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了,又說各邦使臣即將打道回府,蕭翊依製該露個臉。


    方柔不知蕭翊最後如何回話,隻是,那日之後他仍沒離開過寧王府,日夜守在西辭院,看著像是怕方柔想不開。


    而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王妃雖然有些古怪,麵上瞧著哀慟,可卻像很快接受了這件事,氣色越來越好,心情也寬鬆許多。


    後來他們恍然大悟,其實是蕭翊自己想不開。


    總算熬到了出月的日子,方柔終於能落地外出。


    她換上一身素淨的水色長裙,短衣是她向來喜愛的碧色,她站在廊下望著許久未見的廣闊天際,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快到了……


    蕭翊踏進西辭院的當下,便見著這般如畫美景。


    他站在院裏沒邁動步子,就這樣靜靜欣賞著,直到春桃拿了件披風出門,見到蕭翊福身行禮,方柔才轉過眸子。


    二人就這樣隔著小院對視,仿似大夢一場,都以為如同方柔初初隨他回王府時那般美好,真相被裝裱起來,泛起一道口子,輕易不敢撕開裂痕。


    方柔定神,露出一抹笑:“阿翊,你來了。”


    蕭翊張了張嘴,站在原地沒動步子,還是何沉悄聲說了句:“殿下,院裏風大。”


    他忙醒過神來,蹙眉朝方柔快步走去,嘴裏道:“你才出月,凡事不可大意。今日轉涼,還是少在外頭見風。”


    方柔難得沒跟他擺冷臉,反倒像蕭翊心底最期盼那般,隻是垂眸笑了笑:“就是阿翊大驚小怪,我已休養月餘,又不是病人。”


    她湊近他,竟主動抬手挽著他的胳膊,帶著他往屋裏走。


    蕭翊仿似夢中,步子有些躊躇,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方柔,一時又驚又喜,還透著些害怕和疑慮。


    她將他按坐在桌前,站著給他斟茶,就這個間隙,她轉眸瞥了春桃一眼。


    小丫頭心領神會地朝何沉打了個眼色,這回連何沉也沒繃住,那絲狐疑之色一閃而過,最後還是跟著春桃出了院子,順帶手關上門。


    方柔抬手捋捋碎發,坐在一旁望著他笑:“阿翊不渴麽?”


    她又把杯子往蕭翊麵前推了推,見他仍不動作,隻是猶疑不解地望著她。


    方柔這便歎了口氣,複又站起身,端了杯子走到蕭翊麵前,明明眼神坦然率直,可不知表情為何忽然染上一層羞意。


    蕭翊不解其意,便見方柔舉杯慢飲了一口,隨後,她微微側過臉,貼上了蕭翊的唇。


    杯子被她順勢放下,手.攀.上.他的肩,主.動而熱.情,蕭翊隻有一瞬的晃神,很快地,他變成了主動的那一方。


    一如從前那般,隻是這回.牽頭.點.火的是方柔。


    他托著方柔的臉,拉她坐在了.腿.上,這下方柔被迫仰起頭,可她的回應更.熱.切,呼.吸.急.促。


    她難得沒躲,一如從前,或許更甚。蕭翊配合著,享受著,呼.吸.一沉,他輕.啄.她細.白的頸,方柔.仰.著.頭,她已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忽略了一切不情願,隻想達到目的。


    可到最後,蕭翊忽而捉住她的五指,隻是握到唇邊輕輕地嗅吻著。


    方柔一怔,她遲疑地望著蕭翊,唇角微顫。


    誰知蕭翊啞.著嗓子道:“阿柔,現下不合適。”


    方柔臉色一僵,隨後霎時變得透.紅。她麵上閃過強烈的羞.赧和局促,蕭翊何時這樣能忍了?


    她還以為能趁意.亂.情.迷之際讓他卸下防備,誰知她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被蕭翊倒打一耙。


    氣氛到此戛然而止。


    蕭翊好不容易平複了心緒,他抬手輕撫著方柔的發,語氣不忍:“今日滿滿移棺入東陵,我讓宗室府仔細算過日子,避開你出月,也選了合八字的世家送葬,此事必當風風光光。皇兄那邊特地交代了,你我不得前去,到底還有活人的規矩要守,我倒無妨,從來百無禁忌。隻是擔憂你的身子,不想讓你去,所以才決定臨時告知你。”


    他的聲音忽然有一絲緊張,“阿柔,你別怪我又自作主張,我知曉你不喜歡。可這事我實在無法退讓,我不願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方柔心底猛地一墜。


    她身子一僵,從沒想過蕭翊會這樣把那孩子放在心上。她一直以為,蕭翊先前百般討好忍讓,不過是顧念她可能會誕下世子,不過是想讓她死了離開京都的心。


    由此,她得知生下的是女孩兒,心底還鬆了口氣,想來蕭翊必不會那樣執著。


    可以眼下所見,蕭翊對此很在意,甚至算得上刻骨銘心。他的憂愁和哀痛能被人輕易察覺,並非偽裝出來給誰交差。


    蕭翊從心底在意這個夭折的孩子。


    他見她久久沒有說話,甚至有些著急:“阿柔,你有氣就說出來,哪怕你不想見我……”


    方柔終於忍不住:“不要緊,這事我聽你安排,我隻是沒什麽想說。”


    他不忍:“你……怪我麽?”


