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後,我自陪著眉莊去棠梨宮安歇。大約是知道了聖旨,棠梨宮裏早歡成了一團,自我棠梨宮成了不祥之地,再無這般歡欣熱鬧過,服侍眉莊的宮人總以為這位主子隻得太後憐惜,在玄淩跟前再無出頭之日,不過一兩月間卻世事翻轉,不僅再度得寵,更有了身孕,連敬妃亦感歎:“淑媛入宮十載,一朝有喜,如此福澤連本宮也自覺有了些盼頭了。”一時間除了柔儀殿與空翠堂,棠梨宮成了最熱鬧的所在,人人都恨不得踴身上來趨奉一番才好。


    太後自然喜出望外,格外疼惜,日日叫人親自送了滋補之品來,連在病中的皇後,也遣了身邊最得力的宮女剪秋親自來探望。


    眉莊厭煩不已,隻推說身子不爽快一概不見人。然而別人也就罷了,剪秋是皇後身邊的人,自然推脫不得。


    眉莊每每皺眉道:“最膩煩剪秋過來,明知道她沒安好心卻還不得不敷衍著,當真累得慌。”


    我笑著吹涼一碗安胎藥,道:“難怪剪秋要一天三趟來這裏,她主子一病幾月,宮裏就有三位有孕的妃嬪,能不火燒火燎了麽?”


    眉莊揚起臉,對著光線看自己留得寸把長的指甲,錯錯縷縷的光影下,她的指甲仿佛半透明的琥珀,記載著無數隱秘的心事和流光匆匆。


    “三個!”她喃喃道:“隻怕她有三頭六臂,一時也應付不來。”


    我冷笑一聲,“這也就罷了,現還有一個安陵容呢。雖則說是被冷落了,可瞧皇上那日那樣子,你說有孕時偏她就在,別叫皇上信了她已不是不祥之人了。”


    眉莊微微一笑,“這有什麽難的,總再想個法子就是。”


    我想起從前種種不免憂心不已,忙將懷孕保養、小心防備之事不厭其煩與她說了幾啟迪。眉莊笑道:“果然是做母親的人了,嘴也瑣碎起來。這幾日不知說了多少,我的耳朵都要長繭了。”


    我假意在她臉頰上一擰,笑道:“果然是不識好人心。”我停一停,“幸好太後把溫實初指了來照顧你,要不我怎麽也得去把溫實初給磨過來照料你,否則換了誰我都不放心。”


    “即便太後要指別人來看顧我也不肯,這幾年我的身子一向都是他在照料,若換了旁的太醫,我自是一字不信、一言不聽——我是吃過太醫的虧的。”因著懷孕的緣故,眉莊打扮得愈加簡素,趿著雙石青黃菊緞鞋,除了一身湖水染煙色的銀線絞珠軟綢長衣,通身不加珠飾。她眼瞼垂下時有溫柔而隱憂的弧度,“他的擔子也不輕,一頭你快七個月了,我這裏又不足三月,是最不安穩的時候,他是要兩頭辛苦了。”


    我一笑置之,“辛苦歸辛苦,總歸你和孩子能一切平安,也算是他多年來為我們盡的心意了。”


    眉莊撥一撥額前碎發,含著笑意道:“其實你懷著身孕回來,溫實初就前所未有地忙起來,在你的柔儀殿盡心盡力,就隻差四腳朝天了。”


    我扳著眉莊的肩笑道:“他再忙也是為了我肚子裏的皇嗣忙,哪裏單單是為了我呢。姐姐又拿我取笑。”


    眉莊笑笑,“我也不過玩笑一句罷了。”


    我含笑看著她尚平坦的小腹,道:“當日突然聽你這樣一說道有了孩子,我也嚇了一跳,當真是又驚又喜。”


    “這個孩子本是我意料之外,然而既然有了,我一定拚上性命去護著他。”她言語間舉止依舊舒緩嫻靜,自有如水般母性的堅毅與溫柔。


    我溫言道:“雖然你總不肯原諒皇上,雖然這是你和皇上的孩子,但孩子到底是無辜。”


    眉莊淡然一笑,眉目間另有一重如珠的溫柔光輝,“皇上是皇上,孩子是孩子,他怎能和我的孩子相提並論……”眉莊本是隨大流的大家閨秀,氣度大方,隨時守份,然而自從禁足一事傷了心,又幾經波折,那股漸生的清高也日漸萌發了出來。


    “不過說到底,咱們這些人和平常人家不一樣。”我微微歎息一聲,不覺沉了聲調,“其實蓬門小戶哪裏不好了,至少懷孕到生育,夫君都會在身邊著意體貼,百般嗬護。到了咱們這裏自然是指望不上,隻能靠太醫的照拂,還得要信得過才好。”


