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道為什麽,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麽聲音,催促著她加快晉升的速度——明明……明明她還有近乎無窮無盡的壽元來完成這最後一步。


    若說現在,她的情絲補全了一些,多少起了些爭強好勝的心也就算了,但是之前她的欲望明明相當淺淡,從小到大,要什麽大多父親都能替她尋來,實在是沒法子的,她也不會執著,過一會兒就會丟開手,再想不起來了。


    唯有對於修煉,她原來這樣迫切麽?


    “師尊得天獨厚,至尊之位隻是錦上添花而已,”言航斬釘截鐵的說道:“那個位子不過是時間問題,您若為此憂愁,豈不是本末倒置?”


    這樣的真心勸慰,元蓮聽了不免有些稀奇的看了言航一眼:“你如今倒是穩重了不少……”


    言航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整了整特意換的衣衫,道:“瞧您說的,弟子好歹做了這麽多年的一宗之主,自然不同往日了。”


    元蓮見他現在身著道袍白金交織,衣袖飄飄,一張英氣硬朗的臉寫滿了正道仙氣,在自己麵前裝的很是那麽回事兒,對比著上個月還看到他扣著腳罵徒弟沒出息的事,也實在不知如何評價了。


    言航見元蓮神情放鬆,眼含著相當隱晦的笑意,便知道她現在心情不錯,趁機與她多說幾句:“您輕易不出仙府,現下可是有什麽要緊事交給弟子呢?”


    他也是在說廢話,萬儀宗有大半的麵積都在元蓮的神識範圍內,若她真的是來找言航的,那神識傳個音也就夠了,根本不需要仙尊親至。


    元蓮實話實說:“父親吩咐我常出來走動。”


    說著垂下眼簾,有些低落道:“可是出了不周山,卻又不知道往哪裏去。”


    不用說言航也知道道紀神王的意思,元蓮仙尊要什麽有什麽,獨獨缺了一點親經的閱曆,之前她尚且懵懂也就罷了,就算親眼見了那些或淒慘或殘酷的事,也不見得會生出什麽體悟,反而八成會因為缺乏同理心而顯得冷漠。


    但就言航這短短時間的觀察,她現在對人對事的情緒波動明顯多了,那麽多經曆必定會增強她的心境,於修道大有益處。


    言航心念一動,察覺到這是個拉近關係的極好機會,電光火石般立即想到了主意,當即道:“這還不容易,這諾大的神界,好去處多不勝數,什麽樣的都有,不過師尊竟先來的萬儀宗,倒是剛好碰上了一樁巧宗兒。”


    元蓮看向他。


    這明顯是好奇的意思,言航心下更為篤定:“再過不久便是百年一次的百宗朝會,這次便是由萬儀宗主辦,到時候宗門大比,要擇出各階弟子中最優者覲見道紀神王,您也知道,蘭……”


    言航哽了一下,改口道:“那位如今更近了一步,禁魔窟必定不會放過來耀武揚威的機會,還有劍山……王定風新得了個天才弟子,據說是千年不遇的劍道奇才,若稍有不慎,極有可能在神王麵前丟臉。”


    在百宗朝會前的大比中勝出的人,撇開本宗內的獎勵,所有宗門也會共同出數枚天級靈丹來讓弟子們提升實力,在神王麵前露臉。


    而道紀雖足不出戶,但他手裏的東西太多,一向大方,又肯提攜小輩,每次百宗朝會時都會給予來拜見他的年輕人許多好處,法寶功法靈丹應有盡有,加在一起讓一個地仙以下的修道者直接提升一個大階也不稀奇。


    因此每次的朝會都是眾人擠破了頭都要爭搶的機會。


    “這次形勢跟之前比不太好,”言航直言道:“我們近百年內並沒有出現過驚才絕豔的弟子,又是在自己的地界舉行大比,要是到時候一個都沒有入選……自然顏麵大失。”


    每一次的大比其實都是一種規定俗成的考量,考的就是各個宗門門下弟子的質量,若是過關了還好,若是被人一眼瞧出短處,那麽在以後各宗門資源分配上就會大受影響。


    再有就是,對於整個萬儀宗來說,道紀神王是元蓮仙尊的父親,就靠著一層,他也會對萬儀宗稍加關注,到時候萬儀宗居然沒有一個人有資格去見他……言航自己還扛得住,但是宗內的其他人可沒有這樣的厚臉皮,恐怕一個個都要羞愧而死了。


    第15章


    元蓮倒不覺得有什麽,她是道紀唯一的孩子,又不存在跟誰爭奪關注,她做的好不好,當爹的都隻會向著她,難道還會因為與她關係密切的宗門輸給了旁人,就為此失望不成。


    但是顯然言航不這樣想。


    “此次大比是是靈光期以下每階選五人,至於人選,正好禹祺師祖留下的小倉樓秘境還未用盡,幹脆就用這個提前試煉一番。”


    作為萬儀宗的開山祖師,禹祺仙尊是個善於因材施教的人,他留下的秘境總有個特點,就是危險性不高,而且大多會根據進入者的品級自動修正難度,地仙及地仙以上的修為歸在一處,合道與合道以下的歸在一處。


