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冷聲:“讓裴昭走。”


    何沉俯下身:“此乃殿下口諭,屬下不過奉旨辦差。若方姑娘有所請求,不若與殿下明言。”


    他低垂著頭,讓了一步,有名小侍衛牽來一匹馬,“方姑娘,你知道殿下在哪。”


    第47章


    ◎懲罰◎


    方柔在何沉的注視下翻身上馬, 她坐上馬背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古怪的念頭。


    蕭翊知曉她單騎千裏逃回丘城,所以今夜逼她回寧王府,她當初怎麽逃的, 現下就得怎麽走回來。


    方柔不敢多想, 在夜色中揚鞭而去。


    寧王府落在皇城根, 東正街,離裴昭的將軍府不太遠。


    方柔這一路走得奇慢, 何沉派了一列禁軍跟隨在後,雖沒有催促, 可方柔知曉她耍不得半點小聰明。


    寧王府點起通透的大燈籠, 照亮了門外一片石地。


    方柔勒住馬韁, 這才慢慢發覺她已本能般地開始發抖。


    門外府兵目不斜視,在後是按刀待發的禁軍,方柔極盡可能地放慢手勢,可她知曉這是徒勞。


    她終於站到了地上,五指拉緊馬韁,她竟察覺自己有些腿軟。


    方柔深深吸了口氣, 平複著心中那陣狂躁的懼意, 咬咬唇, 終於踏進朱門。


    她知曉蕭翊會在哪裏發落她,進了王府一路便朝西辭院去了。


    寧王府一如記憶中寬敞華貴, 穿過那熟悉的小花園,湖麵幽靜,也結了一層冰霜。


    方柔從浮橋穿過, 隻覺得周身惡寒, 這一去仿佛踏入深淵地.府。


    再走過這條小徑, 方柔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


    她孤零零的身影在夜色下更顯無助,皎月如玉,散著無垠的冷意。西辭院的門關著,有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匾下,幽暗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猶如修..羅臨世。


    恐懼是人的本能,哪怕事先做足了準備,自以為聚攏莫名的勇氣,可人心天性趨利避害,當恐懼足夠大,求生就變成下意識地舉動。


    方柔一步也邁不動了,她知曉她不能停在此處,可她的腳似灌了鉛,她下意識想轉身逃離,可殘存的理智卻告誡她不得輕舉妄動。


    站在她麵前的蕭翊卻極有耐心,這是他天然的優勢,也是他承繼自母親血脈裏的隱忍和克製。


    他享受這一刻的快..意,像是親眼目睹被撈起的池魚在做最後的掙紮,被日光照射著,逐漸逐漸失去生氣,隻得任人宰割。


    而在此之前,一切的掙紮和抵抗都是助興,令人血脈沸騰。


    對峙足夠久,冷風又吹拂過林子。


    蕭翊冷聲:“過來。”


    方柔隻猶豫了片刻,捏緊了拳,手指止不住顫抖,卻隻能提步往前。


    每一步都生出撕心裂肺的懼意,哪怕她預先想過蕭翊會如何折..磨她,她對他的懼怕是本能而來的,從她逃離京都那一日起,愈加深刻。


    蕭翊很滿意他看到的一切,這隻飛出王府的籠中雀最終被捉了回來。不,是她自己飛了回來。


    一點一點,慢慢地飛回到他身邊,如同當下。


    方柔穿著一身清爽簡便的素白裙裝,適合騎馬飛馳,她當日應是同樣的打扮,費盡心思逃離京都,逃離他的掌..控。


    可一切不過徒勞。


    她一步步朝他走來,就像從未離開過,莊子裏發生的意外隻是虛構。


    蕭翊伸出手,方柔不敢接、不想接,可還是咬著牙,輕輕攀了上去。


    他的掌心溫暖寬厚,輕易便包裹住她的五指,於方柔看來卻像一把塗滿劇毒的匕首,令她止不住地發抖。


    蕭翊握著她便往院裏走,長臂一揚,院門被推開。


    西辭院一切如常,屋裏竟也點了燈。


    他拖著她大步朝裏,方柔抵..抗不了,隻得盡快跟上免受辛苦。


    終於,房門被他一掌揮開,很快地,那去勢被壓了下去,門“砰”一聲關緊,方柔被他抵在了門板上。


    她恍惚間想到了在行宮似夢非夢的雪夜,下意識便已明了,那不是夢,是他刻意釋放的警告。


    他將她視作即將落網的獵物,在她落入陷阱之前盡情玩.弄,撥弄她無知的僥幸。


    方柔本能地別開臉,蕭翊卻在她耳畔冷笑:“你我尚有正事未了,不著急。”


    他手勁一鬆,方柔被去勢一帶,整個人撲倒在地,蕭翊方才甩手用了暗勁,存心要她跪下。


    她直起身子,也沒有完全跪好,保持不動,眼眸悄悄抬起,卻見蕭翊獨自坐在了那張熟悉的圓桌旁。


    他手裏掂量把.,玩著一樣物件,方柔凝神看了一會兒,瞧不出端倪。


    蕭翊冷眼一拂,嗓音裏竟有絲輕快:“這是本朝玉璽,孤握著此物方才知曉,當皇帝沒有母後說得那樣壞,將人拿..捏在手裏的滋味極好。”


    方柔低頭不語,如今一切已沒有轉圜的餘地。


    皇帝又如何,太後又如何?皆被這隻讓人寵壞的狼崽子玩..弄於鼓.掌,因這可笑的血脈相連,認不清人皮底下是惡鬼的心。


    “起來。”他忽而按下玉璽,冷眸微斂。


    方柔隻得照做,站起身,他又說:“裝啞巴好玩麽?”


