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回宮的第一夜,皇帝並未留宿在她宮中,隻是如常召幸了新卦的舒嬪,倒叫許多人鬆了一口氣。第二日的定省,如懿也不敢疏忽,早早去長春宮中見過了皇後,皇後囑咐了幾句,細問了她飲食起居是否習慣,便也囑咐眾人散了。純妃見她出來,自然是還高興的。倒是嘉嬪與慧貴妃一身對她淡淡的,也不親熱。而阿箬,更是對她退避三舍,視而不見。


    或許,這樣也是好的。


    如懿出冷宮後三日,皇帝倒也常常去見她,隻是並未召幸,也不留宿,卻讓旁人也看不懂這恩寵如何了。這一日恰逢立冬,宮中備下了家宴吃餃子,除了太後畏寒不肯出慈寧宮,宮中的嬪妃倒是齊全了。


    所謂家宴吃餃子,原本是因為立冬乃秋季與冬季的交子之時,宮中嬪妃長日無聊,便由各宮都自己做了餃子,湊成一宴,討皇帝歡心而已。皇帝白是裏去京郊察看了農桑,回來聽皇後說起,倒也高興,便在長春宮賜宴。嬪妃們自然是別出心裁,除了尋常的菜餡兒肉餡兒,又做了海鮮餡兒的,酸菜餡兒的。獨獨皇後和舒嬪最有心思,皇後的餃子是用過冬剛摘下的嫩白菜葉子做的皮兒,為的是京中人人都慣於在冬日囤積白菜過冬,也是勤儉而新鮮的吃食。皇帝對這樣的心思自然是讚許不已的。而舒嬪的那一道,中逼著皇帝非咬了那一口,辣得皇帝眼淚都出來了,又好生敬了一杯酒灌足了,方才笑靨頻生,道:“這樣的餃子吃過了,皇上往後再吃到什麽餃子,都不會忘了臣妾的了。”


    皇帝笑得不止,擊掌道:“皇後,你看也那個矯情樣子,比慧貴妃往日如何?”


    皇後溫婉含笑,隻是不語。慧貴妃飽含了醋意道:“皇上不就是喜歡舒嬪這樣的矯情樣子麽?何必拿臣妾來比呢。”


    到了如懿時,她卻中捧出一壺醋來,含笑道:“臣妾比不得各位姐妹的手藝,做不好餃子,特意用紅玫瑰花瓣釀了一壺醋來。吃餃子少不得醋,臣妾就當略作點綴吧。”


    皇帝薄薄的笑意卻溫煦異常:“朕若是吃餃子,必少不得醋,否則也是食不甘味。你的東西雖不是最要緊的,卻是最不能少的。”


    皇後注目含笑道:“你這點點綴,卻是怎麽也少不得的。嫻妃,難怪皇上對你如此牽掛,連在冷宮裏都要一意放你出來呢。”


    如懿不卑不亢,隻是略略含了淡薄的笑意:“有皇後娘娘日夜掛懷,皇上與皇後夫妻一心,自然也是掛懷臣妾的。”她轉過頭,看著打扮清貴卻神色鬱鬱的慎貴人道:“阿箬,你也是一樣的,是不是?”


    此時阿箬已是皇帝的妃嬪,如懿仍以舊時稱呼相對,顯然未曾把她十分放在眼裏。慎貴人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強忍著不敢發作,隻是悶頭灌了一盅酒。


    皇帝望著阿箬,和顏悅色笑道:“慎貴人是該喝酒盡興。如懿為慎貴人舊主,如懿脫離冤屈,終於讓朕知道她不是謀害怡嬪與玫嬪皇嗣之人,沉冤得雪。慎貴人乃是如懿的舊仆,理應同慶。”


    皇帝字字句句,呼阿箬為“慎貴人”,對如懿隻以名字相喚,親疏早已十分明顯。阿箬最恨旁人提她是如懿的舊婢,早已窘得滿麵通紅,握著酒開盞的手輕輕發顫。皇帝卻話鋒一轉,隻笑道:“為表你主仆二人同慶之意,朕便打算封你為慎嬪,你意下如何?”


