了幾分憐惜:“這些年是朕少少冷落了你,以致你長守空閨,孤燈寂寞,隻能自吟自唱打發時光,以後必不會了。”


    玉研媚眼橫流,笑吟吟道:“皇上待咱們姐妹,總是新歡舊愛都不辜負的。”


    婉嬪亦打趣:“嘉貴妃難不成還說自己是新歡麽?自然是最難忘的舊愛了。”


    如此閑話一響,太後略覺得湖上風大,便先回去。隻留了嬪妃們陪伴皇帝笑語。


    彼時皓月當空,湖上波光粼粼,有三五宮裳樂伎坐於湖上扁舟之中,或素手撫琴,或朱唇啟笛。笛聲順著和煦的微風飄來,細長有如山泉溪水,醇和好似玉露瓊漿,絲絲綿綿宛若纏縈的輕煙柔波,在耳畔縈繞不絕,湖邊彩燈畫帶,悉數投影在微涼如綢的湖水中,讓人仿似身處燦燦星河之中。


    皇帝與身側的慶貴人絮絮低語,也不知是誰先來驚喚起來:“是下雪了麽?”


    此時正當三月時節,南地溫暖,何曾見三月飄雪。然而,眾人抬起頭來,卻果然見有細碎白點緩緩灑落,盡數落在了湖上,恍惚不清。


    有站在湖岸近處的宮眷伸手攬住,喚起來道:“不是雪花,是白色的梅花呢!”


    如懿驚喜:“人間三月芳菲盛,怎麽此時還會有梅花?”


    和親王弘晝素來好風雅,便道:“皇嫂有所不知,孤山與靈峰的寒梅開得晚,或許還有晚梅可尋。再不然,附近的深山裏也還有呢。”他轉首驚歎:“寒梅若雪,此人倒有點心思。”


    如懿微微不悅:“梅花清雅,乃高潔之物,隻這般輕易拋撒,若為搏一時之興,實在是可惜了。”


    玉研托腮欣賞,手指上累累的寶石戒指發出炫目的光。隻見一葉墨色扁舟不知何時已經駛到了漫天如虹的綢緞之下,一名著瑩白色薄縵紗杉的女子俏立當中,舉著一枝盛開的紅梅和韻輕盈起舞。她的衣衫上遍繡銀線梅花,上麵綴滿銀絲米珠,盈盈一動,便有無限淺淺的銀光流轉,仿若星芒縈繞周身。畫舫上的彩燈將湖麵映得透亮,連夜空也有幾分透亮,照得那女子眉目如畫,顧盼生情,更兼大片月光傾瀉如瀑,玉人容色柔美,如浸潤星月光燦中,溫柔甜軟,人咫尺可探。更有身後青衫樂姬相襯,幾乎要讓人以為身處蓬萊仙島之境。


    婉嬪低聲驚道:“這不是令嬪麽?”


    玉研看了片刻,手上繞著絹子,撇嘴冷笑道:“今兒晚上可真是乏味,除了歌便是舞,咱們宮裏的女人既便是卯足了心思爭寵,也得會點兒別的吧。老跟個歌舞樂伎似的,自貶了身價,有什麽趣兒。”


    綠筠笑著瞥了眼玉研,慢悠悠說道:“嘉貴妃也別總說別人,你忘了自己剛入潛邸那會兒,什麽長鼓舞啊扁鼓舞啊扇舞啊劍舞啊,又會錘短蕭又會彈伽倻琴,一天一個花樣兒,皇上寵你寵的不得了,如今也慣會說嘴了,也不許別人學一點兒你的樣兒麽?”


    玉研嗤笑道:“那也得舞得起彈得出才好啊。我出身李朝,學的也是李朝的歌舞,到底還能讓皇上喜歡個新鮮。可如今慶貴人和令嬪她們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有什麽好看的。”


    綠筠歎了口氣,有些自怨自艾:“東施效顰也得看是誰效啊,像我和嘉貴妃都是半老徐娘了,哪裏比得上十幾二十來歲的妹妹們年輕水嫩呢。”


    玉研笑道:“那也難說,有時候女人的韻味,非得年級長一點而才能出來。豈不知半老徐娘還風韻猶存呢。姐姐忘了,我生四阿哥那會兒是二十六歲,愉妃生五阿哥也是二十六了,舒妃如今頭胎也是二十六了。姐姐生三阿哥是二十三歲,那還算是早的。咱們皇上啊,或許就是覺得十幾歲的丫頭們嫩瓜秧子似的,伺候的不精細。且看慶貴人就知道了,從前十幾歲的時候跟著皇上也不得寵,倒是如今開了點兒眉眼了。所以啊,姐姐別整天念叨著人老珠黃,除了把自己念叨得絮煩了,其他真沒什麽好處。”


