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抬腿就要往裏邊走去,卻被富貴叫住,他從袖中取出一份請帖來道:“少爺,差點忘記與你說了,這份請帖……”


    蕭途回過頭來,富貴方才歎了口氣道:“這是北岐人送來的請帖……”


    一聽這話,蕭途還不等富貴將話說完就將他手中請帖接了過來,打開一瞧,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下意識喃喃念道:“成婚,怎麽會是成婚?”


    富貴正是因為看過這請帖中的內容方才有些遲疑,不知到底應不應當蕭家即將離開青州之際將這請帖拿出。


    他知拿出這封請帖可能會讓此次的事生出變故,理智或許知曉應當隱瞞,可到底跟在蕭途身邊那樣久的時間,著實無法真的瞞著他。


    如今見蕭途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由勸慰道:“原先見北岐人非要找長星姑娘就覺得古怪,現在看來這長星姑娘與那位魏將軍原來是舊相識,咱們那幾番阻攔反而是差點壞了人家的好姻緣,好在如今他們二人倒還能修成正果。”


    蕭途“啪”一聲將那請帖合上,麵露不悅道:“你怎知長星心甘情願?”


    富貴知曉蕭途的心意,見他明言也不由歎息道:“這北岐的魏將軍也是位厲害人物,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卻非要費盡心思尋找這位長星姑娘,不管如何,也肯定是有幾分真心的。”


    蕭途卻冷笑道:“誰管他真不真心,我隻在意長星的真心,在意她情不情願!”


    說著,他又要離開,富貴見此急忙將人攔下,“少爺,您方才回來這又是要去哪?”


    蕭途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明日就要回江州,今夜自然得將手頭的事都安排妥當了方才能安心。”


    見富貴依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蕭途便接著道:“放心吧,明日蕭家的車馬動身前,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已是將話說到這份上,富貴自然也沒了阻攔的理由,隻能任由他離了蕭府。


    原本他想著先打聽明白那些北岐人帶走長星的目的再作打算,哪裏料到他不僅明日便要回江州去,更是收到了長星與那位魏將軍成婚的請帖,如此,他便也隻能想法子先見了長星再說了。


    好在他有幾分功夫,若隻是混入軍營中倒不算是什麽難事,他隻是借著夜色將一個北岐士兵打暈再換上他的衣衫便混了進來。


    駐紮留守在青州的北岐士兵其實並不多,營帳統共也隻分了七個,尋常士兵的居所與長星,魏清嘉賀蘭穆文他們的居所外麵瞧著樣式雖然大同小異,可大小卻差了許多,所以隻要他有心排查,想要找到長星所在倒也不是難事。


    隻是他並不通曉北岐語,唯一會的那幾句也都是與之前認識的幾個來往北岐的遊商談生意時開玩笑一般學來的,一開口應當就帶著青州口音,那些北岐人一聽恐怕就能覺察出不對。


    所以蕭途混進裏邊之後也一直是提心吊膽,盡可能的一直低著頭降低存在感,好在有夜色作掩護,倒也沒人發覺他的異常。


    他混入巡邏的隊伍中摸清長星所在的營帳,趁著無人注意時快步進了營帳。


    長星原本見一身穿北岐士兵服飾的人忽然闖了進來不由得被唬了一跳,差點便要驚叫出聲,好在瞧清楚了來人的樣貌方才生生將那聲驚叫壓了下去,忙走上前問道:“你怎麽來了?”


    蕭途看著眼前人,好似有許多話要說,最終卻隻是歎了口氣而後將那請帖取出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突然……突然就要成婚了?”


    長星看了一眼那請帖,麵露遲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不知該如何與你解釋。”


    營帳外邊,身穿便衣的那人負手站定,麵色微沉的聽著裏邊的對話。


    “那便不說別的,我此番前來,隻是想聽你說一句,這婚事,你到底是願不願意。”蕭途語氣中帶了幾分急切,“你若是願意,那便罷了,你若是不願,那我今日便帶你離開。”


    蕭途說完,緊張的等著長星的答複。


    而此刻,營帳外邊的人看似神色平靜,好似並未因為裏邊人的對話而有分毫波動,可站在他身後的賀蘭穆文卻能清楚瞧見他背在後邊的手指繃緊,顯然同樣緊張異常。


    第56章


    ◎那人是周景和◎


    “我願意的。”長星其實並未遲疑, 她很認真道:“蕭哥哥,我與魏將軍從前便相識,我與他原本就定了親事, 若不是後來遇到了許多事,我與他早便應當是夫妻了。”


    這一回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喚他名字,反而是喚他一句哥哥,便也是強調了二人的關係。


    她最初來到青州時, 就認了蕭爭為舅舅,與他, 原本也應當是兄妹的關係。


    “原來如此。”蕭途苦笑,“看來竟是我多慮了。”


