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娘:“孩子今天起晚了,又不肯吃早飯,我哄了半天才吃了兩口,我怕孩子去到學校餓著,就沒讓他去。”


    陳大娘說完後,就抱起了小果子,說道:“店裏頭沒人,我走了小房東,要是小果子再溜過來,你喊我一聲就行。”


    瘦小的身影抱著個同樣瘦小的孩子,路圓滿不由得搖搖頭。


    當初,陳大娘夫妻兩個帶著兒子兒媳,還有剛滿周歲的小果子一塊的燕市。陳大娘在西關村幹保潔,陳大爺父子兩個跟著包工隊在西關村工地上幹活,兒媳婦在家裏頭專職帶孩子,一家人生活雖然辛苦,但很有奔頭,總想著攢些錢,回老家縣城去買套房子、幹點小買賣,以後也是城裏人了。


    可是半年之後的某一天,兒媳婦將兒子小果子拴在屋裏頭,將家裏的存款席卷一空,鎖門離開,從此杳無音信。


    陳大娘的兒子辭了工,燕市、老家,到處找,足足找了一個月,也沒有找到。後來還是一個鄰居實在看不下去了,跟他們說了自己的猜測,說是以前看到過兒媳婦跟村子裏搞推銷的一個南方小個子男人眉來眼的,估摸著是跟那人跑了。


    後來證實,那個南方推銷員也確實是同天不見了蹤影,可問遍了所有人,都對這個南方人一無所知,更是無從找起。


    這個原本充滿希望的家庭人財兩失,從此就消沉下去。陳大娘辭了工作在家帶孫子,陳大爺被刺激得生了場病,沒錢去醫院,隻能在家養著,養好之後之後就幹不了重體力活了,後來租了路圓滿家的門臉開了菜門市。小果子的父親又去了工地幹活,但從此變得沉默寡言、憤懣又自卑。


    小


    果子小小年紀失去了母親,陳大娘就更加憐惜他,覺得欠了孩子的,就加倍對孩子好,真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小果子6周歲,上了小學一年級,陳大娘卻依舊背著孩子上下學,多走一步路都擔心孩子磕著。


    把小果子養得嬌嬌弱弱,話不敢說,生人不敢見,像養在溫室裏的嬌嫩小花。


    夏威夷冰棍融化,滴在手指頭上,黏糊糊的,路圓滿趕緊吸溜進嘴巴裏,又連忙仰頭舔著冰棍兒下半部分,等冰棍兒暫時不滴答了,就連忙咬碎了嚼著吃。


    一根冰棍兒剛吃完,陳大娘又轉了回來,手裏頭抓了兩個西紅柿,兩根黃瓜,滿臉堆笑地放到收銀台上,說道:“小房東,這個西紅柿是自然熟的,沙瓤的,黃瓜是秋黃瓜,又嫩又甜,生吃好吃,給你拿來兩根嚐嚐,您別嫌棄。”


    “行,陳大娘,那我就收著了。”路圓滿爽快地說道,迅速“嗦”了下冰棍棍後扔掉,又在貨架上抓了一排娃哈哈ad鈣奶塞給陳大娘。


    陳大娘連連擺手後退,“我不能要,太貴了……”


    路圓滿直接將鈣奶塞進陳大娘懷裏,說道:“又不是給你的,是給小果子的,拿著!”


    瞧著路圓滿不容拒絕的樣子,陳大娘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呐呐地道著謝。


    “你家來客人了。”路圓滿點點窗外。


    陳大娘連忙以不符合年齡的矯健身姿轉身快跑出去。


    路圓滿瞧著黃瓜很是新鮮,便去衝洗了啃著吃。


    路誌堅睡醒了從後門進了小賣部。


    路圓滿放下遊戲機,剛剛這一局打出了個新紀錄,隻是盯屏幕太久了,有點眼花。


    “爸,你這一覺睡得時間可夠長,小心晚上睡不著。”


    “閨女,今兒這麽勤快?中午在外麵吃了啥?你媽在鍋裏還給你留了飯。”


    聽說路圓滿吃了肯德基,才放心。他是不愛吃那洋玩意,但在他的腦子裏,貴就等於好,二十多塊一份的套餐,那絕對就是好的。


    路圓滿洗了根黃瓜遞給路誌堅,“隔壁陳大娘給的,我剛吃了一根,還挺好吃的。”


    路誌堅甩甩水,咬了一口,“不錯,是以前的味道。你給陳大娘還禮了沒?”