    如懿笑道:“有嘉貴妃這句話,本宮也寬心多了,原來越老,好處越在後頭了。”


    玉研猶自在哪兒絮絮,隻見湖上景致一變,四艘青舫小舟遍盛鮮花圍了過來,舫上一頁頁窗扇打開,連起來竟是一幅幅西湖四時圖,嬿婉曼步舞在那綢帶之間,衣袂飄飄,宛若淩波微步,跌宕生姿。最後輕妙一個旋身,往最末的舫上一靠,身姿纖柔,竟融進了西湖冬雪寒梅圖中。


    高台之上掌聲四起,驚讚之聲不絕於耳,歌舞樂姬在眾人的讚歎中逐一退場。


    皇帝撫掌歎道:“舞也罷了,最難得的是匠心獨運,白衣紅梅,輕輕一靠,便融入畫中。”他輕含了一縷薄笑,“如今令嬪也進益了,不是當日隻知燕窩細粉,連白瓷和田百優也不分的少女了。”


    如懿聞言而知意,當下亦點頭:“在皇上身邊多年,耳濡目染,自然長進,此刻令嬪白衣勝雪,手中紅梅豔烈,果然是用心思了。”


    玉研輕哼一聲:“這樣的好心思怕也是皇後娘娘的安排吧。”


    如懿懶得顧及,隻淡漠道:“心思若是用在討皇上喜歡也罷了,若是一味地旁門左道,可真是白費了一番心思了。”


    玉研見皇帝笑意吟吟,目光隻凝在舫中尋找蜿蜒的身影。也不覺有些訕訕。


    皇帝眼中有無限驚豔讚歎之意,揚聲道:“令嬪,再不出來,真要化作雪中紅梅了麽?”


    須臾,嬿婉從冬雪寒梅圖中盈然而出,捧著手中一束紅梅,卻先奉到如懿身前,盈然一笑若春桃輕綻:“臣妾知道皇後娘娘素愛綠梅,原想去尋些綠梅來奉與皇後娘娘的,隻是綠梅難得。雖是紅梅,卻也請皇後娘娘笑納吧。”


    如懿凝眸嬿婉手中所捧,乃是江南盛產的杏梅,花頭甚豐,葉重數層,繁密斑斕如紅杏一般,大似酒暈染上玉色肌膚。如懿一時未伸手去接,隻是笑得意味深長:“這些日子不見妹妹,原來是在忙這些呢。”


    嬿婉眼波流漾:“臣妾能懂什麽,不過是花點兒心思博皇上和皇後一笑罷了。”


    如懿見她將紅梅捧在手中,進退有些難堪,也不欲把這些心思露在人前,便頷首示意容珮接過。


    皇帝笑著招手,示意她在身邊坐下:“慶貴人與玫嬪彈琴唱曲,確實有心,你卻能融情於景,借著西湖三月落一點兒白雪之意。”


    嬿婉低眉淺笑:“臣妾曾聽皇後娘娘讀張岱之文,向往雪湖之美,雖不能夠逼真,也多一分意境罷了。”


    皇帝笑著在她的鼻尖一刮:“意境二字最好,朕最喜歡。”


    話音尚未散去,敬事房總管太監徐安上前道:“皇上,該翻牌子了。”


    皇帝執著嬿婉的手,笑語親昵:“不必翻了,便是令妃吧。”


    這一言,舉座皆驚,還是徐安反映的快,忙躬身道:“是。恭喜令妃娘娘。”


    皇帝與嬿婉笑意盈盈,眉眼生春。如懿如何不知趣,借著不勝酒力,便帶著嬪妃們先告辭了。


    玉研十分不滿,想著綠筠輕哼道:“說句不好聽的,咱們當年都是生了皇子才封的妃位,她憑什麽,便也一躍封妃了?”


    綠筠揚了揚絹子道:“那有什麽?舒妃當年不也沒生孩子便封妃了麽?”


    玉研輕嗤一聲道:“那可不一樣!舒妃是滿軍旗貴族的出身,又得太後親自舉薦,得了皇上多年寵愛。令妃是漢軍旗下五旗的出身,怎能和她比呢?”