    而小倉樓秘境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它的劃分更加細致,合道與返墟在同一層,最低一層還能容納凝氣和化神。


    而百宗大比就是從凝氣期開始的,此時用來就剛剛好。


    “這事本想著交給折影去看著以防不測,若師尊有興趣,不放屈尊親臨,也好看看這些弟子們的本事。”說著言航還別有意味的一笑:“雖說是同門之間,但是看著這些孩子們把平時的勾心鬥角放在明麵上,還蠻有意思的。”


    元蓮瞟了一眼這個自詡穩重正派的徒弟,沒說去或不去,隻是道:“你做主就是。”


    言航也沒失望,接著道:


    “還有一事——要說這蒼海界不愧是能出神王的地方,就是上次帶去給您看的那幾個孩子,不瞞您說,弟子隻是根據下邊的舉薦隨意挑選了四個略出彩些的,沒想到其中有兩個居然並非池中之物,才來神界幾天,就進步飛快,弟子瞧著瞧著,都要把本宗的弟子都比下去了。”


    言航其實是個心細的人,他麵上不管不問,待宗門之事十分鬆散,但其實對新來的弟子都會格外關注,尤其是從下界帶上來的,他們並非出身本宗,言航生怕有什麽不好,害了人家的孩子。


    元蓮一聽就知道他這是在說誰,她眨了眨眼:“咱們自己新收的弟子呢?”


    從她口中聽到“咱們”二字,讓言航一愣,接著又是猛地一喜——這還是第一次從元蓮嘴裏聽到她將自己和萬儀宗歸為一體。


    言航被意外之喜砸中了腦袋,想也沒想就把心裏話說了:


    “這次遴選的都是有一定修為功底的青年,直接進入內門的幾個還好些,至於修為不高留在外門的那些……萬儀宗近來確實氣運不佳,這一次新進來的弟子都資質平平,散修自己琢磨上來的,好處沒有,壞習慣一堆,練個劍都七零八落,比下界的那幾個都大有不如……”


    他直言道:“依弟子來看,要不是禹祺師祖有祖製在前,倒不如不要理會這些散修,多收些天資上佳的幼童或是大族中的子弟才是正理。”


    元蓮原本不算在意,但聽著聽著,眉毛卻慢慢挑了起來。


    “師尊?”


    元蓮便道:“或許吧,天分和資源固然重要,但是有時候,被困難磨煉出的堅韌意誌,說不定也可以彌補這些……”


    言航微驚——他雖然早就察覺到元蓮與以往的不同之處,但是竟沒想到她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


    言航可以篤定,論天分和生來就有的資源,整個三千世界並上神界,無人可以與元蓮相提並論,而要論經過的苦難……


    而具言航所知,元蓮從小到大遇到的唯一困難可能就是短短不到七百年沒有晉為神王。


    這樣的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放在之前當然是不可想象的。


    元蓮說到這裏就閉口不言了,言航也沒指望她能剖白一下自己有這麽大轉變的心路曆程,便接著道:“但是不可否認,他們同時也需要大的氣運、機緣加身,才可成事。”


    *


    言航力邀元蓮在萬儀宗小住幾天,並且要把半尺峰讓出來。


    但是對於元蓮來說,從萬儀宗到不周山不到百裏,來回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況且她這樣的修為,也並不需要吃穿住行那一套,便一口拒絕了。


    神界廣闊無垠,各大宗大派都占地極廣,萬儀宗也不例外,元蓮平日裏已經將這裏裏裏外外都掃了一個遍,但是親眼去看,親身去感受的時候,又都是另一回事了。


    到了這一天近午時,元蓮終於逛煩了,她將目光便轉向忘塵峰底下,精準的投注到常青竹身上。


    這時候規定的課業已經結束了,但演武場上依舊很熱鬧,眾人圍成一個圈,看向圈內正在比試的兩個人。


    兩個都是元蓮的熟人,一個不用說,就是常鬆竹,另一個則是被言航挑中帶上神界的匡餘明。


    能明顯看出,兩人的劍招有來有往,勢均力敵,並且出劍時引動靈氣的習慣都莫名的十分相似。


    常鬆竹的修為比匡餘明高出一個小階,可她畢竟初學劍法,遠不如對方從小練來的熟練,單輪劍招的比試,恐怕要輸一籌。


    但是就像元蓮所說的,常鬆竹關鍵時刻總有些出乎意料的急智。


    匡餘明橫劍向上,將常青劍挑開迫使她花費時間調整姿勢,而常鬆竹靈光一閃,主動鬆開劍柄,趁匡餘明收劍蓄勢欲刺時,從下繞過匡餘明的手臂,重新抓住劍柄,手肘擠開劍身,再靈活的腕轉,以最快的速度將劍身橫置於匡餘明頸前。


    這場比試結束的非常幹脆,圍觀的眾人都鼓起了掌,魯奇更是道:“常師妹真是進步神速,看來咱們竟搶了劍山的好苗子。”