    路圓滿:“能不還嗎,換


    了一板娃哈哈,人家困難成那樣了,我好意思占人家便宜嘛我?”


    路誌堅嘿嘿笑著啃黃瓜,“哢哢作響”,還不忘誇獎:“還是我閨女最懂事,閨女,熱了就把店關了回屋吹空調去,你媽也該回來了,我去車站迎迎她。”


    路圓滿看了看表:“4點多了,確實該回來了,不知道那邊這次又出什麽幺蛾子,我媽肯定又給氣夠嗆,爸我跟你一塊去,我媽一下車就看見咱倆,心裏能舒服點。”


    路誌堅:“成,把店鎖上。”


    路圓滿跑顛顛地去把後門鎖了,正要鎖前門時,過來個顧客,說要買包洗衣粉。


    路誌堅指指距離這邊五百米左右的另外一家小鋪,“受累去那邊,我們這關門了。”


    那人大概是新搬到附近的,還不知道圓滿小賣部的風格,很是詫異地看了父女兩個好一會兒,似乎在懷疑真的有人送上門來的錢都不賺。


    在車站後麵的樹蔭涼等了十來分鍾,過了三四兩車後,就看見何秀紅女士胖乎乎的身影從紅白色的公交車上下來,一臉的餘怒未消,走路像是在跺腳,雙臂擺得像電風扇的扇葉。


    路圓滿跟路誌堅對視一眼,“噗”地笑了,示意爸爸趕緊跟上後,跑過去抱住何秀紅的胳膊。


    “媽,我們都等你一個來小時了,你咋才回來!”


    何秀紅正低頭生氣,氣了一路還有些沒緩和過來,剛被閨女摟住時,嚇了一跳,但隨即就反應過來,看了看閨女,又看了看丈夫,臉上怒意收斂,責怪道:“大熱天的,你們怎麽跑出來了,真等了一個小時?你們爺倆是不是傻,我不認識路,不知道自己回家啊!”


    又去看閨女的臉,似乎想在路圓滿身上找到被曬傷的痕跡。路圓滿臉上白白嫩嫩、粉噗噗,帶著嬰兒肥,嫩得能掐出水來,忽閃著一雙瑩潤黑亮的大眼睛,何秀紅的心立時就軟了,再看看自家老實巴交,笨嘴拙舌的丈夫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心裏頭累積起來的鬱悶立時去了一大半兒。


    “我爸說要來接你的,怕你又被氣到。”路圓滿笑嘻嘻地挎著何秀紅的胳膊往村裏頭走,然後又板了臉:“不是都說再也不去了嗎,怎麽又去了,他們又使了什麽招?”


    “糟了一肚子氣,回去再和你們說。晚上想吃什麽?對了,閨女你中午在外麵吃了啥?”


    跟路誌堅的表現一樣,聽說她中午吃了肯德基就表示滿意。!


    第6章 親戚


    路圓滿本來想提議下館子得了,但是想著自家媽媽興趣之一是烹飪美食,快樂之一是看著閨女、丈夫大口吃飯,她正生氣,還是不要剝奪她的快樂為好,便隨口點了兩道何秀紅女士的拿手菜,又讓路誌堅也點了一道,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去買了肉,又專門繞到陳大娘的菜門市去買菜。


    陳大娘又是要按照進貨價收錢,又是要給抹零。


    何秀紅不高興了,說道:“每次來買菜,你這位大姐都鬧這一出,煩不煩?你賣別人多少就賣我多少,一分錢不能少!”


