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當晚在望湖客邸見到過馬墨,記得他的長相。若不是與我親眼所見的對應上了,我豈會輕易相信馬墨的話?更別說答應克莊老弟,明日一早一起去韓府掘屍了。”


    宋慈吃了一驚,道:“你們要去韓府掘屍?”


    “是啊,殺人就該罪有應得,既然知道了韓?殺人藏屍的惡行,我和辛兄豈能坐視不管?克莊老弟已經與我,還有辛兄約好了,明日一早同去韓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將蟲惜的屍體找出來。克莊老弟沒跟你說此事嗎?”


    劉克莊隻對宋慈說了馬墨交代的那些事,卻沒有片言隻字提及韓府掘屍一事。宋慈這時才算明白過來,原來劉克莊表麵上與他和解,暗地裏仍在與他鬥氣。“你說我意氣用事,那我便意氣用事給你看看。你不肯用心查蟲娘的案子,那我來查。查案有什麽難的?我也會。”劉克莊在蘇堤上說過的這些話,又一次在宋慈的耳邊響起。


    “馬墨現在何處?”宋慈道,“我打算將他押往提刑司,暫且看押起來。”


    葉籟卻搖頭道:“明日一早,我們要靠馬墨進入韓府,到時挖出蟲惜的屍體,還要叫馬墨與韓?當麵對質。克莊老弟說過,隻要他沒親自來,就不準把馬墨交給任何人。克莊老弟交托的事,我定然要照辦。”


    宋慈想起之前對劉克莊提及將馬墨押去提刑司時,劉克莊突然流露出失望之色,他當時還不明白劉克莊怎麽了,此時才知道劉克莊早已定下了韓府掘屍的計劃,對於他處置馬墨的辦法,劉克莊心中並不認同。劉克莊推脫說喝多了酒想休息,不願隨他來武學,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是不肯將馬墨交給他帶走。他問葉籟:“你們要靠馬墨進入韓府,這話是什麽意思?”


    “韓府守備森嚴,尋常人連門都進不去。不過馬墨曾是韓府所有家丁中的管事之人,韓府裏裏外外的人他都認識,也熟悉韓府的布局,他有法子能進入韓府。”


    “這麽說,馬墨願意帶路?”宋慈眉頭一凝。


    “他怎麽會願意?不過有辛兄的拳頭在,他不願意也得願意。他說韓府東南側有一小門,連接著夥房,每日五更天未亮時,夥房的奴仆便開始忙活,這道小門便會打開,奴仆們進進出出,隻要扮作奴仆,便可從那裏進入韓府。五更時候,韓侂胄已經離開韓府去上朝了,護衛韓府的甲士也大多跟著韓侂胄而去,東南側的小門不會留下任何甲士看守。隻要避開甲士進了韓府,府中的人馬墨都認識,要去到後花園,就不是難事了。”


    宋慈想起望湖客邸聽水房中被換掉的被子和花口瓶,以及地上驗出來的血跡,這些事情都與馬墨的交代對應上了,也與葉籟臘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親眼所見的事對應上了,心知馬墨的這番交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可他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隻因馬墨今天下午剛從南街櫃坊逃走,轉過背便去到了瓊樓,明明認識劉克莊和辛鐵柱,卻不回避,反而一直等在瓊樓看熱鬧,直到被劉克莊他們發現。他道:“韓府後花園埋屍一事,眼下並無其他線索和證據佐證,仍隻是馬墨一麵之詞,如此便要入韓府掘屍,未免太草率了些,就算挖出了蟲惜的屍體,隻怕也難以收場。查案當嚴謹慎重,切莫意氣用事。”


    葉籟卻是一笑,道:“宋兄,聽說你限期初十之前破案,眼下初八已快過去,你隻剩最後一天,不知你打算如何查出真相?”


