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月記著這個事呢,她看梁氏臉色還好,便直言問道:“娘,剛才我聽久兒提了一嘴,說是你和大伯母吵嘴了?”


    梁氏嗤笑一聲,道:“汪氏竟想美事兒。拉著我問七爺納妾的事兒,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給七爺做妾。到時候你若好了,他們一家子跟著雞犬升天。你若不好了,他們撒手不理,憑你死活呢。人長得醜,想的倒是美。我把她撅了一頓。”


    梁氏一生氣,連大嫂也不叫了。


    菱月問道:“梅花雪茶那檔子事兒,你沒往外說吧?”


    梁氏翻了一對大白眼,道:“你當你娘傻啊?我能說這個?”


    他家閨女可是七爺姨娘人選的大熱門,要是讓人知道七爺壓根兒沒看上他家閨女,臨門一腳都讓人給拒了,還不知道那些人背地裏要怎樣嘲笑。


    梁氏瘋了才跟人說這個。


    菱月抿唇一樂,道:“我就是白問一句。”


    菱月去自個兒屋子裏取來一物,用一方手帕包著,托在掌心裏給梁氏看:“快看看我給表姐買了什麽。”


    今天上午出去的時候買的。


    剛才梁氏說走就走了,菱月都沒來得及說這個。


    上回問老太太告假的時候,菱月曾經拿了表姐做借口。


    借口歸借口,表姐要出閣的事可是真的。


    菱月這個要出閣的姨家表姐是梁氏一母同胞的姐姐家裏的,菱月這樣有心,梁氏沒有不高興的。


    梁氏好奇地湊上去把手帕打開。


    是一個雕著牡丹紋樣的銀鐲子,樣式十分精致,放手心裏墊一墊,沉手,分量也足。


    別看顧府內院裏連稍有體麵的仆婦頭上都戴著金的,其實放在外頭普通人家,頭上能有銀的戴就已經很體麵了。


    菱月這個姨媽年輕時求得了顧府的恩典,放出去嫁了外頭的人,現家裏經營著一家米鋪,家境說得過去。


    這個銀鐲子送去給表姐添妝,已是十分體麵的物件兒。


    梁氏歡喜地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一邊又忍不住念叨:“這得費多少銀子喲。”


    菱月笑道:“表姐一輩子就成這麽一次親,少不得要花費些個。”


    菱月手裏頭是不缺銀錢使的。


    她這些年的工錢都在自個兒手裏頭,梁氏一文錢也不要她的。


    甄二對此倒是有些微詞,是梁氏一力主張才得以如此。


    梁氏把銀鐲子收好了,高興地點頭道:“回頭就給你姨家送去。”


    說著又想起來別的,梁氏道:“你光給你表姐買了?你自己買了沒有?”


    菱月摸摸自己頭上插的金釵,道:“我又不缺。”


    這個話題梁氏母女二人已經不是第一回討論了,梁氏苦口婆心:“你怎麽不缺。別人都戴金的,就你戴個鎏金的,寒磣不寒磣?又不缺那個銀子。”


    菱月道:“有銀子也不是那麽個花法。我又不愛那些個金啊銀的,幹嘛浪費那個銀錢?再說了,我現在就是買個金的戴上了,別人也不知道,隻當我還是戴的鎏金的呢。真的也成了假的,那才真叫花冤枉錢呢。”


    這裏頭原有個故事。


    去年冬天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麽的,菱月頭上插的金釵就掉下來了,啪地一聲在青磚上就摔成了兩截,旁人這才知道菱月頭上戴的金釵原來隻是個鎏金的。


    一傳十,十傳百的,這事兒就被不少人知道了。


    菱月笑道:“我又不能逢人就跟人家說,哎,這回我頭上戴的是個真貨。那不成了笑話了。”


    梁氏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有時候真是摸不準自家姑娘的脈,梁氏都無奈了:“你還笑呢,旁人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笑話你呢,虧你還笑得出來。”


    這也就是梁氏知道自家姑娘心太寬,渾不拿這個當一回事兒,這才照直了說話。


    當初菱月非要買個鎏金的戴,梁氏就反對過,菱月不聽她的,一意孤行,這不,就鬧了笑話了。


    當時梁氏還尋思著這回總該買個真的戴了,誰成想她自個兒又弄了個鎏金的戴上了。


    她非但自己不買,還攔著不讓梁氏給她買。


    梁氏忽然想到一茬,一拍大腿道:“別是七爺也聽說你那個釵子的事兒,把你瞧低了,這才有了梅花雪茶那檔子事兒的吧?”


