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婉寧張了張口,她已經想了好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到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一句:“我不想……”


    陸尚麵容一頓,卻很快收拾好表情。


    他沒有問為什麽不想,輕笑一聲:“那便罷了,等?下次再見了他,我就回?絕了,還?是以你的意願為主。”


    偏就是這份體?諒,又叫薑婉寧擰起了眉。


    她想了想,複說?:“上次夫君說?,你是受了那位先生的教導,才能一舉考上秀才,而我來陸家村才不到半年,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事,稍微一問就能問出來,那位少東家看我是個女子?,萬一生疑去?查了,隻怕會生了誤會,反生了怨懟,那就不好了。”


    “若不然我們不見麵,隻通過書?本功課來交流,隻是一個秀才,便是不見麵也不礙的,還?能叫他承夫君的情。”


    陸尚不覺眼前一亮:“不見麵也可??”


    “除非朽木,自無不可?。”


    “那可?實在太好了!”陸尚笑出聲,看著薑婉寧矜傲地?微揚下頷,隻覺她愈發耀眼了起來。


    但書?本教授這些,能動?手腳的地?方太多,要叫馮賀信服,總要彰顯出三五分水準來。


    “我知道用什麽取信於他。”薑婉寧站起身,去?床頭櫃子?裏翻找片刻,將藏在最底的一冊書?取了出來。


    等?她帶著書?回?來,陸尚瞧著扉頁上的字卻有幾分眼熟。


    隻聽薑婉寧道:“這是我抄寫?的《時政論》,上麵粗淺做了些批注,便是馮少東家看不出好壞,想必他身邊也有能看出的人。”


    “這些批注有些是父親講給我的,有些是我自己的淺薄見解,因當初沒想著送人,便全寫?在這上麵了,不過隻看父親講過的那些,也非市麵上的書?冊能比的。”


    薑婉寧解釋完,抬頭卻見陸尚驚訝地?看著她。


    她不知對方所想,又怕對方誤會了什麽,放在書?上的手往後縮了縮,下意識道:“這是給大寶他們上課的閑暇時抄的,亮亮受了他母親的叮嚀,每回?來都要帶上,我有時無事,便借來抄了一份,原是想著——”


    原本她是想著,可?以把書?送給陸尚,那他以後再參加會試殿試也比旁人多了幾分勝算。


    隻是後來陸尚起了改入商籍的心思,薑婉寧摸不準他對未來的規劃,便也不好再提,批注好的手抄書?也被壓在了箱底。


    而陸尚便是在櫃子?裏翻找衣裳,也從來不會去?看底下的紙筆書?冊,自然也沒有發現?多了這一冊手抄本。


    薑婉寧含糊了一句:“再有誰用,也不用花大銀子?去?買了。”


    陸尚卻並未體?悟到她的言外之?意,他把書?拿過來,隨手翻了幾頁,整齊端正的小楷周圍,又用不同的字跡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單是批注都比得上正文了。


    “把這給馮少東家?”


    薑婉寧點頭:“應是足夠了。”


    “肯定是夠了呀!”陸尚說?,“我的意思是,一開始就給他這麽好的東西,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之?前聽龐大爺說?,光這書?就找了好些人,花了足足十兩才買來的,如今又得了你的精心批注,豈不是要值上百兩?”


    薑婉寧打量著他的神色,好像確是覺得惋惜,她這才鬆了口氣,莞爾道:“不拿出誠意來,如何叫人信服呢?”


    “夫君瞧著要是合適,就把這給少東家吧,等?後麵亮亮再來了,我重新抄一份就是,也廢不了多大功夫。”


    陸尚知道,學霸和學渣做功課是不一樣的。


    要是叫他抄書?批注,還?是連著兩遍,那他一準兒抓耳撓腮,又煩又燥,恨不得把書?全揚了。


    可?要是換成本就於學問一途有成就的人,抄書?也好,批注也罷,多半就如喝水吃飯一般簡單又習以為常。


    顯然,薑婉寧便是後者。


    但陸尚還?是說?:“你自己多估摸著,不要累到就好。”


    “這如今搬來了鎮上,要是缺了紙筆什麽的你就直接去?買,不認識路便叫上兩個鄰居陪你一起,之?後再多多感謝就是。”


    “家裏的錢都在你那,要是哪裏缺了少了,你看著調度就是,再不夠了便找我說?,我來想辦法。”


    陸尚自認自己已是一家之?主,什麽賺錢養家,便成了他的責任,犯不著再有第二人為此?勞心勞神。


    薑婉寧一一應了,又尋了一塊還?算規整的布料,將批注後的手抄本包起來,隨手放在桌上,也方便陸尚隨時拿取。


    後麵又休息了一天,轉天辰時一到,龐大爺帶著兩個孩子?準時抵達,龐大爺從家裏捎了新鮮蔬菜來,分給薑婉寧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拿去?集市上賣,借此?消磨時間。


