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海道:“曉蓮,人人都有名字,隻因我飛升時有仇家尚在神界,就順嘴用了界名作為道號……”


    “不過……”蒼海話鋒一轉,問道:“這麽多年,你都一直不知道麽?”


    這一反守為攻,輪到元蓮不自在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你也沒說過啊……”


    蒼海知道這是元蓮之前什麽都不在意,更加不會關心他的名字,隻覺得有的叫就好了,要不是道紀和旁人都稱呼他的道號,她說不定隻知道稱呼他“師兄”。


    他其實並不如何生氣,但是想了想,還是用稍有些感慨難過的語氣道:“我明白,這也不能怨你……”


    這一通情達理,反倒讓元蓮有些不安,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主動做到蒼海身邊:“師兄,我不是有意的,隻是之前沒想到這麽多……”


    蒼海便溫和的笑了,他握住元蓮的手,輕聲道:“不需如此,今後知道了便是……你願意怎麽喊我都好。”


    他在她手上比劃道:“我的家族當時被稱作‘萬青黎氏’,曆代為官宦,在那個中千界中小有名氣,是黎明的‘黎’,太陽的‘陽’”


    “黎陽……”元蓮在嘴裏重複了幾遍,便道:“似乎也沒什麽可以喊到的時候,你是我師兄,我也不可能直呼你的名字啊。”


    他的道號她都沒喊過。


    其實除了宴衡這個舊識之外,確實也很久沒有人叫過這名字了,但一旦從元蓮的口中請清楚楚說出這兩個字,卻讓蒼海整個人都為之一頓。


    竟有些百感交集的滋味。


    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是他許久之前的過去,久到他自己都要忘記了。


    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隻是這種過去由元蓮來揭開,卻又是另一種感觸。


    蒼海的眼神明亮,在元蓮的眼中像是有星光一般,他說:“我沒有任何秘密,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說給你聽,好不好?”


    元蓮點點頭。


    這時,一聲嗤笑傳到腦中。


    元蓮頓了一下。


    那道令人厭煩的聒噪男聲道:“真是笨死了,這都看不出來他這是在博取同情哄你麽?”!


    第50章


    蒼海見元蓮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問道:“師妹,有什麽事麽?”


    元蓮側過臉瞅著他,神情多少有點怪異。


    蒼海怔了一下,接著低頭打量自己,卻並沒有什麽不得體的地方。


    元蓮的耳邊卻繼續傳來那隻天魔的聲音,隻聽他道:“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元蓮回答:“沒聽過。”


    “嗨!”天魔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你連這些都不知道,怪不得被他哄得團團轉呢……”


    “可是……”元蓮疑惑道:“他不就該哄我麽?”


    “什麽?”天魔覺得這反應不對,聲音明顯有些錯愕。


    元蓮道:“所有人都在極力想辦法讓我高興,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可、可是……"宴衡明顯被她的邏輯給弄糊塗了,竟然覺得這樣也這樣說有道理,費力思考了一下才轉出來:“可是……他是在有意博取你的同情,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在欺騙你麽?”


    “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心裏都清楚。”元蓮反覺得這天魔笨笨的,腦袋不太靈光的樣子:“你不是域外天魔嗎?原本該是最能揣摩人心的,怎麽連這也看不清楚?”


    被元蓮這種情絲都沒長全的女孩子鄙視,真是讓宴衡氣的險些背過氣去,他大聲道:“你懂什麽?!我當然能看到!”


    他這不是在挑撥離間嘛!


    “吵死了!”元蓮皺了皺眉——還從沒有人敢在她麵前這麽大聲說話,隻覺得真是聒噪極了。


    她二話不說就把宴衡禁言禁了個徹徹底底,轉頭對蒼海道:“師兄,你這位故交有點吵,嘰嘰喳喳的跟隻烏鴉一般。”


    蒼海這才知道她方才是跟宴衡對話,便笑道:“他說什麽了?”


