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半個月,這套“生旦淨末醜”係列的玩偶才初初成型。


    秦炅直知道這是準備送給自己的,更想探究其製作過程,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昨晚回來的時候,完璧如已經哈欠連天想要休息,秦老爺子還興味十足。


    耐著性子為他做了一會兒,完璧如倒頭就睡。


    醒來時恰是上午八點,她迷迷糊糊揉著眼,竟看到秦斯銘出現在病房主廳。


    電視機裏放著運氣酣暢的京劇,秦老爺子卻坐在沙發上,繃著一張臉,看起來不大開心。


    完璧如看著這爺孫倆不說話的樣子,奇怪開口。


    “斯銘什麽時候來的呀——誒,爺爺這麽嚴肅?怎麽,誰惹你不開心啦?”


    她剛剛洗漱完,還一副沒清醒的樣子,說話的時候也軟軟糯糯拖著音。


    秦炅直沒好氣瞪她一眼,“你這丫頭心真大!”


    “什麽心大?”完璧如下意識靠在秦斯銘身邊,動作親昵抱著男人的手臂。


    完全忘了自己昨晚,是如何繪聲繪色向老爺子控訴秦斯銘所做惡劣行徑的。


    腦子轉了片刻,完璧如這才意識到,老爺子正幫自己出氣呢。


    她本來就是個忘性大的人,從來不會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怒氣也不會在心裏過夜。


    這會兒早就原諒秦斯銘昨晚的心不在焉和不管不顧,滿心隻有他來醫院看爺爺和自己的欣喜。


    於是好脾氣地打著圓場,“爺爺,我都不氣了,您就更別生氣啦!”


    秦炅直心思早就不在京劇上,冷哼一聲,“你這小丫頭就這麽好哄?也不怕吃了那小子的虧!”


    “哎呀,您別板著臉嘛,看起來多嚇人!”


    接著,完璧如也學他雙手抱拳的樣子,別過臉,語氣嬌縱,“哼,您要還這樣,那我也生氣,咱們比一比!”


    秦老爺子果然拿她沒辦法,神色稍微放和緩了些,語氣不自然看著秦斯銘。


    “遇上如丫頭真是你小子福氣,”雖然這是自己親孫子,秦炅直一向對他苛刻,“昨晚這種事不許再發生!”


    秦斯銘端端正正站在老爺子麵前,默然聽著,微微點點頭。


    語氣還如以往冷淡,卻摻了點謙卑,“知道錯了。”


    他安撫似的揉了揉完璧如的發絲,“帶了些早點,一起吃。”


    完璧如看著氣氛終於和緩,歡快走向餐桌,把精致包裝拆開。


    盒子外殼印著她最喜歡的早點鋪,完璧如心情更好,招呼秦炅直趕緊過來吃。


    爺孫倆跟著落座,秦斯銘從保溫袋中拿出一杯溫熱奶製品遞過去。


    一旁的秦炅直沒好氣睨他一眼,“也不知道給人打開。”


    完璧如不在意晃晃腦袋,帶著單純的笑,“看我的。”


    她咬牙切齒把瓶蓋打開,又換上一副神氣表情,“是不是很厲害!”


    秦炅直倏然被逗笑,寵愛看著完璧如,模樣有些無奈。


    “不過,”完璧如又想起來昨晚的事,毫無察覺地開口問秦斯銘,“你後來去那兒了呀,沒發生什麽事吧?”


    昨天在盛崎莊園,秦斯銘自從在窗邊接完電話,更加不在狀態。最後甚至拋下自己,一個人去辦事,真是太奇怪了。


    她低頭喝杯中乳白奶製品,正巧錯過秦斯銘轉瞬即逝的晦暗神色。


    也沒看出來男人開口前的刻意掩飾和遲鈍異樣。


    沒等這個話題繼續開展下去。


    “啪”的一聲沉悶撞擊聲響起,她倏然不輕不重放下那個厚壁玻璃瓶,掩著唇,隻露出一雙因為錯愕和慌亂而圓睜的杏眼。


    爺孫倆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神色嚴肅,目光聚焦在完璧如身上。


    整個餐廳陷入沉默。


    牛奶含在完璧如嘴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跑到半開放廚房的水池邊,費力吐幹洗淨,回到餐桌邊艱難開口,“這不是豆漿?”


    “……”


    秦斯銘大概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動作僵硬地拿起杯子辨認,良久才開口,“抱歉,買錯了。”


    他歉疚著幫完璧如拍拍背部,“璧如,沒事吧?”


    秦炅直不滿地望著他,“怎麽,出國幾年就記性差到這種地步?”


