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到了晚上亂得很。


    “喂。”程清焰叫她。


    夏莓沒停。


    程清焰扯下她用來挽發的筆,一頭長發散開,空氣中飄來濃鬱的甜香。


    她用的洗發水是椰子香的麽。


    程清焰想。


    隻是這人就一點不甜了——夏莓瞪著他。


    “有人。”程清焰說。


    夏莓一頓,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就看到那個酒鬼。


    她雖性格大咧嬌縱,但也知輕重,便乖乖站在原地。


    程清焰把筆還給她,又點了支煙,淡聲:“叫輛車。”


    這裏其實離家並不遠,但夏莓也懶得再多說,這大晚上的也覺得累了,不想走,便拿出手機叫了輛網約車。


    程清焰:“走吧。”


    這條巷子窄得很,車開不進來。


    夏莓跟著他往巷口走。


    途經那個醉鬼,果不其然用那直白赤露的目光盯著夏莓兩條腿看。


    隻是礙於她身邊有人,沒敢靠近。


    到巷口,夏莓看手機,頁麵上顯示還要等兩分鍾。


    程清焰竟也沒走,靠在一旁電線杆子上,夜風將他頭發吹得有些淩亂,整個人氣質頹唐又倨傲。


    “滴滴”兩聲。


    出租車到了。


    夏莓上車,原想要不要跟他說聲謝,或者說句再見,但低頭看到自己食指上的紗布又忍住了,閉上嘴。


    程清焰顯然並不在意。


    隨著司機按下打表的哢嚓聲,程清焰把車門關上了。


    車駛出破巷,拐彎時夏莓瞥見他背影。


    風將他的白t往後吹得鼓起,勾勒出渾身勁瘦的身軀,指尖一點星火,煙霧彌漫。


    這都是今晚第三支煙了吧?


    夏莓到家時十一點。


    開門進去,屋內一片亮堂。


    她先是覺得有些詫異,明明自己出門時關了燈,而後想起夏振寧的那條信息。


    夏莓抬眼看去,在廚房裏看到一個纖瘦的女人背影,她在打電話。


    夏莓聽到她說話,聲音細細的,很溫潤。


    “不過來了?那你睡哪裏?”


    “可千萬別去……”說到這,她似乎是被那頭那個聲音打斷了,“哦,好,那你早點睡阿焰。”


    “過幾天夏叔叔就回柯北,到時候一起吃個飯吧,還有你夏叔叔的女兒一起。”


    夏莓聽出來,她在和她兒子打電話。


    阿yan?


    夏莓隻覺得剛才好不容易順下的氣又一下子堵住了,悶悶地梗在胸口。


    她脫掉鞋,“啪嗒”一聲。


    女人驟然回身,看到她,臉上露出個局促的笑。


    “莓莓,你回來啦?”


    夏莓打量她。


    和她想象中的樣子很不一樣。


    她原以為,能讓夏振寧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喜歡的人,應該是個手段厲害的女人,但眼前這個女人看上去溫柔和善,甚至現在她臉上的笑都帶著討好。


    “夏莓。”她糾正女人的稱呼。


    第3章 牙疼


    夏莓這話刺得很,沒給人留麵子。


    女人的笑頓時僵在臉上,片刻後說:“我姓盧,你可以叫我……”


    夏莓猜她想說“你可以叫我盧阿姨”,但後半句她沒說出口,隻笑著道,“叫什麽都成。”


    ……這人都沒脾氣的麽?


    夏莓隻覺得自己的氣上不去又下不來,全憋在嗓子眼。


    反倒成她無理取鬧了。


    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沒好再冷臉,但也笑不出來,隨口“嗯”了聲,直接就上樓進了臥室。


    剛關上門手機就響了。


    摸出來一看,陳以年打來的電話。


    夏莓接起,開了免提,一邊拿遙控開空調一邊“喂”一聲。


    陳以年:“你什麽情況,群裏問你到家沒怎麽不回啊?”


    “沒看到,我剛到家。”她走進浴室,肩膀夾手機,擠上牙膏。


    陳以年:“你回去走路不也就十五分鍾麽。”


    “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你們想象力夠豐富啊,我能出什麽事?”


    “翔子都以為你是不是抄近道碰到木子豪了,差點找他去了。”


    夏莓笑了聲:“木子豪能拿我怎麽著?”


    “一喜歡你的混混頭子,你說他能拿你怎麽著?”


    “他敢我廢了他。”夏莓漫不經心應道,“不過我剛才還真碰到了個木子豪身邊的,就那一頭卷毛,像泰迪那個。”


    陳以年腦海中浮現個人臉:“哦,他沒拿你怎樣吧。”


    “你該問我沒拿他怎樣吧。”


    陳以年笑起來,又說了句什麽,夏莓沒聽清。


    因為外頭傳來女人走上樓梯的聲音,腳步聲靠近,似乎是停在了她門口。


    夏莓沒興趣再跟她說任何話,抬手直接將屋裏的燈關了。


    片刻後,那腳步聲走遠了。


    隱隱約約地似乎還聽到一聲無奈地歎氣。


    “睡了。”夏莓衝電話裏說,“掛了。”


    她往臉上抹了護膚品,躺到床上。


    下午睡得久,這會兒一時也睡不著,腦袋裏亂七八糟、胡思亂想。


    於是就想到了媽媽。


    她媽媽和很多同學的媽媽都不一樣,她很厲害,生意做得很大,但去年年初時公司卻連連陷入醜聞,股價驟跌,後又遇到政策壓製,最終熬到年中破產。


    夏母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這輩子脊梁骨都硬得很。


    隻可惜剛過易折。


    她接受不了自己失敗的現實,自殺了。


    談起這件事,夏莓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濃烈的悲傷。


    父母離婚後她雖跟了母親,但並沒感受到過什麽母愛,甚至一個月都不見得能見媽媽一麵,而破產後媽媽就毫不留戀的自殺,什麽都沒為她考慮,也沒想過她以後要怎麽辦。


    她常常覺得可笑又可悲,所以排斥自己為這件事難過。


    她做到了,於是又自嘲自己果然是夏振寧的女兒,冷血一脈相承。


    可今晚這情緒卻突然滲出來,密密麻麻包裹她周身


    這套房子是寫在夏振寧名下的,但因為她出生就住在這,兩人離婚時並沒揪著這處房產的歸屬,夏振寧自己搬了出去,到別省做生意去了。


    也因此,到此刻,夏振寧要帶著那兩個人回來住,夏莓好像都沒資格說一個“不”字。


    可她就是感覺,他們的到來,都是要徹底抹殺她生命中唯一溫情的時刻。


    之後幾天,夏莓隻有偶爾在中午下樓時會碰到那個女人,但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碰見,也沒有見到她之前打電話的那個兒子。


    倒是夏振寧給她發過來幾條信息叮囑她注意禮貌,夏莓非常沒禮貌地一條都沒回複。


    這天午後,她頂著毒辣太陽去了台球廳。


    “打麽?”陳以年將台球杆遞給她。


    夏莓懶洋洋地坐下,捧著杯草莓沙冰:“不打。”


    陳以年注意到她手指上的紗布:“手怎麽了?”


    “沒怎麽。”


    陳以年皺起眉:“是不是上次那個泰迪?”


    “陳以年。”夏莓叫他名字,仰頭看他,歪了下腦袋,輕飄飄說,“我覺得你有點看不起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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