    方柔隻是抱著他,輕聲說:“阿翊,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她閉上眼,那陣欺騙帶來的違心悔意已少了許多。


    原來這宮裏的勾心鬥角也不難學,人的欲望和追求可以顛覆本來的局限,她原本以為上回出逃已經做得足夠,原來,她也能一點就通。


    蕭翊將她摟得更緊了些,直到他聽方柔輕歎:“阿翊,我不想你難過。”


    蕭翊心念一動,輕撫她的發。


    方柔低聲道:“我實在有些悶得慌,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第65章


    ◎就這麽恨我?◎


    皇帝正與珍嬪在乾康宮說閑話, 他才散了朝會,近日無事,倒是內閣有位老臣問起了蕭翊的去向,他打發了幾句, 也沒刁難。


    他今日興致高, 叫了些甜飲, 本打算等淳宜遊園回來一塊吃。


    殿外有內官通傳,說蕭翊入宮求見。


    珍嬪與皇帝對視一眼, 默默福身退了下去。


    不多時,蕭翊神態自若地進了大殿。


    皇帝招呼他入座, 順手乘了碗甜湯, 上下打量一眼, 笑著道:“瞧著氣色不差。”


    蕭翊慢慢嚐了一口,先說了句味道不錯,過後把碗推到一旁,也望著皇帝看了會兒,低笑:“皇兄近月辛勞,倒是神采十足。”


    皇帝笑著沒答話, 朝劉福看了一眼, 他機敏地上前看茶, 隨即又退到一旁。


    蕭翊瞥了他一眼,低聲道:“馮淳安仍在乾康宮麽?”


    皇帝:“一直都跟在我身旁, 與劉福輪值。”


    頓了頓,他又道,“劉福年事已高, 該讓賢給年輕人了。”


    蕭翊隻點了點頭, 喝著茶一時無言。


    皇帝又瞥了他一眼, 主動問:“阿翊是有所求?”


    蕭翊手指一頓,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淡笑,垂眸望著茶水一圈圈的痕跡,這才放下杯子道:“皇兄,你在擔憂何事?”


    皇帝一怔,倒是爽朗的笑了起來,“阿翊,朕隻擔憂你的安危。”


    蕭翊蹙眉斂眸,轉頭望著皇帝,一時間隱有暗地裏劍拔弩張的膠著。


    他沉默了片刻,這才低聲:“皇兄,你既已大好,該將朝務提緊些。”


    不待皇帝開口,他繼續說:“臣弟今日進宮特來向你請辭,待方氏再休養些時日,我打算帶她回家鄉住一段時間。”


    皇帝動作一頓,猛然抬眸看向蕭翊,臉色竟有些琢磨不明。


    蕭翊輕歎:“她雖麵上沒說,可我心底清楚。她不願留在京都,過了這麽些日子都沒有真正接受,我時常在想,那地方真有這樣好麽?”


    他苦笑著輕哼一聲:“不過,好與不好也不緊要了。我答應過她,待她生產後便回趟丘城。如今出了這件意外,我怕她看不開……”


    皇帝一直默默聽著,他的目光停留在蕭翊臉上,半晌才道:“方氏想不開麽?”


    蕭翊歎:“或許吧。”


    皇帝神色複雜:“阿翊,你能尋得彼此真心相待的女子,我與母後都很欣慰。隻是,我仍想說,你與方氏到底經過了些不好的事情,如此大起大落,心力疲憊。當初我就與你說過,方氏養不熟沒有心,她與裴昭瞧著也不像作戲。”


    他一頓,繼續道:“她當年留在京都,可算不得多心甘情願。你就不怕她隻是作戲?”


    蕭翊先是沉著臉,倒非因言不悅,隻是他無法反駁皇帝。可他到最後隻說:“所以臣弟想做些彌補,先前的恩怨已成定局,現如今經曆波折,她總算願意與我重新開始,這是好事。”


    皇帝欲言又止,眉頭深皺,最後隻輕輕應了一聲。


    過了會兒,他才道:“王府的事我也不理了,你自有本事料理妥當。隻是手底下的部署安排,須得仔細從嚴,尤其是頌餘內亂,丘城又經曆一番清算,你比我更清楚此事危急。”


    蕭翊低聲允諾。


    二人又說了些朝務變動,皇帝留他一同午膳,蕭翊隻說另有安排,匆匆離了乾康宮。


    他又去了趟太後那兒,到底是母子情深,太後見了蕭翊這幅憔悴的模樣,再多的責怪也先暫收起,讓他好好休養,別太憂心。


    蕭翊拜別太後,一刻不停,當即安排何沉前往京郊打點。


    何沉領了命,又道:“殿下,已有幾日沒收到阿嫵回傳的消息。您說她……”


    蕭翊:“她沒那個膽子逃走。”


    何沉應聲:“那屬下再派人密查,隻要人還在宮裏,死活都會分明。”


    蕭翊一時沒說話,他悄悄抬眸望了眼,鬥膽低聲問:“殿下,您真打算去丘城麽?”


    蕭翊沉默了片刻,輕輕頷首。


    何沉猶疑著:“那您……打算何時告訴方姑娘?”


    蕭翊沉聲:“到玉黛湖安頓好,屆時也讓她更開心些。”


    何沉默了默,小聲:“恕屬下鬥膽,隻是屬下覺著殿下變了許多。不過,您的心意方姑娘會明白的。”


    蕭翊輕笑,沒再言語,揮手叫退了何沉。


    方柔先前聽蘇玉茹說起京郊玉黛湖,此際正適合賞秋放紙鳶,他們也不打算去更遠的地方,蕭翊覺著與方柔外出散散心也是好事。


    這些本也是他想與她做的事,他對方柔說過,那些裴昭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樣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他如今正在逐一兌現。


    隻要方柔別想法子推開他、逃避他,去哪都是其次,兩人能好好相處,就同從沒變過那般,感情總能曆久彌新。


    他先前手段狠了些,總以為叫方柔害怕了,知曉他無所不能,無人可以逃離他的掌控,她便不會生起二心。


    可是到後來,他越狠,她卻反抗得越厲害,恨不得魚死網破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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