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去了校長辦公室,劉闖坐在椅子上,腰背使勁兒彎下去,很有些局促地搓搓褲子說:“不好意思,劉校長,路老師。我來是想通知你們一聲,集團決定從下個學期開始,就不再讚助青苗學校了。”


    果然。


    這個結果劉秀英也有所猜測,隻是此時被劉闖直白地說出來,劉秀英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她失落地坐著,腦子一片空白。


    路圓滿問劉闖:“你知道原因嗎?英民教育資助青苗學校好幾年了,怎麽突然就取消了?”


    劉闖猶豫了下,說道:“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別說是我說的。”


    路圓滿:“放心,我肯定保密。”


    劉闖這才把腰背挺直了些,說道:“我們集團高層大換血,原來的老板還有親信們全都離開了。新來的老板重新審核公司財務,發現了定期給青苗小學讚助費用,覺得賬目有問題,又不想費時間去查,索性就把支援全部砍了。”


    他說完又連忙補充:“這些,是公司機密,我也是聽財務部同事說的。我其實在英民,職位不算太高,也做不了主,就是過來傳個話。”


    路圓滿點點頭,“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


    劉闖又搓搓褲子,“你們別怪我就行,我本來不想來的,可別人都有安排了,就隻能我過來學壞人。”


    劉秀英忽然開口:“看看節目吧,同學們準備好幾天了。”


    劉闖連忙站起來,使勁兒拍手,“不了,我得回去了。”他又看了眼路圓滿,說:“再見”,轉身就匆匆忙忙往外走,頭緊垂著,好似後麵有人追趕一般。


    院中,頂著西斜日光,列好隊形,做好演出準備的師生們,看著劉闖的背影,麵麵相覷。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小聲議論起來。


    路圓滿隔著明亮的玻璃往外看,在孩子們臉上看到了失望。


    劉秀英:“路老師,咱們該怎麽辦?”


    除了英民教育,還有幾個小單位也有讚助,比如開在村裏的建築公司,但都是三頭五百的,撐不起一間學校的運行。


    路圓滿伸伸手指頭,“第一,想辦法找找英民教育能管事的領導,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們,繼續給你們讚助。第二,找找別的企業,繼續化緣。”


    劉秀英便用期待、信賴的目光眼巴巴地看向她,期盼著她繼續說下去。


    路圓滿就知道,這事多半還是得落在自己身上,自己這是何苦來哉!


    她沒好氣地瞪了劉秀英一眼,“自己想!”


    劉秀英涎著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路圓滿瞅著她滿臉褶子卻露出這樣的表情,便覺眼睛火辣辣的,說道:“你眼前最先解決的不是投資的事兒,而是孩子們,占了他們上課時候、休息時間訓練了節目,怎麽也該有個交代吧。”


    劉秀英:“我現在就去說,讓他們回屋上課去。”


    路圓滿讓她看見自己的白眼,“你沒看見這些孩子們多期盼能上台表演嗎?對你來說是為了爭取英民的讚助,對孩子們來說就是一次登台表演的機會,你忍心讓他們失去這次機會嗎?”


    劉秀英眨眨眼睛,露出一絲茫然來:“您說怎麽辦?”


    路圓滿:“我給你提了個建議,隻是建議而已,做不做,怎麽做,你自己想,別又想賴在我頭上。”


    劉秀英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先點頭說“行”。


    路圓滿這才說:“你跟村委會關係不好,跟附近居民的關係也不好,何不趁此機會將他們都請來,一塊觀看孩子們的表演。”


    劉秀英一拍大腿,原本因著失去了讚助而無神的雙眼泛出賊光,“妙啊路老師,就這麽辦。”


    路圓滿笑了下,站起來,“我不參與,有問題自己搞定,別來煩我。我走了,不用送。”她走出門口,又轉頭,“提醒你,最好準備些花生瓜子、水果,最好再多準備幾個節目。”


    青苗小學的感恩晚會是隔天晚上舉行的,劉秀英也親自上門來邀請過路圓滿及何秀紅、路誌堅,不過三人都沒去。


    據說當晚去了不少人,把個院子塞得滿滿當當的,還有好多人是趴在牆頭看的。劉秀英在節目開始之前致了一份感恩詞,感恩村委、街坊鄰裏這些年對青苗學校的包容,和壓軸節目《感恩的心》前後呼應,據說有些眼窩淺的婦女看這個節目都感動得落淚了。


    這份感恩詞劉秀英自己草擬,路圓滿幫她修改的。這篇感恩詞,讓路圓滿覺得,劉秀英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在拿捏人心上,還是有些心得的。!


