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嗬,是賤賣。


    是啊,他怎麽可能還記得呢?


    他離開的那一年,應當是極恨她的,那些記憶他想要忘掉還來不及,怎會刻意記起?


    否則,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折磨她。


    她踐踏過少年的自尊,現在地位調轉,算是報應吧。


    江晚漁唇邊微微泛起苦澀,很快又被她用笑掩蓋過去。


    “謝大人信任,奴婢一定幫您辦好此事。”給聖上挑選禮物,她還是有信心的。


    江家沒被抄家之前,她曾是五公主的伴讀,與太子哥哥的關係又好,所以才得以經常進出皇宮。


    這一進一出,接觸聖上的次數也就多了起來,自然對聖上的喜好略知一二。


    說起來,她還曾救過一次聖上。


    那年聖上突然暈倒,宮中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她正巧在珍康堂見過老郎中的診治方子,遂壯著膽子向禦醫提議。


    禦醫罵她胡鬧,江湖郎中的方子豈能用在天子身上。


    可太子哥哥無條件站在她這邊,還以太子之名為她撐腰,連同皇後娘娘也選擇相信她。


    結果,她的方子真的救醒了皇上。


    皇上大喜,給她和爹爹賞賜了好多金銀細軟。


    當時爹爹看到賞物的時候,臉上卻不見歡喜。


    她能理解,畢竟爹爹是清官,最不屑便是這些身外之物。


    她現在後悔極了,當時她就不該救醒聖上,如果聖上永遠不醒過來,江家就不會遭此大禍。


    可世上哪會有後悔藥?


    有的隻是僥幸活下來的人,苟延殘息。


    “發什麽呆?”祁屹冷冷的聲音漫過她頭頂,一下子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奴婢已經想好要買什麽,隻是奴婢需要出去一趟。”


    她要去鬼街。


    鬼街,都城最為魚龍混雜之地,隻在日落後開市,宵禁前閉市。


    隻要進入鬼街,就要遵守鬼街的規矩,用錢做買賣,不誆不騙。


    不論你是什麽人,隻要有銀子,就能交易。


    若是壞了規矩,江湖組織暗影閣的隱刺一出手,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鬼街買賣,朝廷不敢管,也管不得。


    她一個閨中女子,自然是沒去過這般恐怖的地方。


    但她二哥是那裏的常客。


    二哥曾跟她說過,以後要是想找奇珍異寶玩玩,便可到鬼街報上他的名號和暗語,自然有引路之人。


    “現在?”


    “是,奴婢會在宵禁之前回府。”


    “我還是那句話,若是宵禁之前未歸……”


    祁屹話才說了一半,江晚漁便學會了搶答,“奴婢會利落地滾出去,不惹大人厭煩。”


    他微微眯起眸子,腳尖踢開她的手,示意她馬上去辦。


    江晚漁收好小荷包,大步流星朝府門外走去。


    第25章 姑娘,擦擦淚吧


    鬼街隱於東市,離將軍府不算遠。


    白日裏,東市售賣各種貨品,首飾珠寶、布匹絲綢、酒肆飲食,應有盡有。


    江晚漁到東市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商販都已收攤,路也就寬敞了許多。


    橫跨東市第四條小巷,便是傳說中的鬼街。


    她剛邁進去一步,便感覺到森森寒意,裏邊行走的人都戴著形狀各異的麵罩。


    還好她知道這一條規矩,進鬼街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她來的路上隨手買了一張銀狐麵罩。


    “姑娘,一個人來?瞧瞧我攤上的物件如何?”


    她沒往裏走幾步,麵前突然冒出一個戴著半張野豬麵罩的男人。


    “你是引路人嗎?”她壓低聲音問道。


    “引路人?”野豬麵罩怔了怔,旋即笑眯了眼睛,“那自然是!一看姑娘就是頭次進鬼街,我在鬼街做了十幾年的生意,您想找些什麽寶貝,我都能給姑娘指路!”