    眉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被勁風撲了的火苗,惘然的麵容似在煙水繚繞之中,“有自己的夫君、孩子的父親一直照料陪伴麽?”她的神色很快轉圜過來,溫柔的神情似三月裏開出的第一朵迎春,嬌柔而羞澀的,“那是幾世才能修來的福氣,不過想想罷了。”


    眉莊的橫榻上隨意放著幾個煙灰紫色團花軟墊,皆以輕軟若羽毛的蠶絲織麵,內中裝滿曬幹的杭白菊和剪得細碎的桑葉,又塞滿了米粒大小的和田青花籽玉,有清涼明目、安神養顏之效。那煙灰紫的顏色,仿佛染得心境也這般灰暗抑鬱了,我腹中的孩子,自他們在我身體中後,我何曾再能與他們的父親有一日相見的餘地呢?遑論嗬護陪伴,連見一麵,也是再不可得了。我隨手抱了一個在懷裏,柔軟的麵料上繡著枝葉橫旎,花朵散漫的薔薇,我微微垂下眼瞼,心思也淩亂如薔薇了。


    自眉莊有孕,陵容來往的次數也多了,先前眉莊總推說身子乏沒見,因著她殷勤,漸漸也熟絡起來,常常一同閑話家常或是做些針織女紅。旁的妃嬪見了,也隻道眉莊與她有昔日的情分在。然而每每如此聚過之後,眉莊便身子乏軟不適,頭暈不止。眉莊一概隱忍不言,然而人多口雜,到底有人把這話傳到了玄淩耳中。眉莊見我時笑言,“皇上隻說叫我靜養,再不許她來我這裏。”


    我聞言含笑,“宮中盛傳她是不祥人,先衝撞了徐婕妤的胎氣和皇後的身子,如今又衝撞了你,皇上嘴上不說,心裏卻冷落下來了。”


    自此,安陵容失寵之象愈盛,雖則一切供應仍是貴嬪之份,景春殿亦冷落如冷宮了。


    這日晌午和眉莊從太後處回來,太後自是殷殷叮囑她保養身子,又賞了一堆東西,囑咐她少與安氏往來。眉莊叫采月帶著賞賜先回宮去了,自己則陪我回柔儀殿說話。甫坐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正好敬妃帶了朧月過來,笑吟吟道:“莞妃的孩子過上三個來月就要生了,我閑著無事做了些小孩子的衣裳,莞妹妹若不嫌棄,將來就留著給孩子穿吧。”


    含珠手裏捧著一疊子嬰兒的衣衫,色彩鮮豔,料子也是極好的,繡滿了仙草雲鶴,瑞鹿團花、方勝鸞雀、喜鵲銜花等圖案,顏色亦是紅香皂翠樣樣俱全。手工既好,針腳也勻,可見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我笑道:“敬妃姐姐的手藝是愈發好了。”


    敬妃微微一笑,掩飾住眼角蔓生出的失落與寂寞,恬靜道:“我剛進宮的時候,當真是手拙得厲害,別說繡什麽花了,左右最拿手的不過是繡個鴨蛋罷了。”


    眉莊抿著嘴笑著打斷,“如今看敬妃的巧手,定會覺得繡鴨蛋一說是扯謊了。”


    敬妃淡然仰首,一後握住朧月小手,低低道:“年深日久,到底安靜一人的時候多,再怎麽笨的,如今也沒什麽花兒不會繡了。”敬妃一向淡然,然而此刻話中的寥落,卻是顯而易見了。


    宮中年深日久,朱牆碧瓦之內,又有何人是不寂寞的。


    我與眉莊刹那也是無言了,朧月安靜伏在敬妃膝上,像一隻乖順的小貓。我暗暗歎息,可惜朧月的乖巧,都不是對我這個親娘的。片刻,倒是敬妃先笑了起來,道:“如今年歲一大,牢騷也多了起來,盡說些掃興的話。”說著又向眉莊道:“沈淑媛也有兩個月的身孕了,不過離生產還遠著,我就先偷懶了。”


    眉莊執著一把六棱團扇,笑盈盈道:“我總說敬妃偏心嬛兒,如今可坐實了罷。”


    “哪裏偏心了呢?”敬妃溫柔喚過朧月,“綰綰,去把手絹子給你惠母妃。”


    朧月撒著歡兒從袖子裏取出一塊絹子,稚聲稚氣道:“朧月知道惠母妃喜歡菊花,這是給惠母妃的。”說著放到眉莊手裏。


    敬妃撫一撫朧月的額頭,笑向眉莊道:“這份心意如何?”


    眉莊撇嘴玩笑道:“自然是好的——我不過是看朧月的麵子罷了。”


    敬妃大笑,“淑媛有了身孕,也學會了任性撒嬌了。”


    眉莊掌不住“撲哧”笑出聲了來,朧月忽然轉頭問我,“莞母妃,你喜歡什麽花兒?”