    第19章 同學


    時間很快就進入到8月初,比公立小學晚了將近一個月後,迎來了青苗小學的暑假,8.31號開學,滿打滿算也就2周左右的假期時間。


    多上的這段時間,算是補課,青苗小學跟每個學生額外收取100塊錢的費用。


    絕大多數家長是非常樂意交這筆錢的。孩子們放假,家長們卻不放假,孩子沒人看管,要麽讓孩子自己待在家裏,要麽就得專門回老家一趟把孩子送回去。學校補課的話,就有人幫忙約束、管教孩子,家長們就能繼續安心地上班。


    有了這部分收入,起碼能支撐著青苗小學繼續辦下去。


    孫佳有好幾天沒來找路圓滿了。路圓滿猜想,大概是那天她說了經理的壞話,惹得孫佳不高興了。


    8月,畢業季,很多準備留在燕市發展的學子們紛紛奔向各個商圈,準備開始找工作。路家河村多了許多年輕稚嫩的麵孔。


    路圓滿家4套出租樓所有房間都被租了出去。她挨個去自家這幾棟出租樓門口,把寫了有房出租和聯係電話的牌子摘下來。


    牌子是薄薄的三合板製成的,上麵的字跡是用毛筆寫上去的,風吹日曬的,已經褪成了淺灰色,需得再用毛筆重新描摹小才行。


    抱著幾塊木板返回,一個年輕姑娘手裏頭拎個塑料袋迎麵走來,路圓滿抬頭看了眼,沒在意,那姑娘卻像是見了鬼似的,一閃身躲到旁邊的胡同裏。


    這是咋了,自己有這麽可怕嗎?路圓滿正疑惑著,忽然想到這個年輕姑娘是誰,不由得“嗤”地笑出聲來。


    這姑娘就是那天和男朋友一起來,死命跟她砍價的那位,收了她100塊錢定金,說好了定金不退還的。


    結果第二天,這姑娘又找了過來,說她臨時被調到其他區上班,距離太遠,沒法在路家河村住了,請求路圓滿把100塊錢押金退給她。


    路圓滿痛快把錢退給她,那姑娘還挺驚訝的,拿上錢把收據換回來,很快就跑走了。


    雖然在法律層麵來講,定金是不用退還的,但路家基本不扣,就一百塊,靠著扣定金又不能發財致富,況且自家也沒什麽損失。


    其實那天一聽這年輕姑娘找的理由,路圓滿就知道她在撒謊,就相隔一天,昨天


    還在找房子,今天就要調工作,哪兒有這麽巧的事?不過,她也沒戳穿,就當真的聽。


    誰想到,再見麵,那姑娘竟心虛成這樣。


    路圓滿一時促狹起來,想要逗逗那姑娘,便站在胡同口,喊道:“一個村住著,以後還得見麵,你準備再見麵還躲起來,萬一沒地躲你打算怎麽辦?”


    說完,她瞧著那姑娘露在外麵的鞋子動了動,便嗬嗬笑著離開了。


    晚霞在西邊山頭連成一片,絮絮朵朵的淺粉色,金色落日光芒透過晚霞,照得大地一片金黃。不知道是因為逗了那年輕姑娘,還是看到了美麗的晚霞,路圓滿心情好得不行,小聲哼起了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


    放暑假了,路圓滿的師專同學們都閑了下來,三天兩頭有人組織聚會。路圓滿在班裏的人緣兩極分化,喜歡她的,討厭她的各占一半。


    喜歡她的,自然一直保持著聯係,三頭兩天見麵,感情還和上學時候一樣,而討厭她的,出了社會後,遇見了比她更討厭的人,將路圓滿比得就不那麽討厭了。


    這次的聚會,是楊薇薇攢的。楊薇薇是他們班最出挑的一個,學習好,政治覺悟高,生在教師家庭,從小耳濡目染,身上帶著文雅、恬靜的氣質。聽說她從小就立誌當老師,在師專上學就備受老師們的重視。


    她也是同學中分配得比較好的,被分配到城西區育才中學,這次的聚會就是她組織的。


    同學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是,誰張羅的局誰結賬。路圓滿很納悶地跟自己大專時期最好的朋友羅琳打電話:“她不是以前都不參加聚會的嗎,這回怎麽想起請客了?”


