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了然,手指托了托花葉,估摸著邢則又是在跟誰暗暗較勁,這盆花是過招用的。


    “你說說你,對盆花都精心嗬護,怎麽對剛剛那個女孩就不行,你自己回憶回憶,說的什麽話,讓人連裏子到麵子都丟在你這了。”李潤搓臉,“怪不得你交不到女朋友。”


    李潤今日得空過來,想找邢則聊聊天,順便來看他笑話。


    邢則隔三差五受到動物本能控製,每一次都新意倍出,絕不重樣,這可是李潤日常一大樂趣。


    隻是今日熱鬧沒看到,看了出好戲。


    當時尹夢瑤找過來時,李潤坐在被門板擋住的角落,全程吃瓜圍觀。


    邢則看也不看他,對齊紙張底部,輕輕磕向桌麵,“覺得人家好,你就去追。”


    李潤婉拒:“算了,有你的魅力在先,我的光芒都被掩蓋了。”


    邢則心情不錯,賞他一記眼神。


    李潤費解撓頭,“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剛剛女孩跟你撒嬌的時候,你笑什麽?”


    “我笑了嗎?”邢則好像失憶,皺眉回憶細節。


    “你笑了!”李潤斬釘截鐵,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去,選了個便於邢則觀看的角度,還原剛剛那一幕,“你就是衝著這個方向笑的。”


    邢則順著他抬下巴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被他放置在角落的亞克力展示盒。


    盒子裏罩著的,是一截蛇尾,響尾蛇的。


    邢則恍然,不好解釋,幹脆否認:“沒有,你看錯了。”


    李潤力證自己眼睛沒花,又一次模仿邢則舉止,嘴裏絮絮叨叨,話多個不停。


    邢則自行將聲音屏蔽,身體靠向椅背,活動肩頸時,回想起辛怡被響尾蛇尾巴嚇到的一幕。


    當時尹夢瑤在場,他也是因為視線無意瞄到蛇尾,腦海裏滑過某個畫麵,想起辛怡小臉煞白,搖手後退的模樣,唇角才會不自覺掛上笑容。


    同尹夢瑤無關。


    邢則將資料歸入文件夾,起身走去書櫃,經過窗台時特意停留,俯身觀察花盆。


    確定花枝完好,邢則一手輕拍文件夾,抬頭時,透過窗戶恰巧看到熟悉背影。


    “你在看什麽?”李潤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一包薯片,吃得滿嘴碎屑,湊上前跟邢則並排站立,“你看那邊路口那個,像不像甲胄……它轉頭了,哈哈,也是個禿腦袋。”


    辛怡等在路口,最後一輛車從眼前轉彎,她密切關注甲胄,生怕傻狗的狗爪子被車輪碾壓。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甲胄表現乖巧,就是從瞿盈盈那裏借來的新胸背不大舒服,尺寸有點小,勒得它時不時轉動身體,總想擺脫。


    “走了。”辛怡兩隻手拽緊繩子,快步通過斑馬線。


    等她身影從路口消失,邢則終於收回視線,眼神裏有不解,撈起手機看,並沒有新消息進來。


    瞿盈盈剛好來送手術室排班表,邢則查看時故作不經意問:“甲胄來過?”


    瞿盈盈攔住呱唧撕紙搗亂,狸花貓跑進來,一鳥一貓,四目相視,大戰一觸即發。李潤見勢又撕開一袋薯片,等著看好戲。


    瞿盈盈邊攔邊說:“來過,辛怡丟垃圾時偷偷跑出來了,辛怡追了它一路,怎麽,她們剛剛沒過來?哦,對了,這裏有客人來著,辛怡應該是沒好意思打擾。”


    “辛怡是誰?”李潤真誠發問。


    邢則嫌棄地瞥他落在胸前的碎屑:“鄰居。”


    李潤恍然:“哦哦,想起來了,說話聲音很好聽那位。”他停止咀嚼,用一種“你不對勁”的眼神緊盯邢則,“其實你想問的是你的鄰居吧?”


    什麽甲胄,不過是借口而已。


    見邢則拒不配合,默不作聲在排班表上簽字,李潤退而求其次,同瞿盈盈八卦:“叫辛怡的女孩長得怎麽樣,漂亮嗎?年紀多大?”


    第16章


    對於李潤時不時冒出的問題,邢則都采取漠然置之的態度。


    在他示意下,瞿盈盈守口如瓶,嘴巴撬都撬不開,急得李潤抓心撓肺。


    於是,雙休日,難得放鬆休息的時間,邢則被李潤纏了兩天。


    邢則提前跟辛怡打好招呼,告知他自己另外有安排,甲胄拜托她照管,而自己的夥食問題會自行解決。


    辛怡隻單單回了個“哦”字。


    再無下文。


    吃飯時,邢則點開聊天記錄,盯著那個“哦”字看,態度認真,如同在術前分析化驗單。


    李潤給他倒滿啤酒,人站起來,涎皮賴臉往前湊:“看什麽呢,看那麽認真?”


