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山像是受到了什麽啟發一般,喝了幾口啤酒,轉頭對唐小穗說:“小穗,我也暗戀了你很多年。”


    “嘁——”


    在座的人發出整齊的鄙夷。


    唐小穗對他翻了個白眼,“一身肥肉,四體不勤。滾!離我遠點。”


    聽方嘉嘉說了那麽久,情緒被頂上去的覃森也轉頭望著周希沛,話裏話外真假難辨。


    “希沛,我也暗戀了你很多年。”


    “你是不是找死?”周希沛像是聽到了什麽難聽又惡心的話,“再胡說八道我拉黑你!”


    方嘉嘉被唐小穗和周希沛的反應逗笑了,原來被不喜歡的人暗戀是一件讓人惱火的事。


    她覺得葉朗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明顯的反感,已經算很有風度了。


    “今天來坦白局是吧?”


    唐小穗把手裏那杯啤酒一口悶,對著表情沉鬱的葉朗說:“葉朗,我也暗戀過你。尾號 7822 的移動用戶是我,對不起,你高中的時候我給你打了很多騷擾電話。”


    葉朗怔怔地看著她,臉上是後知後覺的頓悟。


    “哦,每次一接通就掛掉的那個?是你啊?”


    何越山臉上的肉氣得發顫,“唐小穗,你是不是想氣死我?我追你的時候你追他?”


    李曉虹扶了扶眼鏡,“既然大家都這麽開誠布公了——”


    何越山伸出肥胖的右手食指,指向李曉虹,語氣凶狠地說:“你先別說話!你是不是也暗戀葉朗?”


    李曉虹點頭。葉朗茫然又驚愕地扶額。


    何越山氣笑了,手指甩向周希沛,“周希沛!你最好不是!”


    “我沒有暗戀他。”周希沛滿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天天圍著他轉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算什麽暗戀?”


    葉朗向周希沛投去疑惑且震驚的眼神,他是真沒想到啊。


    “哇——你們這些女人簡直!”何越山怒氣衝衝地把臉甩向李曉霞,“你不會也?”


    “死胖子你瘋了吧!我喜歡的是向峻宇!”


    “對不起,我氣糊塗了。你不是我們班的。”


    幾個女人拍桌大笑。


    方嘉嘉敏感而精準地覺察到,這幾個老同學正在用自己的暗戀經曆幫她稀釋坦白後的尷尬。


    這種掩藏在嬉笑怒罵裏的溫柔,大概是朋友之間才有的默契。


    周希沛朝葉朗挑了挑眉,怕他有什麽心理負擔,刻意挑揀著刻薄的話揶揄他。


    “我們那時候就是年紀小,見識少,178 那些男生不是蠢貨就是土鱉。你贏就贏在其他的男同學資質都太差。你看看,我們這幾個女的現在長大了,在外麵見過各種款型的男人了,誰還喜歡你?”


    葉朗抿了一口茶,五味雜陳地點了點頭。


    何越山酸溜溜地說:“你們到底喜歡葉朗啥啊?長得帥?個子高?成績好?他爸是校長?操!老天爺真不公平!我要是女的我也想暗戀他。”


    陳新轉了轉手裏的茶杯,“我不太懂,你們喜歡為什麽不直接表白啊?藏著掖著不難受嗎?”


    李曉虹的食指敲了敲桌子,“暗戀是一種高級的、克製的情感。”


    “我們不會因為自己付出了感情就既要這個,又要那個。個中滋味隻有自己知道,不需要他回應什麽,我們自己就可以生產情緒價值。”


    “暗戀並不可憐也不可悲,從開始到結束都與人無尤,因為我們擁有完全的自主權。”


    幾個有過暗戀經曆的女人紛紛送上熱烈的掌聲。李老師真的很懂得怎麽強行上價值。


    葉朗看了看笑眼明亮的方嘉嘉,垂眼看向手裏的竹絲杯。


    他心底那些晃蕩的失落情緒就像剩下的半杯茶湯,漾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向峻宇麵色糾結地站在村部的健身器材旁,剛拿到異地搬遷名額的向修德捏著一支煙蹲在他身旁喋喋不休。


    向書記跑上跑下好不容易幫他家拿到了兩套安置房的鑰匙,他說不想搬了。


    “峻宇,他們說我這一搬走老木房子就要拆,宅基地也沒得了。那不行!”


    “你重新給我找個屋場,那個山坡上不通路,我不住也可以,那老房子我不要了也可以。”


    “我生是向善坪的人,不能丟了在老家的地。”


    “住在那個城邊邊上,菜園也沒得,田地也沒得,我不去。我兩個兒媳婦願意住,讓他們年輕人去住安置房,我要留在這兒。”


    鄉野裏總能碰上這種既要又要的村民。


    向峻宇聽他念叨了半天,捏了捏山根。


    “修德伯,我之前跟你都說過,接受集中安置就不能再自己建房。你說想清楚了我才去爭取這個名額。”


    “我一時糊塗嘛,想來想去,我覺得搬走實在是不劃算。”


    “安置房的名額不會一直給我們留著,我剛剛打電話,那邊說一周內不給確切答複,名額就給別人了。”


    向修德狠狠吸了一口煙,不容反駁地說:“那兩套安置房我要,宅基地我也不能丟!”


