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說的都是越南語,岑瀟一個字都聽不懂。末了,還是聽 q 翻譯道:“奶奶說,她這裏的奧黛都是遵照古法,用手工做的。她還說,你們長得這麽漂亮,穿她的衣服肯定好看。”


    “真的嗎?謝謝奶奶!”溫梓涵被這話逗樂了,一邊道謝,一邊拿起衣架上的奧黛仔細打量,最後選了件青色的。


    然後,她又挑了建櫻粉色的,塞進岑瀟懷裏:“你皮膚白,穿這個顏色一定很美。”


    接著,她也不等岑瀟反應,便推著她一起進了更衣室。


    不消多時,毛娜和 q 就見兩個身材婀娜的女郎從更衣室裏走了出來。


    溫梓涵拉著岑瀟在穿衣鏡站定,急切地問道:“好不好看?”


    奧黛的上身與旗袍相似,貼身的收腰設計掐出了亞洲女性獨有的優美曲線;而裙擺開叉極高,呈 a 字形散開,行走間靈動飄逸,又添了幾分仙氣。


    岑瀟與溫梓涵的身高體型十分接近,兩人一紅一綠地並肩而立,從背後看,一時間竟分不出誰是誰。


    “好看。”毛娜點點頭,一手撫上她們一人的頭頂,“好看得不得了。”


    店主做了半輩子的服裝生意,也少見有人能將奧黛穿出如此風姿。她圍著岑、溫二人繞了一圈,語氣激動地說了好些話.


    “奶奶說,你們漂亮得就像姐妹花。”q 再次擔起翻譯的職責,“她問你們要不要多挑幾件。定做也可以,她給你們打五折。”


    溫梓涵歡呼一聲,毫不客氣地在衣架上挑選起來。可岑瀟的心思都掛在陸平川身上,對這些實在提不起勁,隻說:“我買身上這件就好。就當留個紀念。”


    她說完,又覺得有些口渴,見街對麵有賣新鮮的椰子水,便和 q 打個了招呼,往外走。


    烈日當頭,岑瀟又燥又熱,喝完一個椰子,還覺得不解渴,於是又要了一個。


    她戴著墨鏡,咬著吸管,將自己藏在騎樓的陰影裏,漫無目的地看著街上的人來車往。


    走神的空檔,第二個椰子也喝完了。她將椰子殼放回攤位的小桌上,正想從包裏抽張紙巾擦擦手,耳邊突然傳來一句熟悉的中文:“小姐,一個人?”


    岑瀟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伸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被對方拉著,在騎樓裏快跑起來,剛喊出來的一聲驚呼就這樣融進風裏,很快便聽不見了。


    奧黛的裙擺在奔跑中蕩出驚慌的弧度,岑瀟滿目張皇,卻還是看清了前方的背影。


    “孟先生,”一絲笑容蕩上嘴角,她氣息不勻地叫道,“當街強搶民女,是犯法的!”


    陸平川回頭看她——墨鏡歪了,發絲淩亂,但臉上是張揚的笑意,和熱帶的眼光一樣燦爛。


    他牽著她拐了個彎,兩人轉身進了兩棟建築物間的小巷裏。


    岑瀟氣喘籲籲,幹脆將腦袋抵在他的胸膛,聽他猶如擂鼓的心跳聲。


    “我牽自己的老婆。”陸平川說著,撫了撫她亂掉的發型,“不算強搶民女。”


    “你不是強搶民女,也是逃單啊。”岑瀟一下就笑了,“我身上這衣服,還沒付錢呢!”


    “不要緊。我讓 k 給 q 傳了消息,她會幫你結賬的。”陸平川說著,定定看住她,“嗯,我媳婦穿什麽都好看。”


    激烈的心跳平穩下來,岑瀟終於有心思打量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


    今天的陸平川沒穿正裝,而是套了件白背心,外搭一件花裏胡哨的短袖襯衫,下身是亞麻色的休閑短褲和皮質涼鞋。


    而岑瀟一身奧黛地站在他身邊,兩人看著,像足了一對本地小情侶。


    “你怎麽穿成這樣?”岑瀟問他,“今天不用跟著沈學文去工作嗎?”


    “不用,他們今天沒帶我。”陸平川說著,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他拉著岑瀟坐進後座,又用流利的越南語向司機報了個地址。


    岑瀟扯了扯奧黛的裙擺,問他:“我們去哪兒?”


    陸平川解釋道:“沈學文說今天休息一天,沈蔓本來要約我去芽莊潛水的。但我說這兩天太累,想留在酒店睡覺。”


    岑瀟覺得不對勁,又問:“你這麽說,她就信了?”