    蕭途的話音剛剛落下,聽到想聽到答案的魏清嘉便掀開簾帳走了進來。


    魏清嘉來得突然,蕭途與長星都不由得心裏一慌,雖說不曾真的在裏邊做些什麽, 可私下見麵被他這樣當麵抓住總不免有幾分怪異。


    好在魏清嘉卻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反而笑著道:“不曾想蕭少爺來訪,失了周到,還請勿怪。”


    見他如此客氣,蕭途不覺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尷尬的拱手道:“魏將軍哪裏的話,是蕭某深夜前來, 唐突了。”


    魏清嘉卻神色如常的轉頭吩咐底下人奉茶,又邀請蕭途坐定後才道:“我知長星在青州這些時日都住在蕭府之中,蕭少爺對長星照顧頗多, 原本我應當親自上門道謝, 不想這幾日軍中事務繁忙, 加之我與長星成婚之日臨近, 實在是分身乏術方長不曾親自前去,還望見諒。”


    蕭途雖然聽了這話心中不免酸澀,可卻還是勉強道:“魏將軍哪裏的話。”


    “再過兩日便是我與長星成婚之日。”魏清嘉說著,很是自然的將長星的手握在掌心,一邊將她微涼的手捂熱,一邊接著道:“到時候還望蕭少爺一定賞臉。”


    蕭途的目光從他們二人相握的手中掃過,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道:“怕是趕不上二位成婚的時候了,我明日便要與舅舅一同回江州。”


    魏清嘉有些意外道:“那還真是不巧了。”


    蕭途點頭,遲疑了片刻後又從袖中取出一支發釵放到桌麵道:“今日來得倉促,也不曾來得及備下賀禮,這支釵子便當作賀禮送給長星姑娘,便祝二位百年好合吧!”


    說完,還不等魏清嘉應答,蕭途便又拱手道:“今日天色已晚,便不打擾二位了。”


    魏清嘉聞言,也並未挽留,隻開口吩咐底下人將蕭途送出去。


    而長星的目光落在那支釵子上,卻不由得停頓了片刻。


    蕭途放下的那支釵子竟是那天鳴澗坊她瞧上的琅銀金雀釵,那支釵子她原本瞧著模樣精巧,確實很是喜歡,卻不想那釵子被周景和提前訂下,後麵又轉贈到了她手中。


    原來再怎麽喜歡的東西,經過了周景和的手,她瞧著便隻會生出畏懼的心思來。


    所以她將那支釵子塞給了蕭途。


    原以為蕭途早便隨手處置了,卻不想他還留在身上。


    長星隱約記得,那日他道:“方才還喜歡的物件,不過片刻便轉了心思,女兒家的心思當真難以揣摩,不過既是如此,那現在說不喜歡的釵子,指不定過幾日便又喜歡了。”


    那時她隻顧著因為周景和的再度出現而心驚膽戰,如今回想起來,這便是蕭途依舊將這釵子帶在身上的緣由了。


    見她出神,魏清嘉隱去麵上不悅,伸手將那釵子拿起遞給長星道:“這釵子瞧著倒是精巧。”


    長星怕他誤會,接過那釵子之後也隻是隨手放在一旁又與魏清嘉解釋道:“他不知你我二人的過去,隻當你是北岐的將軍,所以才……”


    長星解釋的話語方才說了一半便被魏清嘉抬手打斷,“長星,你我之間不必解釋這些。”


    見他願意相信自己,長星不由得鬆了口氣。


    她沒有細想為何如今在魏清嘉麵前,甚至比在當初的周景和麵前還要戰戰兢兢幾分,隻想著他作為北岐將軍的事。


    她斟酌了好一會,方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魏郎,我細細想來,周景和確實做了許多讓你我二人備受苦楚之事,可一人做事一人當,總不該牽連無辜的人。”


    整整一日,她心裏其實都一直在念著這事,一方麵她總有些不敢相信周景和就這樣死了,另一方麵她雖能理解魏清嘉所為,知曉他轉投北岐是無奈之舉,可卻也難以默許此事。


    總想著怎麽開口勸一勸他。


    “長星。”魏清嘉聞言不由歎息,“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有些事不是說開始便能開始,說停下,便也就能停下的。”


    長星明白魏清嘉的意思,臉色不由得有些蒼白,“你的意思是往後,你當真就要忘了你大周人的身份,當真就一心一意的為那些北岐人做事了?”


    魏清嘉頓了片刻,而後才輕輕摩挲著她的手安撫道:“不會的,等我把手頭的事情了了,到時候我們就尋一無人之處過咱們自己的日子如何?”