    飛快鎖屏,手機沉沉扣在桌麵上,邢則麵無表情:“吃你的。”


    李潤樂見他的反應,聲音故意轉換成低頻:“小鄰居?要不要叫她過來,我也認識一下。”


    邢則飛快撤走他手上的啤酒。


    李潤求饒:“別,別,我剛喝一口。”


    兩天了,想到出現在邢則辦公室的尹夢瑤,辛怡至今胸口悶悶的。


    偏偏甲胄不會察言觀色,逃獄成為每日慣例,同她鬥智鬥勇。


    例行折騰下來,別說甲胄氣喘籲籲,背毛淩亂,辛怡更是狼狽不堪,黑發亂糟糟的,汗珠順著臉側往下淌。


    她坐在長椅上休息,大腦放空。


    手機擱置在長椅另一端,屏幕上,是尹夢瑤朋友圈,今天他們一家三口試駕新車,尋了處風景秀麗的地方燒烤野炊。


    畫麵很美好,很和諧。


    餘光中,出現一條土黃色田園犬。


    它跑到草坪上,尾巴夾著,眼神怯怯,遠遠看過來。


    辛怡坐直身體,左右張望,沒看到主人模樣的人。


    “流浪狗?”


    小黃狗聽她出聲,晃晃尾巴以示友好。


    甲胄忽然激動,上半身幾乎直立,小黃狗被嚇得夾起尾巴竄逃,躲到不遠處觀察。


    意識到甲胄沒有威脅,趴下身體打滾,衝他們露出脆弱的肚皮。


    辛怡聯想到自己。


    盯著小黃狗,她緊抿的嘴唇忽而溢出一聲泣音。


    那一刻,她潰不成軍,強撐的精力被抽幹,沒有支點,失去骨架,變成一隻幹癟的軟體動物。表情看起來如常,不過是出於自保迷人眼目的甲殼而已。


    一群玩耍中的小孩烏泱泱跑過去,辛怡不幸被踩,慘兮兮又委委屈屈小聲抗議:“……怎麽踩我斧足呀。”


    家長忙跟過來道歉,看到小黃狗,笑眯眯從口袋拿出狗糧喂食。


    辛怡深呼吸,掩飾自己的不堪。


    孩子家長見她眼神流露出好奇,溫言解釋:“這是小黃,長期在咱們小區流浪,好多人看到就會喂食喂水,雖然沒主人,不過日子過得也不差。”


    小黃美滋滋吃著狗糧,辛怡卻更覺心酸。


    小黃都有人關心,她卻沒有。


    擺脫掉李潤的糾纏,結束假期,邢則投入忙碌的工作當中。


    事先打過招呼,結束工作後,邢則照常去辛怡家用晚飯。


    隻是……


    邢則打量房間陳設。


    以前他恪守原則,不會在辛怡家東張西望,今日卻打破習慣,實在是房間太過整潔,地麵跟櫥櫃幾乎能當鏡子用。明麵上能夠見到的物品擺件,亦是如同列隊般,整整齊齊。


    對麵,辛怡默不吭聲,專心吃飯。


    她的飯量不算小,可今日碗隻添了一半雜糧米飯,每次舉筷,筷尖沾著三兩顆米飯,顆顆分明,數都數得清。


    邢則幾次停筷,暗暗注視她。


    感受到視線,辛怡到底心虛,小聲解釋:“今天菜是不是有點少,我起晚了,沒去早市。”


    “不少,都很可口。”為證明,邢則頻繁夾菜。


    猛吃兩口,他狀似無意問她:“心情不好?”


    似早有準備,辛怡即刻搖頭,也學著邢則的樣子猛扒飯,“我心情好得很。”


    嗬,不信。


    不過邢則沒再追問。


    既然她不願意說,那他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那樣就太過越界了。


    往日這個時段,上躥下跳精力旺盛的甲胄,今日卻忽然轉性,守在辛怡腳邊,討食的同時,時不時將嘴筒子擱在辛怡掌心。


    它這副全身心依賴的模樣,軟化了辛怡的心髒。


    流程如往常一樣,辛怡負責晚餐,邢則負責飯後清潔。


    提上廚房垃圾,邢則拿起胸背,彎腰要給甲胄套上,“甲胄,過來。”


    甲胄甩著大腦袋嗷嗷兩聲,似是抗拒,嘴筒子又朝辛怡掌心擱。


    辛怡後知後覺:“甲胄是不是不舒服,它今天很反常。”


    透過朦朧燈光,邢則望進辛怡眼睛:“甲胄在擔心你。”


    辛怡的心髒有一瞬間失重,看一眼邢則,飛快垂眸,捧著甲胄大腦袋觀察,“沒看出來。”


    甲胄那雙眼睛依舊充滿了“智慧”,根本尋不到情緒的蹤跡。


    辛怡覺得邢則是在借題發揮,偏要將她心扉撬開一角,袒露示眾不可。


    邢則站在門口,並不著急離開:“哈士奇跟別的犬類不同,它們臉上天生少兩塊肌肉,有所缺失才會做不出關心表情。作為主人,我肯定,它確實在關心你。”


    辛怡好想適可而止,她不想繼續就這個問題探討下去。


    鼻腔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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