    這樣驟然封嬪,比之舒嬪的恩寵萬千,出身顯赫,更是出人意料。且嬪位是一宮的主位,身份貴重,宮中已有玫嬪,舒嬪與嘉嬪,不是生子,便是家世顯要,且獲寵多年,僅次於撫養兩子的純妃和在潛邸便為側福晉的嫻妃如懿,地位不可謂不貴重。如此一來,不禁連皇後亦變色,還是嘉嬪忍不住道:“皇上便這般喜歡慎妹妹麽?慎妹妹與臣妾住在一起,豈不是啟祥宮有了兩位主位了?”


    皇帝舉了酒盞在手,唇邊含了一縷俊美笑意“自然。若不喜歡,朕也不會親自取了‘慎’字為慎嬪的封號。”嘉嬪身軀咬了咬唇,隱忍著怨怒,皇帝眼波一轉,卻輕笑道:“正如嘉嬪你的封號,嘉為美好之意,朕也十分喜歡。所民哪怕慎貴人封了嬪位,啟祥宮的主位也隻有你一個。”


    如此嘉嬪才稍稍平息醋意,卻深深剜了阿箬一眼。阿箬逢了這樣的恩賞,本該高興不已,可那高興也是損兵折將的,她隻好撐著站起來,冷汗涔涔地行禮:“臣妾多謝皇上厚愛。”


    皇後一襲天水鵝黃的衣裳,耳邊一對珊瑚墜子搖曳生輝,笑得極柔和,道:“方才敬事房的人來了,在外候著呢。看來皇上今夜是要陪慎嬪,不必再翻牌子了。”


    皇帝握一握皇後的手道:“果然皇後知朕心意。”


    皇後向著阿箬溫和道:“那麽慎嬪,你先回去準備著去養心殿侍寢吧。”


    這句話恰到好處地解了阿箬的尷尬,她才起身,嘉嬪便道要回去看四阿哥,也起身告辭了。海蘭有著身孕不便,如懿便也陪著她先回去,隻留了舒嬪與玫嬪二人隨侍在側,皇帝倒也十分愜意。


    如懿扶著海蘭正轉過長街,卻見嘉嬪站在慎嬪跟前,冷笑不已:“不要以為封了嬪位就目中無人,在啟祥宮中主位隻有一個,就是本宮。哪怕是嬪位,也有高低尊卑之分呢。你索綽倫氏不過是小姓出身,你阿瑪再有治水的功績,也不過是在慧貴妃父親手下當差,小小知府而已。”


    阿箬扶了侍女的手,倒也毫不退怯,隻是笑吟吟道:“姐姐是嬪位,我也是嬪位,我年紀比你小,自然該尊您為姐姐。至於別的,大家都是皇上的妾侍,平平起平坐罷了,誰又比誰高貴呢。”


    嘉嬪氣得神色大變,卻也自矜身份:“平起平坐?且不說本宮是皇四子的生母,玫嬪雖然出身南府,好歹生過孩子,獎曆怎麽也比你高些。舒嬪更不用說,葉赫那拉氏女兒,又是太後親選賜予皇上的。若要論資排輩,本宮自然是嬪位中第一,玫嬪與舒嬪再次,你不過是屈居末流而已。”


    嘉嬪的侍女麗心也是個口舌伶俐的,立刻道:“還沒恭喜慎嬪娘娘呢,為著您的舊主嫻妃娘娘出了冷宮,皇上才賞您這個嬪位,口口聲聲還提著您與嫻妃娘娘的主仆情分。其實想想也不對,當年是你揭發了嫻妃娘娘毒害玫嬪與怡嬪的皇嗣,今日皇上卻金口玉言說嫻妃娘娘蒙冤。依奴婢看,這封賞嬪位竟是在打您的耳刮子呢。”


    阿箬扶了侍女新燕的手,禁不住渾身亂顫,伸手朝著麗心的臉頰便是一掌。她手上戴著純銀的玳瑁護甲,那一掌用力極深,便在麗心白嫩的麵頰上留下了兩道血痕。


    麗心到底有些害怕,縱然滿眼裏淚水亂轉,卻中能捂著臉不敢出聲。如懿冷眼看著,笑道:“這裏風大,要不要先回去?”


