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裏夫法官辦公室。


    辦公桌前,陸銘的另一側,坐著一名中年西裝男子,臉上坑坑窪窪的,是黑山公共律師事務所的副所長,叫做王友仁,花名王大麻子,一身挺昂貴的西裝,穿在他身上,不知道怎麽就憋憋屈屈的很土氣。


    在黑山這個律師事務所,王友仁算是業務副所長,曾經是黑山礦業學校法律專業的老師,據說理論水平很紮實,在律所威望很高。


    現今有人敢起訴公家,那自然是派出事務所權威律師將對方碾壓。


    謝裏夫召集原告和被告的雙方代理律師,進行開庭前的交流。


    陸銘觀察著,王友仁並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不然,不會很倨傲的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的樣子。


    顯然是,謝裏夫並沒有將自己真實身份透露給礦業局一方。


    至於打的什麽算盤,那可能性就很多了。


    比如,不想給自己口實,法官和被告私下密切接觸,這是個輸了官司很好的上訴理由。


    又比如,擔心惹來帝國核心地區媒體的關注。


    或者,曝光自己身份,會令自己動用一切資源和力量來打這個官司,畢竟,自己現今在東海,保持著傲人的庭審記錄,那麽,身份曝光的話,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麵,自己會動用整個律師行的力量來這黑山死磕。


    甚至,在東海發起輿論攻勢,進而發動政治上的影響力,畢竟,自己還是大公黨一處地方分部的黨魁。


    等等等等。


    總之,在謝裏夫看來,可能裝作不認識自己更為有利。


    “現在,你們雙方可以進行證據的開示。”謝裏夫微笑著說。


    陸銘笑笑:“按照本地法令,庭前並沒有證據交換一說吧?”


    謝裏夫笑道:“本地法律,也要與時俱進嘛,總有一天,要和聯邦法律同步,隻是民智未開,隻能慢慢來。”


    陸銘蹙眉,道:“不過,就算聯邦法律,證據開示也不用法官你主持,而是我和被告代理人私下進行溝通。”


    謝裏夫一笑:“所以說,要慢慢來嘛,按照昨天本院頒布的黑山地區訴訟條例修訂草案,從該草案頒布之日起,民事訴訟的原告及被告雙方,都要在主審法官主持下,進行開庭前的證據開示。”


    陸銘點點頭:“昨天頒布的,從昨天生效的條例,而且,由黑山法院來頒布?”


    謝裏夫微笑:“是的,陸律師,這就是本地製度的優越性了,很是高效快捷。”


    王友仁在旁蹙眉,謝裏夫首席法官,平素自己見他一麵都難,就算見了,也黑麵神一般,幾時對人這般和藹過?


    這老王八蛋,吃了這家夥多少回扣?


    一貫吃完原告吃被告,不過,這一次,肯定不是誰價高誰贏。


    老王八蛋,肯定判自己贏,所以,對這家夥態度才這般好吧。


    真是個純純的王八蛋。


    那邊,陸銘搖搖頭,道:“還好,我一向打官司會做足準備,我也想,萬一在這裏打官司,也要交換證據呢?所以,我都帶著呢,外麵人力車上,五輛人力車,一百多箱文件,法官大人,你可以叫法警去外間通知,讓我的助手帶人搬進來。”cascoo


    幾個煤礦數年來的各種數據,各種報表,簡直就是幹擾對方找到自己意圖的最佳煙霧彈,而且,還不違規,都是和對方封禁幾個煤礦有關的文件。


    謝裏夫聽著陸銘的話微微蹙眉,但還是按了桌上電鈴,事務官進來,他吩咐了一番。


    不多時,崔小東帶著人力車夫們,便開始一趟趟往裏搬文件。


    很快,在辦公室角落,箱子便摞的小山一樣,要不是謝裏夫辦公室足夠大,怕還真放不下。


    王麻子沉著臉盯著崔小東,更冷笑道:“叛徒,你進事務所,不是想叫我關照你一些,和我說什麽,你的老師是我教出來的,我是你師爺麽?”


