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空調,短短一個小時之內,醫院熱得像蒸籠,辛怡沒什麽精神,買了一瓶冰水,怏怏地沿著下頜線滾到頸側。


    瞿盈盈幹脆坐到辛怡身邊去,謹慎斟酌用詞:“你跟邢院長最近出問題了嗎,吵架了?”


    辛怡眼皮跳了跳,揚唇露出輕鬆笑容,“為什麽會這麽問?”


    瞿盈盈有理有據:“之前你跟邢院長好的跟連體嬰似的,吃個飯還要?互相投喂,然而?這?一個星期以來?,很少看你們同框,你甚至不知道邢院長在哪,去做什麽。”


    辛怡氣?勢不足,強撐的笑容塌陷,眉宇黯淡失光,“是吧,你也看出來了。”


    臨近下班,她?又收到邢則短信——“還在忙,寶貝,你自己先回家,晚飯我跟李潤一起吃。”


    這?次,辛怡隻是飛快掃一眼,而?後將手機靜音,並沒有要回複他的意思。


    她?真的有點惱火。


    最近辛怡大多時候獨來獨往,身畔少了那道高?大身影,一個人遛狗,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甚至需要?仔細回憶,才能想起上次見邢則具體是什麽時候。


    辛怡盡量平心靜氣?,她?做不到蓄著眼淚高?聲詰問,內心又恍恍惚惚心煩意燥不踏實。


    思考該如何同邢則溝通時,眼前轎廂門叮聲後洞敞,甲胄小?馬駒似的,率先往外衝。


    辛怡上一刻還在考慮問題,樓道環境改變,引起她?注意。


    這?一棟樓都是兩梯三戶的戶型。邢則家是東戶,沈熙如的房子?是中戶,西戶自裝修後一直在晾房,無人入住,今天防盜門卻?大敞著,樓道堆放少許未及清理的雜物,顯然是在搬家。


    甲胄好奇,跑去門口嗅聞。


    辛怡正準備開口?將它喚回,忽然從門內傳來?咯咯咯的聲音,一隻羽毛鮮亮的大公雞衝出門來。


    何止是甲胄嚇一跳,辛怡也受到不小驚嚇。


    “雞,雞啊!”


    她?倒是不怕雞,主要是這一隻看起來有點凶啊,頭頂鮮豔雞冠,邁步時,脖子?在前,狠赳赳,氣?哺哺的,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氣?焰囂張,很不好惹的樣子?。


    甲胄嚇得後退,辛怡趕緊彎身去撈它牽引繩,催促:“甲胄,走,我們回家。”


    辛怡也猜不準這隻大公雞究竟是食材還是寵物,以甲胄時不時犯二的性格來?說,還是躲著點好。


    甲胄又退幾步,濕鼻子?抽啊抽,運用靈敏嗅覺搜集屬於大公雞的基本信息。


    辛怡也不知道它能聞出什麽來?。


    大公雞可能是感覺到威脅,咯咯叫著,拍打翅膀往前狂衝幾步。


    甲胄忽然興奮地吐舌頭。


    辛怡死拽著牽引繩不鬆手,雞羽亂飛之際,忽聽門內傳來?嗬斥:“昴日,回來?!”


    大公雞刹停腳步,不甘不願扭頭看,一年輕男子疾步上前,抱起大公雞,同辛怡致歉,“對不起,沒受傷吧,我家昂日最近失戀了,脾氣?不大好。”


    辛怡:“……沒什麽事,它的名字叫昴日?”名字有點拗口。


    男子?挑眉,神情怪得意的,“它的名字出自於<西遊記>裏的隻雞妖昴日星官。”


    辛怡看看大公雞,又看看年輕男子?,違心誇讚,“挺威風的。”


    之所以是違心,因為辛怡記得,那隻雞妖人形怪……不好看的。


    客套寒暄幾句,辛怡強硬地將甲胄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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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搬來?新的鄰居,再?不能穿著清涼的在樓道裏來回穿梭,還怪遺憾的。