    海蘭撫著肚子道:“這樣好看的戲,我肚子裏的孩子合該多看看。長大了也不至於吃旁人的虧太多。”


    如懿替她正一正風帽,二人相視一笑,便在暗處站定了不動。


    嘉嬪看著麗心挨打,卻換了和顏悅色的笑容,嬌聲道:“哎呀,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罷了,何苦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麗心,好歹人家已經熬成了小主,你便受她這一掌,當受教了,也學學她怎麽沒日沒夜爬了皇上的龍床。”


    麗心捂著臉道:“奴婢可不敢背著自己的主子偷偷勾引皇上這麽沒廉恥,更不敢背棄主子誣陷主子。不管挨了慎嬪娘娘多少巴掌,奴婢都是學不會這些下三濫的本事的。”


    嘉嬪連連頷首微笑,驟然伸出手打了阿箬一個耳光。這一掌去得又快又狠,出乎阿箬的意料,她根本招架不住。嘉嬪臉上笑得悠然自得:“這一掌,是教你學乖,尊卑自在人心。別以為得了位分,得了皇上的寵幸,旁人就忘了你是怎麽使盡下作手段勾引的皇上,連奴才們都瞧不上呢!”


    嘉嬪得意的輕笑聲落在風裏格外響亮,被宮人們簇擁著一搖三擺揚長而去。阿箬慢慢地撫著臉頰,自嘲似的笑道:“新燕,你瞧,人人都瞧不起我。哪怕我封了嬪位,在她們眼裏,我不過是個奴婢罷了,永遠隻能是個上不了台麵的奴婢。”


    新燕忙扶著她,好聲好氣道:“小主別往心裏去,嘉嬪不過是仗著自己生了個皇子罷了。她自己也不過是個貢品似的異族貢女罷了,小主可是純正的滿洲血統呢,來日若生下了一兒半女,豈不比她尊貴。本來呢,您還沒有子息,皇上就那麽寵愛您了。”


    阿箬的笑聲裏帶了幾許哭腔:“你也覺得皇上是寵愛我的?”


    新燕奇道:“小主,您這是怎麽了?皇上常常翻您的牌子,賞賜也是最多。哪怕舒嬪新貴得寵,皇上也沒忘了您呀。您看,嘉嬪再囂張刻薄,也不過是妒忌您罷了。”


    阿箬神色淒惶,連連點頭道:“是啊,她們都是妒忌我,她們都是妒忌本宮。可是是誰把我抬到這種人人妒忌刻薄的地方來的。我承寵這些年,除了皇後和慧貴妃,幾乎沒看過旁人的好臉色,連慧貴妃,偶爾也是冷嘲熱諷的。到底是誰把我拱到這種人人為敵的地方來的?”她的口腔越來越悲愴:“皇上翻我的牌子最多,可是誰知道……”她說到這裏,卻捂著嘴不敢再出聲了,隻是畏懼地看著四周,愴然落下淚來。


    新燕不解其意,隻得道:“小主別傷心了,今兒是您封嬪的大好日子,等下還要侍寢呢。奴婢趕緊陪您回宮,替您拿雞蛋揉揉臉,別叫皇上看見了,可不好呢。”說著,連攙帶扶陪著阿箬走了。


    如懿聽得有些疑惑,便問:“皇上翻阿箬的牌子最多,難道有什麽不對麽?”


    海蘭也是疑慮重重:“這些年阿箬可算是恩寵深厚,皇上對她頗為厚待,屢屢晉封賞賜,能有什麽不妥?可是聽她今日這話,怕是有些緣故在裏頭呢。也是,集了一身寵愛,難免招怨。偏她的根基又不夠厚,自然誰都能撂臉色給她看了。”


    如懿冷冷道:“榮華富貴是她自己求的,自然了,這種羞辱欺淩,也是她自已求得的,還有什麽可怨恨的?”她扶住海蘭的手:“我看你晚膳用了那麽多,不過幾個餃子而已,便這麽開胃麽?可別撐著了,還是傳江太醫來瞧瞧吧。”


    海蘭回到宮中飲了一盞消食茶,笑道:“才喝了消食茶,又覺得有些餓了。葉心,你去瞧瞧,小廚房有什麽可吃的?”