    崔小東不敢看他,也不吱聲。


    陸銘笑笑:“王律師,你當時不理都沒理小東麽?怎麽現在要擺師爺的架子?而且,小東也是聽姐姐的話去找的你,你以為,他願意認一個花匠突然轉行成了法律課老師的家夥做師爺麽?”


    王麻子猛地轉頭看向陸銘,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他知道,很多人背後議論他笑話他,但敢當麵說出來的,這小雜碎是第一個。


    對他的凶狠眼神,陸銘無所謂的聳聳肩,看著牆角箱子,笑道:“還有一半,王律師,回去你慢慢看,後天開庭前,爭取看完吧!”


    王麻子注意力便到了那些箱子身上,立時蹙眉,聽到陸銘說還有一半,更是不耐,“不需要了,我不需要!我們行政處罰正正當當,你愛怎麽玩花樣,你也贏不了!這些箱子,你趕緊都搬回去!”


    謝裏夫怔了下,不可思議的看向王麻子。


    他很少主審案件,更懶得搭理這些不知所謂的“律師”,也完全不了解他們的真正業務水平,可這位業務副所長,律所權威律師,就這樣嗎?沒有一丁點律師的基本職業素養?


    雖然,這陸銘實在令人頭疼,猜到自己要做什麽一樣,自己昨天臨時搞的條例,他都能玩出這種天大的花樣來。


    隻能說,準備的太全麵了,陸千行就是陸千行,哪怕是麵對這些豬狗一樣的笨蛋,也做足十全的準備。


    看著王麻子這個豬隊友,謝裏夫長長吐出口氣,看來,自己不但是孤軍奮戰,很大可能,還會被這些家夥拖後腿。


    還好,自己是裁判官,這裏更沒有陪審團,最終,還是要自己一槌定音。


    自己和他,是完全不平等的一場戰鬥。


    所以,結果還是在可控狀態。


    謝裏夫無奈的搖搖頭。


    那邊,陸銘對王麻子一笑:“王律師,你需要不需要也好,我的證據都給你了,那麽,我需要你給我你的證據,你沒帶著沒關係,回頭我叫崔小東,和你去律所拿。”


    王麻子翻個白眼,“律所也沒你要的東西,你就看礦業局的稽查條例就行了,你的煤礦,違反了稽查條例,就是違法,稽查隊就可以按照條例查封你!”


    陸銘怔怔聽著他說的,一時有些走神,這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謝裏夫有些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王律師,我想陸律師的意思是,你要怎麽證明陸律師代理的煤礦,違反礦業安全管理條例了呢?”


    王麻子道:“稽查大隊的人啊,他們可以作證!”


    陸銘點點頭:“也就是,你隻有人證,就算這樣,我也要提前看到他們的證詞。”


    王麻子道:“需要嗎?庭審時,你聽就行了!”


    陸銘咳嗽一聲,崔小東,真的是從他當過教師的法律專科畢業的嗎?


    “王律師,按照謝裏夫法官昨天剛剛頒發的條例,你是需要提前給我這些證詞的。”看向謝裏夫,“法官大人,我說的對吧?”


    謝裏夫無奈,對王麻子點點頭。“王律師,今晚之前,你將這些證詞準備好。”


    王麻子臉沉如水,心說你個老王八蛋,收了他的錢搞東搞西的,裝作很偏向他的樣子,就是想最後判他輸,也讓他別抱怨你,你盡力了是吧?


    站起身,“法官大人,我走了,證詞什麽的,我盡量吧!”


    他轉身就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嘭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陸銘怔了怔,看著謝裏夫搖搖頭,“你何苦呢!”


    很明顯,你一個就知道收錢的法官,是得不到這裏的官員真正的尊重的。


    而且,因為西洋人身份,他們也從沒將你當自己圈子的人,隻是當成一個貪得無厭,需要花錢打發的外人,一個無賴老乞丐。


    這王麻子,雖然不敢直言頂撞謝裏夫,可表現的已經很明顯。


    如果是行得正坐得端的本市首席法官,別說王麻子這種副縣長級別的中層官員,便是市長在你麵前,不也得笑臉相陪嗎?


    謝裏夫臉色陣青陣白,看著陸銘搖頭歎息著,踱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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