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相?鄰的另一間屋裏, 薑婉寧久違地享受到了母親的抓頭,溫柔的指尖在她頭皮上細細滑過,稍稍用上的一點?力道叫她舒服地閉上眼?睛。


    兩人皆沒有說話,隻維持著這份安寧。


    是夜,母女兩人一裏一外躺在床上,愣是聊到深夜才隱有歇下的跡象。


    當?年薑家獲罪流放,真正難過的其實隻有流放路上,和初到北地的那兩年,後來他?們在北地尋了一小?族,全族隻十二三人,並不排斥外族人,便在此處定居下。


    薑母絮絮說道:“……那處小?族的名字很長,便是住了這麽多年,我也沒能記住,好在我與?你爹並不外出,也不用擔心?找不回家了。”


    “族人們都是一同勞作?,一同分勞動成果的,便是我與?你爹不如族裏的青壯年,於吃用上也沒有短過,北地許是不比中原繁華,可也並不是叫人避之不及的。”


    知道爹娘這些年沒受苦,薑婉寧的一顆心?也就定下來了。


    她沉默片刻,又一次問道:“那大哥呢?我怎沒見大哥跟你們回來?其實兩年前詹大哥他?們去過北地一趟,那次沒能尋到你們的下落,卻也意外打聽?到,西北大營有一新將,雙腿有些不便,卻使得一手好弓……”


    薑母亦是沉默,半天才說:“你想的沒錯,那西北大營的新將,就是知聿。”


    薑家大公子,便名知聿,薑知聿。


    “當?初我們抵達北地,最開始是沒有部?族願意收留我們的,輾轉兩年才尋到地方,我們怕被趕走,隻能賣力幹活,而知聿腿傷拖了太久,已?傷到根骨,族裏的巫醫替他?正了骨,要養上半年才能下地,到底是寄人籬下,我那時就想著,我和你爹把知聿的活兒一起做了,也省得落人口舌。”


    卻不想,她的一番好心?,反險些害得兒子喪命。


    薑父薑母年紀不小?了,流放路上又受了許多磨難,身子骨不比從前,他?們要是隻做自己的活兒,興許還能堅持,可又要兼顧著薑知聿的,不出意外累壞了身子。


    薑母再次病倒,她雖對染病原因?諱莫如深,但聰慧如薑家大公子,怎會猜不出緣由,他?不動聲色地照顧著臥床的母親,卻見薑母大病初愈那天夜裏,悄無聲息離開了。


    薑母聲音裏帶了哭腔:“我們找了他?好久,好久好久……我不知道去哪裏找他?,我們也不識路,好不容易拖了族人幫忙,卻也沒有消息。”


    “就這樣?過了半年多,我們接到知聿的來信,才知被西北大營的將軍給救了,陰差陽錯做了將軍的副官,打算就留在西北大營了。”


    “後麵兩三年裏,我們再沒見過知聿,隻每隔半年能收到他?的來信,知道他?在西北大營尚好,我和你爹在來鬆溪郡之前,有給知聿去過信兒,可他?說戍邊將領輕易不得離營,他?亦是,隻托我們給你帶個好。”


    薑婉寧對大哥的下落有過諸多猜測,雖遺憾未能與?其見麵,但知曉他?生?活已?重新步入正軌,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她囁嚅道:“是我連累了大哥,不然以大哥的本事,定是早建功立業了。”


    薑母搖了搖頭,拉著她的手放到胸前:“這是我們薑家的劫難,沒有誰拖累誰,所幸如今我們都好起來了,往後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


    轉天清早,兩家人和借住在陸家的幾個孩子一起上了餐桌。


    許是有了昨夜的交心?,如今薑父薑母和陸尚之間總算沒有昨日那般別扭了,見麵互相?問個好,雖不至親昵,但好歹也算熟悉了。


    薑婉寧將幾個孩子給薑家二老?介紹了一番,又叫了龐亮出來:“這是我收的小?弟子,自小?便跟著我念書,已?跟我學了七八年了,前些年過了院試,隻因?他?年紀尚小?,我怕招惹是非,便壓了他?兩年,待今年秋闈再行上場。”


    隨後她又給孩子們介紹:“這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昨日幾個孩子回來得晚,眾人久別重逢正是意濃的時候,自己說話尚嫌時間過得快,自然也就沒有跟孩子們見麵。


    陸奶奶隻給他?們說了一句,叫他?們心?裏有個底。


    眾人互相?打了招呼,薑父又專門把龐亮叫到身邊,習慣性考校了兩句功課,又見他?眼?底清亮,儀態也是端莊,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是薑父薑母正式過來的第一天,薑婉寧並不願與?他?們分開,就叫龐亮去私塾傳了話,休息兩日後再上課。


    她和陸尚商量後,本想帶二老?出去置辦些家用的,誰知才用過早膳,就聽?門口的下人來報:“老?爺,夫人,有一位姓曲的客人,說想拜會二老?。”


    這話說的含糊,下人並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


    反是堂廳裏坐著的幾人先是一怔,旋即很快回過神,薑婉寧道:“可是曲叔來了?”


