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時起,她就與凝心有了矛盾。


    凝心在宮中一直受寵,從小到大橫行霸道,但凡遇到不順心的事、人,凝心都是以極為強烈的態度去反擊。


    因此惹了不少人,無奈眾人礙於皇上和安貴妃的麵,終究是不敢對她做什麽。


    她與凝心恰恰相反。


    她的母妃不受寵,她在宮中也是受眾人欺負的命。


    有次二皇子往她的身上放了一條青蛇,嚇得她滿地爬滾,學宮裏的人個個看著她笑,沒有一個願意幫她。


    直到江晚漁出現,一把抓住青蛇,丟了出去。


    她驚魂未定,此後的一個月,她每晚都會夢到青蛇爬滿自己的身子,而後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還好她身邊有江晚漁。


    那會兒,江晚漁每日都會陪在她身邊,安慰她,還從宮外的醫館抓了藥,給她配製了一味安神的香膏。


    有了此香膏,她每晚得以安穩入睡。


    可凝心卻在這時候出現,搶走她的香膏,當著眾人的麵,狠狠把香膏摔在地上。


    這還不算,凝心甚至用腳踩了幾下,香膏粘在地上,又髒又爛,即便是她想撿起來,都做不到。


    自從此事之後,她心中極恨凝心,兩人之間也一直不合。


    可現兒仔細想想,除了香膏這件事,凝心也沒再對她做過其他過分的事。


    平日裏見麵時,無非就是冷眼譏諷,輕視瞧不起她。


    年幼時大家心智都未開化,不免會做出些糟糕之事,若能趁此機會互相解除誤會,不失為一件好事。


    畢竟出了宮,她就要在都城立足,少一個敵人,比多一個敵人來得要好。


    凝心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又瞥向站在兩個丫鬟身後的江晚漁,似乎看穿了些什麽。


    “行啊,你要是也想喝酒,那就喝一杯給本宮瞧瞧,若一杯不倒,本宮就留你在此處做客。”凝心指向左手邊的酒釀。


    晗月也不磨蹭,給自己倒了一杯滿滿的酒釀,悶頭灌下。


    “嘖,沒想到你還有點酒量,罷了,就留你在本宮的府上玩玩,順道給你見識見識他們的厲害!”凝心玉手一勾,兩三個穿著薄紗的伶人齊齊湧上,親密地貼在她身上。


    凝心看著紫雲紫月,“讓你帶來的丫鬟出去外邊候著,本宮辦的好戲,豈能讓這些個下人看?”


    紫雲道:“公主殿下,奴婢需得留下伺候五公主,若是五公主有半點閃失,奴婢們可如何向祁將軍交代,如何向安貴妃交代?”


    “你的意思是,本宮有意謀害你們五公主不成?嗬,既是如此,五公主還是趕快走罷,本宮可不背不起這麽大個罪名!”


    凝心氣性一上來,用腳踹翻麵前的案幾,上麵的酒壺摔在地上,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


    酒壺的酒留了一地。


    晗月嗬斥道:“放肆!凝心姐姐好意將本宮就留下,你們卻敢出言不遜,給本宮掌嘴十下!”


    兩人相視一眼,不得已跪下求饒,“五公主息怒,奴婢知錯!”


    “罷了,”晗月不可能真的讓她們掌嘴,她們怎麽說也是安貴妃的人,“本宮現兒不想見到你們,給本宮滾出外邊去,江姑娘留下伺候本宮便可!”


    紫雲紫月忙道:“是,奴婢謝五公主饒恕!”


    三公主不是個好惹的主,她們留在五公主身邊伺候,說不準五公主這個蠢貨就觸到了三公主,還有可能會連累她們受罰。


    出去外邊候著也好,隻留下一個江晚漁,就讓她自己挨打挨罵罷!


    兩人出去後,晗月朝江晚漁招手,“過來本宮身邊伺候著。”


    “是。”她緩緩繞道晗月身後,斟酒倒茶。


    凝心靠著身後的伶人,眼神飄向江晚漁,“本宮聽說,江姑娘也會挽琴?”


