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出現了。


    “——!”又一次被吵醒,怪物顯然發怒了,一條粗壯的藤蔓破空而來,以迅雷之勢朝他們打去,撞在了莊成義的盾牌上,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響,隨即劍光襲來,將藤蔓攔腰斬斷。


    莊成義:“小心,上!”


    山穀徹底活了過來,周圍的樹木不斷拔高交纏,扭曲成一根根龐大的觸肢,山峰同樣朝中心聚攏,漸漸有從半空中合攏的趨勢。


    他們必須在完全被困在這裏之前,找到月,把人救出來。


    莊成義護著其他人,配合著同伴的攻擊,在怪物周圍遊走著,這團漆黑的存在膨脹蠕動著,身上不斷生長出植物來,卻看不到一點可能是少年的影子。


    在哪裏?


    莊成義一心多用,視線一寸一寸的尋找過去,許是他目前處於高汙染狀態的原因,他感應到在怪物的頂端,有著那塊透明的晶體。


    神明的信物正鑲在那裏,閃爍著微弱的光,埋在黑暗之下的光芒幾近不可查覺,莊成義心中莫名有一種直覺,在更靠近一點之後,果不其然,看見了一隻手正牢牢的抓住了那晶體,在層層的肉團中露出了幾根手指。


    ——那是月!


    莊成義的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喊道:“在上麵!”


    他們腳下一轉,踩上了怪物的身上往上跳去,似是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怪物嘶叫一聲,頭頂那一塊凹了進去,沒入了體內。


    “該死!”程鵬拿著劍,用力一揮。


    劍光沒入了怪物柔軟的身軀當中,非但沒有;破開它的外皮,還被反彈了回來,攻擊轉眼便飛回了自己麵前,甚至比之前的速度更快,莊成義盾牌一擋,被巨大的力道推了出去。


    沒有了抵擋的盾牌,一條藤蔓掃來,將他們全部打飛了出去。


    “咳咳咳……”程鵬半跪著,用劍拄著身體,咳出一口血沫來,攻擊再次襲來,他拔劍一滾,將身後的枝條斬斷。


    視線穿過密集的肢體,落在盆地中心的怪物身上,它的頂端凹進去之後並沒有停止,還越發變得矮小,正在往地下縮去。


    “不好了!”楊婷燕喊道,“它又要回去了!”


    她果斷像莊成義那樣,給自己連續紮了三針。


    再次飆升的汙染數值果然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它發出幾聲疑惑含糊的囈語,停止了往下縮的動作,連攻擊都慢了一點。


    “有用!”


    楊婷燕大喜:“可能它會把高汙染的生物當成同類,大家快!”


    其他三人幾乎同時紮針,在場的汙染數值達到了最高,怪物終於遲疑的停下了動作,枝條停在眾人麵前,猶豫地左右晃動著,像是在判斷什麽。


    幾人立刻動身,慢慢穿過怪物的肢體和樹木,來到了它龐大的身體前方。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怪物的身體蠕動起來,發出咕嚕的氣泡聲。


    它在和我們說話?


    幾人對視一眼,沒敢貿然回應。


    莊成義動了動手,率先走了上去,一腳踩上了怪物的身體,連攻擊都打不破的外表此刻如同蕩開的水液,包裹住了他的腳。


    他一頓,繼續往前走,直到沒過了大腿,那怪物就跟嫌棄他動作太慢一樣,漆黑的水液傾倒而來,一口將莊成義淹沒了。


    “什!”


    “莊哥!”


    吞掉一個人之後,怪物的咕嚕聲更大了,身體仿佛沸騰起來,意猶未盡地朝其他人湧去,將他們全部吞進了身體裏。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它滿足地往地下縮去,轉眼山穀便沒有了它的蹤跡,隻剩下一道輕微的咕嚕聲在山間回蕩著。


    ……


    好吵。


    月的意識迷迷糊糊,耳邊滿是水液氣泡爆開的咕嚕聲,占據了他的腦子,吵得他從睡夢中醒來。


    安靜一點。


    他動了動手,僵硬的手指抓住了什麽,用力捏了捏,闖進他腦海裏的聲音頓時小了不少,咕嚕中帶上了一點歉意和委屈。


    委屈什麽,吵死了。


    月不耐煩了,在黑暗中皺起眉,內心升起煩躁的情緒,他握緊了拳頭,將手中的東西用力捏爆了。


    最後一聲消失在耳畔,月朦朧地睜開眼,眼前除了黑暗空無一物,空曠得令人恐懼。


    ……發生了什麽?這裏是哪?


    月動了動嘴,想要說話,卻沒有一個音節冒出來,唯一的聲音沒了之後,這裏就像孤寂的墳地,到處透露著陰森的冷意。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正要逃命,可是……為什麽沒有逃呢?


    是為什麽呢?