    “曲叔?”薑父有些疑惑。


    門外有客,不論是不是曲恒,陸尚都先去接引,留下薑婉寧長話短說,將曲恒自鬆溪郡任郡守,以及前段日子天災時幫忙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薑父薑母聞言皆是怔然,薑父恍惚道:“曲恒那孩子……竟是也在鬆溪郡啊。”


    當?日薑家二老?得以入城,便是走了郡守的路子,不然他?二人尚是罪籍,又離了流放之地,按理說是要即刻關押入獄的。


    正說著呢,卻聽?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一聲“老?師”,曲恒的身影自門口顯露,他?不小?心?被門檻絆到,當?即一個踉蹌。


    可就在他?穩住身型的下一刻,他?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不孝徒——給老?師師娘問安了!”話落,他?深深叩首。


    再看他?身前的二老?,薑父雙手顫抖,薑母直接紅了眼?眶。


    薑婉寧猶疑片刻後,還是選擇從堂廳退出去,隻將堂廳留給剩餘三人。


    陸尚緊隨其後,在她剛出堂廳時,就拽住了她的小?臂,將人帶回了主院裏。


    尋回爹娘,又得知了大哥下落,可以說,這麽些年裏,薑婉寧的心?情從未有過像這一刻一般輕快的,任何言語也表達不了她的歡喜。


    隨著兩人回到臥房,陸尚才關了門,就覺懷裏一沉,垂首一看,竟是薑婉寧主動撲了過來,而這等投懷送抱更是叫他?驚喜。


    不等陸尚說話,薑婉寧先喊了一句:“夫君……”緊跟著,她稍稍踮起腳尖,笨拙又真摯地親在陸尚下巴上。


    她雙目微合,再三重複道:“我好開心?……夫君,我真的很高興,我——”


    “謝謝你。”


    陸尚輕笑一聲,卡住她的下頷,反客為主。


    曲恒在陸家待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才不得不離開,便是將走時還一直說:“老?師跟師娘來我府上住吧,我那有地方——”


    這回不等薑父薑母拒絕,薑婉寧先站了出來,她笑眯眯的,說出的話卻不容拒絕:“曲叔快些回去吧,阿嬸肯定要等急了,爹娘好久沒見我,還是與?我同住吧。”


    曲恒張了張口,隻好退而求其次:“那等過些日子,我再來。”


    “好。”薑婉寧嘴上應了,至於過些日子答不答應,那還是以後的事。


    又過一天,兩家五口人一起出了門,還帶了兩個長工幫著提東西,四下轉了一上午,大包小?包買了許多,總算將薑父薑母的東西都置辦全活了。


    薑婉寧雖想陪在爹娘身邊,可她那私塾總不能日日缺課,無奈隻能過去。


    她也是去了私塾才知道,原來這幾日私塾裏來了一大波商戶,皆是帶著家中子弟過來的,一問才知,他?們家裏的孩子受了陸尚的提點?,又聞無名私塾夫子才學深厚,這才從鹿臨書院退學過來。


    薑婉寧粗略數了數,過來的學生?共有二十四人,與?陸尚偶爾提過一嘴的數量正匹配。


    要是換做幾日前,她或許還會猶疑,但如今她心?裏沒了記掛,唯手下的私塾需要多多上心?,總歸就是兩個班,多少學生?都一樣?。


    她將私塾的規矩給諸位老?爺講了一遍,若是接受的,明日起就可以叫孩子過來了,至於她性別上的差異,在他?們找來前早該打聽?清楚,既是來了,定然也是不在意的。


    隨著私塾的再一次擴大,叫薑婉寧喜出望外的還有一件事——


    便是薑父隔三差五也會過來旁聽?,偶爾興致來了,還能頂替了薑婉寧的位子,替她給學生?們講講課。


    薑婉寧並沒有提及與?薑父的關係,學生?們開始對其並不信任,還是聽?了一門課後,才意識到,他?們雖辨不出這位老?先生?和夫子誰水平更高,但無論是誰,總比他?們要厲害。


    如此,麵對薑父的偶爾授課,他?們更是沒了異議。


    八月底,秋闈開。


    又是一年科考,府城的大街小?巷上全是給書生?送考的百姓,鹿臨書院的學生?結伴來到考場,正準備做最後的心?態調整,忽聽?耳邊傳來嬉笑聲。


    “師兄此番定能高中!”


    “中解元!”


