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今天一早才加了微信,他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又能見到她。


    “星河。”岑瀟對著陸星河露出一個笑容,語帶抱歉,“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


    陸星河見她麵色慘白,聲音虛弱,連忙關心道:“這是怎麽了?”


    “腰受傷了,特別疼。”岑瀟說著,麵露難色,“我沒什麽跑醫院的經驗,你能不能幫幫我?”


    原來是傷到腰了,難怪她方才一直倚著接診台。


    “別擔心。”陸星河說著,伸手攙住岑瀟的手臂,“骨傷科的醫生是我師姐,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在不在。”


    岑瀟輕輕應了一聲,便將自己的重量往陸星河的身上倚過去。後者正低頭打電話,也十分自然地加重了攙扶她的力量。


    從遠處看,陸、岑兩人彼此依偎,姿態十分親密。而非常不巧的是,遠處正站著一個全副武裝的溫梓涵。


    這幾天,她被經紀人丟到郊區的農家樂去做吃播,為了保持身材,她一下播就催吐,第二天再接著吃,結果這麽反複折騰了幾天,就折騰出了過敏性腸炎,不僅上吐下瀉,還渾身起了紅疹子,隻能在晚春初夏的日頭裏,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再到醫院來看病。


    而她這會兒剛從腸胃科的門診出來,就看見岑瀟和一個清秀俊朗的年輕男人摟在一起。


    溫梓涵突然覺得,自己的這一身疹子,簡直就是老天爺的恩賜。


    岑瀟,你可讓老娘給逮著了!


    溫梓涵得意著,手速極快地從包裏掏出手機,像舉槍一般地對準岑瀟,“哢嚓”一聲,拍下一張“罪證”。


    但她沒有立刻把這張照片發給陸平川。她了解岑瀟,知道這種程度的照片,岑瀟三言兩語就能推脫個幹淨。所以,她決定跟上這對男女,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麽。


    溫梓涵拿出拍諜戰片的精神頭,神色嚴肅地躲在一根柱子後麵。隻見那個男人掛了電話,便攙著岑瀟往電梯間走。溫梓涵又保持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地跟上他們。


    接著,她看見岑瀟一手扶著自己的側腰,一手由男人摻著,行動笨拙地走進了電梯間。


    等等,這走路姿勢……怎麽這麽像孕婦?


    就在溫梓涵狐疑的片刻,電梯門開了,岑瀟和陸星河走進電梯,門又緩緩關上。


    溫梓涵在電梯前站定,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麵板上不斷跳動的數字。隻見那數字一路飆高,最後停在第五層,沒再變過。


    她抓住一個路過的小護士,問道:“你好,請問五層是什麽科室?”


    小護士下意識地回答:“婦產科……”


    溫梓涵頓時目露精光。正巧這時,另一側的電梯門開了,她道了聲謝,身法極快地閃了進去。


    “……和骨傷科。”電梯門複又關上,小護士囁喏著,也不確定自己的後半句,對方聽見了沒有。


    *


    在陸星河的安排下,岑瀟順利地掛上了骨傷科的號。


    “是軟組織挫傷,還好沒傷到骨頭。”醫生查看了岑瀟的傷勢,便開始寫病例,“但挫傷也可大可小的,你這傷的麵積不小,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健身的時候,不小心被杠鈴打到的。”岑瀟笑著,隨口說出自己一早準備好的理由。


    “哎呦,那這杠鈴上至少得掛著十公斤的鐵片吧?”醫生唏噓著,又交代道:“給你開些藥,一個星期以後來複查。這段時間要臥床休息,別幹重活累活,別到處走動,忌油葷辛辣,記得了嗎?”