    宋慈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韓府掘屍,風險有多大,我是明白的。宋兄若有更好的法子查案,我自會阻止克莊老弟這麽做,可眼下宋兄並無良策,那就請別再阻攔我們了。”


    “入韓府掘屍一事,幹係重大,還當三思。”


    “宋兄不必再勸,明日的韓府,我們是一定要去的。”葉籟道,“沒其他事的話,宋兄請回吧。”說著抬起手,要送宋慈離開。


    宋慈見葉籟眼中似有鐵,知道再怎麽勸都是無用。他想了一想,道:“臘月十四在望湖客邸的所見所聞,葉公子可以為此當堂做證嗎?”


    “當堂做證,豈不是要我承認自己是大盜‘我來也’?”


    “不錯。”


    葉籟沒太多想,搖頭道:“請恕我不能做證。”


    宋慈知道葉籟是葉適之子,葉籟公然承認自己是大盜“我來也”,不但自己會被下獄治罪,還會連累葉適聲譽受損。宋慈點了點頭,道:“葉公子但請放心,你的身份,我絕不會對外透露。”


    “你是克莊老弟的好友,我自然信得過你。”葉籟道,“宋兄,請回吧。”


    宋慈離開武學,回到了太學習是齋。眾同齋喝了沆瀣漿,解了不少酒意,兀自高談闊論,唯有劉克莊躺在床鋪上,側身朝內,一動不動,不知是在裝睡,還是當真睡著了。劉克莊雖未對宋慈言明,可他今晚的種種舉動,已顯出他去韓府掘屍的心意已決。宋慈不再多說什麽,躺回自己的床鋪上,想著劉克莊他們去韓府掘屍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暗自思索應對之策。


    正月初九,天無星月,冷風如刀。一大早,天還未亮,韓府東南側的小門已經打開,夥房點起燈火,奴仆們進進出出,開始了一日的忙碌。


    劉克莊、辛鐵柱和葉籟一身花匠打扮,帶著鋤頭、鏟子,由馬墨領著,說是來鬆土糞壤,輕而易舉便進入了韓府。一切如馬墨所說,韓府中的人都認識他,雖然知道他已經被逐出了韓府,卻也知道他是韓?的親信,更知道他一向手段凶狠,眼見他進出韓府,根本沒人敢管,反而向他點頭哈腰地打招呼。馬墨提著燈籠,一路上陰沉著臉,帶著劉克莊等人一路西行,不多時便來到了韓府的後花園。


    後花園中一片靜謐,韓侂胄已經上朝去了,府中姬妾都在熟睡,韓?通常很晚才起床,奴仆們大都在夥房忙活,根本不會有人到這後花園來。


    “屍體埋在何處?”四下無人,劉克莊問道。


    韓府的後花園很大,花木眾多,但天色昏黑,看不清哪裏有枇杷樹。馬墨沒應聲,站在原地不動,辛鐵柱在他後背上狠狠推了一把,他才極不情願地走向西南角,指了一下牆角的一株樹,道:“這回我算是栽在你們手上了。”


    劉克莊拿過馬墨手中的燈籠,湊近一照,果然是一株枇杷樹,樹下的泥土有明顯的翻新痕跡,顯然這株枇杷樹是不久前才種下的。西南角極為偏僻,周圍樹木掩映,即便有人從後花園中經過,也很難注意到這處角落。但劉克莊不敢大意,還是安排葉籟去後花園的入口處把風。葉籟道:“若是遇到急情,來不及通知你們,我便學鳥叫。”留下這話,獨自一人去了後花園的入口。


    劉克莊讓辛鐵柱把馬墨綁在附近一株桂樹上,然後他掄起鋤頭,開始掘土。


    屍體埋在枇杷樹下,要挖出屍體,就要先移開枇杷樹。劉克莊出身書香世家,從小沒幹過什麽體力活,用起鋤頭來很是費力,沒掄幾下便喘起了大氣。


    辛鐵柱什麽話也不說,一把從劉克莊手中拿過鋤頭,三兩下便將枇杷樹挖斷,往下深挖泥土。他生得虎背熊腰,仿佛有用不完的勁力,隻片刻時間,便挖出了一個大坑,但一直不見屍體。


    劉克莊衝馬墨道:“你們到底埋了多深?”