    月努力睜大眼睛,混亂的景象浮現在眼前,模糊的囈語喃喃著什麽,他看見一條觸肢親昵地圈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某處走。


    他穿過樹林,踏過一灘灘烏黑的水液,來到了密林深處,黑紅色的枝條扭曲著,攀纏上一塊高大的“石頭”,在頂端開出了豔麗的花。


    銀亮的巨石上勾勒著複雜的花紋,一圈一圈的紋路仿佛在流動著,引人暈眩,迷亂了神經,將他拖入遙遠的過去裏。


    幻象一般的畫麵浮現在眼前,絢爛的色彩在空中遊動,月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動起來,撒歡似的在淌過的顏色河流裏奔跑,那些水光滑過,在他的皮毛上留下一點繽紛。


    “又把自己弄髒了,小壞狗,一會抓你去洗澡啊。”


    一聲溫柔的調笑響起,女人模糊的麵容出現在跟前,她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裙,蹲下來摸過他沾滿了顏色的腦袋,連帶著她的手掌都染上了。


    “汪!”


    小狗歡快地搖著尾巴,一把撲到了女人懷裏,一邊汪汪叫一邊狂蹭,在她輕笑聲裏把白色長裙塗得花裏胡哨。


    “好啦好啦哈哈哈哈,帶你去洗澡啊,下次不要到這邊來了,不然來一次要洗一次澡。”女人無奈道,對即將到來的洗狗活動充滿了疲憊。


    “汪嗚……”小狗搖擺的尾巴垂落下來,整隻狗失落極了。


    女人動搖了一瞬,還是堅定地說道:“不準過來了,回頭我就把彩虹河封了,你就是想過來都過不來。”


    “汪嗚汪汪嗚……”


    “走吧,我們去洗澡。”女人抱著狗站起身,安撫地拍拍他的背,“乖狗狗,我知道你最乖啦,聽話,這次回來我帶了禮物給你,不聽話就不給了哦。”


    小狗“汪汪”幾聲,恢複了活力,安心地窩在懷抱裏不掙紮了。


    隻不過洗狗的時候,他還是相當鬧騰,鬧得浴室裏到處都是水,女人撐著一口氣把狗吹幹,自己也不得不進去洗了一下,把髒兮兮的裙子換下來,換了一身黑色的長裙。


    她一從浴室裏出來,就遭到了黏人小狗的飛撲,像個炮彈一樣衝進她的懷裏,撞得她悶哼一聲,抽著氣後退。


    “嘶,你是不知道自己多重嗎?”女人捂著肚子,明明看不清臉,卻還是能從她臉上感受到痛苦麵具。


    小狗繞著女人一蹦一跳,對即將擁有的禮物興奮不已。


    “算了算了,誰讓你是小狗呢。”小狗又懂什麽呢,小狗隻是小狗而已。


    女人緩了一會,吐出一口氣,抱起小狗往外走去。


    穿過不知道多少道門扉,他們走到了外麵,入眼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樹林,清新的樹木泥土的氣味撲麵而來,陽光灑落,透過林子裏的水霧,泛起了炫目的光。


    “我記得我放在了這邊——哦,就是這裏了!”女人走進樹林,繞了幾分鍾,來到了一棵大樹下。


    她拍了拍小狗腦袋,示意他往上看:“看,就是這個了。”


    隻見大樹上吊著一條繩子,繩子下方是一張小網,網住了一個腦袋大小的生物,它通體漆黑,像個水球一樣咕嚕著,頂端生長著一株小樹苗,上麵掛著三片綠葉,在掙紮間還掉了一片。


    “咕嚕咕嚕!咕嚕!”漆黑的小水球發出憤怒的咕嚕聲,如果沒有網的話,此刻已經砸在了女人的臉上,來上一下水球重擊。


    “看,乖狗狗,我給你準備的玩具哦。”


    女人把網拿下來,放到小狗麵前,說道:“如果你能馴服它的話,我就再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小狗試探地伸出爪子,戳了戳氣到沸騰的黑水球,那水球頓時劈裏啪啦地炸起來,網都攔不住它濺出來的水。


    剛剛洗幹淨的爪子被染黑了,小狗呆滯了一下,傻傻地看著自己的爪子。


    “汪!”小狗同樣憤怒了,猛地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水球的小樹苗。


    “咕嚕咕嚕!”


    “汪汪汪!”


    “咕嚕——”


    “汪汪汪汪汪汪!”


    女人淡定地站到了一邊,圍觀起小狗和水球大戰,飛濺出來的黑水落到了她的裙邊,黑色的底色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


    她心情好極,覺得自己換了黑色裙子很有先見之明。


    不知道它們打了多久,洗好的狗又髒了,這裏黑一塊,那裏黑一塊,他氣喘籲籲地踩在一動不動的水球上,昂首挺胸,一副“我好牛逼”的自豪樣,而水球的小樹苗都折斷了,剩下一根可憐兮兮的斷枝。


    小狗扭頭看向女人,快樂地叫起來。


    “狗狗好厲害哦。”女人抱住小狗,用力蹭了蹭他的毛,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我想想,再送你一個什麽禮物好呢。”


    女人點點下巴,沉吟片刻,笑起來:“這樣好了,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在這裏這麽久了,都還沒有名字呢。”


    “汪!”


    “唔,叫什麽好呢?”女人打量了一下小狗現在的樣子,皮毛被染黑了大半,如同黑夜般深沉,一雙銀色的豎瞳反而被襯得格外明亮。


    “就叫月吧。”


    她說道:“黑夜裏的月亮。”


    “…………月。”


    “月!”


    少年掙紮著,記憶的碎片困住了他,漸漸落入更深的河水裏。


    他在心中低喃著。


    “寒清姐姐……”


    方寒清一顫,扭頭看向了未知的方向,她抬手捂住耳朵,滿眼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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