    她垂眸道:“奴婢技拙,難登大堂。”


    “哎,無礙無礙!今日要的就是一個盡興,你看見沒,你大哥就在垂柳那邊撫琴,你現在去與他合奏一曲,若是能入本宮的耳,本宮大大有賞jsg!”


    晗月瞥到江晚漁猶豫的眸子,以為她不願,“凝心姐姐,她不過就是一個婢子,端茶送水伺候人她在行,撫琴此等高雅之舉,她難以勝任。”


    凝心笑得花枝亂顫,“喲,你才嫁入將軍府多久,就夫唱婦隨了?祁將軍死命護著她,你一點不介意也就算了,你反倒也跟著護了起來?嘖嘖,這婢子真是好大的本事。”


    江晚漁忙躬身作禮,“回三公主殿下,奴婢琴技拙劣,但若能有幸獻醜一番,為三公主助興,奴婢樂意至極。”


    “那就去啊。”凝心看向身後的江雲瀟,“雲瀟,給你妹妹讓個位置,她與你同用一把琴。”


    江雲瀟一直低垂著頭,“奴遵命。”


    她緩步走到他身邊,曲腿而坐。


    感受到他身上俗氣的胭脂水粉氣息後,她心中一陣刺痛。


    花了幾息功夫,她才強行忍下心中的苦痛,“奏哪曲?”


    “我奏什麽,你跟著便是。”江雲瀟冷冷的,與她說話的時候,一絲感情也沒有。


    仿似一個陌生人。


    被伶人簇擁著的晗月有些擔心,時不時想往後看。


    凝心察覺到她的動作,嗤笑道:“這麽擔心你家的婢子?這可真不像是一個奴婢該得到的待遇,她能在本宮府上撫琴,是本宮看得起她,你既想與本宮一同享樂,就讓她好好伺候。”


    晗月隻能收回目光,端起麵前的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凝心姐姐教訓得是,我並非擔心這個婢女,隻怕她出錯,壞了姐姐的雅趣。”


    “這個你無需擔心,但凡敢在本宮府上出錯的人,都被本宮殺了。”


    凝心臉上瘮人的獰笑,叫晗月不禁背後一涼。


    她後悔了,她就不該答應江晚漁到這般危險的地方!


    三公主骨子裏就是惡劣,不論是年幼還是現在,皆是如此令人生厭!


    與此同時,身後的兄妹二人已經開始聯手撫琴。


    琴聲響起時,亦揚亦挫,柔美如歌,似無根浮萍飄落在荷葉之上,隨江波的流動而漂流。


    婉轉,卻不失激昂。


    江晚漁並未所有注意力放在奏琴上,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兄長與醉香樓的頭牌,究竟是什麽關係?”


    第161章 這與畜生有何區別?


    一琴撫畢,江雲瀟始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琴聲落時,凝心滿意地點著頭鼓掌,“不愧是兄妹,雲瀟和你配合,餘音繞梁,本宮的後花園都平添了幾分意境。”


    她懷中的一個伶人嬌聲道:“是乃都城第一公子與美人該有的實力,奴托公主殿下的福,有幸聽到江家兄妹合奏,死而無憾。”


    “你倒是會說話,”凝心食指勾起那人的下巴,“你擅長箜篌,今日趁五公主到本宮這兒拜訪,你也來上一曲,為五公主助助興,否則她這般放不開,還如何能與我們一同玩樂?”


    “奴,遵命。”那人從她懷中起來的時候,鼻尖還有意無意掠過凝心的臉頰,一雙過分柔美的桃花眼,不停地在勾惹凝心。


    他將箜篌擺好在肩頭,雙手熟稔奏起樂曲。


    雅靜的後花園,又開始笙歌起舞。


    趁著無人察覺,江晚漁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兄長,醉香樓的頭牌死了,大理寺的人查到了你之前與她有過來往。”


    江雲瀟這才緩緩偏過頭,“她死不死與我何幹,我與何人有來往,又與你何幹?”