    葉心答應著去了,如懿道:“雖說過了四個月胃口會大好,但你也有六個多月身孕了,怎麽還是這樣開胃,吃得大多,旁的倒沒什麽,倒是你身上更見胖了。”


    海蘭苦笑道:“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左右身上是不能見人了,若再不吃一些,怕虧了肚子裏的孩子,更不值了。”


    正說話間,葉心端了一又能豆腐皮包子並一碗蝦仁餛飩上來。海蘭才吃完,江與彬便進來請了安道:“嫻妃娘娘萬福,海貴人萬福。”


    如懿笑著招手道:“無事也非得叫你來看看,你看海貴人,懷著身孕一天吃許多頓,胃口好得教人害怕,到底是怎麽了?”


    江與彬搭了脈,看著桌上的空碟子道:“海貴人胃口大開,無妨啊。不過看著,是比前幾日又圓潤了些。”


    正說著,綠痕端了一盞藥上來道:“安胎藥已經成了,貴人快喝吧。”


    海蘭端起碗正要喝,江與彬忽然止住,道:“小主是按著微臣開的安胎藥方子喝的麽?”


    海蘭立時警覺,放下藥碗:“怎麽?有什麽不妥麽?”


    “味道似乎不太對?”江與彬立刻接過藥碗一嗅,即刻吩咐綠痕:“把剩下的藥渣拿來我瞧瞧。”


    綠痕知道利害,立刻去了,不過片刻用盤子裝了一把藥渣。江與彬抓起藥渣嗅了又嗅,又揀起一點放在口中仔細嚼了,奇道:“奇怪,味道雖然不對,但居然加的不是害人的藥。”


    如懿急道:“那到底是什麽?”


    江與彬道:“微臣斷然不會嚐錯,微臣開的安胎藥裏被人足足地添了別的東西,可這東西不是壞東西,是開胃的好藥,可的確不是微臣方子裏有的。”


    如懿轉念道:“開胃的好藥?是不是吃了會胃口奇好,不斷進食,然後發胖。一旦發胖……”


    江與彬道:“孕中發胖,也是常見的,隻是海貴人胖得比常人快,大約是跟這個藥有關。孕婦胖得快呢,身上的肌膚承受不住,便容易開裂形成紋路。”


    海蘭已然明白,眼中哀戚憤恨之色大盛:“而這種紋路,哪怕生產之後,也無法裉去,終身附著身上,讓人不忍目睹,是不是?”


    江與彬目瞪口呆:“貴人這麽說,難道……”


    海蘭緊緊握住手臂,恨聲道:“已然生在身上,無法根除了。”


    江與彬凜然道:“貴人放心,微臣一定盡心盡力,替貴人研習藥性,力求除去。”


    海蘭緊緊握拳,含淚道:“你是有心了。隻是我的藥一直是綠痕照管著的,綠痕是信得過的人,這些開胃的藥又是怎麽加進去的?”


    綠痕慌得趕緊跪下道:“小主明鑒啊小主,奴婢從太醫院領了藥來就小心謹慎,連著煎藥到端到小主跟前,都沒有旁人插手過啊。奴婢更不懂得什麽藥材能開胃,斷斷不敢擅自加在裏頭了。”


    江與彬沉吟道:“藥方是微臣開的,藥材是太醫院的人抓的,配好之後微臣看過了無妨。但太醫院人多手雜,在交到綠痕姑娘手中前被人動了手腳也未可知了。微臣回去之後,必是細察。”


    海蘭忍著淚,臉色漸漸沉著,沉吟道:“這事細察出來是誰便可,不必聲張。”


    江與彬滿臉疑惑,如懿含著恨意歎息道:“換了我,也決不能相信無端端加了這個藥是為了你好。倒是出這個主意的人,借著與人無害的樣子行陰毒之事,實在是可怕可恨。隻是這事即便張揚了開來,皇上也隻會以為那人是無心之失甚至是好意為之,倒成了咱們小人之心了。還是不說也罷。”


