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有正當合理的由頭讓他好好出口氣。


    哪怕在馬球場上將他淩虐得體無完膚也足夠,論武功,他並不在裴昭之下,論手段和計謀,裴昭就更不是他的對手。


    他不恥使陰招,他有無數種正當光明的手段可以讓他輸得徹底。


    一聲令下,眾人打馬揮杆,一場明爭暗鬥的較量拉開帷幕。


    第20章


    ◎跟他走◎


    比試一開始還很克製,畢竟大部分都是一同長大的夥伴,低頭不見抬頭見。


    少數寒門子弟大多也是來攀關係的,大家都要點臉麵,舉止有所保留。


    慢慢地,也不知是哪方起的頭,總之第一次摩擦後,裴昭這邊率先有位公子出了局。隨著落馬的人數越來越多,火藥味也逐漸濃了起來。


    蘇玉茹為了替那白衣公子開道,忽被李明錚震了震馬背,還好那公子及時撈住她的身子,這才沒摔落在地,但因兩人都已脫離鞍上,由此都作出局處理。


    方柔也是逐漸意識到,打馬球這類活動跟風雅沾不上邊,是蠻橫且充滿危險的。


    人人上馬揮杆,興到濃時無不暴露爭強好勝的本性,由此,某些品行不佳的人便會使出些下三濫的招數,簡直無可提防。


    而自比試以來,裴昭便沒有離開她的身邊,也不知蕭翊那邊的人因知曉她身份特殊,又或者裴昭能力了得,總之,周遭的血雨腥風還沒吹過來,往往便止了動靜。


    大宇朝子民的骨子裏就帶著些好鬥,但這畢竟是君子遊戲,所以無論公子姑娘,落了地便認輸,還有不少掛了彩,但也沒人抱怨,畢竟一切自願。


    場上人數越發少了,沈清清也在此際因急於貪功,疏忽了平穩,球剛一擊出,她整個人卻側身跌下馬背。她來不及驚呼,那匹棕馬忽而朝她踏來。


    方柔就在她身後不遠,忙喊了聲:“沈姑娘當心!”


    仍在追逐的公子小姐們俱勒馬回過身來,皆是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那馬蹄就要落下,沈清清恐懼地抬手擋在身前,麵上被一道陰影覆蓋。


    裴昭皺眉,已當即打馬奔過去了,就在他打算俯身撈起沈清清的刹那,身後忽傳一陣高嘹的啼鳴。


    那名黃衣女應該想捉弄方柔一番,偷偷揮了杆子打在了白馬後腿,想要嚇唬她,叫方柔出出醜。


    結果那白馬本就因奔跑許久亢奮不已,忽受了刺激,竟發起狂來,高高地昂起了馬頭,橫衝直撞,嚇得那黃衣女驚慌失措,忙懸馬往後退去。


    方柔隨師兄在大漠馴過烈馬,她先是一怔,隨即很快穩住心神,忙竭力勒住馬韁,想要將白馬安撫下來。可那白馬與她本就生分,現下全憑著一股亢奮之意放肆妄為。


    眼看著方柔要被她甩下地,電光火石之間,裴昭轉身踏上馬背,也就是這一瞬間,方柔被掙得脫了手,本以為要被白馬甩出很遠,結果身子一輕,最後卻落入了個結實的懷抱。


    可那人也隻是抱住了她,並沒有找到法子平穩兩人的去勢,他盡可能地將方柔牢牢攏住,隨後她察覺身子猛地一錯,兩人都被甩到了沙地,還止不住地慣性翻滾了幾回,這才終於結束噩夢。


    在此期間,抱住她的一雙手半刻也沒鬆過,哪怕到他們平靜下來那人也沒放手。方柔察覺他自牙間迸出一聲低低的悶哼,顯然是受了些挫傷不太好受。


    這一刻,方柔的心砰砰跳動著,她的五感終於慢慢回攏,接著,她聞到了那一陣熟悉的淡雅熏香。


    方柔錯愕地睜開眼,她埋身在那人的懷裏,落入眼簾是一抹白玉之色,這人的懷抱她曾無比眷戀,可當下,她雖情難自已又無比畏懼。


    她五指輕收,慢慢抓著蕭翊的衣衫,額頭靠在他身前,周遭的一切動靜都淡去了,隻留下二人的心跳,糾纏、交織,讓她痛苦萬分。


    在不遠,裴昭緊緊拉住沈清清那匹馬的韁繩,總算勒止了撒野的坐騎,沒釀成大錯。沈清清驚慌失措地坐在地上,怔然望著在生死抉擇那一刻,毫不猶豫、不顧一切撲向另一人的蕭翊。