    “沒多深,”馬墨應道,“很快就能挖到了。”


    辛鐵柱一直不停地挖掘,往下又挖了近一尺,當的一響,鋤頭已挖到了石頭,別說屍體了,便連一片衣角也沒瞧見。此時天色漸明,劉克莊有些急了,道:“姓馬的,你莫不是在騙我們?”


    “不是已經挖到石頭了嗎?我都聽見響聲了。屍體就在石頭下麵。”馬墨道,“那天埋屍時,韓公子特意吩咐,壓一塊石頭在上麵,讓那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劉克莊眉頭一皺,殺了蟲惜埋屍不說,還在屍體上壓上石頭,讓蟲惜永世不得翻身,韓?用心竟如此惡毒。辛鐵柱一言不發,隻管埋頭挖掘,很快將石頭撬開,泥土中露出了紅色的織物。


    劉克莊神色一變,道:“鐵柱兄,小心些。”


    辛鐵柱放輕了手勁,小心翼翼地用鋤頭撥開四周泥土,一張裹起來的紅毯露了出來。那是一張暗紅色的棉毯,沾滿了泥土,已有些破爛,一根鐵鏈捆在正中,顯然棉毯內裹有東西。兩人將棉毯小心地抬出深坑,輕放在地上。


    劉克莊微微皺眉,隻因這棉毯不是很沉,也沒有聞到腐臭味,還有棉毯裹起來的大小尺寸,不像是裹了一具屍體。他解開鐵鏈,將棉毯展開,裏麵白慘慘的,竟全是骨頭。


    骨頭的出現,令劉克莊一愣。臘月十四距今才二十多天,屍體再怎麽腐爛,也不可能腐爛得隻剩下骨頭,更別說骨頭細小,根本不是人骨,尤其是頭骨,一看便不是人的。


    便在這時,身旁忽然響起一聲大吼,那是馬墨扯開了嗓子在喊叫。


    與此同時,一聲尖銳的鳥叫聲響起,來自後花園入口方向。


    猛然間火光大亮,腳步聲密集,一大群家丁高舉火把,執刀持棍,衝進了後花園。這群家丁有數十人之多,一入後花園便直撲西南角而來,劉克莊和辛鐵柱根本來不及走,便被圍死在了角落裏。一陣得意的笑聲響起,眾家丁分開一個缺口,從中走進來兩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手拿折扇,是史寬之,另一人身著豔服,頭戴花帽,卻是韓?。


    “聽說府中進了賊人,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前吏部侍郎劉彌正的公子,還有知鎮江府辛棄疾的公子。”韓?露出一臉獰笑,“你們兩個驢球的,一大早偷闖太師府,還敢在太師府動土,真是膽大包天!”


    劉克莊的目光在數十個家丁之間飛快掃過,沒有看見葉籟,知道葉籟沒有被抓住,心下鬆了口氣。他們挖出來的骨頭不是人骨,仔細一瞧,倒像是犬類骨頭,又見韓?、史寬之和數十個家丁穿戴整齊,顯然早有準備,再想到方才馬墨大吼一聲後,韓?、史寬之等人立刻衝入,顯然那一聲大吼是在通風報信,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韓?提前設好的圈套。


    早有家丁衝過去替馬墨鬆了綁。馬墨疾步去到韓?身邊,道:“公子,他們一共三人,還有一個叫葉籟的,去入口處把風了。”


    韓?道:“我進來時,沒瞧見有把風的。”


    “葉籟?”史寬之拿折扇敲打掌心,“我記得葉適有一子,就叫葉籟,人在武學,莫非是他?這葉籟居然也敢和韓兄作對。這麽短的時間,他定然逃不遠。”


    韓?立刻分派家丁,四處搜尋,追拿葉籟,道:“管他是誰,敢與我作對,便要讓他知道利害。”