    “那我就先走了,等?晚上再來接他們。”龐大爺說?道。


    乍一下子?從村裏來到鎮上,兩個孩子?是又膽怯又新奇,就連一貫膽大活潑的大寶也有些生怯,跟龐亮手牽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薑婉寧身後,參觀他們念書?的新房間。


    西廂的兩間房中?,一間按著臥房收拾的,另一間就是給孩子?們念書?的地?方,裏麵少了床鋪櫃子?等?,隻擺了方桌和書?架,方桌有大有小,一起識字時就去?大桌,自己練時便去?小桌。


    而且薑婉寧還?給他們每人準備了一套沙盤,不用時堆在書?架上,若要畫畫或練筆畫了,就把沙盤拿下來。


    因著兩個孩子?正是看什麽都新奇的時候,薑婉寧便帶他們四?下裏轉了轉,一起爬了假山,又看了假山後的禽畜。


    隨後看快到晌午了,薑婉寧便帶著他們兩個出去?買飯。


    家裏的鐵鍋還?沒批下來,這段時間也隻能買著吃,偶爾有好心的鄰居給端點什麽,也能將就一頓。


    新家就在縣衙周圍,附近的攤販也比較少,要買物美價廉的吃食,還?要去?兩條街之?外的地?方去?,田嬸家的雜貨鋪也在那邊。


    街上人多眼雜,薑婉寧就怕不小心把孩子?弄丟,隻好就近尋了一家小鋪,買了四?個素包兩個肉包,包好後便原路回?家。


    卻不想,這一趟反把兩個孩子?的好奇心徹底勾了出來。


    一直到吃完飯午休的時候,兩人還?纏在薑婉寧身邊,你一句我一句,句句不離出去?玩。


    “姨姨我們什麽時候再出去?呀,外麵真的好熱鬧!”


    “姐姐等?我們念完書?,可?以再出去?嗎?”


    薑婉寧哭笑不得,卻又不敢真的應下,順便還?要嚇唬一句:“這可?不是村子?裏,你們千萬不能自己跑出去?,要不然碰上人牙子?,小心把你們拐走賣了去?,那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啊!”大寶驚呼一聲,扭頭看向龐亮。


    兩個小豆丁用眼神交流一番,不約而同道:“不去?了不去?了!”很明顯,在薑婉寧沒注意到的時候,兩人才商量了偷溜計劃,還?好胎死腹中?,不然真出了什麽事,誰也承擔不起。


    薑婉寧後怕的同時,隻堅定了一定要把倆豆丁看好的決心。


    就在薑婉寧帶著兩個孩子?適應新環境的時候,陸尚也忙碌了起來。


    塘鎮不大,出門在外難免碰上熟人。


    陸尚是準備直接去?葛家村的,誰成想才去?車馬行租了車,一出門卻碰見了馮賀。


    或者說?,還?是馮賀先發現?了他。


    “陸秀才!陸秀才!”馮賀這一喊可?不要緊,大半個車馬行的人都看過來,就連剛跟他簽好協議的車馬行管事都顯了幾分詫異。


    陸尚滿臉無奈,隻好叫等?在一邊的車夫暫候片刻,而後拉上馮賀,先去?外麵說?話。


    馮賀一開口,果不其然就是:“陸秀才,上回?你說?的先生?”


    陸尚沒想著會碰到他,自然也沒帶那份批注過的手抄書?,最不是不能回?去?拿,但就怕哪裏不小心露了端倪,反辛苦了薑婉寧的一番思量。


    他回?答道:“說?了說?了,隻是先生說?還?要仔細考量幾日,少東家莫急,靜靜等?結果就是了。”


    “哎呀陸秀才你不懂,這實在不是想不著急就能不急的,主要是我跟家裏放了話,說?尋到了一位大儒,想叫我爹重新接管家裏的生意呢!你給我個準話,我也早做準備嘛!”


    陸尚苦笑:“這……那我這麽說?吧,先生其實也是想收下你的,隻是他許久不出山,對於是否去?你家還?遲疑著,正好我這幾天搬家,先生就說?等?我這邊安生了再去?,他再給我明確答複。”


    聽了這話,馮賀隻覺整個人都飄了起來:“當、當真?”


    不等?陸尚回?答,他一拍手:“我今天就回?府城,去?找我爹!等?我把家裏的生意跟我爹交接好了,我就回?來專心念書?,爭取下次考試榜上有名!”