    他甚至沒有打算要拉她一把,冷漠地停馬站在原地,直到他迅速留意到方柔那邊的異動。


    蕭翊在那一刹已飛身撲了過去,沒有絲毫猶豫。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高高在上的寧王殿下接住了那位方姑娘,他對她的在乎,與所有人的誤解背道而馳,並不是他們誤以為的輕視,更並非是那全當玩物的不憐惜。


    他的袍子都被磨損了,臉色並不好看,隻是安然救下方柔後,眸子裏那抹緊張之色總算退去,連蕭翊也不清楚,原來他是這樣在乎的。


    方柔開始掙紮了,她微微支撐起身子,兩人無可避免地對視著。他的目光染上一絲柔和,嘴角勉強挑了挑,本是想給她露個笑,卻因配合方柔的動靜牽拉身子起了陣疼,又變成了抿起嘴的一聲悶哼。


    她緊張地瞪了瞪眼,下意識想確認他哪裏受了傷,手才剛剛摸起,卻被蕭翊輕輕握住。


    他撐坐起身,喘了口氣,握拳輕輕敲了敲胸口,似乎總算順下來那陣憋悶。


    蕭翊又望著她:“阿柔,我沒事。”


    方柔避開視線,無以麵對,隻得輕輕嗯了一聲。


    隨後,蕭翊慢慢站了起來,也將她一同拉起,他握著方柔的手,冷然地看了裴昭一眼,十指再也沒有鬆開,他在宣示著自己的地位。


    “孤已落地,自認出局。”


    說罷,他牽著方柔走到場下,沈清清在丫鬟的攙扶下也離了沙地。


    場麵變得何其怪異,本該對立互抗的方柔和蕭翊緊緊貼在一起,蕭翊沒鬆手,方柔也不好當著眾人麵百般掙脫,最後隻得由他。


    而最開始跟蕭翊握住同一根金繩的沈清清,此時卻被人扶起,最後站到了蘇玉茹的身旁,她的教養是極好的,脾性也十分能忍,教人瞧不出半點失儀。


    哪怕蕭翊在方才如此冷落於她。


    失去了蕭翊一馬當先,傅亭揚和李明錚也沒了鬥誌,他們接連被裴昭及隨行用計落馬,眼見局勢明朗,也沒有必要再比試下去,皇後很快發了收令。


    蕭翊前往別院換下這身衣裳,方柔本是不願的,可她掙不脫,隻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蕭翊拉走。


    待到二人回來沙地,眾人再次聚集,裴昭奪了第一,自然要上高台領賞。


    這本就是走個過場,畢竟隻討個彩,花程節打馬球定的頭獎重在觀賞、聽個好,並非是黃金珠寶此類,何況,這些個公子小姐也斷不可能拿封賞去換錢銀。


    裴昭自去領了來,求個好意頭便罷了。


    誰料他聽了皇後傳召,忽而回身,目光穿過重重人影,落定在方柔身上:“方姑娘,我們得了第一。”


    方柔沒預料他會當眾提了她的名,登時有些緊張地握了握拳,她忘了自己的手仍被蕭翊拉住,這一下動靜即刻被他捕獲,五指的力道便忽然緊了些。


    裴昭一笑:“方姑娘,你我共執一條繩索,理應共同領賞。”


    周圍的目光紛紛落在了二人身上。


    他就站在不遠,等她朝他走去。可方柔的手微微一顫,步子卻沒動。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更知曉蕭翊是斷不會讓裴昭如願的。


    果然,蕭翊手裏的力道又重了些,方柔甚至察覺自己的手開始冒汗,慢慢地,又起了一陣隱約的麻癢,蕭翊的力氣太重了。


    蘇玉茹也笑著道:“方姑娘,快來!”


    因她這聲招呼,裴昭身後的隨行逐漸開了腔,這個提議合情合理,贏家更有一絲底氣,身為同營隊友,一同領個賞又何妨?


