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雖然如此,她放下了澹台翼剛才的威脅,卻放不下另一件事。


    而這時,顏若菡見王璐凝不知跟澹台翼私下裏說了什麽,竟然說的他偃旗息鼓,收斂了怒氣,不由得十分驚訝。


    這驚訝中也夾雜著幾分不滿,她不悅道:“我說想要這把劍,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到,這是在敷衍我嗎?”


    本來她對這把劍的興趣也就停留在表麵上,但是經過管煦涵的一番話和澹台翼神情的變化,她也意識到這是個好東西,從興之所至一下子變成了勢在必得。


    雖說她現在的修為在澹台翼的眼中不夠看,但是對付常鬆竹卻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顏若菡自恃身份,幾乎從不會主動出手,因此便一意要使喚澹台翼。


    澹台翼忍耐的看了她一眼:“你省點事吧,有想要的就回去找蘭尊要,我這裏沒有。”


    就如同他年幼時不敢與蘭禦的近侍相爭,現在雖然已然能夠抵擋一麵了,但是麵對著顏若菡這樣的人,仍然諸多忍讓。


    要不怎麽言航一直說禁魔窟的瘋病是看人下菜碟的,可真是一點都不錯。


    王璐凝麵上不漏聲色,心裏其實也在腹誹。


    顏若菡當即柳眉倒豎:“你……”


    但是她也知道,澹台翼雖然不跟她起衝突,可一旦說


    不做什麽事,自己是指使不動的,便也就放棄了這條路,轉過頭來對常鬆竹道:“你可知我是誰?我手裏的東西比他可要多得多……今日也算你有幸,開個價吧,不然,我也有辦法能得到,就看你到時候怎麽樣了……”


    她支使澹台翼時當然是希望對方強搶,來個空手套白狼,白撿一個漂亮法寶的,但是輪到自己親自出馬,反而相當自矜,要體體麵麵的奪得自己想要的。


    常鬆竹一點不在意她輕蔑傲慢的態度,反而則趁機問道:“那你究竟是誰?”


    她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顏若菡挑了挑眉,她自小受到到的教育和接觸的環境讓她被問到這個問題時一點也不覺得局促,她相當引以為豪的直言道:“我乃蘭尊的枕邊人,你說我是誰?”


    “……”常鬆竹看著這形狀有些熟悉的灰眼睛,聲音艱澀道:“你、你就是若菡仙子?”


    “你知道我?也是,你自然是知道的。”顏若菡先是得意一笑,然後又瞬間變了臉色,她語帶譏諷道:“這麽著急問,莫不是想攀高枝,也分一杯羹不成?”


    她也不愧是跟在蘭禦仙尊時間最長的女人,別的沒學會,這壞脾氣和喜怒無常、說翻臉就翻臉的性子倒是學的有模有樣。


    顏若菡在蘭禦身邊一向是沉默寡言,輕易不說話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發現蘭禦仙尊喜歡自己這時候的樣子,便下意識的照著做了下來,無論是兩情繾綣時,還是被新人暫時頂替下來,一時失意時,她都是這麽做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在蘭尊麵前表現得是她的真實性格,是一旦離開他,她性情中的輕浮粗俗就展露無疑,並且出於一種人對委屈了自己之後的補償心理,她還會有意的加大這樣的反差,以彌補她這麽長時間違背本性的忍耐。


    而常鬆竹方才被人逼著獻出配劍都沒有什麽大的情緒起伏,也沒覺得有什麽好生氣的,直到剛才都含著笑意。


    但是現在,她沒怎麽改變過的表情在此時終於驟然變色。


    “你自己把劍交出來,還能留下一條性命,不然到時候仙尊親臨……他最疼愛我……”


    顏若菡還在喋喋不休,常鬆竹卻已經沒有耐心在聽下去了,她別開頭不去看顏若菡的臉。


    王璐凝察覺她神情有


    異,心中猛地一跳:不至於吧,這顏若菡的長相其實嚴格意義上跟蓮尊並不是十分的相似,隻是她在做某些表情或是姿態時也讓人覺得神似無比,可顏若菡在他們麵前並不常常刻意擺出那樣的神情。


    王璐凝自知自己有時候過於心細,很是能察覺到一般人察覺不到的東西,又從師尊那裏知道了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這才容易往那方麵想,這便無意間勘破了一樁秘事。


    但是常鬆竹小小年紀,進萬儀宗也才大半年,想來認識蓮尊不久,也不該知道那近千年之前的舊事。


    她平日裏大大咧咧,萬事不往心頭放,有可能這樣敏銳嗎?