    “當然不會。”陸平川說著,斜昵著她,“多謝你上次的‘鼎力相助’。現在,他們都當我精蟲上腦,每天隻想找機會撇開他們,去紅燈區尋歡作樂。”


    “哦——”岑瀟應著,拖長了音調,“所以他們以為你要去紅燈區,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做戲要做全套。”陸平川說著,敲了敲出租車的玻璃窗,“紅燈區也算越南的特色之一,我帶你去看看。”


    說話間,出租車停在了一座會所樣式的建築前。陸平川付完車資,下了車就往裏走。岑瀟跟在他身側,有些緊張地張望了一下,隻發現時近中午,這片街區卻安靜得很。放眼望去,店門緊閉,路上甚至沒有幾個行人。


    “這家 ktv 叫‘船’。”陸平川說著,指了指大門上的招牌,“算是這裏出名的‘溫柔鄉’。”


    接著,他進了大門,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便熟門熟路地找到一間包廂,坐了進去。


    他還拍了拍身旁的沙發椅,示意岑瀟坐過來。


    雖然不是很理解他這種“帶女友逛窯子”的行為,但岑瀟猜,狡兔三窟,這裏或許是陸平川的另一個據點。


    她不疑有他,從善如流地坐在了他身邊。


    果然沒一會兒,便有人來送餐點。岑瀟一看,正餐、甜食和水果,應有盡有。


    再看來送餐點的服務生,雖都是女生,但也都穿著規矩的白襯衫與及膝長裙,淡妝上臉,怎麽看,都不像特殊服務業的從業者。


    陸平川將她這幅偷偷打量的模樣看在眼裏,忍不住調侃道:“這才大中午,‘小姐們’還沒睡醒哪。”


    “還不是你說要帶我來見識越南的紅燈區?”小心思被拆穿,岑瀟佯裝無事地叉起一塊菠蘿,“我看看怎麽了?”


    陸平川輕笑一聲,正要回應,包廂門又被人從外麵推開。


    這次來的是個年紀稍長的女性,臉上的粉底像牆灰一般白,假睫毛像扇子一樣支在眼皮上,卻也蓋不住她眼下的細紋。


    與方才那些服務生相比,她穿著緊身連衣裙,曲線畢露,倒像是個“媽媽桑”了。


    她一進門,先對岑瀟笑了笑,隨後走到陸平川身側,與他用越南語交流起來。


    她待陸平川的態度十分恭敬,言談間始終維持著躬身的姿勢。最後,她遞給陸平川一個文件夾,又雙手合十地鞠了個躬,這才退出包廂。


    看著包廂門打開又關上,岑瀟不解地問道:“你們說什麽了?”


    “她要我謝謝‘孟先生’,說他安排的醫生已經來過了。”陸平川一邊說著,一邊抽出文件夾裏的幾張 a4 紙,“順便問問她妹妹在工廠裏好不好。”


    陸平川就是“孟先生”,可這位女士卻要他給“孟先生”帶話,可見是不清楚陸平川的真實身份。


    岑瀟又想起陸平川說過,他在東南亞行走辦事,皆用假名和替身,看來也都是真的。


    這麽想著,她挨到他身邊,打趣道:“孟先生,你還真是個神秘人物。”


    接著,她的目光落在那些 a4 紙上,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越南文字。


    她抽出其中一張,掃了一眼,問道:“這上麵寫的什麽?”


    第85章 船(上)


    “我之前不是答應過你,等你來東南亞了,要給你介紹我在這裏做的事嗎?我是在七、八年前,東南亞房地產紅利最高的時候,開始炒地皮的。但我隻投資商業地產——這座酒店,還有你剛才買奧黛的老街,我都是‘業主’。”


    陸平川解釋著,將 a4 紙一一攤開,“收租的生意做久了,也就和當地的‘車船點腳牙’混熟了。尤其是這些‘夜場小姐’,她們接觸的人又多又雜,除了本地人,還有遊客,打聽起消息來非常方便。”


    岑瀟聽著,雙眼危險地眯起——難怪在他們初相識之時,他就能輕易地看穿 nana 美發沙龍背後的生意。


    敢情算半個同行啊!


    “我和你不一樣。”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動,陸平川笑道,“你收集情報,是為了替客戶處理問題。我收集情報,是給自己用的。”


    “我前天見了那個台灣人。”他說著,手指點了點那幾張 a4 紙,“這都是托人打聽來的消息。”


    聽陸平川說起正事,岑瀟的表情也嚴肅了。她放下手中的水果叉,緊忙問道:“對方什麽來頭?”


    “他自稱姓羅,在台灣做船運,這兩年開始投資醫藥。但我猜,他應該是台南新竹幫的太子爺,梁冠廷,‘羅’隻是他的假名。”陸平川說著,摸了摸下巴,“我隻聽過梁冠廷的一些傳言,沒見過他本人。好在這位‘羅先生’派頭很足。這次來越南,他身邊跟了不少人,看模樣做派,像是他的馬仔。”


    陸平川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些 a4 紙,“我就托這裏的‘媽媽桑’幫忙打聽,說是這兩天,這附近的酒店確實接待了不少台灣客人。這上麵記錄了一些他們和小姐的聊天內容。有人嘴巴不夠嚴,說自己是台灣黑社會。”


    岑瀟聞言,露出憂慮躊躇的神色:“這樣打聽來的消息靠譜嗎?如果是客人喝醉了,胡亂吹牛的呢?”