    羅琳跟楊薇薇的關係要更好些,也是畢業之後才好起來的。兩人的學校在一個區,分屬一個教育居管轄,會有不少交集,平時偶爾也會約著一起逛街、吃飯什麽的。


    “這我還真知道,這回期末考試,她的單科成績全區排名第10,比以前進步了好幾個名次,他們學校特別高興,好像是要將她當成骨幹教師培養。”


    “明白了,她這個班長出了成績,想要檢查下我們這些差生有沒有誤人子弟!”


    羅琳哈哈笑了兩聲,說,“應該有這方麵的原因。她在學校裏,跟其他


    老師處得很不好,我聽她抱怨過幾次,說是被排擠、搶功什麽的,這次請客,我估計著是懷念起同學的好了吧。”


    “她這個人啊,還是心眼太單純。張嘴都是大道理,總想用這些壓人。”路圓滿說道。


    她和楊薇薇互不喜歡,是性格合不來,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說心裏話,楊薇薇某些品質,她還是蠻欣賞的。


    “楊薇薇每次跟我見麵總是聊起你,不知道,還以為你倆關係多好呢。”


    路圓滿又忍不住地笑,“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唄!讓討厭我的人也對我念念不忘。”


    羅琳受不了地“切”了一聲,“去你的吧,人家是笑話你成了無業遊民!”


    聚會定在澱海區語言大學附近的一家新開的改良新派川菜館。店麵裝修豪華、雅致,光看這環境就知道價格不菲。


    路圓滿碰碰羅琳的胳膊,“楊薇薇什麽時候這麽趁錢了?”


    羅琳悄悄附在她的耳朵邊上說:“學生家長給了代金券。”


    路圓滿點點頭:“這不是受賄了,這不符合楊薇薇的性格啊。”


    羅琳:“她不想拿,可任課老師包括班主任,年級主任都有,她不要算怎麽回事。”


    路圓滿大概有些明白楊薇薇被排擠的原因了。


    陸續有同學抵達,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幾人結伴去了定好的2樓包廂。


    二樓包廂以港城的街道命名,他們定的包廂叫銅鑼灣。便有人開玩笑,“我們來了銅鑼灣,陳浩南,山雞,十三妹在哪裏?”


    就有人指指路圓滿的方向,笑著說:“喏,十三妹不是在這裏。”


    路圓滿斜她一眼,笑著說:“張麗娜,你罵人就罵人,別罵得這麽隱晦,要沒看過《古惑仔》,還真不知道你在罵我是黑shehui。”


    張麗娜忙笑著過來挽住她的胳膊,笑著說:“我明明是在誇你講義氣,義薄雲天!”張麗娜個子不高,1米五出頭,站在路圓滿跟前格外的小鳥依人。


    “我總能想起咱們去批發市場買衣服那次,我的錢包被偷,要不是你機靈找了根拖把將那個小賊絆倒,我下半個月的生活費就沒了。”


    路圓滿:“成,那我就當好話聽了。”


    路圓滿他


    們班26個同學,明確表明要來的,不到一半。作為東道主的楊薇薇並不在包間,說是去路邊接找不到路的同學去了。


    不多時,楊薇薇和一男一女兩名同學一塊進來,見包間裏多出這麽多同學,就激動起來。挨個跟大家打招呼問候。


    這是路圓滿和楊薇薇畢業後,吃了散夥飯後的第一次見麵。


    才不到一年,路圓滿覺得她滄桑了不少,沒了在學校時那麽意氣風發,世界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那種自信,眼睛裏頭像是蒙了層揮散不開的灰霧。


    出於對東道主的尊重,路圓滿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楊薇薇身邊打招呼。


    “路圓滿,好久不見。”楊薇薇笑著。


    路圓滿:“是啊,時間過得真快,這都一年了。”


    路圓滿順著她的話說著,總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討厭,也不是排斥。


    楊薇薇:“感謝你能來。”


    路圓滿恍然看懂,楊薇薇看向自己的目光是親近,就像是好久不見的好朋友一般的親近。


    這個認知讓路圓滿迷惑,她和楊薇薇上學的時候不合,雖然不至於鬧得不可開交,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話都懶得多說。總不至於經過一年的時間沉澱後,自己在楊薇薇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光輝起來了吧。


    她盯著楊薇薇看了一會兒,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才說道:“是班長請客,我哪兒能不來,再說就在澱海區,我家門口。”


    這話就是客套,楊薇薇是班長不錯,但她這個班長可沒少幹討人厭的事兒,同學們背後都叫她“二鬼子”,說她是老師的狗腿子,專門幫著老師坑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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