    劉克莊見了這一幕,更加確信自己是落入了圈套。身臨險境,他反倒鎮定了不少,整了整衣服,拍去渾身塵土,輕描淡寫地道:“姓馬的,挨了那麽多打才肯開口,你這出苦肉計,唱得可真是夠下血本啊。”


    馬墨昨天挨了辛鐵柱好幾頓打,此時仍是鼻青臉腫,但他一回到韓?身邊,立刻恢複了一貫的凶悍神色。韓?拍了拍馬墨的肩膀,大有嘉獎之意,道:“什麽叫作苦肉計?劉克莊,你這話我可聽不懂了。”又笑道,“你們兩個驢球的,擅闖太師府,想挖什麽呢?莫非求學太過辛苦,改行做起了花匠?”此話一出,一旁的史寬之麵浮笑意,周圍不少家丁笑出了聲。


    劉克莊也笑了起來,道:“求學自然辛苦,不過某些人更辛苦。大冬天的,一大群人不睡覺,處心積慮地等在這裏,還要裝模作樣,明知挖的是什麽,卻不敢當眾承認,什麽虧心事都往肚子裏憋,可不比我辛苦多了嗎?”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挖什麽,有什麽是我韓?不敢承認的?”韓?冷笑道,“我爹以前任汝州防禦使時,養了一條獵犬,喚作請纓,每次出獵都帶著它,相伴十餘年之久。兩年前請纓死了,我爹以紅毯裹之,親手葬在這後花園中,還手植一株枇杷,每逢歲除,都請來臨安最好的花匠,給這株枇杷鬆土糞壤,焚香祭祀,以慰藉老懷。你們竟敢把我爹最愛惜的這株枇杷樹挖斷,還敢把請纓的屍骨挖出來,我看你們是活膩了吧。”


    劉克莊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這枇杷樹下的泥土會有翻新的痕跡,為何會有犬類屍骨埋在此處,馬墨又為何要等到他們挖出棉毯中的骨頭後,才發出叫聲招引韓?進來,道:“為了對付我區區一個劉克莊,倒是讓你韓公子大費苦心了啊。”


    “確實費了我一番苦心,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隻有你和這姓辛的,宋慈那驢球的居然沒來。”


    劉克莊哈哈一笑,道:“就你這點微末伎倆,也就勉強騙騙我,居然還想騙宋提刑?宋提刑心如明鏡,足智多謀,他遲早會查出你殺人的罪證,你老老實實等著罪有應得吧。”


    “栽在我手裏,還敢這麽嘴硬。”韓?手一揮,“上,把這兩個驢球的拿下!”


    眾家丁立刻一擁而上,要當場擒拿劉克莊和辛鐵柱。


    “今日之事,是我劉克莊一人所為,要抓便來抓我!”劉克莊全無懼意,傲然立在當地。既然掉入了韓?早就設好的圈套,他便打定主意要攬下一切,決不連累辛鐵柱。


    忽然一隻大手從旁伸出,一撥一拉,劉克莊身不由己地退了兩步,辛鐵柱魁偉如山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前。


    先前劉克莊與韓?對話之時,辛鐵柱一直在默不作聲地觀察四周。此地位於後花園的西南角,緊鄰院牆,隻要翻過院牆,便能逃出韓府,隻是院牆有兩人高,辛鐵柱要翻過去不成問題,可帶上文弱的劉克莊,這堵院牆可就難以翻越了。辛鐵柱見韓?一夥人來勢洶洶,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一旦發生衝突,唯有搶先占住牆角地利,如此一來不用擔心身後,隻需應對身前。他將劉克莊護在牆角,隻身麵對衝上來的家丁,一頓拳打腳踢,隻聽慘叫聲不斷,好幾個家丁倒在了地上。


    韓?早就見識過辛鐵柱的厲害,知道眾家丁空著手根本不是對手,道:“都那麽客氣幹什麽,抄家夥啊!這兩個驢球的擅闖太師府,圖謀不軌,打死了也無妨。”