    “不排除這種可能。”感受到她擔憂的情緒,陸平川握住了她的手,“我已經托外公幫我去打聽了,但……恐怕有點來不及了。”


    岑瀟一怔,追問道:“什麽意思?”


    “你不會真以為,今天是沈學文給大家放假吧?”陸平川微微一曬,泰然自若道,“他監視我,我也暗中派人跟著他——剛剛得到的消息,沈學文帶著那位‘羅公子’上了城際高速,應該是去賞花了。”


    岑瀟頓時就聽懂了,這“花”自然是指“白雪公主”。


    “賞完花……”她沉吟片刻後說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該交易了?”


    陸平川“嘖”了一聲,感歎道:“我怎麽就找了個這麽聰明的媳婦?”


    岑瀟從善如流地接上:“這位‘羅公子’漂洋過海來一趟越南,不會隻是看看工廠,賞賞花。他應該會帶一批貨回台灣。”


    陸平川衝她點點頭,可緊蹙的眉頭卻始終沒有鬆開,就連眼裏也毫無笑意,整個人看起來都憂心忡忡。


    岑瀟看著,心中明白他這是意欲探清對方交易時間和地點,再給警方報信,好一次性將沈學文和這位“羅公子”捉拿歸案。


    她想勸他不必這麽著急,大可以放長線釣大魚,可她又想起在靈棲山莊時,沈學文談起白錦曦的神情語氣,霎時便沉默了。


    她完全可以理解陸平川——自己的殺母仇人就在眼前,他怎麽可能等?


    岑瀟忍住唇邊的一句歎息,衝他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套出他們的交易時間和地點了?”


    “這兩天,我會把羅公子約到這裏來,假借招待之名,行套話之實。”陸平川解釋著,看向岑瀟,“我知道你不放心。到時候你就一起來,但你得像靈棲山莊那樣待在暗處,不暴露自己,可以嗎?”


    岑瀟知道他這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果斷地點頭答應。


    正事說到這裏,算是告一段落,陸平川有些餓了,拿起餐具就開始吃東西。


    岑瀟才喝了不少椰子水,又吃了點水果,這會兒倒是不餓。她雙手撐在沙發上,開始打量這間包房。沒一會,她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衝陸平川問道:“剛才那位姐姐,為什麽要謝謝你給她派醫生?還有她妹妹在工廠裏上班的消息,為什麽要托你打聽?”


    岑瀟就是隨口一問,卻把陸平川逗笑了。他對她道:“你這語氣,好像盤查老公行蹤的小媳婦。”


    岑瀟做了個鬼臉,嗔道:“愛說不說。”


    “說說說。”陸平川放下筷子,朝她靠過去,“東南亞的多數國家,重男輕女的觀點還是很嚴重的,越南尤其如此。為了給家裏賺錢,很多女孩年紀輕輕就出來賣身。條件好一點的,可以到這種酒店做‘小姐’,條件一般或者沒有門路的,就隻能去當‘站街女’和‘洗頭妹’。”


    “她們幾美金就能接一次單,而且自我保護的意識非常差。”他說著,略有一頓,“運氣好的,感染一些婦科炎症,運氣不好的就是梅毒和艾滋病。”


    岑瀟聽著,神色頓時嚴肅起來。她記得自己看過報告,越南的艾滋病患者人數的確名列前茅,而且大比例地集中在 16 歲到 29 歲的年齡段。


    “曾經有個剛滿 20 歲的‘洗頭妹’,因為艾滋病,死在我名下的商鋪裏。”陸平川說著,似是想起了很不好的回憶,“她的死狀,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岑瀟聽明白了,接過話茬道,“‘媽媽桑’說你給她們派醫生,是和這些事有關。”


    “對。這裏的社會情況就是這樣。情色產業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徹底消失的,我也不可能像解決‘頂峰’那樣,端掉這裏的‘紅燈區’。我能做的,就是送她們避孕套,定期請醫生來給她們體檢,希望她們不要香消玉殞在我的地盤上。”


    “至於工廠,”陸平川解釋著,話鋒一轉,“我炒地皮賺了第一桶金,就開始跟著外公學做實業。越南的咖啡豆不錯,我就買了幾個咖啡莊園,人工便宜,我就又開了代工廠。這些小女孩隻要初中畢業,能識會寫,就可以到我的工廠做工。”


    岑瀟聞言,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又突然想起自己與陸平川的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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