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他?們也不是說叫把?私塾直接關停了,左右也就是停課三五個?月,等?後麵陸尚回來了,早些開課也不無可能。


    薑婉寧本就意誌不堅定,這樣被左右勸說著,到底還是應下了,隨著私塾停課,可不正給了她安心養胎的機會。


    眼看隻剩最後一個?月,薑婉寧記掛著陸尚該是進了考場、正在作答、考試結束,而其餘人則操持著找接生婆、找大夫、找補品、找新衣等?等?,反正各有各的在意。


    五月第三天,薑婉寧在薑母和?陸奶奶的陪同下在院子?裏散步,不覺提起遠在京城的人。


    薑母算了算:“陸尚該是今日出考場來著,隻不知今年要多久才能放榜,這趕不上孩子?出生,總不能連滿月也趕不上吧?”


    薑婉寧沉吟片刻:“今秋還有正科,恩科結果應該不會拖延太久,我估摸這月肯定能放榜,要是速度快些,月底殿試也能結束了,就是不知夫君能不能過了會試。”


    路奶奶說:“有你?和?親家公教他?,尚兒定是沒有問題的。”


    薑婉寧莞爾:“那可好,就借奶奶吉言了。”


    等?到了五月中?旬,陸家光是接生的婆子?就請了三個?,另有四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其中?一位還是曲恒從外地請來的,這些人全住在了陸家客房裏,早晚請一次脈,定要將所?有隱患都掐死在胚胎中?,力求最後半個?月的穩妥。


    而遠在京城的陸尚,也得來了春闈將放榜的消息。


    正如薑婉寧推測的那般,朝廷著急準備秋天的正科,預備在六月前結束殿試,最晚等?到五月二十號左右,就能完成全部?閱卷工作,緊跟著便是放榜了。


    陸尚自認答得還挺順暢,會試剛一結束,就聯係上了京郊的物?流隊長工,跟他?們問了問近兩年近京的情況,開始琢磨著將陸氏物?流的生意開進京城裏去。


    隻可惜他?在京中?轉了十來天也沒能發現什麽商機,這日他?和?詹順安一起出門,卻在城門口碰見了一個?免費代寫書信的攤子?。


    這個?時代,凡是涉及到紙墨的,從來都跟便宜掛不上鉤,像這種書信攤子?,便是放到小縣城裏,也不是貧苦人家能消費得起的,尤記得當年他?們初搬去塘鎮,正是因為他?們的攤子?物?美?價廉,才在短時間內擠入市場。


    以至於當陸尚聽見這寫信攤子?免費後,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兩眼,然而這一看不要緊,卻是叫他?發現了更意外的東西?。


    隻見那書信攤子?後頭坐了一個?身強體壯的漢子?,無論是體格還是麵相,瞧著都不像讀書人。


    “畫好了畫好了,下一位——”漢子?招呼一聲?,手?腳麻利地換了張新的信紙,又招呼下一位上前來。


    陸尚沒有跟在隊伍後麵湊熱鬧,隻從側麵去看,隻見那漢子?在紙上並沒有寫太多字,而是用一些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些很是粗糙的小人畫,若是畫得實在不像了,才會用文字解釋一二。


    詹順安也瞧見了這邊的情況,不禁疑惑:“這不跟夫人之前的書信攤子?一樣嗎?這京中?竟也有以畫代字的?”


    這也是陸尚所?不解的。


    他?倒沒覺得,在信上畫畫的主意隻有他?能想出,偏偏那漢子?畫得簡筆畫太過奇特了,可不就是當年他?去書信攤子?上幫忙,偶爾畫過的火柴人。


    後來薑婉寧生意太忙,也會用火柴人簡筆代替人物?,隻到底還是精細畫作更多一些,火柴人的流傳並不算廣。


    幾件巧合全撞在一起,也不怪他?詫異。


    因著這點意外,陸尚索性在旁邊等?了一會兒,想等?書信攤前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他?也好上去打探一二。


    隻是他?到底低估了免費書信攤子?對平民百姓們的吸引力,他?和?詹順安等?了小半個?時辰,攤前的隊伍反是越來越長。


    也是從後來的百姓口中?,他?們得知那位畫畫的漢子?並非專職替人寫信,他?有正當營生,大多數時間都不在京中?,但隻要是回來了,一準會來城門替人寫信。


    聽說那漢子?早些年出海行商,與家中?人斷了聯係,不知家中?貧苦,直至老母幾經輾轉給他?送了書信來,才知原是父親時日無多,又有發妻辛苦拉扯大了他?的未曾謀麵的親子?。