    氣勢十足,嗓門洪亮,要不是身材又高又胖,掐腰站著有點像魯迅筆下的“圓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上門吵架的。


    陳大娘立時不敢再客氣,有零有整地重新算過。


    何秀紅這才把掐腰的手放下,拿出錢包來數了錢。


    小果子就躲在他奶奶的身後,雖然是怕人,但是看著凶巴巴的何秀紅時,卻並沒有害怕,隻是害羞,陳大娘提示他喊人,輕輕動了動嘴巴,就算是叫過了。


    “這孩子,被我給慣壞了。”陳大娘幹幹笑了兩下,替孩子解釋了。


    何秀紅低頭看他,表情就緩和下來,朝著孩子笑了下。


    從菜門市出來,一家三口也沒再開小賣部的門,繞了一圈回到家。


    何秀紅放下手中的菜,去空調口那裏吹了兩下,就感慨:“小果子那孩子太可憐了,都6歲了,瘦得跟個小雞仔似的,啥都不會,吃飯還得喂。你說爺爺奶奶能跟著孩子一輩子嗎?這個陳大娘,就是太糊塗,疼孩子也不能是這個疼法!”


    何秀紅說著又笑起來,“老路,我記得咱家大滿五歲就會自己洗臉、洗頭發、洗衣服,就能幫咱們燒火了,那會咱們蒸饅頭大灶的火塘子多大啊,我老擔心咱閨女坐不穩再摔進去。我記得有一回閨女想咱們做飯,結果把小洋鍋給燒糊了,泡了好幾天才洗幹淨。”


    路誌堅也是一臉的笑,說:“就是,咱們大滿從小就懂事。”


    何秀紅:“大滿小時候跟著咱們可是受了大罪,大暑天的跟著咱們在又悶又熱的饅頭房裏,數九寒天、趟風冒雪就坐在三輪車上跟著咱們一起去送饅頭。幸好咱現在生活條件好了!”


    路


    圓滿聽著就笑,她爸媽緬懷往事時,不用去打擾,他們很快就能調整情緒,以稱讚現在的好生活告終,這大概也算是一種樂趣。


    何秀紅盛了半飯盒的紅燒肉,蓋上蓋子,喊路圓滿:“給陳大娘送去。”


    路圓滿搭上何秀紅的肩膀,說:“行吧,陳大娘這下又要絞盡腦汁想著該給你還什麽禮了。”


    路圓滿送東西回來,帶回了空飯盒,還帶回了一顆大白菜。


    路圓滿把大白菜在何秀紅眼前晃了晃,說:“陳大娘非要給,我選了最便宜的。”


    何秀紅大眼一掃便說道:“這個季節正是大白菜貴的時候,得一兩毛錢一斤,這顆怎麽著也得個六七斤,小一塊錢,也不少了,下次她再去咱們小賣部買東西,給她少算幾塊錢,別讓她發現了,省得還來還去的煩人。”


    何秀紅女士這個人,矛盾得很,喜歡知恩圖報的,卻也不耐煩這樣斤斤計較地你給我根蔥,我還你頭蒜,最煩別人誇她是好人,心眼好什麽的。


    路圓滿跟在何秀紅身後,幫著她端菜,端飯。


    “看見小果子,我就想起你小時候,就是想讓孩子吃點兒好的,就是這個陳大娘太別扭。你說吧,好心送人家東西,好心辦壞事,反而給人家造成負擔。”


    “媽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們家幫他們夠多了,當初錢都被小果子媽卷走了,要不是你免了他們三個月的房租,他們不光開不起菜門市,還得住大街去。”


    “小果子他爸那會煎熬得沒個人樣子,上吊的心都有了,咱們有能力拉人,就拉人家一把,就是抬抬手的小事,不過就是三個月的租金而已,再說人家後來賺了錢也都還了,算不上什麽大事兒。”


    路圓滿就笑,她媽媽就是這樣,幫助了別人,也從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她自己想這麽做,就做了,如此而已。


    路圓滿和路誌堅陪著何秀紅說說笑笑,又吃了一頓豐盛晚餐後,何秀紅鬱積的氣全都消散了,眉頭舒展開,臉上又是笑嗬嗬的了。


    路圓滿這時候才問:“媽,那邊又鬧什麽幺蛾子了?”