    元蓮也不做隱瞞,將二人方才的對話一一道出。


    蒼海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他知道宴衡確實不算多聰明,但這一次的失利有多半是因為不了解元蓮的情況所致。


    對於一般的女子而言,或許會因為猜不透愛人的心思而憂慮,也會為旁人的接近討好而不安。


    但是元蓮從來都習慣了這些,旁人五花八門的逢迎迎合都是天經地義,無


    論用什麽辦法來想讓她開心,在她眼中都不稀奇。


    他摸了摸元蓮的腦袋:“他腦子不好使,別聽他胡說八道。”


    元蓮側著臉頰看著他:“師兄,你放才真如那天魔所說,是故意那麽說的嗎?”


    “唔,”蒼海沒有直接反駁,他斟酌了一下,道:“你倒是可以理解為夫妻之間的相處技巧。”


    元蓮搖搖頭:“果然是騙人的鬼。”


    蒼海笑著握住師妹的手:“你也說了,這都是在哄你高興,你不高興麽?”


    “倒也沒有。”元蓮誠實的回答:“隻是我也希望你對我坦誠。”


    “我會的。”蒼海溫聲道:“隻是,你可以做到麽……”


    元蓮遲疑道:“我有什麽事情是師兄不知道的麽?”


    她在蒼海麵前,其實一向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就連渡劫時分魂招惹的許多情人,其實蒼海大概也都知道,若他執意要問細節,元蓮也不會隱瞞什麽的。


    蒼海神情平靜:“我知道是一回事,你願意說又是另一回事。”


    元蓮道:“你若是想知道,我以後便照實說就是。”


    蒼海終於滿意的笑了,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給元蓮留,當即就問:“那些人中,你最中意誰?”


    “哪些……哦……”元蓮輕咳了一聲,之後便仔細想了想,這期間蒼海便挑著眉梢靜靜地等著,也不催促。


    可是元蓮想了半天,也著實沒有分辨出什麽來:“我覺得,都差不多,分魂的經曆都是各過各的,我能記得她們是怎麽想的,卻沒辦法理解……所以實在不知道她們的感情誰深誰淺些,因為看上去各個都是至死不渝要死要活的。”


    蒼海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接著問道:“不作為旁觀者,換做是你本尊,會覺得誰更好些?”


    元蓮沒察覺出這話有什麽別的意味,還當真去思考哪個更合口味。


    隻是這次還沒等她想出什麽所以然來,就發現體內的天魔像是瘋了一樣掙紮起來,看上去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元蓮有些好奇,就將他的禁製解開了。


    將將可以開口說話,宴衡就再也不願意忍受蒼海的那點心思了,他用他一貫的大嗓門喊道:“蠢蛋!這是個陷阱,你該說


    誰都看不上,隻要他一個!”


    元蓮微微一頓,當真按照這話說了:“我有了師兄,做什麽還要選旁人?”


    然後,她就看見了師兄眼中莫名的薄霧仿佛被陽光融化了一般,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對方的表情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仍然是如往常般的爽朗溫和,也沒說什麽特別的話發表意見,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嗔怪般說了一句:“你也是學會討巧了。”


    但是元蓮就是知道,他此刻是異常的高興。


    他的眼神發亮,唇角不自覺的彎起,連握著元蓮的手都微微收緊。


    這種感覺很特殊,元蓮之前從沒有這樣明顯的感知到一個人的情緒,特別是在對方有意遮掩的時候,她竟能一眼看出了那掩飾在平靜麵孔下的欣喜。


    隻是一句話而已,竟能讓師兄這樣高興麽……


    蒼海微微收斂了一下不由自主就要向上揚起的唇角,對元蓮道:“也好,這些人品行都有瑕疵,確實也不配待在你身邊。”


