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萱揉了揉太陽穴,已經開始覺得頭疼了


    “……何公子好。”


    何曉行跨前一步,抬掌引向一旁的亭子,陶醉地誦了一句:“正所謂縱行遍天涯,夢魂慣處,就戀舊亭榭。阮姑娘與我的緣分真不淺。”1


    說罷,他兩眼期盼地看著阮靈萱,想與她共鳴。


    阮靈萱扭頭去看蕭聞璟。


    救命,他又在說什麽奇怪的話呀!


    他這個人怎麽一點也不記得疼,都忘記自己曾經摔了他一回嗎?


    “何公子。”蕭聞璟知道阮靈萱聽不懂太複雜的話,可這個何公子卻是個書袋子,平日裏最喜歡引用詩文典故,也難怪阮靈萱一見到他就捂住臉,頭疼。


    “啊,六殿下也在,失禮失禮。”何曉行這才發現阮靈萱身邊還有人,自覺自己剛剛旁若無人的行為相當失禮,腰往下壓得很低,深鞠一躬,方能表達自己的歉意。


    “何公子何時與阮六姑娘相熟了?”


    “就上個月初,在集市上遇到的,我見何公子想買桃牌,可恰好被另一位公子先行買了去,所以我就把我手上的送了給他……”阮靈萱搶先答道。


    若是讓何曉行來說,不知道要絮絮叨叨說多久。


    何曉行連連點頭,感動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他永遠會記得那日被一蠻橫公子搶走心儀之物後的沮喪時,阮六姑娘如仙女下凡,來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塊類似的桃牌,還貼心安慰他:“別哭了,不就是一塊桃牌嘛,這個給你!”


    蕭聞璟不語,隻輕輕嗬了一聲。


    他雖然不說話,可是那麽高一個人杵在旁邊,那存在感是怎麽也忽略不去的,更何況阮靈萱還指望著他搭救自己。


    頻頻拿餘光去瞟蕭聞璟的臉,次數多到都何曉行想不察覺都難。


    “六姑娘為何總看六殿下?”


    “唔,我感覺他有點生氣。”


    不確定,再看多幾眼。


    何曉行大吃一驚,但他是沒能從蕭聞璟臉上看出任何“生氣”的表現。


    六殿下美姿儀,好脾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怎麽會無緣無故地生氣呢?


    “沒有啊。”


    “你拿我送你的桃牌送人,我自然會生氣。”蕭聞璟扭頭回答阮靈萱的話,那嗓音溫和,聽著很平淡,可偏偏這平淡裏突兀的“生氣”二字讓人突生一個激靈。


    阮靈萱:“???”


    何曉行:“!!!”


    “是殿下送的?”何曉行連忙從腰間把桃牌解下,捧在手裏忐忑不安。


    阮靈萱眼睛都瞪大了,歪頭聽蕭聞璟胡謅。


    “自然。”


    蕭聞璟麵不改色。


    何曉行瞳仁縮了又大,大了又縮。


    這桃牌是近來才偷偷興起,心儀之人互送的定情物的事,他這個人雖於學問上可以滔滔不絕,但卻不太會與女子相處,可也羨慕別的公子腰間懸牌,遂想要自己買上一塊……


    隻是,六殿下居然也知道這件事,並且還送給了阮靈萱。


    他竟也對阮靈萱有那種意思?!


    “嘶——這,既是六殿下之物,某實不敢收下。”何曉行像拿著個燙手山芋,左手掂右手,連忙把桃牌還給阮靈萱。


    阮靈萱:“啊?”


    “失禮失禮!”何曉行倉惶逃竄,眨眼就從兩人視線消失。


    阮靈萱拿回桃牌,迷茫道:“這分明是謝觀令給我的,你卻說是你送的,我們這豈不是騙了何公子?”


    而且為什麽何公子一聽桃牌是別人送的,就馬上跑了?


    這桃牌究竟是什麽呀?


    原來是謝觀令。


    蕭聞璟暼了眼她小手裏握著的桃牌,“過來。”


    蕭聞璟把她帶到一旁。


    比起城裏的鋪子,寺廟裏多的是賣桃牌的地方。


    蕭聞璟付了五文錢,買了塊新桃牌,拿走阮靈萱手裏的那塊擱放在待售賣的牌子後,又把自己剛買下的放回到她手心。


    “這樣,也就不算是騙他了。”


    阮靈萱的視線在手裏的新桃牌、桌子上舊桃牌,再到一臉“事情如此簡單就能解決了”的蕭聞璟輪番過了一遍。


    對哦,她現在拿的這塊可不就是蕭聞璟送的,雖然時間順序有點不太對,不過結果是對的就行。


    果然蕭聞璟的腦子就是好使!


    難題一下就迎刃而解了呢!