    辛怡回家後,給甲胄擦爪喂水,而?後翻出手機,本是想第一時間同邢則分享,視線停留在最近一條信息上,思及邢則近段時間表現,辛怡忽然覺得意興索然。


    失了分享的興致,為避免陷入自憐自哀,辛怡會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


    即便是邢則不在,她也盡心烹煮兩菜一湯,拍照發朋友圈,吃過飯,收拾妥當,陪甲胄玩了會拔河,又去看書學?習,忙到很晚。


    英文教材看到艱澀處,她?不小?心睡著,被甲胄用爪子刨門的動靜吵醒。


    “甲胄,過來?。”


    辛怡從躺椅上起身,望去大門方向。甲胄發出嗚嗚聲,似很急切。


    她?納悶向前,距離入室門有段距離,真切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很輕,應是在門口?徘徊。


    辛怡頓住腳步,肩頸僵硬,側過耳朵,全神貫注辨識聲響。


    起初以為是隔壁的新鄰居,垂眸時瞥見甲胄似很焦急,頻頻抬爪子?撓門,才意識到門外的人很可能是邢則。


    第75章


    若是外人, 甲胄會吠叫示警,雖然身為哈士奇,因為悲慘的童年經?曆, 甲胄對陌生人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


    想到門?外轉悠來去的又可能是那個人,刻意回避的情緒在此刻沸踴怒漲, 瀕臨爆發的臨界點。


    她駐停原地,等著看邢則要做什麽,會怎麽?做。


    結果就是,他什麽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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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徘徊了近兩分鍾,邢則轉身回家?。


    支著耳朵,耳廓收集到有意控製到最小音量的闔門?聲, 辛怡瞬間?泄氣,繃緊的肩線頓時垮下去。


    她使勁蹭蹭臉,氣騰騰地轉身回房睡覺。


    早上, 辛怡是被雞叫聲吵醒的, 屋內光線暗蒙蒙的, 漂浮在光線中的塵粒似水中蜉蝣。


    本?該恬淡安謐的清晨,卻被一聲聲高亢雞鳴打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辛怡摁摁額角,時間?還不到五點,業主群有人抱怨,詢問小區究竟誰家養雞,太擾民了。


    辛怡隻是看他們猜測, 沒?參與話題, 她還不想得?罪新?鄰居。


    困意致使她眼皮黏重,雞鳴聲中, 辛怡再度沉沉睡去。


    夢境挺混亂的,夢醒後, 零碎片段宛如一條條滑溜的魚尾,歸入識海,隻?留下一片片閃爍的魚鱗,勉強攢湊出形狀。


    辛怡記得?夢裏的自己身在一片絢麗的珊瑚礁,魚群從身邊經?過,她很暢快,然而麵對漫無邊際的大海,內心隱隱感到恐慌,無助。


    對寵物心?理有了一層極其淺表的研究,偶爾還涉獵人類心?理學,辛怡幹脆辨症自診。


    於?是,她拿出手機查詢周公解夢。


    手?機卻驀地彈出一條短信。


    這年頭竟然還會有人發短信。


    辛怡覺得?稀奇,點開來看,映入視野的,首先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哪怕隻是個背影,以她的熟悉程度來說,仍是一眼?認出。


    看了眼?對方號碼,很陌生,總覺得?不妙,辛怡手無意識地揉按額角,先將注意力放在文字上。


    短線內容挑釁的目的很明顯——“我昨天在醫院看到邢院長,他跟別人一起來的,掛的是乳腺外科的號。我就說嘛,邢院長怎麽?可能會對你這種人忠心不二。”