    眾家丁大都帶了刀棍,紛紛拔刀出鞘,揮舞長棍,朝辛鐵柱和劉克莊圍了上去。


    辛鐵柱黑著一張臉,雙臂環住地上那株挖斷的枇杷樹,大喝一聲,竟將整株枇杷樹抱了起來,來回揮動。那枇杷樹高約丈餘,根部又帶著泥土,少說也有百十來斤,可辛鐵柱揮使起來,卻如揮動掃帚般輕而易舉。枇杷樹來回掃動,勢大力沉,不少家丁避之不及,被枝條掃過,輕則衣褲裂開,重則滿臉血痕,有的甚至被直接擊暈在地,別說圍攻辛鐵柱和劉克莊了,便連接近二人都難做到。


    韓?好不容易設下圈套,明明圍住了辛鐵柱和劉克莊,如此我眾敵寡,卻好半天拿不下兩人,氣不打一處來,對著退下來的幾個家丁狠踹幾腳,罵道:“一群廢物,趕緊給我上!”罵聲未落,忽聽一聲振聾發聵的吼聲響起,隻見偌大一株枇杷樹猛然騰空而起,朝他站立之處砸了過來。


    周圍家丁嚇得紛紛躲避,史寬之急忙躲閃,韓?也慌忙跳腳躲開。可是枇杷樹太大,還是砸中了韓?的腿,把他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韓?忍痛爬起身,一句“驢球的”正要罵出口,忽然發髻一緊,已被人一把拽住。


    周圍家丁紛紛驚呼,史寬之尖聲叫道:“放開韓兄!”


    韓?吃力地轉動眼珠子,瞥見抓住自己發髻的正是辛鐵柱。他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後傾倒,被辛鐵柱拖拽著頭發,一路拖到了牆角。


    史寬之見韓?被擒,忙道:“全都住手,別亂來!”眾家丁心生忌憚,隻敢嘴上叫罵,不敢再行圍攻。


    劉克莊站在牆角,親眼看見辛鐵柱拋出枇杷樹,迫使眾家丁四散躲避,勢如虎狼般直突而入,一把擒回韓?,大有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赫赫威風。這一連串動作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快到無與倫比,直到韓?被拖至牆角,劉克莊才回過神來,一時驚得說不出話,如睹天神般望著辛鐵柱。


    辛鐵柱掃視眾家丁,拽緊韓?的頭發,沉聲道:“叫你的人滾開。”


    韓?頭皮吃痛,卻一臉猙獰,叫道:“這裏是太師府,你敢對我動手?”


    辛鐵柱加大手勁,仍是先前那句話:“叫你的人滾開!”


    韓?的腦袋被迫仰起,其狀極為狼狽。可他絲毫不服軟,道:“姓辛的,我可是太師獨子,你敢動我一下,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再叫我爹殺了辛棄疾那老東西,滅了你辛氏一門!”


    辛鐵柱最在乎的便是父親辛棄疾,韓?這話犯了他的大忌。他額頭青筋突起,拉拽頭發的左手用足了力,右手一下子握成拳頭。韓?頭皮如被撕裂,脖子仰得幾欲折斷,兀自破口叫罵,不但辱罵辛鐵柱,還各種汙言穢語辱罵辛棄疾。辛鐵柱猛然提起拳頭,照準韓?的腦袋捶了下去。


    這一拳用上了全力,隻要打實,韓?即便不死,也是半殘。眾家丁驚呼四起,史寬之嚇得轉頭閉眼。馬墨沒想到辛鐵柱真敢對韓?下死手,想要阻止,可離了一兩丈遠,根本來不及。


    辛鐵柱這一拳捶落一半,身後的劉克莊忽然撲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叫道:“鐵柱兄,不可啊!”