    “你還亂送人嗎?”蕭聞璟問她。


    阮靈萱搖搖頭,“不送不送了。”


    一個何曉行就讓她頭疼不已,再來幾個,她一定會頭都炸了。


    “靈萱!……嗚嗚嗚……”蕭燕書衝過來一把抱住阮靈萱的手臂,委屈地抹眼淚。


    阮靈萱把桃牌往袖袋裏一塞,扶住蕭燕書,“發生什麽事了?”


    阮靈徵走來,解釋道:“七公主剛剛去抽了姻緣簽,抽到‘舊事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1


    阮靈萱:“這個不好嗎?”


    “還有一句是‘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2


    蕭燕書拉著阮靈萱嗚咽道:“我不但下嫁,將來還要二婚,這也太可怕了!”


    “壞的不靈好的靈!”


    阮靈萱捂住她的嘴,“別瞎說!”


    這一世很多事情變了,蕭燕書的婚事也未必會像是前一世。


    蕭燕書淚眼婆娑。


    阮靈徵拿出帕子給七公主擦眼淚,餘光撞見從旁邊一座大殿跨出來的蕭宗瑋,怔了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佛門淨地,大皇子的眉目都仿若寧靜了許多,與兩日前的那個憤懣不服的他,判若兩人。


    阮靈徴扭回頭道:“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不若我們到後山摘幾支桃花就回去吧。”


    阮靈萱也看見了蕭宗瑋,馬上同意。


    一行人便去了大寶相寺的後山。


    蕭聞璟雖隨著她們一塊去後山,但也不會和小姑娘一起摘桃花,謹言為他準備了一壺清茶,就在亭子裏看書。


    阮靈萱把蕭燕書重新哄高興了,兩人就在後山上瘋跑。


    別看蕭燕書人前靦腆含羞,在阮靈萱麵前可是大膽活潑了許多。


    賢德皇太後總說阮靈萱就是有種本事,誰在她身邊待久了都會變得很快活。


    香山的桃花林盛開,吸引了不少香客流連。


    阮靈徴偶遇到幾個閨中好友,她們也好奇她的親事,拉著她說個沒停。


    阮靈萱帶著蕭燕書專門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免受人打擾。


    她們剛看準了一顆老樹,阮靈萱蠢蠢欲動打算捋袖子往上爬,不想另一邊急衝衝來了兩個人。


    “你別想了,我是不會幫你的!再說,那不過是個窮舉子,你父親也不會答應。”


    是一對男女,不知道怎麽爭吵到這裏,阮靈萱和蕭燕書剛想出去。


    “舉子怎麽了,我爹說過,他是這麽多年資助中最有潛力的,十七歲就中舉,日後金榜題名不成問題!若我嫁給了他,將來就像姑姑一樣誥命加身,榮華富貴!”


    “你想要榮華富貴,我……罷了,你喜歡誰自去追,和我有什麽關係?”青年不太高興,語氣凶巴巴的。


    “寧小氣,你不仗義,我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你怎麽就不能幫幫我了!我們青梅竹馬長大,理應互相照應,你日後喜歡誰,我也可以幫你!”


    少女不肯罷休,追著青年滔滔不絕:“我是姑娘最是了解姑娘,你是男子,也更了解男子,我們互幫互助豈不是美哉!”


    少女軟磨硬泡,青年最後不情不願答應。


    阮靈萱趁他們離去,伸頭偷看了一眼,發現那姑娘是皇商唐家的女兒。


    而她身邊的青年是寧王世子。


    “寧王世子?我倒是很少聽過他的消息。”雖然是宗親,不過蕭燕書和他並不熟悉。


    “寧王低調,久不在人前,他兒子也不怎麽和人走動,自然沒有什麽消息。”阮靈萱還是上一世看過寧王世子才記住他的樣貌。


    不過她印象中,這寧王世子是喜歡這唐家姑娘的,那為什麽又會答應幫她追其他男子呢?


    和蕭燕書摘完了花,阮靈萱獨自跑去找蕭聞璟。


    剛剛唐家姑娘的話給了她一些啟發,與其看書學習那讓人捉摸不透的感情,倒不如找蕭聞璟幫忙來得快。


    “蕭聞璟!”


    心事有解,阮靈萱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就像一隻吃飽喝足的兔子,連蹦帶跳地上了桃花林中的石亭。


    聽見她的聲音,蕭聞璟並沒有馬上抬起,反而動了動手指,又翻過去一頁。


    阮靈萱手裏捏著一指長的桃花枝,轉了幾轉,粉嫩的花瓣還在嬌嫩臉頰旁掃了掃。


    “我想到了!”她笑盈盈地往桌上一靠,淺桃色的絲絛自肩頭滑下,從前胸垂落,軟軟地趴在桌上敞開的書上,遮住了幾個字。


    蕭聞璟的目光從那抹淺粉色抬起,阮靈萱低著頭,離他的臉很近,兩眼明亮如星。


    “蕭聞璟你幫我吧!”


    “我幫你?”蕭聞璟輕輕捏起那根遮字的絲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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