    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人信不過。


    “多謝,我自己看看。”江晚漁用手肘擋住了那人的指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人卻依舊跟在她身後,“哎姑娘,你在鬼街可別亂走,萬一碰上了鬼,那可就慘嘍!俗話說得好啊,這舉頭望明月……”


    那人故意拉長了尾音,江晚漁當即停下腳步,接道:“望……望也望不見?”


    “明月幾時有?”


    “抬頭自己瞅?”


    “嘿,你還真是自己人啊!”野豬麵罩驚得從原地跳了起來,趕忙將她拉到一個角落。


    “你是混世小魔王的什麽人?”對方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臉,眼神嚴肅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混世小魔王,是她二哥江雲瀚自封的名號。


    既能對出暗語,又能叫出二哥的名號,她應當是沒找錯人。


    但她現在誰也信不過,不能輕易透露自己的身份,“我來尋寶物,混……混世小魔王說過,想要罕世的寶物,就來鬼街找引路人。”


    “隨我來。”


    野豬麵罩帶她走了一小段路,進入一間燃著幽光的鋪子,“你在這等等,我讓管事的出來。”


    沒過一會兒,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翁從裏邊慢悠悠走了出來。


    老翁盯著她看了兩眼,慈笑道:“你便是那江家小子的妹妹吧?”


    江晚漁警惕地繃直身子。


    “不用怕,若是老夫想害你,你踏進鋪子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老翁抬起手,指了指房梁上方。


    她順著老翁的手往上看,房梁上全是帶著尖刺的暗器,隻要按下事先布好的機關,能瞬間要了人命。


    她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


    “沒想到你還能活著找過來,老夫以為,江家所有人都難逃這一劫……”那老翁坐在她對麵,惋惜地搖了搖頭。


    “老伯,你是二哥的故人嗎?”


    “你可記得這個?”


    那老翁從袋口中拿出一張房契,上麵寫的是襄永的一處房子,落款是她的名字。


    “這是那小子讓老夫保管的,他說啊,等江家的責任了了,他便帶著他家妹妹去這個地方……”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雙眼一片模糊,再聽不到老翁的說話聲。


    她怎會不記得?


    襄永,是千旭國有名的花鄉,如仙境一般。


    她曾和爹娘、哥哥們去過一次,那會兒她年不過六七,一臉天真地抱著哥哥們的手說:“這兒真美呀,漁兒好想住在這!”


    二哥便捏著她臉,笑得張狂,“小不點,等哥哥跟老爹幹完大事,咱們一家都搬過來,好不好?”


    “哼,漁兒不信,二哥總喜歡說大jsg話,要哥哥拉鉤鉤!”


    “嘁!拉就拉!”


    二哥他……早已準備好了襄永的房契。


    不曾騙她。


    “姑娘,擦擦淚吧,帕子是幹淨的。”


    那戴著野豬麵具的男子遞給她一張寬帕,她才發覺眼淚早已沾濕她的衣裙。


    “謝、謝謝……”


    江晚漁狼狽地擦掉眼淚,可她越擦,那淚掉得越是猖狂。


    滾滾而下,滾燙又苦澀。


    她還是控製不住,任由情緒崩潰。


    她從不敢像此刻一般,放聲大哭。


    她哭了多久,老翁和麵具人就在旁邊守了她多久。


    終於,哭到雙眼幹澀,再流不出一滴淚來。


    “哭出來就好了。”老翁蒼濁的眼裏滿是疼惜。


    江晚漁閉上雙眼深呼吸,再大口飲下一杯水,勉強能夠開口說話,“老伯可知,鬼街何處有賣絕跡字畫?”


    不能再哭了,她出來是有任務在身,要盡快完成,趕在宵禁之前回府。


    “想要何人的字畫?”


    “雲元老先生的字畫。”


    老翁拐杖後的尾指微微顫了一下,“他的字畫可不好找。”


    “我知道,所以才會找來鬼街,銀子不是問題。”當今聖上喜愛字畫,尤其是名家的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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