    何秀紅哼了一聲,“快中午那會兒,我剛做好飯,你姥就來電話了,說你姥爺心髒疼,讓我回去看看。我倒是想到肯定是想把我騙回去,但又怕你


    姥爺真出事了,就決定還是去吧。”


    路圓滿從茶幾下麵的櫃子裏翻出一包瓜子來撕開,碰碰何秀紅的胳膊,“金鴿瓜子,專門給你拿的,我再去給你沏點茶水去。”


    “行了,閨女!”何秀紅睨她一眼,剛被激起來的一點氣憤被路圓滿給攪和散了,說:“這都快睡覺了,你讓我喝茶水,想讓我睜眼等天亮啊?”


    路圓滿嘻嘻笑,瞧著何秀紅抓起一把瓜子熟練地嗑起來,便說道:“接著說,讓你閨女我見識見識,他們這次想了什麽借口從咱們身上撈錢?”


    何秀紅說:“你要不打擾我,我早就講完了。”


    路圓滿做了個“請”的手勢,“pleasegoon,講,講。”


    “我是半信半疑的,磨蹭著吃完了午飯才去,到了你姥家,你姥爺生龍活虎的,一頓吃了兩碗大米飯,還跟我說姥爺剛剛犯了心髒病,差點送去醫院搶救,真拿我當傻子了。”


    路圓滿:“他們不是一向都這樣,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瞧不起咱們是農村人,是種地的,沒文化,家裏又窮,覺得有咱們這門親戚,拉低了他們的檔次。”


    路圓滿說著嗤笑了一聲,想到了當初何秀紅女士得知了要建設西關村科技城的消息,破釜沉舟去找村委會批地、建房子,一向不低頭的何秀紅厚著臉皮跟她的父母,大哥、大姐借錢,這幾人無一例外地拒絕了她,並且還有誌一同地嘲笑、打擊了她一番,說她自不量力,說她沒文化沒見識就老實當個本分的農民好了。


    雖然沒對何家這些所謂親人報太大希望,但他們的所作所為還是超出了預估。


    何秀紅將瓜子皮吐在紙簍裏,“他們對咱家的錢可一點都不嫌棄!閨女你是沒見,我一去,你姥、姥爺,你大舅,大舅媽,大姨、大姨夫,跟一群蒼蠅似的盯上來,哎呦,七嘴八舌的,你是沒看見那個嘴臉,嘖嘖。”


    路誌堅去飲水機給娘倆各接了杯溫水,坐在旁邊悄沒聲聽兩人說話。


    路圓滿說道:“我眼前有畫麵了,能想象得出來,媽你接著說。”


    何秀紅又嗑了幾顆瓜子,說:“這不是改革嘛,你大舅那個廠子家屬樓產權私有化了,就有人想賣房子。當年,你大舅從家屬樓開建就開始惦記,可惜他不夠


    資格,分不到,現在有人賣了,他就想買。一套60平米的房子人家開價20萬,他就想買下來。”


    路圓滿“哼”了一聲,“他想跟你要多少?”


    何秀紅又吐出一片瓜子皮,笑了一聲,說:“22萬,20萬購房款,剩下2萬裝修、買家電。”


    “嗬,可真敢要,這是打算自己一分錢不出,空手套白狼。”


    何家三代5口人蝸居在20平米左右的小兩間裏,那環境比路家河這個城中村還要髒亂差,路家河能安下水,弄化糞池,在自己家就能洗澡上廁所,可何家人卻隻能上胡同口上公廁,排隊倒尿桶,也就因為挨著皇城根住,給了何家這幾口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何秀紅嗑瓜子極有技巧,扔了一個瓜子進嘴裏,幾秒鍾就吐出瓜子殼來,比鬆鼠還快。這麽大一會兒,垃圾桶裏就堆了一層濕漉漉的瓜子皮。


    “媽你別吐了,一會兒該脫水了。”


    何秀紅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說:“沒事,你爸給我倒水了。”


    路圓滿斜她爸一眼,“你就慣著她吧,這樣不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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