    海蘭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突起,仿佛一條條蜿蜒的青色小蛇,噝噝地吐著芯子:“這樣會算計人,真當是厲害!我算是記住了,隻當自己吃一塹長一智吧。隻是江太醫,以後得勞煩你多費心了。”


    江與彬赧然道:“嫻妃娘娘在冷宮裏,微臣難免分心,不能麵麵俱到。說來,也是微臣失職。往後,微臣一定會格外小心的。另外,待貴人生產之後,微臣也會配好藥膏,給貴人塗抹身體,以求消去紋路。”


    海蘭靜靜地望著外頭漆黑如墨的天色,仿佛是望著自己望也望不見的前路。她眼中淚光一閃,終究是忍住了,輕聲道:“姐姐,我隻有你和孩子了。”


    如懿安慰地拍著她,和她緊緊依靠在一起。她們的影子落在牆上,像一道單薄的剪影,若是哪一陣風吹得大些,便要一同吹去了似的。


    阿箬裸露著身體,從被子底下一點點努力地鑽上去。黑洞洞地被窩裏,她感覺得到皇帝年輕的身體就在她身側,隔著薄薄的絲綢寢衣,散發著熱烈的氣息。她熟門熟路地從被窩裏探出頭來,望著明黃色的宮樣帳楣,密密的龍騰祥雲繡花,賬外的燭火照在上頭,混淆著帳上所繪碧金紋飾,華彩如七寶琉璃,璀璨奪目,直刺入心。


    她緊緊地擁住皇帝,想要伸的解開他寢衣上第一顆扣子。皇帝一動不動,隻是嗤地一笑,帶著冷冷的餘音,嚇得阿箬趕緊縮回了手。


    皇帝的口吻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你在做什麽?”


    她鼓足勇氣仰起了臉,望著皇帝如盛開的康棣般炫目的麵龐,低低哀求道:“皇上允許奴婢侍寢,奴婢……奴婢是來侍奉皇上的。”


    皇帝眼底全是薄薄如冰屑的笑意,隨手抖來赤色撚金龍紋緞被,散漫看了一眼道:“哦。已經脫得一幹二淨,是來侍寢了。”


    阿箬麵紅耳赤:“規矩如此,奴婢也是遵照祖製而已。”


    皇帝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你是奴婢。你侍寢三年了,自然學會了如何侍寢,還要按著敬事房那一套來麽?”


    深赤色的緞被上,以玄黑絲線繡著猙獰的五爪蟠龍,龍爪以金線刺繡而成,尖亮銳利宛如鮮活,似乎一爪一爪都要撓進她的血肉中去。阿箬顧不得害羞。以自己鮮活的肉體貼附在皇帝身上,想用自己的滾燙去溫熱他,婉聲求懇道:“皇上,皇上,求您疼一疼奴婢吧。奴婢侍寢三年,隻有第一次……第一次您受了奴婢的侍寢。這麽久了,就讓奴婢再伺候您一次吧!”


    皇帝斜靠在自己手臂上,一手漫不經心地拂過她的身體,臉上雖然帶著那樣疏懶的笑意,目中卻隻有清寒的冷薄:“是麽?朕第一次許你侍寢,是你求仁得仁,一心隻想做朕的女人。朕許了你,也是告訴你,你這一輩子,既然侍寢過朕,那麽生是紫禁城的人,死也是紫禁城的鬼,老死也出不去半步了。可朕之後每每翻你的牌子,召你侍寢,也賞賜你,給你榮華位分,但再沒有碰過你,你卻不知道為何麽?”


    阿箬又窘又羞,愧恨難當,隻是無言:“奴婢愚昧。”


    皇帝的臉色慢慢冷下來:“既然知道自己隻是奴婢,而非臣妾,就不要妄想躺在朕的身邊。”


    阿箬滿臉紫漲,殿中並無她的衣物,隻得扯過床上的薄毯,匆匆披上起身。


    皇帝淡淡道:“從前怎麽伺候朕過夜的,還是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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