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婉寧知道他們?的想法,倒也?沒?有生氣,畢竟來學堂到底所為?何,實際還是要看學生本人,家人隻算一個參考,總不能真為?她們?規劃了一生。


    可惜這?些女子多數沒?個目標,便是薑婉寧問?她們?想學什麽,她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後?隻能叫薑婉寧做主,各方各麵都涉獵些,主要還是以教她們?一門立世的手藝為?主。


    或是農耕之法,或是紡織之術,又或者?隻是單純的經?商之道……無名私塾一改之前作風,好像一下子變得世俗市儈起?來,偏薑婉寧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隨著無名私塾主女學後?,那些對?薑婉寧一介婦人開辦私塾頗有意見的人也?逐漸偃旗息鼓。


    還有那鹿臨書院的院長,得知今年解元乃是薑婉寧親傳弟子,而曾被他們?書院百般不看好的陸尚都中了舉人後?,竟是登門拜訪,欲叫薑婉寧傳授授課經?驗。


    陸尚在旁旁聽,將他打得主意看得一點?不差,開口?的諷刺道:“院長要是真敬仰夫人的學識,求什麽經?驗啊,就跟郡守大人一般,直接請夫人去鹿臨書院授課便是。”


    院長被懟得臉上一陣青白,最後?道一聲“荒唐”,拂袖而去。


    暫且不論?旁人是何想法,私塾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薑婉寧連著忙了兩月,中途一度忘了自己懷有身孕,常常要被陸尚提醒,才想起?該休息了。


    既然私塾分流結束,她也?該調一調重心,多關注關注自己的身體。


    這?兩月何大夫隔段時間就會來家裏請一次脈,薑婉寧胎象始終正常,也?沒?有旁人那般的孕期反應,要不是脈象有異,何大夫甚至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懷了孩子。


    涼秋過去,寒冬撲麵而來。


    薑婉寧稍微顯了懷,有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她終於?知道多注意些了,再有便是薑母和陸奶奶輪番送來的營養湯,有沒?有營養不談,味道甚是奇怪。


    她最開始還給兩位長輩麵子,捏著鼻子喝了,到後?麵則是能躲即躲,還拉了陸尚來幫忙。


    陸尚跟她和薑父學了兩三個月,已滿腦子的天?下大義,他本就不是多愛學習的人,如今隻想著盡快參加為?會試,也?好早日結束這?痛苦的日子。


    好在馮賀也?過了鄉試,得知陸尚在家裏開小灶後?,厚著臉皮跟了過來,有他幫忙分擔薑父和薑婉寧的注意力,這?才叫陸尚稍有喘息的空當。


    日子平淡而順利地過著,直至這?日傍晚,郡守遣了家中小廝,請陸尚過去一趟。


    陸尚不知緣由,但也?沒?有拒絕,隻跟家裏說?了一聲,便匆匆趕去了郡守府。


    哪知等他跟曲恒碰了麵,對?方一句話叫他愣住了。


    曲恒表情嚴肅:“你可知有你狀告你一邊科舉一邊鑽營,欲違背皇上聖旨,為?官且行商嗎?”


    “什麽?我這?不是還沒?做官嗎?幹行商什麽事?”


    曲恒說?:“你說?的沒?錯,但問?題不是出在這?裏,你就沒?想,是誰將你告上衙門的嗎?”


    陸尚晃了晃腦袋,這?才注意到關鍵點?,他的表情也?漸漸冷了下來:“還請曲叔告知於?我,眼下我雖並未入朝,又有皇上所賜恩典,便是真一邊為?官一邊行商也?無妨,但這?事並未公諸於?眾,在外人看來,二者?兼顧乃是死罪,這?般狀告於?我的,怕是要置我於?不義。”


    曲恒這?才點?了頭:“正是如此。”


    “原本這?事耽擱不到你,我也?不該與你說?的,隻是這?狀告之人與你牽扯頗多,我怕日後?真陷你於?不義,這?才要跟你提個醒。”


    “你可知陸顯其人?正是他到塘鎮縣衙,將你告上衙門的。”


    陸尚想過許多人,或是他不經?意得罪的人,或是與他生意有摩擦的老板,甚至連鹿臨書院的院長和夫子都想到了,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陸顯。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又或者?:“曲叔你是不是記錯了名字?”


    曲恒說?:“這?是今日我在衙門麵見各地縣令後?,塘鎮縣令親口?對?我說?的,他還說?那陸顯乃是你異母兄弟,這?些年一直在你手下做工。”


    “那陸顯跟塘鎮縣令說?,他雖謝你提攜之恩,卻也?不忍家國律令受到違背,這?才大義滅親,將你之之告知縣令。”


    “總歸就是這?麽一回事,沒?什麽大影響,我也?就是告訴你一聲,至於?你那異母兄弟該如何處置,我便不多問?了,這?時間也?不早了,大晚上叫你過來,隻怕婉寧擔心,我這?就叫人送你回去。”


    陸尚看了一眼天?色,隻好跟曲恒道了謝,複返回家裏去。


    回到家後?,薑婉寧問?他出了什麽事,陸尚怕說?多了惹她擔心,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


    隻是陸顯辦出這?種事來,著實出乎他的預料。


    在陸尚看來,他待陸顯一家也?算仁至義盡的,就說?陸家這?麽多口?人,他唯喊了陸顯來做工,哪怕他本事不夠,還是叫他做了管事,後?麵又把新起?頭的建築隊交給了他。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有哪裏對?不起?對?方,才叫他做出這?般事來。


    把他告上公堂?