    漢子?匆匆趕回家中?,正好趕上了與父親到最後一麵,後來又從老母口中?得知,他?家中?本拿不出請人寫信的錢,若非碰上了好心人,隻怕短時間內是聯係不上他?的。


    那漢子?本想親自去感謝老母口中?的好心人,奈何尋了好幾日也沒尋著人,又逢他?跟隨出海的商隊將要起航,萬般無奈之下,他?隻能先帶上家人一同趕回京中?。


    隻是漢子?也是個?重情義的,他?感念當年那位好心人,這幾年在京中?的時間長了點,就學著那位好心人,在城門口支了個?寫信攤子?,分文不取,隻給貧苦百姓寫。


    漢子?行商多年,略通幾個?大字,但他?給人寫信卻很少寫字,而是用線條畫代替,據說這也是仿了好心人的,欲將這一特點傳承下去。


    陸尚聽了這些,莫名感到一陣熟悉,可不管他?怎麽想,都想不出到底是在哪裏聽過。


    最後他?隻能暫且作罷,瞧著不遠處有個?涼茶鋪子?,便招呼詹順安去涼茶攤上等?。


    這個?時間城門進出的人不算多,涼茶鋪子?裏也沒多少人,經營這家涼茶鋪子?的是兩位婦人,一個?老邁些,一個?尚在中?年。


    老婦負責在後麵煮茶,中?年婦人則是給客人斟茶倒水。


    這涼茶鋪子?多是為了方?便過路人,一人隻要兩文錢,隨便喝多少。


    中?年婦人給陸尚和?詹順安端來茶盞後,又介紹到:“小店還有自家釀的果酒,客人若是喜歡,不妨也來上一壺。”


    “另外小店能代買花生牛肉等?下酒菜,代買不收跑腿費的。”


    陸尚道了一聲?謝,又拒絕道:“涼茶就好,其餘不用了。”


    “好嘞,您二位慢用。”婦人沒有過多糾纏,福了福身,便從他?們桌邊離去。


    陸尚來此全為等?書信攤子?後的漢子?結束,剛才又聽說那人做的是海上生意,更生幾分結交之意。


    如今已是午後,左右也就是等?到天黑,陸尚和?詹順安並無旁事,自然也能耐著性子?等?下去,等?待過程中?不覺說起陸氏物?流的事,卻是詹順安在送貨中?途聽說的——


    “我去嶺南時聽說,這幾年西?域來的商人漸多,好些西?域的玉石皮料備受歡迎,已經有動作快的人家琢磨到西?域采買了,還雇了鏢局護衛安全,再就是押送貨物?來往。”


    “老板您看,咱們物?流隊是不是也能往西?邊走一走,尋不到合作的商戶也沒關係,咱們自行采買,把?東西?帶回來再出售就是。”


    陸尚對西?域了解不多,卻也是有接觸過他?們的香料等?物?,如今聽詹順安提及,不覺考慮起其可行性來。


    正當兩人商量著,卻見店裏又進了人。


    原本陸尚是沒注意來人,直到那人在堂裏喊了一聲?:“娘,媳婦兒,我回來了!今兒來找我寫信的足有七八十人,這一天下來也隻寫了不足一半,趕明?兒我還得再來一趟,爭取在月底出海前把?著急的都給寫了……”


    陸尚抬頭一看,可不正是城門口免費寫信的漢子?。


    而這時,涼茶鋪裏的兩個?婦人也從後麵走出來,陸尚看到最後麵的老婦,就那麽刹那間,記憶深處的麵孔變得清晰起來,他?腦海中?靈光一現——


    他?想起來了!


    第80章


    陸尚不覺站起身, 在這客人本就不多的小鋪裏格外明顯。


    正當他尋思著如何跟那位老婦提及數十年前的舊事時,卻見那位老?婦在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後,一開始還沒注意到不對, 可剛轉過頭又轉回來,眼中逐漸浮現震驚之色。


    沒過多久, 卻見那老?婦倏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陸尚, 又是驚喜又是不可思議:“你你、你是——”


    陸尚試探著拱了拱手?,問一聲:“阿婆可還記得我?”


    “記得!”老?婦一下?子來了精神,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緊跟著便是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 可是叫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漢子左看看右看看, 頭一回覺得腦子不夠用。


    陸尚也?有些受不得禮, 匆匆躲閃間也?未全部躲過去?, 受了老?婦半禮後, 還要拱手?還回去?。


    不等陸尚講明二?者之間的淵源, 老?婦已跟她的兒子兒媳介紹道:“阿輝快來,你快點來——”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好心人,當初就是這位公子提出能替我給?你寫信的, 還有他的夫人……”老?婦說著, 下?意識在涼茶鋪裏找了一圈, 沒尋著想見的人後,才去?問陸尚,“敢問尊夫人?”


    陸尚說:“我是獨身來的京城,夫人並未同往。”


    得了這個答案, 老?婦難掩麵上的失落,但她還是很?快打?起精神, 將當年的事?再一次給?兒子兒媳講了一遍。


    數十年前,陸尚和薑婉寧第一次去?塘鎮時?,便是給?這位老?婦寫了第一封書信,當時?因念起年邁可憐,並沒有收任何錢,但他們的小人畫還是在塘鎮掀起一陣新風潮。


    陸尚在瞧見老?婦的模樣後,就將所有往事?都串聯起來,包括那漢子為什麽能畫出不曾在京城中?流傳的簡筆畫,又是學了什麽好心人,才有了今日在城門口的免費書信攤子。


    關於數十年前,老?婦在鎮上得好心人相助的事?,她已經跟兒孫講了很?多遍,尤其是這兩年上了年紀,隔上個十天半個月就會念叨一回,以至當年的那些事?情,無論是她的兒子還是兒媳,基本都是可以倒背如流了,隻是頭一回見著真?人,有種?故事?照進現實的驚奇感,邊聽邊連連向陸尚投去?打?量的目光。


    “要不是碰上了公子和夫人,你如何能見你爹最後一麵啊……還有我和惠娘,如今還不知在哪個地方艱難討生,隻怕蹉跎半輩子,也?等不到你回來了……這可是咱們全家的大恩人!”