    菱月這下子真給梁氏逗樂了。


    扶著腰,笑得都直不起來了。


    梁氏看她笑成那樣,跟看個神經病似的。


    梁氏一點沒覺得這有什麽可笑的,她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要不然自家姑娘這麽好,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毛病來,這樣一個美人兒都能狠心拒絕了不要,沒理由啊?


    菱月拿帕子按著笑出的眼淚,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笑音呢:“娘說的很對,隻是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換金的戴了,不然七爺再聽說了,回過頭來又看上我了可怎麽辦,您說是不是?”


    菱月來了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梁氏給噎了個沒話講,隻能幹瞪眼,沒咒念。


    中午的時候一家三口吃了頓團圓飯,梁氏整治了一桌好的,半隻雞,一條魚,還有一道花生米拌水蘿卜的爽口菜。


    甄二吃過飯就又回屋補覺去了。


    梁氏收拾碗筷,菱月幫著一起收拾,用抹布擦拭了桌麵,母女二人捧著這些碗筷抹布往廚房裏走,菱月輕聲問梁氏:“娘,我瞧著我爹怎麽興致不高啊?話也沒說兩句,吃了飯就睡覺去了。瞧著有點悶悶不樂的。”


    說到這個梁氏就要歎氣,她也輕聲說話:“前一段時間門房裏的張六升管事了,你爹資曆比他深多了,這心裏頭能痛快麽。”


    菱月一聽這個,也不說話了。


    第22章


    同一時間,菱月的大伯母汪氏正在飯桌上抱怨呢。


    “……我招誰惹誰了,莫名其妙地就被她給呲了一頓,好像別人要占她多大便宜似的。我一個做大伯母的,還不想著能讓咱們自家的孩子有個好前程麽。老天爺喲,咱們府上的七爺那是什麽樣的人物喲!就是舉人老爺家還想把家裏的姑娘送進來呢,弟妹倒好了,竟然還不中意……”


    汪氏想起來梁氏說的那些話就上火。


    什麽“我們家可不敢有攀龍附鳳的想頭,誰家有這個想頭,誰家就送自家的孩子進去,別竟尋思別人家的孩子”。


    汪氏倒是想呢,要是這事她能做主,還能輪得到老二家的月娘?她自家的姑娘早給送進去了。可也得久兒這個死丫頭有這樣的福氣啊。


    想到此處,汪氏狠狠地剜了飯桌上的久兒一眼。


    飯桌上隻有菱月的祖母劉氏、汪氏,還有久兒三人。


    汪氏的丈夫甄大,還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兒媳婦,都在府上做粗使,這種時辰都是跑腿兒的跑腿兒,做小廝的做小廝,幹粗活的幹粗活,白天都是不著家的。


    飯桌上因隻有老少三個女人,飯食也簡單,就是米粥、饅頭,再加上一碟子醃鹹菜,管飽。


    久兒一手拿著饅頭正咬著吃呢,一抬頭正對上汪氏剜她那一眼,久兒咕噥一聲:“關我什麽事。”


    低下頭埋頭苦吃。


    汪氏接茬抱怨:“我還不是一心為著咱自家的孩子好。咱家月娘長得這麽個好模樣,又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又正趕上七爺要納妾,那不就是那戲台上說的那什麽,什麽近水樓台麽!咱還不抓緊著。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二弟妹可倒好,別人好心好意的,她當人家是驢肝肺……”


    飯桌上,除了汪氏在不停地抱怨,其他隻餘吃飯聲,碗筷聲。


    劉氏覺得不好一直讓汪氏唱獨角戲,還得自己出來打圓場:“老大家的,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裏好。這麽的,既然老二家的不領情,咱以後就少管。月娘的事兒,讓她爹娘操心去。咱還樂得清閑呢。”


    這話汪氏可不愛聽。


    汪氏撇撇嘴,搶白道:“娘,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就是不為家裏其他人著想,也得想想二叔吧。”


    汪氏口中的二叔,說的就是甄二了。


    汪氏道:“二叔這樣的人才,當年年紀輕輕的就當上管事了,就因為娶了梁氏,得罪了人,硬生生得讓人給擼下來。這麽些年就窩在大門口做個小門房,也實在太委屈了些。我這個當人大嫂的都替二叔屈得慌,你這個當娘的就一點不心疼?”