    他如今身上靈氣翻騰的厲害,眼見是要晉升合道的樣子了,而一旦過了這一關,他便可以直入內門,這也是他們這些資質不佳的外門弟子,進入內門最好的辦法。


    常鬆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剛要謙虛幾句,便見與她相對而站的匡餘明一臉恍惚,看著他自己的配劍一動不動。


    不至於吧……


    常鬆竹想,近半個月這人都是壓著自己打的,不過就是意外輸了一次而已,就被打擊成這個樣子,下界的人怎麽這般嬌氣。


    魯奇見常鬆竹手中的寶劍與眾不同,便詢問道:“師妹,你的配劍從何處尋來的,看上去卻不像是一般的來曆。”


    他能看得出來這劍不凡,常鬆竹初學劍道,根本發揮不出它真正的力量,於是便更加好奇她是從哪裏得來的了。


    常鬆竹握緊了手中的常青,雖然不明顯,但是她堅信這劍中是有劍靈存在的,加上又是元蓮所贈,她便珍視異常,更舍不得交到旁人手中。


    好在魯奇有分寸,並不做這樣的要求,隻是道:“這不是凡品,你可知是什麽品階的法器?”


    曆來法器的品階都是要讓煉器師鑒別的,這劍常鬆竹到手才幾天,根本沒去鑒定過,便實話實說道:“這劍名為‘常青’,是我一個友人所贈,故而並不知道品階,但是想來應該不止‘黃’階罷。”


    大凡法器法寶,總是被習慣的分為“天”、“地”、“玄”、“黃”四階,一般煉精期時凡器就夠用了,到了凝氣以上,才會換成黃階的法器,再往上,返墟期和合道一般便會接觸到玄階,地仙則大多用地階,而靈光期、玉仙期的仙人要是還用不上天階法器,就要招人恥笑了。


    但是這隻是眾人所熟知的法器品級,再往上尚有仙器、神器,就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接觸到的了。


    法器在無論在哪個地界,其實價格都是高於法決的,常鬆竹確實很窮,她最多隻在一次意外間得到過一件黃階的防禦法器,可惜沒多久就為了保命弄碎了,之所以估摸著認為這劍起碼是個玄品,也是覺得比她之前得到過的那個,常青劍明顯更有靈性,除了它身附劍靈外,常鬆竹也感受到了這劍對於修行的幫助。


    她其實是雙靈根,隻是不巧,這一對靈根分別屬水屬火,水火偏還偏勢均力敵,因此她修煉的速度總是提不上去。


    元蓮造出常青劍的時候雖看上去非常的隨意,但實際上卻是考量過的。


    這劍由翠竹製成,本身屬木,元蓮又特地注入了無上天宮所藏的珍品“碧木之精”,使得這劍的木屬性純粹而不霸道,能夠包容水火的霸道,水生木,木又生火,有了常青劍的中轉,彼此毫不相容的水火靈氣有了緩和的地方,故而常鬆竹隨身帶著時,能明顯感覺到靈氣流轉的更加順暢。


    當然,這劍出自仙尊之手,妙處自然不知是這些,隻是常鬆竹修為低微,還尚未發現罷了。


    眾人中魯奇修為最高,也有些見識,他瞧著這劍的樣子,怕不隻是個玄品,但轉念一想,這有可能是常師妹有意藏拙,不願意露財於人前,那自己何必說破呢。


    常鬆竹為人開朗,不多時便有許多同門圍上來討論劍招,匡餘明卻始終神不守舍,絲毫不管其他人的指指點點。


    他看了常鬆竹一眼,轉頭離開演武場,一路直奔封雲清的住處。


    碰巧,這時候他的其他兩位同門也在。


    沈瀅道:“師弟,我們剛想去叫你過來,商量一下百宗……”、


    匡餘明都沒聽到她說了什麽,一陣風似的刮到了封雲清身邊。


    他許久不曾跟這位親傳的師兄說話了,這時候卻顧不得這些:“封……封師兄,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師姐在教我修習基礎劍決時說過的話?”


    第16章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師姐在教我修習基礎劍決時說過的話?”


    封雲清驟然抬起眼盯著匡餘明。


    匡餘明的臉色也崩得緊緊的。


    氣氛一時緊張了起來。


    沈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反複來回,沒忍住問道:“匡師弟,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好好地為什麽又提這個?”


    匡餘明理都沒理她。


    而封雲清沒有多問,隻是看著匡餘明,聲音十分的穩定:“我記得,她認為劍為法器,便不能隻以利刃傷人,而要以引動靈氣為要。”


    匡餘明聽了這話,連心裏跟他的芥蒂都忘了,忍不住站起身來來回回踱步,之後又坐回去,問道:“你還聽到過誰跟師姐是一樣的想法嗎?”


    林縉方才沒急著說話,聽到這裏也就明白他怕是遇上了什麽跟韻蓮理念相似的人了,他拉住匡餘明,“師弟,你先不要激動,劍道一事的領悟,或許在蒼海界不那樣常見,但是在神界人才濟濟,地仙之上的仙人們都數不過來,你若見了類似的,也不能說明什麽。”


    這真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匡餘明傻眼了。


    封雲清道:“你單單隻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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