    劉克莊對韓家抱有極大仇怨,更知道韓?為惡多端,哪怕死上千遍萬遍也不足惜。他不惜甘冒大險來韓府挖掘蟲惜的屍體,就是希望能查出韓?殺人的實證,以大宋王法將韓?治罪處死。他恨不得韓?早點去死,可如今蟲惜的屍體沒有找到,就這麽當眾打死韓?,辛鐵柱勢必要跟著償命。辛鐵柱如此勇武,又是忠良之後,他日定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將才,為了一個韓?賠上性命,實在不值。


    當辛鐵柱的拳頭落下之時,韓?心中也是悚然一跳,此時見劉克莊攔住了辛鐵柱,他立刻恢複了一臉狂色,道:“你個驢球的,有本事就打啊!”


    劉克莊感受到辛鐵柱的手臂又在隱隱發力,死命地抱住不放,道:“鐵柱兄,你我是來查案的,等找到屍體,自然能將他治罪。你現在打死他,稼軒公怎麽辦?”


    辛鐵柱一聽到“稼軒公”三字,怒色稍緩,手臂不再發力,拳頭也漸漸鬆開了。


    劉克莊確定辛鐵柱不再發怒,慢慢放開了手,道:“韓?,屍體到底在哪裏?”


    韓?的頭發不再被拉拽,但雙手被辛鐵柱反剪到了身後,掙紮了幾下,辛鐵柱的手便如鐵鉗一般,令他難以動彈。“屍體?”他麵露冷笑,“哪來什麽屍體?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劉克莊不再拐彎抹角,道:“你在望湖客邸殺害婢女蟲惜,她的屍體在何處?”


    “我韓?清白無辜,你少來含血噴人。”韓?道,“說我殺人,你有證據嗎?”


    “去年臘月間,你包下了望湖客邸,我沒說錯吧?”


    “本公子錢多得沒處花,就喜歡包下整個客邸來住,你管得著嗎?”


    “你包下望湖客邸,帶蟲惜入住其中,客邸裏有人親眼瞧見了。臘月十四那晚,你將蟲惜殺害,聽水房中換過的花口瓶,還有地上殘留的血跡,都是你殺人的證據。”


    “什麽花口瓶,什麽血跡,我一概不知。”韓?道,“我府上是有一個叫蟲惜的婢女,因為偷東西,早就被我趕走了。我包下望湖客邸是自己住,從沒帶過什麽婢女進去,你居然說有人親眼瞧見。”


    “好,你既然要狡辯,那我們就走一趟望湖客邸,找人對質。”


    “我憑什麽跟你走?”韓?一臉冷傲,“你們兩個驢球的,識相的趕緊放開我,乖乖給我磕頭認錯,我一時高興了,說不定能饒你們不死。”


    “走與不走,眼下可由不得你。”劉克莊讓辛鐵柱押著韓?,往外走去。


    眾家丁一開始不肯讓路。辛鐵柱虎目圓睜,怒視身前,凡是他目光所及之處,各個家丁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腳,便連馬墨也嚇得咽了咽喉嚨。史寬之道:“韓兄萬金之軀,萬萬傷不得,你們還不趕緊讓開?”眾家丁隻好讓道,待劉克莊和辛鐵柱走過去後,再在史寬之和馬墨的帶領下一路緊隨。


    到得韓府大門,劉克莊和辛鐵柱抓著韓?剛一出門外,迎麵趕來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宋慈和葉籟。原來之前韓?帶著數十個家丁闖進後花園時,葉籟心知情勢不妙,在發出鳥叫聲後,並沒有趕回劉克莊和辛鐵柱的身邊,而是就近翻牆出了韓府,飛奔回武學叫人。趙飛等武學生一聽說辛鐵柱有危險,立刻跟隨葉籟往韓府趕,路上正好遇到了宋慈。宋慈擔心劉克莊闖出什麽大禍不好收場,於是一大早去提刑司叫上了許義,又多帶了幾個差役,往韓府趕去。兩撥人半路上遇到,會合在一處。宋慈從葉籟那裏得知劉克莊和辛鐵柱出了事,急忙趕來韓府,正好遇上劉克莊和辛鐵柱擒著韓?出來。


    此時天色大亮,眼見這麽多人趕來相助,劉克莊更加放心。史寬之、馬墨和數十個家丁見了這一幕,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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