    “兄長,你不必再故意與我劃清關係,我知道你是怕我陷入泥沼,想讓我別再追查江家的事,你覺得我不自量力,但我告訴你,隻要我是江家人,就不會讓爹娘含冤而死。”


    “可笑。”


    “可笑麽?那兄長可知,刑部那三個欺辱過娘親的官差,為何被人割了命根子,最終失血過多而死?割下的三根命根子,又為何出現在刑部的柳侍郎家中?兄長自幼比我聰慧許多,這諸多巧合,不可能隻是鬼怪在作祟。”


    江雲瀟眸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都是你做的?”


    她略微有些驕傲地點了點頭,“是我。我前不久還見了柳侍郎,給他開了一方讓那處潰爛的藥,此前我之所以留他一命,是想要看他生不如死,跪在娘親的墓前向娘親謝罪!”


    “江晚漁!”江雲瀟低聲嗬斥,“你可知此事有多危險?萬一事情敗露,你在都城不可能活得下去,費盡心思毀了自己的清白才回到都城,非要親手葬送娘親給你換回來的命?”


    “兄長,都城是吃人不吐骨頭之地,裏邊的官吏更是如此,他們玷汙了娘親,才換得我流放之路平安無事,可這隻是暫時的。流放之路無事,我去到西北同樣會出事,那兒的將士難道就不會欺辱、踐踏我麽?”


    江雲瀟沒有回答,她繼續道:“娘親經曆的事情比我們多得多,她定是也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才屈身保我一路,至少留個清白的身子,等到了西北,我再伺機找個權力較大的將軍,用身子換取活命的機會。”


    “我便是這樣做了,而我沒想到的是,那位將軍還是我的舊相識,我忍著無盡的屈辱伺候他,還要被他嫌髒,可到頭來,他卻三番五次救了我。”


    江雲瀟冷冷看了她一眼,“所以呢?你與我搭話就是為了誇他的好?你若是覺得他好,便跟了他,享受榮華富貴,沒人會怪你。”


    “不,我是想告訴兄長,他現在與過去不同了,他手握著兵權,還願意幫我們,我們為何不利用他的權利,為爹娘洗刷冤屈。”


    “嗬,他沒什麽不同,還是一樣令人生厭,你也是與過去一樣,蠢得不像話。”


    “兄長,那咱們便不說他,說說醉香樓的頭牌,如何?”


    “沒什麽好說的。”


    江雲瀟別過臉,不打算理會她。


    她幹脆不扯他的袖子,直接拉住他的手,“兄長,我隻有你和二哥哥了,前些日子我隨五公主去皇家獵場,見到了二哥哥,他身上又添了新傷,估計是被宮裏的那些瘋狗所傷,我帶了傷藥給他抹上,也不知道現在傷口愈合了沒。”


    “我想二哥哥,我想把他救出來,兄長,我們一起替爹娘和江家亡魂報仇,事成之後我們一塊兒離開都城,去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好不好?”


    她近乎乞求的聲音,不由得叫江雲瀟心弦一動。


    她像隻被人遺棄的狸奴,抓著他的手又緊了些。


    仿似害怕自己稍微鬆懈一絲,身邊的人會消失不見。


    終於,江雲瀟轉過頭來。


    “你想怎麽做?”


    “我想知道兄長和那頭牌究竟是什麽關係,現兒祁屹已經得知你與頭牌有來往,雨雹那夜頭牌死得蹊蹺,他本想繼續探查此事,皇帝卻不允許他繼續查,案子交由大理寺查,他們查到兄長頭上,說不定有心之人會將此事嫁禍給兄長。”


    江雲瀟垂眸凝思片刻,道:“與我一道過來,此地不宜說話。”


    她眼看著江雲瀟起身,大驚,趕忙拉住他,“三公主還在此處,若我們離開她定會發現,到時候她發怒追責,兄長豈不是要受罰?不行,兄長不能離開,我們就在此處商量,我會想辦法找機會與兄長獨處,晗月會幫我們的!”


    江雲瀟看了一眼沉醉在箜篌聲的凝心,淺笑一聲,“她不會發怒追責,隨我來。”


    他用力將她帶起,兩人小步從側邊甬道而出,進了一間臥房。


    “我們在這處,真的不會有問題麽?三公主她……她不是一個好惹的人,我一早就領教過她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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