    “你這個男朋友怎麽當的,丫頭她乳糖不耐受你不知道?真是——如丫頭,你現在怎麽樣?”


    完璧如耷拉著小臉,一副懨懨的樣子。


    即使剛剛吐掉了大半牛奶,還是不可避免喝進了一點。


    她乳糖不耐受的情況算是比較嚴重的,腹脹腹痛最起碼會持續幾個小時。


    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男朋友,她一時心情複雜,什麽都說不出口。


    隻是隱隱約約記得。


    在印象中,有一個人是很喜歡喝牛奶的。


    -


    完璧如開的手工坊取名為“如藝坊”,坐落在京市寸土寸的地段,泓景商業大廈之中。


    如藝坊整體的裝潢風格童趣複古,店內所有裝飾都是完璧如親手而製。


    林薈含把玩著展台上一個精工巧製的木工藝品,漫不經心開口問,“你昨兒真把景二爺當司機使了一晚?”


    完璧如正在一旁打磨石塑黏土,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頓了頓才慢半拍開口,“啊?”


    飛散的粉末衝得嗆鼻,她幹脆停下動作,轉而去角落水池洗了洗手。


    再回來時,林薈含的話題已經轉到另一個人身上,“瞧你這心不在焉樣兒,我都想揍秦斯銘一頓——”


    “你乳糖不耐受又不是一天兩天,就他貴人多忘事?”


    完璧如整個人陷在沙發之中,默然用蔥白手指輕揉腹部,麵色看上去有些差。


    休息片刻,才有精力打趣好友,“你就口嗨吧!”


    “還幫我揍斯銘呢,哪次架不是我幫你打的?”她朝林薈含鼓了鼓腮幫,佯裝不滿地嘀咕,“紙老虎一個。”


    林薈含想起完璧如小時候的光榮事跡,齜牙咧嘴笑了笑。


    這姑娘初來京市的時候年僅十二,他們這些同齡人早已三五成群有了固定團體,按理來說是很難融入的。


    可完璧如絲毫沒有外來者的尷尬,也沒有寄人籬下的敏感。


    她性格單純,又大膽活潑,在一群公子小姐裏不畏怯,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也難免會招致一些不滿和輕蔑。


    羅玧雅是最不待見她的那個。


    完璧如不是好欺負的性格,遭到數次嘲諷和排擠之後,很快就開始了反擊。


    一記彈弓把羅玧雅的門牙打崩,算是最聞名的一件事。


    自那開始,就沒人敢明目張膽欺負她了。


    林薈含打心底佩服她。


    似乎完璧如總有充沛豐盈、一往無前的生命力,做什麽都很果敢。


    即使出了校園,還是能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保持最單純的熱情。


    沒有沾染社會中的雜質。


    回神的時刻,方才還愁眉苦臉揉著小腹的年輕女生,又開始鼓搗她手上的景觀模型了。


    印象中,這是她為秦斯銘生日而準備的。


    林薈含歎口氣,泛起一陣心疼。


    “舒服一點兒了?”她關切著問。


    完璧如似是又恢複了元氣,揚聲應答,“好多啦。”


    “放心,你今晚就放心應酬吧,我還是有精力過來接你的。”


    -


    雪虐風饕的深冬夜晚。


    完璧如瑟縮著推開獨惑會所的大門,低頭看著林薈含給她發過來的消息。


    「半小時後,305門口,裝偶遇把我帶走。」


    “如藝坊”成立在林薈含的文創設計公司名下。


    她一路受到林薈含的幫扶,也因此明白好友創業以來篳路藍縷,實屬不易。


    見著林薈含成日出去趕應酬、拉投資,完璧如能做的也就是在結束之後安全護她回家。


    艱難從大堂放縱尋歡的男男女女中擠過,她沿著會所幽暗逼仄的環形長廊而行。


    找到305包間的時候,離林薈含約定的點還差一刻鍾,她思忖著在旁側等等。


    會所內燈光迷離,聲樂震天,完璧如不常接觸這種地方,略有不自在地往長廊深處走了走。


    裏邊卻出奇般地越發安靜。


    好奇怪。


    似乎某處隔了道天塹,將亂晃的霓燈和震耳的音樂一並隔絕。


    完璧如心裏疑惑著,小心翼翼一撇。


    大門敞開的302包間內,黑衣黑褲的男人斜躺在柔軟沙發上。


    他雙目輕闔,長腿懶散搭在矮腳茶幾上。


    即便這樣,也能看出他那鐫刻般的立體容顏,以及極其優越完美的身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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