    這裏頭原有故事。


    梁氏年輕時出落得跟一朵花似的,當年就有一個頗不成器的看上她了,這個人自己雖然不成才,他家裏頭在顧府卻是有頭有臉的,他娘正是二太太院子裏的丁嬤嬤。


    丁嬤嬤是二太太小時候的教養嬤嬤,打二太太小時候就跟二太太在一處了,二太太出嫁後又跟著來了顧府,一向是很得二太太看重的。


    如此一來,連帶著丁嬤嬤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也抖起來了。


    梁氏是不願意嫁給那個人的。


    丁嬤嬤很溺愛兒子,使出百般手段想讓兒子如願。


    梁氏是死活不肯嫁,後來梁氏竟然找上甄二,問甄二願不願意娶她。


    甄二也是鬼迷心竅了,真就娶了梁氏。


    這一下可把丁嬤嬤一家給得罪了,到手的前程也沒了。


    汪氏道:“娘你也不想想,若是咱家月娘真能嫁給七爺,她還能不管她爹?給二叔撈個管事當當還不就是吹個枕邊風的事兒。到時候,月娘自個兒前程也有了,二叔也不用再受委屈,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


    當然了,二叔要好了,自然不能白看著不拉扯自家大哥和侄子們一把。


    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兒。


    在汪氏看來,當年若不是梁氏拖累了二叔,自家如今也不能是個這樣的境況。


    梁氏非但不想著怎麽彌補,還敢在這個家裏高聲,呸,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


    劉氏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裏,穩穩當當地就跟個彌勒佛似的,聞言慢悠悠地道:“哎喲,我六十歲的老婆子一個了,哪裏還管得著那個喲。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汪氏撇撇嘴,六十歲的老婆子管不動了,四十歲的時候也沒見她管過啊。


    當年二叔被美色迷了眼睛,這要換了別人家,當娘的為兒子前程著想也得攔著啊,她老人家倒好,當年就是這樣一副腔調,說什麽兒孫自有兒孫福,二叔要娶,她還真就幫著張羅起來了。


    和這麽不思進取的一家子混在一處,汪氏想不操心都不成。


    到了晚間,一大家子都家來了,大家圍著吃過晚飯,兩個兒媳婦結伴洗鍋刷碗去了,汪氏給丈夫甄大使了個眼色,夫妻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說話。


    汪氏把白天的事情跟丈夫一說,又道:“哼,這事兒梁氏她說得也不算。回頭我得找二叔說道說道這事兒,這家裏頭到底還是得聽男人的。”


    甄大是個老實頭,看汪氏這態度,勸也不敢勸,悶了一會兒,猶豫道:“二弟……當年為了娶梁氏,他前程都能不要,誰知道他什麽態度。”


    “當年?”汪氏一聲冷笑,“你也說了是當年了。當年二叔還沒有在一個小門房裏窩了二十年呢,當年二叔還沒受這麽多年的氣呢。當年二叔不知道厲害,現在還不知道嗎!要是能回到二十年前,他二叔能再選一回,他還能拚著前程不要非得娶梁氏,我對他二叔才真叫佩服呢!”


    ***


    當晚吃過晚飯,菱月便回了顧府內院。


    匆匆又是一天過去,傍晚時分七爺下了值,來給老太太問了安。


    暖閣裏老太太照例隻留了蔡媽媽一個,祖孫二人在暖閣裏說了會話兒。


    待七爺這廂一走,丫鬟婆子們都進來暖閣服侍,老太太想起來什麽,對紅藥道:“你留下來,我有個話問你。其他人都出去吧。”


    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和蔡媽媽對了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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