    短信的發送人是尹夢瑤——辛怡從打字習慣就能百分百確定,還有她的語氣,輕藐,嘲諷。辛怡最厭惡她自恃於敏叡,自以為洞悉事實。


    辛怡盡量放緩呼吸,兩指將照片放大。


    角度是精挑細選的,可以看到乳腺外科的門?牌,至於?尹夢瑤所說的另一個人並沒有入鏡。


    理智上,辛怡是相信邢則的,感情上,她不可遏製的感到一絲絲委屈。


    辛怡不想因為一張不足以說明?根本?問題的照片而對邢則判處罪名,以冷靜探究事實的心?態打去電話。


    然而,邢則並沒有接。


    辛怡才想起,他早晨甚至連信息都沒再發給她。


    甲胄察覺到她情緒有波動,立刻吐著舌頭往前湊。


    辛怡摸摸它的腦袋,彎身紮進它的背毛,情緒稍事緩解,唇角咧出笑來感慨小狗果然貼心?,哪怕是隻?哈士奇。@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從外麵遛完甲胄回來,辛怡穿過接診大廳時,留意到熟悉的航空箱。


    瞿盈盈站在旁邊擼毛,被她抱在懷中的是一隻?英短,辛怡與這隻?小貓曾有過一麵之緣,記得?它主人稱呼它胖子,是隻血統純正的種貓。


    “它怎麽又來了?”


    辛怡曲起食指勾了勾貓下巴,毛茸茸的,肉感十足,貓符其名,一個季節過去,胖子又長膘了。


    瞿盈盈將英短塞回航空箱,不忘闔上門?,順手?搡開甲胄嘴筒子,警告它不許靠近,“胖子老婆懷孕難產,它隻?是來陪產的。”


    辛怡隔著網子輕捏它肥嘟嘟的貓臉,“說,你到底幾個老婆?”藍胖子喵喵叫,辛怡不解氣,吐槽道:“渣貓!”


    瞿盈盈沒?敢說話,總覺得辛怡帶了點個人情緒。


    回到空蕩蕩的院長辦公室,經過辦公桌前視線不受控地溜過去,李潤精挑細選的人體工學椅數日沒能等來主人,辛怡手?扶椅背,轉過椅子,人坐上去。


    腳尖點地,萬向輪咕嚕嚕順暢滑動,椅子載著人將她帶往辦公室的各個角落,辛怡將工學椅視作娛樂設施,正沉浸於?幼稚的小?遊戲,並試圖將甲胄拽到大腿上時,手?機響起鈴音。


    沒?有接聽之?前,辛怡內心?是有所期待的,直到看到屏幕上閃動的陌生號碼。


    辛怡意慵心?懶,整個人癱進椅背才遲遲按下接聽鍵。


    打電話來的是老熟人,物業王師傅從住戶登記表尋來她的聯係方式,接通後,能聽出他的為難:“小?辛啊,之?前雖然沒?有多問,不過我也看出來了,你跟你隔壁的邢院長是一家人吧?”


    “小?辛”這個稱呼給辛怡的衝擊不小?,王師傅接下來的話,帶來的衝擊遠遠甚於?之?前。


    “邢院長近來不大對勁啊,前幾天到處搜集枯枝就算了,最?近又開始拔草坪、揪狗毛,隔壁養的大公雞都被他薅成無毛雞。事情都鬧到物業,可把你們隔壁鄰居給傷心?壞了,若不是我們勸著,他甚至想要報警。”


    王師傅所說每一個字辛怡都聽得懂,串聯到一起,她的第一感覺是……迷茫。


    辛怡幾番確認,王師傅篤定所說都為事實,不信的話可以回來看監控。


    “大半夜的出門?撿樹枝拔草坪,路過一條流浪狗都要被他狠心拔毛,幾天前我們接到兩位業主投訴,放養在小區的寵物狗歸家時背毛幾乎被拔禿,查看監控時,才發現邢院長的情況,他最?近是不是壓力大,或者心?裏苦啊?”


    辛怡唇角仿佛吊了根無形的線,屢屢朝上拉扯,她內心?無語的要死。


    確定王師傅不是在開玩笑,第一反應是邢則必定被動物本能影響到。


    頓感動物知識著實匱乏,想不通什麽?動物的習性是拔狗毛揪雞毛。


    狀都告到她這裏了,可見物業方麵是既無語又無奈。


    辛怡能怎麽?辦,隻能先替邢則致歉,通過旁人表述,他行為確實欠妥,不過王師傅所說,壓力大心?理苦這點,辛怡暫時找不到合適理由澄清,萬般無奈默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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