    岑瀟聽著,點頭道:“記得,記得。”


    大概是感受到岑瀟的語氣有些敷衍,醫生把藥單打印出來,遞給一旁的陸星河,揶揄道:“病人大多不自覺,你得盯好你女朋友。”


    陸星河有些不自在地接過藥單,正想解釋岑瀟不是自己女朋友,就聽岑瀟對醫生說道:“您放心,我從小到大,最聽醫生的話了。”


    她說得嬌俏討好,聽起來倒真像一個半大的小孩。陸星河覺得她實在可愛,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和師姐道了謝,便攙著岑瀟站起來,兩人一同去交錢、拿藥。


    繳費和取藥的窗口不在同一層,岑瀟行動不便,都是陸星河跑的。她就坐在接診大廳的椅子上等他,不由地感慨:陸星河作為陸家的二公子,公認的繼承人,但在這陸氏醫院裏,好像也沒什麽特權。


    看病要通過師門關係,繳費、拿藥也沒什麽特殊通道。


    思忖間,岑瀟就見陸星河拎著藥袋朝自己走過來。他穿著平價的 t 恤和長褲,迎著她的目光,加快了步伐,額頭上微微出汗,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醫學生。


    不像陸平川,哪怕隻是站在發呆,都能散發出懶散又矜貴的公子哥氣質。


    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怎麽這個表情?”陸星河在岑瀟身邊坐下,將藥袋遞給她,“是不是腰又痛了?”


    “沒有,腰沒事。”岑瀟應著,遞給他一瓶水,“渴了吧?我在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買的。”


    陸星河正好覺得口渴,擰開瓶蓋就喝了一大口,又聽岑瀟說:“星河,今天麻煩你了,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就當謝謝你。”


    陸星河喝水的動作一滯,似乎有些糾結:“我今晚要去住院部值夜班。”


    他解釋著,又覺得很不好意思,“瀟瀟姐,對不起。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吃飯,可我今晚……是真的走不開。”


    陸星河的聲音越來越小,岑瀟一下就笑了出來:“為什麽要道歉?你又沒錯,是我唐突了。反正 b 市的餐館那麽多,它們開在那兒又不會跑,咱們改天再約就好了。”


    陸星河聽著,鬆了一口氣:“嗯,其實我還有好多報告沒有寫。”


    他說著,神情苦惱卻又有點兒樂在其中。看著這樣的陸星河,岑瀟頓時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拋開陸家二公子的身份,陸星河其實就是一個好學、刻苦的普通學生。


    也許是見多了仗著出身橫行霸道的二世祖,岑瀟對這樣的陸星河生出許多好感來。


    她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有一個這麽上進的弟弟,應該會是件很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麽陳泱泱,又為什麽要針對這樣的陸星河呢?


    突然間,岑瀟很想和陸星河談談心,於是收起一開始想靠病弱來博憐愛的打算,認真地問道:“星河,你真的打算讀博嗎?”


    “讀呀,”一說起讀博,陸星河的表情立刻興奮起來,“我計劃出國讀,連學校都選好了。”


    岑瀟點了點頭,試探道:“那陸氏集團……你不想繼承嗎?伯父、伯母會同意嗎?”


    陸星河微一怔愣,又很快笑出來:“我隻想當一個醫生,去治病救人。至於經商,我實在是不在行。”


    接著,他又篤定道:“我的成績,出國讀博應當是可以拿全獎的,我父母管不了我。”


    原來他都已經打算到這一步了。岑瀟斟酌著,又說:“可陸氏畢竟是醫療集團,等你當家了,一樣可以治病救人。”


    “不是的,陸氏集團才不是什麽慈善機構。”陸星河反駁著,搖了搖頭,“我的父母都是資本家,開公司的首要目的就是‘朝錢看‘。如果有一天,賺錢和救人起了衝突,我相信,他們一定選擇前者的。”


    陸星河說著,又覺得自己過於直接了,於是尷尬地笑了笑:“說來也奇怪。作為陸家的孩子,我其實對金錢沒什麽野心。但我從小就想當個醫生,這個願望從來都沒變過。而且醫生這個職業,就是一份苦讀,一份收獲,無論是問診,還是手術,沒有半點投機取巧的捷徑可走。”


    青年神情羞赧,語氣堅定。岑瀟聽著,隻覺得他在暗示什麽,可她一時間也抓不住。


    她怔愣著,不由得想起陸平川對陸星河的評價:單純,理想主義,還有點毫無意義的善良。


    如今看來,這個評價還算精確。隻是陸星河的這股子“善良”,是不是真的“毫無意義”,還有待商榷。


    岑瀟感歎著,正想說些什麽來轉圜氣氛,卻見陸星河朝遠處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隨即站了起來,對一個疾步而來的人影說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岑瀟聞言一怔,一回頭,剛好看到陸平川走到自己麵前。


    他問岑瀟:“你傷到哪兒了?”