    蕭翊劍眉一橫,掃了蘇玉茹一眼,她的目光卻恰時地從他們這邊移開了。


    他心中冷笑,原以為蘇家那位皇後難纏,不料蘇二姑娘與皇後不相上下,也是個慣會惹人生厭的角色。


    方柔動搖了,她是想離開的,想要回到她原本該站的地方,心中這樣想著,步子已踏了出去,可人還沒朝前半步,蕭翊已牢牢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不發一言,隻是拂了她一眼,不讓她再有所動作。


    裴昭已朝他們走來,最後,高大的身影又落在了方柔身前。


    “方姑娘。”他隻是喊了她一句,隨後將那條金繩遞了過來,似乎想讓方柔牽住。


    方柔猶疑,手要抬起,胳膊卻又被往裏一拽,蕭翊當然不允許。


    這邊僵持著,皇後終於看夠了好戲,厲聲:“寧王,莫再胡鬧。裴卿既已得籌,你也得甘心認下,就讓這位姑娘與他一同領賞吧。”


    蕭翊忽而冷笑一聲,抬眸直視向皇後。還不待他說出些大逆不道的頂撞,皇後又道:“今年的賞賜是由聖上親自定妥的,見此物如見聖駕,你二人速速上前領賞。”


    蕭翊不再言語了,他甚至在那刹便鬆了手。好一個蘇承茹,好一個蘇皇後,居然搬來皇帝壓他,叫他隻得當眾收了幹戈。


    方柔也隻是怔了怔,又瞧見裴昭篤定的目光,隨即抬步朝他走去,甚至不敢回頭看蕭翊的表情。


    他方才的溫和、柔情是真實的,可過後的強勢和霸道也同樣深刻。她陷入掙紮,不明白蕭翊為何不能多細聽她的感受,多了解她的意願,而不是就這樣一意孤行,總拿他自以為的籌謀強加在她身上。


    方柔就這樣恍恍惚惚地隨裴昭登上了高台,微風夾著些熱意撲上臉頰,在那刹,方柔忽而醒悟過來。


    她站在高聳的觀景台上,舉目望去,竟能瞧到很遠很遠的天邊。


    方柔的臉上漫起了一絲淡淡的喜悅,隨著風越大,眼中的景越遠,笑意更濃。


    原來京都的風光也這樣旖麗,那是與大漠截然不同的美,京都竟這樣大,呼吸之間充滿了愜意和自在。


    方柔意識到自己這樣渴望無拘束的自由,而不是向某一個人索取才得到的片刻美好。


    她沉浸在這一份意外之喜中,全然沒有留意裴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而皇後正打量著他們,眸色微閃:“阿弈,許久未見了。”


    這一聲,直教方柔心思急速落地,怔怔地循聲望了過去。


    第21章


    ◎你過得很好麽?◎


    裴昭即刻反應過來,忙轉身朝皇後行禮:“弈宣見過皇後娘娘。”


    說著,他又悄悄拉了拉方柔的袖子,她回神,意識到皇後並不是在叫蕭翊,而是喊了裴昭的表字,似乎非要衝撞寧王似得,如此甚是怪異。


    她不及多想,忙朝皇後一福:“民女方柔,拜見皇後娘娘。”


    規矩她都在王府學過,如今駕輕就熟,並不會被人挑出些不妥。


    皇後:“都起來吧,賜座。”


    兩名宮女搬來椅子,方柔有些意外。因為孫嬤嬤曾教導過她,哪怕是貴人賜座,也隻輪得到主子坐下,像她這樣的身份隻能站在側位,是沒有資格一同入座的。


    可眼下的規矩與她所認知截然不同,她一時慢了拍子,又是被裴昭拉了拉袖子,這才匆匆坐好,臉色有些古怪。


    皇後瞧了她一眼:“怎麽?”


    方柔忙又垂眸站起身,恭恭敬敬:“民女失儀,娘娘別怪罪。”


    裴昭微微皺眉,驚訝於她如驚弓之鳥,事事仿佛畏手畏腳,又意外於她對這些繁文縟節似乎十分熟悉。


    就連皇後也被晃了神,抬手揮她入座:“眼下是遊園閑談,並非在皇宮大內,你無須這樣拘謹,正統的禮儀就免了吧,別再一口一個罪字、怪字,本宮聽了眼皮子緊。”


    頓了頓,忽而意有所指:“寧王府的規製竟如此嚴苛麽?”


    方柔不敢吱聲,隻默默搖了搖頭。


    皇後也沒追問,轉向裴昭:“阿弈今日可真風光,阿姊都快不認得你了。”


    他們雖年紀有差,但裴昭少時曾拜在蘇太傅門下,時常出入府中聽書學文,二人自幼相識,私底下以姐弟相稱,哪怕多年未見,蘇承茹也想憑著這一層舊恩與他盡快攀交。


    裴昭自謙:“娘娘抬舉了,我在丘城帶兵多年,許久未再打過馬球,本還覺得手生,隻是今日運氣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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