    但是常鬆竹比她想的還要敏銳。


    王璐凝不知道的是,秘境之前的一段時間,常鬆竹是經常能見到元蓮的,所以雖然她們認識的時間短,但是見麵的次數說不定比言航都少不了多少。


    常鬆竹對於元蓮的一言一行都很熟悉,因此第一個打眼,她就發現了顏若菡身上的奇特之處。


    ——她竟然有許多地方與元蓮十分相似。


    這種相似並不是單單指容貌,而是長相、神態、行動、感覺,許許多多的似是而非夾在在一起才形成的。


    但是這中間但凡單挑出一個來,都可以說跟元蓮毫不相幹,並且南轅北轍。


    常鬆竹之前連澹台翼都沒來得及多看,就是因為她一直在觀察顏若菡。


    看的越久,她那種從心底裏翻湧出的不舒服就越嚴重,到了最後,她知道這人居然是蘭禦仙尊的侍妾,並且真麵目是這麽一副德性,嘴裏一個勁兒冒出汙言穢語時,那種膈應就達到了頂峰。


    她甚至忍不住想幹嘔。


    常鬆竹心裏忍了一會兒,想像以前一樣,受了欺負就忍過去不計較,但是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她就發現自己忍不了。


    這、這分明是那個蘭禦仙尊在有意侮辱曉蓮吧!


    澹台翼也是有點見不得顏若菡這幅尖酸刻薄的樣子,隻覺得跟她在蘭禦麵前那種清冷沉默的姿態簡直判若兩人。


    真是的,要裝就裝的全麵一點,省的他看了覺得眼睛疼。


    澹台翼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後對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常鬆竹道:“今日本座就賣萬儀宗一個麵子,劍賣與


    不賣,你自己做主吧。”


    顏若菡尖聲道:“澹台翼!你敢!”


    她這時裝矜持也裝不下去了,指著常鬆竹道:“你把她的劍給我解下來,要不然就殺了她!”


    澹台翼認為自己頂著顏若菡的壓力放了常鬆竹一馬,這已經做的非常友善了,他就在等著對方的感激涕零時,常鬆竹突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澹台翼一頓。


    常鬆竹的眼神中滿是厭惡,仿佛憤怒的幾乎要冒出火來!


    澹台翼一下子蒙了——之前他準備殺人越貨時也沒見這個女子有多麽生氣,他現在紆尊降貴的饒了她,她竟然敢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她不想活了?


    澹台翼隻覺得一口氣頂到了腦門,但是還未等他發作,就見那女孩子緊繃著連說了一句什麽。


    這聲音很低,但是在場所有人都比她修為高,因此很輕易的就聽見了她在說什麽。


    常鬆竹低聲喚道:“蓮尊……”


    澹台翼以為她也要搬出元蓮仙尊來仗勢欺人了,不禁皺眉道:“你說什麽?我不是說過了,你願意……”


    “蓮尊!”常鬆竹根本不理會澹台翼,她放大了一點聲音,執著的喚道:“……蓮尊!曉蓮!”


    王璐凝有些驚愕,她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麽做:“常師妹!”


    常鬆竹現在聽不進勸,她隻覺得自己要氣死了,瘋狂的想要告狀:“曉蓮!”


    曉蓮……


    不周山的一處懸崖頂上,一棵橫斜出去的鬆樹上,正仰躺在自家師兄懷裏休息的元蓮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蒼海低下頭,低聲道:“如何?”


    元蓮輕擺了擺手,側著耳朵似是聽到了什麽,接著她閉上眼睛,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神識卻擴散開來,如江河入海一般迅速蔓延到了常鬆竹所在的地方。


    就在常鬆竹怒火中燒,王璐凝遲疑猶豫,顏若菡和澹台翼不明所以時,幾人同時聽到了一個輕柔卻微微沙啞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怎麽了?”


    這樣悄無聲息的神識,讓人無知無覺的被其覆蓋,一丁點兒都沒有被察覺。


    澹台翼登時如遭雷劈,他放低了聲音,虛弱的疑問道:“蓮、蓮尊?”


    元蓮沒有搭理他,隻是將神識圍繞著常鬆竹轉了幾圈,確認好朋友沒有受傷,這便問道:“有什麽事麽?被人欺負了?”