    元蓮看著他,突然福靈心至,開了竅一樣,都不用宴衡提醒,便道:“便是品行再好的人又怎麽樣?難不成我還都收到不周山來?我又不耐煩跟旁人打交道。”


    蒼海已經控製住的嘴角又忍不住彎起,他伸手輕輕刮了刮元蓮的鼻子,溺愛道:“你確實該跟生人多接觸些,若不想深交,就是得幾個普通朋友也是好事……”


    宴衡在元蓮的腦中不停地冷哼,都快成了個噴氣水壺了。


    元蓮一邊靠在蒼海懷裏,接受師兄的親親抱抱,一邊私下裏對宴衡道:“之前倒是錯怪你了,你原來也有些用處。”


    說罷就在宴衡即將再一次嘰嘰歪歪罵個沒完之前,又禁了他的言。


    *


    遠方,道紀神王和玄鑒神王一道收回了神識。


    玄鑒神王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好半天才將將忍住,他抬頭對道紀說:“多謝您幫忙,不然單單是我,怕是沒法瞞過蒼海的感知……不過,他們兩個如今可真是有趣。”


    道紀從元蓮走後一直有些凝重的神情也稍稍緩和,他道:“曉蓮的異想天開我本來不是很讚同的,你也知道,過往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糟蹋自己的神魂,一分就是七八十份……她又那般


    懵懂,別到最後情劫沒經曆,反給我召回七八十個小女婿回來……”


    玄鑒笑道:“怎麽,就算是七八十個,曉蓮又不是養不起。”


    “她連她師兄一個都糊弄不過來。”道紀無奈道:“養在其他地界還行,若是湊到一起,加起來也不夠我那徒弟一個人收拾的。”


    “他看上去倒也算大度,萬不至於此。”


    “嘴上大度誰不會?”道紀搖搖頭,歎道:“真遇上了事,情這一字,怕是可以誅心呐。”


    “但是無論如何,您倒是挑了位好女婿。”玄鑒認真道:“這孩子,難得是這樣一片真心。”


    道紀點了點頭:“他的為人我向來是放心的,曉蓮的情況特殊,換了旁人,我必定不敢放手。”


    “要不怎麽都在說您這是先下手為強?親傳弟子和女婿都有了”


    道紀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接著又問道:“不提他們小兒女之間的事了,北州的情況,你可應付的來?”


    定天陵位在北州,作為創派者的玄鑒也常年居住於此,北州的天幕損壞極為嚴重,有玄鑒在時尚可以抵擋一二,但是一旦他要兼顧東州事宜,那就有可能鞭長莫及,也幸好北州地廣人稀,不然產生的損失更大。


    玄鑒沉吟片刻,謹慎道:“倒也沒到那樣的地步,自從蒼海晉位,我與妙嫦便漸漸能騰開手了……近些年天幕看上去雖然仍舊經常出問題,但是較之之前並沒有惡化。”


    道紀默然不語。


    玄鑒見狀,便輕聲道:“雖然如今天機蒙昧不得勘測,但是天道仍存,情況也不見得惡化,您不必這樣憂慮。”


    道紀長長歎了一口氣:“……若真這樣簡單就好了。”


    玄鑒並非一個盲目樂觀的人,他見道紀這樣的神態,心中便若有所感,平添了許多不安:“……道紀師兄,這些年您一直在無上天宮閉關,從不出門,可是有什麽特殊的緣故麽??”


    道紀神情平靜:“沒什麽緣故,我年紀大了,不願意見人,再加上不周山承接天道,若是我不在這裏,總是覺得不安心。”


    “是這樣啊……”玄鑒接著問道:“若是……萬一,有什麽我們應付不來的事呢?”


    道紀無奈道:“你如今也是至尊了,這說的是什麽話?”


    “對您來說,我們都是晚輩。”玄鑒聲音輕柔,透過天宮的穹頂望向天空,“我原本精於測算,但現下的形勢卻始終看不分明,不免有些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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