    長星抬眼看著眼前人,沉默良久不知該如何應答。


    魏清嘉卻也不曾等她應答,隻鬆開她的手道:“夜深了,先歇息吧,再過兩日便是我們二人的婚期了,這幾日還有許多事要忙。”


    說完,他人已掀開簾帳離開。


    長星卻站在原本的地方出了神。


    一年之前,她曾經無比期待與魏清嘉的婚事,覺得若是能與他那樣的人成婚,往後定是幸福的,後來他們兩人的婚事被毀了,她也時常回想起來當初的事,時常想著若是那日魏清嘉順利的將她接出宮去,那麽他們會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畢竟他是那樣溫柔的人。


    可如今,明明他們都要成婚了,長星卻高興不起來。


    不過一年光景而已,卻好似什麽都不相同了。


    她甚至覺得魏清嘉這樣急切的想與她成婚,也更多不是因為什麽所謂感情,而是某種執念,某種即將落入手中又失去的不甘罷了。


    八月二十六。


    青州的暑氣已經散盡,正是夏末秋初的好時候。


    隻是北岐軍隊的到來讓這個時節的青州添了幾分蕭索,即便是魏清嘉大張旗鼓成婚的日子,也並未讓這座城沾上幾分喜氣。


    其實因為北岐軍隊這些日子隻是駐紮在青州而並不曾傷過青州百姓,許多原本畏懼著北岐人而白日也不敢出門的青州百姓已經試探著出門,隻是還是無法與從前的青州相比。


    雖是在北岐軍中,可長星成婚的禮節皆是按照大周的習俗來的,對此,北岐軍中的士兵私下雖說也有些意見,可到底不能左右魏清嘉的想法。


    成婚當日都是按著習俗一步步走了流程,除了因為長星不曾有親人在世所以免去接親這一環節之位,旁的魏清嘉都一一作了安排。


    隻是省去接親這一環節便已是節省了許多時間。


    為了等到時辰,長星換好嫁衣之後還在營帳中等了許久,等時辰差不多了才由喜婆攙扶著到眾多賓客之中與魏清嘉拜天地。


    說是賓客,其實都不過是北岐軍中的將士罷了。


    雖說這請帖也送了許多到青州有頭臉的人物手裏,可真有膽子來的卻隻是寥寥無幾。


    那些個人都是覺得如今北岐已經徹底將青州占下,須得好生討好著這位北岐將軍,所以方才硬著頭皮前來觀禮。


    不管席中賓客是何種身份又懷著何種心思,長星成婚這一日到底是熱熱鬧鬧的。


    隻是她心中想著這幾日發生之事,總不免還是有些不安,即便是大喜之日,臉上笑意也還是有幾分勉強,好在掩在了蓋頭之下,倒也沒什麽人能瞧出端倪來。


    邊上喜婆站定,瞧著到了時辰,便揚聲道:“一拜天地。”


    長星與魏清嘉皆是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彎腰拜了下去。


    接著又聽喜婆道:“二拜高堂。”


    二人便又轉身對著高堂方向拜下。


    長星幼時便已成了孤女,對父母雙親了無印象,而魏清嘉的雙親卻也在一年前被周景和所害,所以所謂高堂,不過是整整齊齊的放了幾個牌位罷了。


    接著,喜婆的“夫妻對拜”還不曾說出口,外間便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響,接著便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長星微微轉頭,在蓋頭的遮掩下,她隻隱約瞧見一道身影踉蹌著走到魏清嘉身前,她心裏越發不安,索性一把掀開蓋頭這才瞧清楚了眼前景象。


    受傷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當初將她從蕭府帶回來的副將賀蘭穆文,此刻他手拿大刀渾身是血的踉蹌著走到魏清嘉麵前,在場賓客見了這般景象自然都拿起了武器一臉驚恐的往外邊瞧去。


    魏清嘉扶住幾乎要倒下的賀蘭穆文,一邊吩咐底下人趕緊去請大夫過來,一邊詢問賀蘭穆文到底是出了何事,賀蘭穆文斷斷續續的念著,“周……周……”


    雖然他還沒來得及將那個名字完整說出就已經重重倒下,可在場沒有人想不到他想說的到底是誰。


    長星也能想到。


    她臉色慘白,無聲的恐懼感纏繞在她身上,越束越緊,直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周圍的那些北岐將士也都麵露驚恐,有人用長星聽不懂的北岐話在小聲討論著什麽,魏清嘉顯然也聽到了,他皺著眉頭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然後開口道:“周景和已經死了,是我親眼看著他被一箭貫穿了身體又從山崖跌落的,他現在恐怕連屍骨都已進了野獸肚子,你們何必再自己嚇唬自己?”


    那些北岐將士聽出魏清嘉語氣中帶著怒氣,一個個自然不敢再多言,又聽魏清嘉道:“外邊不知何人來找茬,不過既然敢在魏某成婚之日上來找不痛快,就別怪魏某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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