    常鬆竹剛才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但是元蓮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一傳過來,她才仿佛被冷水澆醒了一般——這狀,該怎麽告?能不能告?


    就在她猶豫間,澹台翼已經迅速反映了過來,他以銳利無比的視線狠狠盯了顏若菡一眼,驚得她有些無措,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避開他的視線。


    澹台翼見狀方稍稍放鬆了些,他搶先道:“在下禁魔窟澹台翼,見過蓮尊。”


    聽到這個門派的名字,元蓮才從常鬆竹身上分了一點點關注給他:“左溪煌是你什麽人?”


    澹台翼噎了一下,接著迅速撇清了關係:“我與他同出一門,卻不算熟悉。”


    “是麽,”元蓮不怎麽經心的應了一句,接著道:“你們在做什麽?”


    常鬆竹的嘴微微動了動,卻覺得這事難以啟齒,不知道該怎麽跟元蓮說。


    澹台翼道:“在下一時昏了頭,犯了大錯,請蓮尊責罰。”


    常鬆竹還沒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她有些驚疑不定——這種事,這人還敢替他們仙尊自首嗎?


    澹台翼當然不敢,他先入為主,輕看了常鬆竹,一時腦子沒接上,隻以為常鬆竹是氣憤於顏若菡強要她的佩劍,這才招來了元蓮仙尊。


    雖然仍有一些奇怪怎麽她反應如此遲鈍,被強買強賣時不生氣,等他緩和了口風,反倒一副受了奇恥大辱,氣的要厥過去的樣子,但是澹台翼現在緊張萬分,也顧不得許多了,想也沒想就要先發製人。


    他反應飛快,立即避重就輕道:“這位姑娘身上的配劍十分令人驚豔,在下不自量力想要以物換取……遭姑娘拒絕後竟然想要強換,請仙尊贖罪,我實不知這是仙尊所賜!”


    王璐凝在一邊這才是感覺漲了見識,以後誰再說禁魔窟的人魯莽瘋狂,她就跟誰急——就這樣一副溫文爾雅,乖巧聽話,還知錯就改的樣子,誰敢想象這人是蘭禦仙尊的血親後裔?


    常鬆竹一聽,氣的咬了咬牙:“曉蓮,不是為了這個!”


    她指著顏若菡道:“你看看這個人,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此話一出


    ,王璐凝立即低下了頭不敢再摻和這事。


    而澹台翼才是真的驚得心跳都停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要擋,但是還沒動作就被自己強行克製住了。


    他想著,這是蘭禦做的好事,勉強算不到自己頭上,但是要是自己主動找事,一個不慎,真的死在了萬儀宗,豈不是成了比左溪煌還要可笑的笑話?


    什麽侍妾不侍妾的,又不是自己親先祖,還真當她是自己太奶奶了?管她作甚!


    這樣想著,澹台翼低眉順目的站在一旁,比王璐凝看上去還要文靜。


    元蓮神識掃過從剛才開始就僵直不動的顏若菡。


    結果沒察覺出什麽來。


    常鬆竹總不會故意開玩笑來消遣自己的。


    元蓮睜開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眼東方的方向,接著拍了拍蒼海的大腿,道:“師兄,我去看看。”


    蒼海不易察覺的蹙了蹙眉,他的神識一直隨著元蓮的延伸出去,隻是沒有出聲驚動別人而已,方才當然也跟元蓮一起看到了顏若菡。


    元蓮自己是一點沒察覺到異常,但是蒼海卻是跟常鬆竹一樣,看了第一眼就覺得不舒服。


    元蓮則是嫌神識離得遠了不方便,但她現在身上有些疲倦,實在不想動彈,便分了身外化身下去,本尊繼續在原地。


    不同於分魂,身外化身與本尊異體同心,其實是一個人的一心兩用。


    元蓮轉瞬間出現在了顏若菡麵前,將她嚇得險些跳起來。


    兩人相距很近,顏若菡僵直著身子,神情上帶了一點隱約的怪異,她目光遊離,一邊躲閃著不敢看站在麵前的仙尊,一邊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瞄元蓮的臉。


    明知眼前的人可以輕易的決定自己的生死,她眼中閃爍著的卻仍然不隻是畏懼,更多的卻是怨毒和嫉恨。


    澹台翼看見她這樣的情態,心裏不由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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