    也?虧得他還沒?入朝為?官,又有天?災時得的恩典,萬一沒?有這?些事,隻怕他真要狠狠栽一個跟頭了,而他不好過,對?陸顯又能有什麽好處?


    陸尚百思不得其解,連著如何處置他都決定不下來。


    就在他尚為?陸顯的作為?神思不安之際,哪成?想還不等他做出決斷,塘鎮那邊的生意又出了事。


    這?日找上門的乃是一個生麵孔,陸尚辨認了好久才認出,這?個中年男人不是物流隊的長工短工,而是招來蓋房搭屋的工人,叫楊初,當初山間農場蓋的竹屋就有他參與。


    後?來郭老爺家蓋新宅,他手下的建築隊也?是第一回 出工,陸尚過去巡視時,發現這?人辦事麻利,人也?算誠懇,就提拔他做了個小工頭,在陸顯不在時多盯些工。


    月前郭老爺家的新房竣工,三層小洋房可是吸引了一批人來看,他們?還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房子,聽說?屋裏還安了一種叫做“地暖”的東西,跟地龍用處相同,但又不太一樣。


    這?種三層小洋房占地麵積小,偏偏內裏空間極大,才一蓋好就叫許多人動了心。


    這?不郭老爺甚至滿意,主動付了工錢,還給做工的工人們?添了賞銀,他家的房子剛結束不久,就有好幾家找上門,全是要蓋新房的。


    按理說?建築隊揚名,也?是好事。


    誰知楊初說?:“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們?都收拾好家夥準備去幹下一家了,誰知到了他家家門口?,卻被告知不打算用咱們?了。”


    “咱們?還以為?是哪裏做的不好,叫主家生了厭,可不管我怎麽問?,人家都不肯說?出緣由,還是我在他家周圍蹲守了半個月才發現,原來他家又找了新的泥瓦匠,那隻蓋房的隊伍工錢要的低,偏生能蓋出跟咱們?一模一樣的房子,就打地基的方法,跟您教我們?的一模一樣!”


    “不可能!”陸尚根本不相信,“那些房屋的圖紙都是獨一無二的,我隻給了你們?一份,蓋房的技巧也?全在圖紙上,怎麽可能被別人學了去?”


    “莫不是建築隊有人離工,把蓋房的方法也?帶走了?”


    楊初否認:“並不是,建築隊一直都是最開始的那二三十號人,我記得清清楚楚,從沒?有變動,且大家負責的是不同工作,就是真透露給旁人,旁人也?蓋不出一樣的房子,除非是把咱們?建築隊的工人都挖走了,但那又這?麽可能。”


    陸尚完全無法否認他的說?辭,正要提出什麽其餘猜測,卻是忽得心頭一震:“不對?,等等——那圖紙,你們?可能拿到過?”


    楊初搖頭:“沒?有,圖紙一直是陸工把持著的,便是平日遇到問?題,也?都是陸工看過圖紙再教給我們?,我們?見到圖紙的次數都不多,更別說?拿到了。”


    他說?著,漸漸意識到什麽,眼中浮現出震驚之色。


    而陸尚也?在他的言語中逐漸確定了他的猜測,既然建築隊的人沒?有知曉整個工程方法的,便不存在告密之人,排除了所有可能後?,隻剩下最後?一個——


    是陸顯背叛了他。


    陸顯先是去了衙門,欲以律法將他製裁,又將建築隊的圖紙泄露於?人,可謂是雙管齊下,恨不得毀了他的全部。


    陸尚遍體生寒,徹底不再為?其尋找辯解緣由。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眼中盡是寒意:“我知道了,你且到門口?等一等,我跟家裏人說?一聲,這?就跟你回塘鎮。”


    不管陸顯背叛原因為?何,陸尚隻知道,他是不能留了。


    此時此刻,他甚至忍不住遷怒,不愧是王翠蓮的孩子,果真與其母其舅一個德行!


    他到書房找到薑婉寧後?,仍是怕惹她徒增傷憂,隻說?是物流隊新招了一批人,他想過去考察一番,順便看看大寶和林中旺,若是兩人適應的好,也?好提早提拔起?來。


    薑婉寧不作他想:“好,那你幫我給大寶和中旺帶個好。”


    “好,沒?問?題。”陸尚答應,垂首在她額心親了親,又輕輕碰了碰她微隆的小腹,轉身欲走之際,忽然想起?陸顯家的孩子。


    他並沒?有忘記薑婉寧對?那小姑娘的關心,此時也?少不得多問?一句:“阿寧還記著陸顯家的姑娘嗎?”