    她很少這樣主動和我說話,雖然還有些疏離的戒備,卻多了幾分好奇。我欣喜不已,忙道:“母妃最喜歡海棠,你呢?”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嘟著嘴道:“我不喜歡海棠。”她停一停,琉璃珠般的大眼睛一眨,“朧月最喜歡杏花,杏花最好看。”話一說完,又站到敬妃身後去了。


    杏花?我微微一笑,心底泛上一縷涼意,果然是我和玄淩的孩子,才這般鍾情於杏花。然而那一年的杏花,卻終究隻燦爛繁華了一季,凝成了心底暗紅色的冰冷死灰。


    敬妃微笑道:“徐婕妤的身孕也有八個多月了,我也為她的孩子縫製了些衣裳,免得又叫人說我偏心。”


    我撿了塊菱花絹子係在腰間的碧玉通枝蓮帶扣上,起身道:“那日在湖心水榭賞景時,徐婕妤的宮女赤芍說話太出挑了,胡昭儀想必會吃心。徐婕妤是個不愛生事的人,心思卻又格外多些,隻怕心裏會有想頭。既然敬妃姐姐要送衣裳過去,不如我與眉姐姐也一同過去,就當湊個熱鬧。”


    眉莊沉吟片刻,沉靜道:“也好,咱們就一起去瞧徐婕妤。”


    玉照宮前,卻見李長帶了幾名內監和侍衛守在玉照宮外,這幾日天氣稍稍涼爽了些,幾個小內監守在外頭的梧桐樹下神色倦怠,李長坐在宮門前的石階上,倚著一頭石獅子打盹兒。


    我已明白是玄淩在裏頭,於是輕輕咳了一聲。李長警醒,忙起身賠笑道:“三位娘娘來了,奴才偷懶,該打該打!”


    敬妃和氣道:“李公公終日服侍皇上,也該偷空歇一歇,要不怎麽應付得過來呢?”


    李長忙打了個千兒道:“多謝娘娘體恤。”李長一彎腰,塞在腰帶裏的一個柳葉合心瓔珞便滑了出來。李長尚不知覺,槿汐臉上微微一紅,忙低下了頭去。


    敬妃何等眼尖,道:“公公的東西掉出來了。”李長一見,忙不迭小心翼翼收回去了,嗬嗬一笑,道:“多謝娘娘提點。”


    敬妃一笑道:“那瓔珞打得好精巧,從前的襄妃最會打瓔珞,也不如這個功夫精細。”她停一停,看向槿汐道:“這個瓔珞倒像是你的手藝。”


    槿汐不置可否,隻紅了臉道:“敬妃娘娘過譽了。”


    敬妃如何不明白,抿嘴笑著道:“柳葉合心的花樣,原來是這個緣故呢。”


    我怕槿汐尷尬,斂一斂衣襟道:“皇上在裏頭吧,有勞公公去通報一聲。”


    李長應了一聲,正走到宮門前,忽然悄無聲息停住了腳步。我一時好奇,也不知道裏頭鬧什麽緣故,扯一扯眉莊的袖子,三人一同悄悄走了上去。


    玉照宮的庭院裏翠色深深,似無邊無盡的綠意濃濃。萬綠叢中,宮女緋紅色的衣裙格外奪目,而緋紅近側,是更奪目耀眼的明黃色的九龍長袍。玄淩的神情似被緋紅的衣裙沾染了春色,笑意深深而溫柔。近旁一株淩霄花開得豔紅如簇,散發出無限的熱情和吸引,赤芍嬌柔含羞的臉龐便如這淩霄花一般,吸引住了玄淩的目光。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有時候共紗需名花,人不需傾國,隻要一時入眼,便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後宮,就常常充斥著這樣的機會。而此刻紅衣嬌羞的宮女赤芍,就踏上了機遇的青雲。


    玄淩托起她的下巴,微眯了雙眼,聲音低沉而誘惑,“告訴朕,你叫什麽名字?”


    “赤芍”,她低柔而嬌媚地答,“就是紅色的芍藥花,皇上可喜歡麽?”


    “自然喜歡。朕會記住你,赤芍。”


    赤芍笑了,略含一點得色,忽然一轉頭,提起裙子跑了。那樣紅的裙子,翩飛如灼烈的花朵,將玄淩的視線拉得越來越長,戀戀不舍。


    眉莊冷哼一聲,別過頭裝作視而不見。敬妃默默無言,良久道:“有了灩常在的先例,寵幸一個宮女也算不得什麽了。”


    我隻低著頭靜靜沉思,曾幾何時,宮中也曾有過一個喜愛芍藥的熱烈的性情女子。我黯然轉身,歎息道:“若被徐婕妤知道,隻怕……”


    敬妃搖頭道:“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知道。雖然說宮裏的妃子遲早都會碰上這樣的事……唉,真是可憐!”