    “哎不是——”陸尚想勸他別這麽激動?,可?馮賀正是興奮著,根本不聽他說?話,他原地?轉了兩圈,回?神給了陸尚一個熊抱,再一轉眼,已然快步離開了。


    至於陸尚所在意的觀鶴樓生意,人家更是提都沒提。


    陸尚:……行吧。


    馮賀不著急觀鶴樓的生意,陸尚卻不能不上心。


    他在車馬行裏雇了一駕驢車,一天三十文錢,連驢帶車帶車夫,這一整天全聽他的調遣。


    他乘著驢車先去?了葛家村,找到上次收鴨子?的那幾戶人家,稟明欲長期合作的來意後,當即便被奉為上賓。


    幾家農戶沒想到會有這等?好事找上門來,又是沏茶又是煮糖水,一群人全擠在一間屋裏,就等?著陸尚給個好價錢。


    家養的鴨子?若是拿去?集市售賣,多半是在四?十文左右的,夏秋鴨子?多賣的便宜點,春冬肉鴨少時賣到四?十二、四?十三文也不是不可?能,要是村裏有人買,那更是能賣到五六十文錢。


    什麽鄉親間實惠便宜,那是不存在的,就連月前陸奶奶買的那隻大公雞,不也花了六十文錢。


    以至當陸尚提出二十文的價格後,一群人全炸了。


    “老爺您可?別拿我們尋開心,二十文一隻鴨子?,您便是四?處走走瞧瞧,誰家能賣給您!”


    “咱也不說?要四?十文,隻要也要三十文吧?咱們的肉鴨都是好料養起來的,跟旁人家的可?不一樣……”


    “老爺要是沒誠意,那咱們也就不談了,大不了我們繼續自找銷路,也不能把大家夥的辛苦賤賣了去?!”


    陸尚並無反駁,靜靜聽著,直到他們情緒漸漸平息了,他才擺擺手,將他近來了解到的一一點明。


    “鄉親們說?的我都理解,隻是這長期供貨,和散賣卻是不同的,單說?穩定,就不是一隻隻零賣能比的吧?”


    有人還?要反駁,陸尚抬手止住他:“不如先聽我講?”


    “說?完穩定,咱們再算算成本和利潤,署西村的養鴨戶大家都知道吧?也巧,我在他們那問了問,如今的鴨苗一文錢三隻,一千隻鴨苗也不過三百文左右,去?除飼養途中?死去?的,這三百文的鴨子?,最後怎麽也能剩下五百隻。“


    而他這還?是往最低處算的,像署西村的楊家,他家養鴨苗,十隻裏麵也隻會死一隻,碰上氣候適宜的時候,整個鴨舍也沒多少損耗,真正費錢的隻有飼料。”


    有人心虛了些,有人卻還?是嘴硬:“那、那把鴨苗養大就不費錢了嗎?我們用的都是好料!”


    “這就要說?到鴨飼料了,莫急。”陸尚喝了口水,繼續道,“我之?前也看過,葛家村的鴨飼料是摻了麥穀吧?”


    “我承認,麥穀是費錢些,但一般情況下,鴨子?養到五六個月就能出欄了,前一個月用不到麥穀,後麵幾個月又是麥麩摻穀物,一天三頓算,一千隻鴨,一天的飼料也隻二十文左右,合到一隻鴨子?上,也才不過四?五文錢。”


    “我算的可?對?”


    村裏的百姓或許不如他這般精通算數,可?畢竟是養了這麽多年,一隻鴨子?從出生到售賣,花銷幾何,他們心裏也有數。


    且他們這邊的飼料摻的麥穀少,更多還?是從周邊山上打來的草料,除了日常費些力氣,真涉及到銀錢的,卻是不多了。


    陸尚笑問:“我給二十文的價格,諸位捫心自問,真的沒有賺頭嗎?且這可?是與鎮上大酒樓的合作,非天災人禍,一旦定下來,那可?就是一輩子?的擔保了。”


    對於村子?裏的莊稼漢來說?,他們所求不多,不敢奢望大富大貴,能保一世安穩,吃喝不愁就很好了。


    便是有人還?想糾纏,可?總有那禁不住誘惑的:“老爺說?……跟大酒樓的合作是指?”


    “觀鶴樓啊。”陸尚道,“觀鶴樓欲換一批養鴨戶合作,我便是代他們來談這樁合作的。”


    此?話一出,動?心的人更多了。


    “老爺行行好,再給添點錢吧,可?憐我們全家的心血都放在鴨舍上,全家一年的嚼頭就全在這上麵了。”


    陸尚故作為難,好半天才說?:“二十二文,不能再多了。”


    “若是還?不可?以,那我也隻能再去?尋其他養鴨戶,畢竟我隻是管牽線的,主家給的價格,我也做不了主。”


    幾戶人家猶猶豫豫的,借口商量走了出去?,隻留了三五人在裏麵作陪,然莊稼漢也不會說?什麽話,隻好不停給陸尚倒茶倒水,最後生意成不成不知道,陸尚卻是喝了個水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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