    她咬著唇,從唇縫中擠出一聲:“殿……”


    “錯了。”


    方柔深歎,慢慢道:“萬歲。”


    蕭翊眸色一沉,他猛地站起身,伸手拽過方柔扣在懷中,手臂摟著她,刻意壓過那一團綿軟,非要做些羞辱的舉動,強/逼著她坐在他的腿上,一如從前那般。


    兩道影子瞧著密不可分,可其中一人卻止不住地在顫抖。


    “看仔細、認清楚,再開口。”他另一手捏著她的臉頰,逼.她轉過臉。


    桌上擱著兩道未加蓋的聖旨,筆墨早已幹透,應是很久之前便擬好,隻待玉璽成命。


    一份是賜死,一份是流放,謀逆罪名已成,而這兩份聖旨將要處置的都是裴昭。


    方柔見著裴昭的名字,先是一怔,隨後眼眶不由自主地發酸發疼,淚水潰然決堤,一簇一簇砸在手背上,濺落在蕭翊的袖口。


    她已很久沒再落淚,她差些以為自己不再會有這樣哀慟的情緒,直到蕭翊將她的美夢拉扯落地。


    她麵對蕭翊這份凜然的氣勢,竟下意識想要跪下求情,仿佛從前那般,這一刹不為自己,為的是那個無辜的人。


    她想說她錯了,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與任何人也沒有幹係。


    謀逆……她不願裴昭背上這樣的惡名。


    她怎會相信蕭翊死心了,她編造了那樣大的謊言,在他無限風光的大日子背叛了他,他睚眥必報。


    方柔的身子還未挪動,蕭翊的大掌扣著她的月要,寬厚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臉,慢慢蹭掉那些淚。


    方柔不想在蕭翊麵前示弱,拚盡了力氣忍耐,可當下的淚意怎能休止。


    蕭翊這回卻格外有耐心,他捏著方柔的下顎,逼迫她仰起頭,他輕輕地吻上那些淚珠,弄花了她的臉。


    最後,他重且狠地咬住她的唇,強勢.,入,.侵,方柔嚐到一絲微鹹,嗚咽的機會也不留,直到她差些要喘不上氣,蕭翊才鬆開了桎梏。


    “殿下。”她剛開口,蕭翊掌心的力道加重,眸色染上一分寒意。


    方柔無法再同以前那般親密地稱呼他,她痛苦萬分,她知曉這都是蕭翊對她的懲罰和折.,辱。


    她怔望著那道聖旨,賜死二字刺痛了她的眸子。


    眼前忽而浮現裴昭的模樣,他在雲尉營同新兵對招,對方沒輕重,裴昭臉上不慎掛了彩,他一點也不惱怒,還嘻嘻哈哈與士兵逗樂,轉頭見著方柔在旁掩嘴偷笑,竟忽然捂著心口跪地,倒吸了口氣,小聲朝她說了句,阿柔,疼死我了。


    惹得旁人起哄大笑不止,連方柔也止不住笑彎了腰。


    為何、為何……


    她與裴昭相處之時總是止不住笑意,他換著花樣逗她開心,說話辦事和風細雨,有一種溫柔而強大的魄力,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心。


    這些回憶像在無聲中予她安寧,她望著裴昭的名字,怔然低語:“阿弈。”


    蕭翊聽得分明,這語調斷不是在喊他。


    他手裏的力道重了幾分,捏得方柔低呼出聲,蕭翊欺,.身向前,鼻息拍在方柔的耳畔,“你身上的味道淡了許多,染了些不好的東西,孤替你清理幹淨。”


    蕭翊坐在軟榻,方柔被迫低下頭,屏風之後隻有低低的嗚咽,方柔的淚止不住,滑進唇間,令蕭翊低歎。


    他撫著方柔的腦袋,並不像上回那般顧及她的感受,帶著些溫柔的安撫話語,令方柔又羞又怨,最後還是勉強接受。


    這回隻有默不作聲的懲罰,蕭翊認定這是她自找的,她就該受著。


    很久之後,方柔不住地幹咳,淚沁出眼角,臉早已紅透,因差些窒息而猛喘著。


    而這隻不過是開始,今夜一切溫柔美好蕩然無存。


    蕭翊瘋起來不管不顧,每一次都讓她有破碎般的痛楚。


    方柔知曉求饒沒有用,拒絕也是徒勞,隻會叫蕭翊更生出惱怒來,她不會好受。


    她悔恨地落淚,隻覺得此夜好漫長。她的嗓子最後徹底腫了起來,方柔羞於回想。


    更深露重,她出了好幾身汗,屋子裏有地龍也不頂用,她蓋著蕭翊的外袍也止不住那心底生出的寒意。


    蕭翊卻如若無事那般,披衣坐在榻邊,金紋白袍鬆鬆垮垮,模樣說不出的慵懶閑適。


    方柔無力地伏在榻裏,淚痕隱現,紅唇柔亮,但見猶憐。


    蕭翊站起身,不過幾步,又折返回來,兩份長折扔到了她麵前。


    方柔目光空洞地望著皇帛,木然道:“是不是隻要我離開裴昭,你就願意放過他?”


    蕭翊眸色一冷:“離開?”


    方柔抿唇,顫聲改口:“我回來王府。”


    蕭翊仍不應聲。


    方柔想了很久,聲音很低:“我一心待你。”


    他終於抽走了一份帛書,方柔聽見桌上有聲悶響,視線滑落,留在眼前的那份寫了賜死二字,心弦總算稍稍寬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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