    第28章 她懷的是我的孩子


    因為陸平川的從天而降,岑瀟與陸星河的交流隻能戛然而止,後者乖乖地回辦公室寫報告去了,而岑瀟被陸平川扶上了車。


    在和陸星河告別的時候,她悄悄地將他喝過的那瓶水塞進了包裏。


    一上車,岑瀟便給自己係著安全帶,嘴上問著:“你怎麽會來?是跟著追蹤器的定位來的?”


    她礙著腰傷,不方便轉身,隻能扭著脖子去扣安全帶,可惜試了幾次都失敗了。陸平川將她這幅齜牙咧嘴的模樣看在眼裏,不由得傾身過來,一邊替她扣上安全帶,一邊回:“不是,是溫梓涵給我發了兩張你的照片。”


    岑瀟聽著,動作一滯,接著滿臉疑惑地問道:“溫梓涵?照片?”


    “嗯。”陸平川應著,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岑瀟接過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左右滑動了一下,便將這兩張照片看了個清楚:第一張是陸星河在接診台攙住她的身影,第二張是他們並肩坐在候診區的側顏。


    而這第二張照片的右上角,還有三個醒目的大字:婦產科。


    岑瀟看著,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因為骨傷科的候診室都坐滿了,陸星河怎麽會扶她到旁邊的婦產科休息呢?


    她又退回陸平川與溫梓涵的聊天界麵,看見溫梓涵給陸平川發的文字:川少,岑瀟怎麽能背著你,和其他男人去看婦產科?


    接著,她還附上一張小白兔哭唧唧的表情包。


    “哈哈哈。”岑瀟忍俊不禁,大笑出聲,但是這一笑又扯到了她腰上的傷,她冷不丁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


    陸平川側目看她,問:“所以,你到底傷到哪兒了?”


    “是腰,和婦產科沒關係。”岑瀟說著,把手機還給陸平川,轉念一想,又道:“你別告訴我,你真是因為‘婦產科’三個字來的?”


    “不是。”陸平川應著,接過手機,“我看你在醫院,擔心是三合會找你麻煩。”


    他說得平靜,但岑瀟還是聽得一愣。


    陸平川這是關心她?


    可就算她被三合會給找上了,他不也派人跟著她嗎?沒必要自己來一趟。


    見她不說話,陸平川問道:“方倚梅打的?”


    岑瀟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心想:這陸大少在東南亞那兩年,會不會學了什麽巫蠱之術?


    算命的老神仙都沒他這麽準。


    陸平川又問:“她為什麽打你?”


    岑瀟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她不滿意我和你‘在一起’。在她眼裏,我隻能和真正的接班人談戀愛。哪怕是做賀景勝的‘小三’,也強過做你的‘正室’。”


    她說著,又故作輕鬆地補充道:“說起來,我這也算是工傷了。”


    她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話裏有話。陸平川聽懂了,微微頷首道:“那我就勉為其難,放你幾天帶薪假吧。”


    岑瀟被他這幅資本家的嘴臉給噎到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幹脆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說回溫梓涵——她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自己看圖說話就也就算了,竟然還惦記著給你發照片。”


    她又用手指比了比陸平川的手機屏幕,強調道,“你看啊,這都是你欠下的風流債。我敢打包票,她肯定還把照片轉發給了所有的姐妹群。這會兒,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說我的是非呢。”


    陸平川聽著,知道她這是拿溫梓涵當話頭來埋怨自己,於是笑道:“那你想怎麽樣?要我載你去找溫梓涵扯頭花嗎?”


    “我才不去。”岑瀟在低矮的超跑裏找到個舒服的坐姿,嗤笑一聲,“明明就是你們男人的問題,憑什麽指望我們女人來解決?”


    “男人的問題?”陸平川一怔,連車子都忘了發動。


    “可不是嗎?”岑瀟說著,攤了攤手,“舉個例子,我是說舉個例子啊——如果你之前就和溫梓涵把話說清楚了,她又怎麽會拿著這兩張照片來煽動你?”


    陸平川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她舉的例子,嘴上卻反問:“那你怎麽解釋‘防火防盜防岑瀟’?別告訴我,你撬過的那些‘牆角’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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