    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這些年裏,自從老?婦被兒子接來京中?,日子過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也?碰上了許多與家中?常有往來的朋友,逢年過節,又或者隻是平常,總會往家裏送些東西來。


    老?婦會記著他們的好,但這些好還是太單薄了,永遠比不上被她藏在心頭的那份掛念,或許在她心中?,隻有陸尚和薑婉寧才稱得上是他們老?李家的恩人。


    漢子姓李,單名?一個輝字,老?婦姓童,兒媳則是李蔣氏。


    李輝瞧著是個五大三粗、目凶麵橫的,卻是個實打?實孝敬的,便是對家中?妻兒,也?是極為體貼和照顧。


    陸尚光是剛才在城門口看他的那一會兒,就知道這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他並不會因為前來寫信的人沒有錢就心生嫌隙,或許言語動作粗魯了一些,可從頭到尾,也?沒見他趕過任何人。


    與其說是不耐煩,到更像生性如此,就是個急躁性子。


    童老?夫人來來去?去?將舊事?念了好幾遍,可沒有任何一人打?斷她,隻管默默聽著,再不時?點頭表示讚同。


    就是陸尚很?少被人這樣誇,實在有些羞愧,最後隻能匆匆擺手?:“您謬讚了,舉手?之勞,算不得大事?。”


    然而,不光童老?夫人不認同這話,連李輝和李蔣氏都在童老?夫人的要求下?,先後向他行了謝禮。


    看童老?夫人那意思,要不是因為還在鋪子裏,她左右也?是要兒子兒媳跪謝恩人的。


    陸尚汗顏,可是不敢答應童老?夫人邀他去?家中?一坐的邀請了。


    時?近傍晚,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入夜不久就會宵禁,陸尚下?榻的地方離城門尚有些距離,為了能及時?趕回去?,他也?不好在此地多留,隻能跟李輝再約個時?間,等日後再碰一麵。


    而李家幾人也?是要趕著回家的,隻恨相識的時?間太短,竟叫他們沒了多久敘舊的時?間。


    最後李輝隻能耐心哄著老?太太:“娘你別急,等過兩天我跟陸公子見麵時?,一定邀公子來家中?小坐兩日。”


    聽聞這話,童夫人向陸尚投來希冀的目光。


    陸尚無法,隻能暫且應下?。


    分別前,陸尚和李輝約了兩日後的晌午到羨仙樓中?見麵,最後寒暄兩句,兩相作別。


    李家眾人還要將涼茶鋪子給?關了,陸尚和詹順安則先走一步。


    等離涼茶鋪子遠了些,詹順安才砸麽砸麽嘴:“真?真?是沒想到,還有這般巧合的事?,聽那位童老?夫人說,這都過了十來年了吧,他們家卻能將一寫信之事?記到現在,也?算重?情重?義了。”


    “可不是。”陸尚應和一聲,“我還奇怪京城寫信怎麽也?有了小人畫,原來是前有淵源,不過這也?正好,能跟那位李哥結識了。”


    “老?板可聽見了?李輝說要去?羨仙樓見麵,老?板可知羨仙樓是什麽地方?”在陸尚一心念書的這些日子裏,詹順安也?不是全待在中?轉點的,他隔三差五也?會進京城走一走,一來是給?家人帶些隻京城特有的稀罕玩意兒,二?來也?是見見世?麵。


    毫不誇張的說,那羨仙樓在京中?的地位,毫不亞於觀鶴樓在塘鎮的地位,皆是極為有名?的酒樓了。


    陸尚也?點頭:“略有聽說過,剛才聽城門口寫信的百姓說,李哥是做出海生意的,這年頭出海的人還不算多,隻要不碰上大風大浪,肯定能有不少賺頭。”


    “也?不知你剛剛注意到沒有,李家人的衣著看似樸素,卻用的都是極細極軟的料子,一看也?是家境富裕的。”


    “那老?板是想……”


    陸尚並不掩飾他的野心:“自然是對海上商路起了興趣。”


    “早在物流隊剛一組起來的時?候,我就有想過水路海運,但塘鎮乃至整個鬆溪郡都在內陸地區,不靠海自然也?沒有海運一說,便是幾條河道,也?都被當地的富紳所把?控著,水路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既有機會結實在海上行走的人,我便想著將海運重?新拾撿起來,看能不能發展一下?海外商貿。”


    “屆時?若是可行,連著西域的商路,帶海上商路一起,可以同頭並進,也?算陸氏物流發展壯大的另一機遇了。”


    旁人聽見這話,或許會質疑陸尚決定的可行,但詹順安跟他太久太久了,早知能從他最終說出的決策,多半都會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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