    眉莊的語音清冷如被蓋在秋草之上的白霜,冷然道:“徐婕妤要是知道,即便是八個月的胎也未必留得住了。”她停一停,終究按捺不住,“一頭要徐婕妤保胎,一頭又在她有孕的時候沾染她的宮女——那個宮女也不是什麽檢點的東西!”


    我黯然道:“先回去罷,不然皇上見了我們也要難堪,何必討個沒趣。”於是依舊退到宮門外三丈,玄淩出來一見我們都在,愣了一愣,笑道:“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進去,倒站在這裏?”


    敬妃笑道:“剛來呢,聽李長說皇上在裏頭,倒唬得我們不敢闖進去。”


    玄淩道:“偏你這樣拘束,既然來了就進去陪徐婕妤說說話,劉德儀也在裏頭。”


    敬妃忙道了個“是”,與我們一同目送玄淩離開了才進了空翠堂。


    堂內徐婕妤正和劉德儀在說話,小幾上擱了一盤蜜瓜和兩個吃了一半的青桃,劉德儀正拿了一個在吃。


    見我們進來,劉德儀忙跟著徐婕妤站起身來。我看著桌上的桃子笑向徐婕妤道:“你今日氣色很好,胃口也好了。”


    徐婕妤尚未接口,劉德儀訕訕笑道:“皇上吃了半個就賞給嬪妾了,想是太酸的東西皇上吃不慣。”


    徐婕妤幽幽道:“是嬪妾不好,自己貪吃酸的,一時倒忘了皇上。”


    敬妃安慰道:“那有什麽,下次記得也就罷了。”


    眉莊見內堂隻站著桔梗、竹茹並劉德儀的一個侍女,淡淡道:“怎不見赤芍,她一向總跟在婕妤身前的。”


    徐婕妤眉目間頗有隱憂,似湖上煙波繚繞,口氣卻依舊是淡淡的,“赤芍十八了,人大了心思也不免大了,哪能還時時刻刻跟在眼前。”


    眉莊嘴角一揚,道:“是,那也要看什麽時候才會跟在眼前……”


    我急忙橫了眉莊一眼,接口道:“是呀,你現在身子越來越重,還是要時時叫侍女們跟在眼前,時刻當心著才好。”


    劉德儀微微一笑,道:“桔梗、黃芩和竹茹三個倒是好的。”


    她這樣一說,我心頭雪亮。徐婕妤蘭心蕙質,赤芍的刻意出挑她未必心中無數。


    然而嫉妒是嬪妃的大忌,責笞宮女又有祺嬪的前車之鑒,何況又是皇帝看上了眼的,她又能如何?


    於是我也不便多言,隻就著敬妃送來的衣裳,幾人玩笑了一番,也就散了。


    倒是敬妃,拉著朧月回去的時候有意無意說了一句:“看樣子徐婕妤倒是個明白人,她有了身孕不能服侍皇上,從前也不是最得寵的,會不會……”她終究性子沉穩,沒有再說下去,盈盈走了。


    眉莊隻道:“徐婕妤若有那重心思,用貼身的桔梗和黃芩不是更好?赤芍到底難駕馭了。”


    我的歎息無聲無息如漫過山巔的浮雲,“她若懂得邀寵,就不會是今日這番光景了……”我無言,另有一重疑慮浮上了心頭,“那麽赤芍……”


    眉莊扶一扶還不顯山露水的腰肢,仰首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藍天,靜靜道:“徐婕妤是她的主子,她都不出聲,咱們理會什麽!”她溫然看我一眼,“你為自己操心又要為別人操心,操心太過未嚐不是累了自己。”


    我亦溫然看著她,“我何嚐不想鬆一口氣,可是既然來了這裏又怎能保得住獨善其身呢?”


    眉莊低低歎息了一聲,眸中波光瀲灩,“我雖勸你,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牽腸掛肚,到底是要彼此寬心才好。”


    我點一點頭,回眸見重重殿宇飛簷高啄,廊腰縵回,正似勾心鬥角、曲折迂回的人心。心頭陡然生出一點倦意,這樣厭倦和疲累,這樣的爭鬥算計要到哪一日才是盡頭?所有的繁華錦繡,如何抵得上清涼台上一株淩寒獨自開的綠梅,抑或是那一年春天,灼灼綻放的桃花,笑對春風。隻是桃花依舊,人麵春風,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回不去了。那樣的哀傷,像有一雙無形的手一刻不停狠狠揉搓著我的心,不得一刻舒緩。然而心灰了,心思卻不能灰,隻要一步的鬆懈,要斷送的何止是我的性命,隻怕是無數人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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