    “這實在是辦不到。”


    向峻宇看了看他越來越暗的臉色,又看了看變得更暗的天色。


    “你跟家裏人好好再商量商量,想清楚。想建新房就趁早協調好新場地,想搬進安置房就快點安排搬家的事。不要到頭來,一頭都沒落著。”


    “哎呀?你這話說的!你是書記啊!你這就撂挑子啦?”


    向修德急得扔了手上的煙,猛地起身,頭暈眼花晃了個趔趄。


    向峻宇伸手扶了他一把,“這件事從上報材料到跑審批,村部該做的都做了。”


    “峻宇,我跟你爸爸是什麽交情?你小時候我還給你摘過枇杷打過棗,你就這麽對伯伯的?我要告你的狀!你當書記不作為!我要去找鎮委書記!找縣委書記!”


    向峻宇無奈地點了點頭,望著那個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歎氣。


    他看了一眼時間,不自覺地朝狀元小賣鋪的方向走。走到龍耳朵餐館門口,發現小賣鋪門窗緊閉,也沒開燈。


    他還沒張嘴,心裏門兒清的張翠鳳走了出來,腳抵在院門口的石墩上,笑眯眯地看著他。


    “峻宇,來找嘉嘉?她一大早就和一個男同學去茶果山了,還沒回來。我先前跟她打電話喊她來吃晚飯,她說她已經在那兒吃過了。”


    向峻宇轉身往回走。


    回到村部,他在自己的車邊站了一會兒,坐進車裏,驅車前往雲溪農莊。


    這一次,他沒有思想前後,也沒在山下掉頭回家,把車直接開到了雲溪農莊的停車場。


    向峻宇的電話打來時,方嘉嘉正對著筆記本電腦聽周希沛安排雲溪農莊二月底正式開業需要設計的物料。


    李曉霞見方嘉嘉手機震動,起身,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皺了皺鼻子。


    “嘉嘉姐!向峻宇的電話。”


    方嘉嘉倒吸一口氣,立即走回自己的座位接聽,“向書記?”


    “我在雲溪農莊的停車場,你那邊結束了直接過來。”


    向峻宇握著電話仔細看了看對麵那輛車,是李曉霞的,冤家路窄。


    “……”


    方嘉嘉發現他直接掛了電話,回到周希沛身邊,繼續和她一起整理開業物料清單。


    陳新和覃森拉著葉朗給他們的產品營銷出謀劃策。


    李曉虹姐妹和唐小穗聊著萬穗農場和虹霞紅薯粉廠聯名推出新產品的事。


    酩酊大醉的何越山躺在沙發上睡覺打呼。


    夜深。每個人都背上了一堆新的工作任務。


    到了各回各家的時間,一行人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快到停車場,葉朗握著車鑰匙還沒開口,陳新朝方嘉嘉先揮了下手,“方嘉嘉,我送你回去。”


    方嘉嘉看了看走在身邊的李曉霞,正猶豫著該怎麽婉拒陳新的好意。


    靠站在車邊的向峻宇,點開了宋青嵐剛剛在村裏的黨員群發出的 2 月份主題黨日的活動通知,聽到喧鬧聲,望向走過來的那群人。


    “嘉嘉,這裏。”


    令人不安的寂靜。


    “向峻宇!你——”李曉霞的詛咒還沒說出口就被李曉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頭發,捂住了嘴。


    方嘉嘉腳步沉重地往向峻宇的車邊邁,走到車門邊了又轉身,潦草地和老同學們揮了揮手。


    “拜拜。”


    她仿佛被向峻宇挾持了一般,老老實實坐進車裏。


    覃森和陳新先後朝向峻宇打了聲招呼,“峻宇哥。”向書記點頭就算是回應了。


    餘下的人像是被集體下了目送任務,目送那輛軍綠色的 jeep 角鬥士開出了停車場。


    李曉虹見車開走了,鬆開捂在妹妹嘴上的手。


    “向峻宇!你——”李曉霞望著遠去的車子尾燈,滿腹怒氣忽然就泄了氣,垂頭喪氣地說:“可真氣人!”


    唐小穗安撫地拍了拍李曉霞的肩,“妹妹,拿不起但是放得下,姐姐很欣賞你!”


    周希沛和李曉虹相視而笑。陳新按了按手裏的車鑰匙,“峻宇哥,果然。”


    熱鬧的說說笑笑裏,葉朗沉默了一會兒,他徑直走到自己車邊,“李曉虹,你們開車了嗎?需不需要我順路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妹開了車過來。”


    “那我先走了。”


    “拜拜——”


    葉朗的車駛入一個個繞落在山間的彎道。


    他降下車窗,山道上送來的草木味道裏,混著寒夜的沁涼和道不明的惆悵。


    兩個月前,劉有為就給了他兩個選擇。


    一是長期駐守萬匠泉村,掛職駐村第一書記,配合當地村幹部開展文旅融合背景下古建築類文物的創新保護和利用,拓寬鄉村振興渠道,在基層曆練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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