    “記得,怎麽了?”


    陸尚斟酌道:“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她來,你要是想她了,我要不把她接來府城住一陣子?”


    熟料薑婉寧笑著拒絕了:“想倒是有一點?,但接來就不必了,她又不是沒?有爹娘,再說?我看陸顯和她的妻子對?明?暇很是上心,我哪有奪人所愛的道理。”


    “另外則是——這?話其實不當說?,但我始終覺得,陸顯夫妻對?明?暇的教育是有問?題的,可我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我既改變不了她家情況,索性就別插手了,也?省得孩子夾在中間備受為?難,至於?她日後?如何,隻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有了薑婉寧這?話,陸尚再沒?了任何顧慮。


    第76章


    對於陸尚的?到來, 陸顯夫妻倆皆是感到錯愕的?,但等?他們看清陸尚的?麵色,他們又恍惚明白了什麽, 一時臉上煞白。


    陸尚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便自顧自在院裏的石桌旁坐下, 四下裏環顧了一圈。


    無名巷的這座宅子雖算不得大,卻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是他和薑婉寧離開陸家?村後的?第一個家?,哪怕當時手中拮據,也在能力範圍內挑選了最好最方便的?新家?。


    這個小宅子裏有薑婉寧很喜歡的葡萄架, 有陸奶奶精心飼喂的?禽畜圈, 還有他夏日裏納涼算賬的?小桌, 他們一家?三口在塘鎮住了四五年, 全部回憶都留在了這座小宅子中。


    後來他們搬去府城, 卻從未想過將這裏轉手賣出去, 而他念著陸顯一家?初來塘鎮, 隻怕沒有落腳的?地方,這才一時心軟,許他們住了進來。


    當初薑婉寧還落寞了好幾?日:“那往後這還算咱們家?嗎……”


    陸尚沒法兒回答她這個問題, 隻能沉聲保證:“等?過兩年他們手裏富裕些了, 我就叫他們搬出去, 咱們家?就再不叫外人來住了。”


    哪成想一連三四年過去,他始終沒有提出叫陸顯一家?搬離,而小宅裏那些熟悉的?物件兒,也一點點消失在了記憶中, 被一些陌生的?東西所替代。


    陸尚並?非那等?極念舊情的?,可望著滿院的?陌生, 也不免生出兩分物是人非之感。


    若陸顯一家?是那等?知恩圖報的?也就罷了,還算不枉費他一片好心,哪成想他又是給工作?又是給房子的?,到頭來卻沒能落得一點好。


    他坐在桌邊不說話,對麵的?夫妻倆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陸顯躊躇著,終是推了馬氏一把:“你帶明暇回屋去。”


    “我……”


    “快去!”陸顯輕嗬一聲,這回直接推搡了母女倆,不容半分拒絕。


    馬氏頗為不情願,但對丈夫的?順從叫她做不出當著外人反抗的?行為,嘴裏不知嘀咕了一聲什麽,終究還是抱著孩子回了屋。


    等?院裏隻剩陸尚和陸顯了,陸尚方才開口:“我來為何,你是知道的?吧?”


    “說說吧,我是做了什麽人怨天?憎的?事,叫你既不念兄弟之情,又不念提攜之恩,寧願去挨板子,也要將我告上公堂。”


    “大哥我——”陸顯一下子慌了。


    陸尚嗤笑一聲:“別喊我,我可當不起你的?大哥。”


    陸顯目光遊離,他怎麽也沒想到,到衙門告狀的?事會傳到陸尚耳朵裏,且看他的?模樣,根本沒有因此受到刑法,這與?他和馬氏私底下商量的?可不一樣啊!


    陸尚以?前尚能容忍他怯懦的?模樣,現在再看,隻覺格外膈應。


    陸顯這一天?天?裝得老?實巴交的?,誰能想到,他實際是個背後捅人刀子的?。


    陸尚不耐煩道:“快點說,我哪裏做的?不好了,叫你做出狀告親眷的?事,簡直是恨不得我死?在這上頭,我沒時間聽你廢話,趕快交待!”


    此話說得實在嚴重,陸顯一個激靈:“我沒想叫你死?!我就是、我就是——”不知他是真的?膽小,還是畏懼陸尚的?身?份能力,他在許久的?結巴後,終於說了實話。


    “我就是想接管你手裏的?生意,你都考上舉人了,以?後肯定能做大官,這麽一點小生意,你定是不會看在眼裏的?,我知道我不討你喜歡,以?後你當了大官,這些生意肯定也輪不到我,我要再不為自?己、不為明暇想一想,我就真沒機會了……”


    陸尚聽得匪夷所思,眉頭死?死?地擰在一起。


    陸顯說:“大哥,我給你幹了這麽多年,自?認對每件事都很?上心,不說有功勞,至少也有苦勞吧,可便是這樣,你還是不由分說把我調去了建築隊,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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