    他?們剛想嗬斥誰在考場外妄言,偏生?一轉頭,卻發現旁邊的人有些眼?熟。


    “我認得中間那人,他?之前是丙班的一個學生?,後來退了學……”


    “剩下那幾個也都是咱們書院出來的啊!你們莫不是忘了,今年年初丁班的商籍學生?集體退學,當?時鬧出好大風波呢!”


    再看陸尚手中拿著的考牌,可不跟他?們手裏的一模一樣?,全是上場參加秋闈才有的。


    第73章


    正當鹿臨書院的眾人心中驚疑不定之時, 卻見正前方考場開了?門。


    官府的士兵自考場後列隊而?出,不一會兒就將門口的位置清理出來,學政大人?親至, 先是感謝聖上恩科,又朗聲說?了?一些鼓勵學子的話。


    卯時一到, 考生正式入場。


    鹿臨書院的學生就瞧見被他們盯了?許久的人?相繼散去,最後隻?留了?原丙班那個。


    在他們的目送下, 陸尚拿好考牌,拎上考籃,不緊不慢走進考場, 在將入檢查間時, 他腳步一停, 驀然?轉過身, 朝著遠處擁擠的人?群用力揮了?揮, 麵上又綻開一個大大的笑。


    旁人?不知?他此?舉為何, 而?被擁在人?群裏的薑婉寧等人?卻是欣慰一笑。


    原來是此?番秋闈, 陸尚也?有送考的家人?了?。


    他這次在無名私塾裏認真學了?半年,不光有薑婉寧的課後小學堂,便是薑父都隔三差五給他補課, 父女倆看待問題的切入點還是有所不同的, 一個更新穎些?, 一個更老道?點,陸尚照單全收,隻?管都記下來,日?後真碰上這種問題了?, 再?依著主考官的喜好作答。


    就像這回?鬆溪郡鄉試的主考官乃是朝廷派來的大人?,為人?最是講禮重道?, 要是想叫他滿意,答卷便要中規中矩著來,或不能最出彩,但絕不會落了?下乘。


    半年來,陸尚也?算刻苦,於今年恩科自有一番成算。


    也?正是因此?,在陸奶奶和薑母提出給他送考後,他沒有猶豫太久就答應了?。


    陸奶奶和薑母都來了?,餘下的薑婉寧和薑父自然?也?不甘落後,到最後索性全家出動,一齊來了?考場外?。


    陸尚已經曆過一次鄉試,又有私塾裏對鄉試的講解,他對考試流程了?熟於心,在旁人?還戰戰兢兢接受檢查時,他已和互保的學子過了?檢查,去尋找自己?的號房了?。


    好在連他在內,無名私塾來的十幾號學生位置都尚可,不在邊角處,也?沒有臨近茅房的。


    隨著最後一名考生進入考場,考場大門重重合上,為期三日?的鄉試也?正式開始了?。


    考場外?的百姓也?三三兩兩散了?去,薑婉寧等人?隨著人?流走,行走見不免聽見其餘人?的擔憂,又或者是對自家兒郎的殷切希望。


    陸奶奶還是頭一回?親自送陸尚入場,難免會受影響,她默默拽住了?薑婉寧的衣袖,好不容易走到了?人?流疏散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問:“婉寧,你說?尚兒這回?能考上嗎?”


    薑婉寧轉頭看來,淺淺笑道?:“奶奶可是擔心了??”


    陸奶奶老實點了?頭:“這不尚兒前年才考過一回?,上回?就沒能考過,如今他又從書院退了?學,跟你和親家公念書的時日?也?不長,我這心裏啊,實在是沒譜。”


    不等薑婉寧回?答,薑父先道?:“陸家奶奶莫擔憂,陸尚專心念書時間雖不長,卻有我和婉寧傾囊相授,再?說?這回?鄉試名額變多,想必上榜還是不成問題的。”


    “再?說?學問一途,本就急不來,就算這回?沒中,明年又有正科,明年再?考也?是無礙的。”


    薑父雖以才學立身,可對功名等並不是看得太重,總歸陸尚上進的態度是好的,結果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在陸奶奶心中,薑家二老還是很有權威的,像這過去的大學士都發了?話,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惶惶不安了?,認同地點了?點頭:“親家公說?的是,尚兒盡力便好。”


    薑婉寧微微扶著她的手,聞言不禁莞爾。


    鄉試這幾天私塾等地都是不上學的,薑婉寧也?算忙裏偷閑,記掛陸尚之餘,得以在家好生歇息幾日?。


    薑父被曲恒請去了?府上,也?不知?借著什麽理由,竟把人?留在了?府上,說?要住上個十天半月再?回?。


    薑母得知?消息後也?沒多言,轉身便去找了?薑婉寧,兩人?稍一思量,結伴出了?家門,先是去了?府城有名的商街裏,找了?幾家裁縫鋪,給家裏人?每人?裁了?兩身衣裳。


    這些?年在陸尚的影響下,薑婉寧已習慣了?買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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