    綠筠鬱鬱失色,道:“比不比的,都是人家的恩寵。太後今晚替玫嬪和慶貴人費了這一番心意,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便宜了令妃呢。”


    這話落在如懿耳中,便更是不能悅耳。她轉過臉,沉聲吩咐道:“嘉貴妃,你在宮中有位分有資曆,有些話,人微言輕的人說說便也罷了,若是從你的嘴裏出來,便是自個兒不尊重了。若是落在奴才們的耳朵裏,知道主子們也這樣背後議論,更不成個體統。”


    綠筠聽得這話知道不好,忙笑道:“皇後娘娘,四公主第一回跟了臣妾出來,怕是要惦記臣妾了,臣妾先回去了。”


    如懿溫言道:“也好,三公主出嫁,四公主是皇上心尖兒上的女兒,你仔細照顧著便是。”


    玉研受了一夜的氣,俞加有些悻悻,離去時,她猶是忍不住:“皇後娘娘,今夜令妃的精彩若是您的安排,臣妾無話可說;若不是您的安排,她這樣伶俐,可是伶俐過頭了。即便您的瘦是五指山,也攏不住這樣的孫猴子吧!”


    玉研的話如同芒刺,密密錐在心上。如懿回首,見皇帝與嬿婉舉止親昵,宛若一對密好情人,細語呢喃,將一應的煙花璀璨,歌舞升平都拂到了身後,隻成了成雙影兒後頭的盛世點綴。


    她有些傷懷地輕笑,皇帝原是這盛世華章裏最得天獨厚可以隨心所欲之人,他所喜歡的,別人正好討了他的喜歡,又有何不可呢?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個旁觀者而已。


    待回到殿中,如懿便有些悶悶的,容珮支開了伺候的小宮女,親自替如懿換了一件家常的深紅淩暗花夔龍盤牡丹襯衣,拿玉輪替她輕輕摩挲著手背的經絡。“皇後娘娘,今晚嘉貴妃的話是不中聽,但不中聽的話也有入耳的道理。按說令妃小主一直和翊坤宮來往親密,她若想多得些寵愛,皇後娘娘也不會不成全了她,怎麽忽然有了這樣自作主張的心思卻不讓咱們知道你?奴婢倒以為,嘉貴妃的心思有多深,咱們到底是碰到過有些數的,但令妃小主的心思,卻是不知深淺的哪!”她想一想,“不過令妃小主再怎麽樣,跳完了舞還是先把紅梅奉給了娘娘,可見她還是顧忌娘娘的,有顧忌,就不怕她太出格。”


    如懿閉著眼緩緩道:“可那顧忌若是表麵上的,她也太會做人了些。”


    如懿若有所思,正把玩著一個金腰線荷花茶盞輕吟,隻見底下的小太監瑞穗跑了進來,瑞穗兒原是來往京城替海蘭和如懿傳遞宮中消息的,如懿見了他便問:“這麽急匆匆的,可是宮中出了什麽事?愉妃和舒妃都還好麽?”


    瑞穗兒忙道:“回皇後娘娘,自從禦駕離京,從二月裏起,五阿哥便斷斷續續地傷風咳嗽,一直不見好,愉妃娘娘都快急壞了,這才不得已想問問,能不能撥了江太醫回京照顧。”


    如懿為難道:“皇上的聖駕一直是齊魯齊太醫照顧的,這一向齊太醫身上也不大好,一應請平安脈之類的起居照顧,都托付了江太醫,一時三刻怕是不能夠呢,”她到底還是著急,“五阿哥得病到底要不要緊?”


    瑞穗兒道:“要緊倒不要緊,隻是這傷風纏綿未愈,愉妃娘娘到底心疼,還有……”


    如懿心中一緊:“還有什麽?”


    瑞穗兒道:“還有便是舒妃娘娘,原先害喜吐得厲害,一吐完就胃疼吃不下東西,人見天兒就瘦下去了,那太醫調了藥,胃是不疼了,如今月份大了便水腫,手上腳上腫得晶晶亮的,又得調了瀉水的藥。小主有孕之後太醫一直說小主腎氣虛,這些日子掉頭發掉的厲害,一把一把往下落,愉妃娘娘也是擔心的不行,找了太醫再去看,可是除了腎氣弱也沒別的了。”


    “那孩子呢?孩子有沒有事?”


    瑞穗兒忙張了笑臉道:“娘娘安心,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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