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裏掏出個褐色的硬餅坨坨,解釋道:“真帶了吃的,就是這餅子太硬,沒水的話,我怕卡著。”


    葉勤看著他手中的硬餅子,硬梆梆像個鞋底子,完全不像是能吃的樣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是用什麽做的?”


    男子好脾氣地回答:“玉米和米糠糅成的餅子,雖然有點硬,但是當幹糧吃蠻好。”


    陶南風聽到“米糠”二字,不知道為什麽心口一酸,轉過頭不敢再看。當地農民日子過得苦,卻淳樸老實,半句埋怨都沒有。


    魏民端來一碗泉水遞給男子,男子連聲道謝,咕咚咕咚連喝幾口,再用手掰開硬餅子,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知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著桌上擺著的三個盛菜大盆,集體懺悔剛才吐槽沒肉吃的行為。


    魏民將肉湯泡飯,再夾些土豆片、紅薯葉,強行塞進男子的手中。


    男子慌著推辭:“不行不行,有一碗水就行了,我不餓咧。你們是知識分子,從大城市來到我們這窮地方,我們沒什麽好吃的招待已經心裏有愧,哪裏還能吃你們的口糧!回去鄉親們得把我罵死。”


    好說歹說,男子怎麽也不肯接這碗飯。


    到最後,他彎腰將這碗泡了肉湯的米飯放在簷廊地麵之上,背起背簍便匆匆離開。


    “等一等——”葉勤似乎想到什麽,一把扯下頭上紮著的紅綢帶。


    “把我的也拿去!”陶南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解下辮子上的粉色綢帶送到她手中。


    葉勤急急跑了上去,將綢帶塞到男子手中,眼中含淚:“老鄉,你家姑娘十二歲生日,別讓她失望,這個給她。”


    男子呆呆站著,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葉勤嘴唇有些哆嗦,她是農業局子弟,家裏條件優越,從來不曾聽說還有人會為了買塊布做書包,辛苦走六、七個小時山路去賣油茶果。


    男子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這一下,嚇得所有知青都跑了過來,拚命拉扯著要將他攙起來。


    “老鄉,可不能這樣。”


    “男兒膝下有黃金,新中國人人平等,不興下跪。”


    “當不起、當不起,快起來。”


    男子雙手捧著兩根顏色鮮亮的綢帶,眼眶通紅,有心想要拒絕,可是想到女兒那渴望的眼神,推辭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他可以餓著自己,可以背著上百斤油茶果走一天的山路,但是看到這麽漂亮的綢帶,他舍不得拒絕。


    “謝謝!謝謝!謝謝……”男子顫抖著雙手,雙膝一彎又想跪下,幸好魏民力氣大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鄉下人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知青們的慷慨,隻能用最樸素的方式來表達心意:“明天,明天我帶滿妹子過來,讓她給你們磕頭。”


    陶南風轉過身,望著這連綿青山,腦中忽然冒出剛才向北所說的話——


    秀峰山的鄉親們窮啊,先把路修好,把農場發展起來,鄉親們才有出路。


    生平第一次,陶南風內心生出無數希望。


    希望向北能夠帶著鄉親們找到出路。


    希望鄉親們不再挨餓。


    希望學生背上新書包。


    希望女孩子們紮上紅綢帶。


    希望餐餐有肉、頓頓有魚。


    ……


    第14章 意外之喜


    入夜,知青們在空地生起一堆篝火。


    火光灼灼,耀得每個人的臉都鍍上一層明亮的橙色。


    喬亞東吹口琴、李惠蘭唱起歌,口琴聲清越悠長、歌聲美妙宛轉,知青們手牽著手繞著火堆跳舞。


    “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樹葉也不再沙沙響


    夜色多麽好,令人心神往,多麽幽靜的晚上


    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麵,銀晃晃


    依稀聽得到,有人輕聲唱,多麽幽靜的晚上”


    陶南風輕輕哼著走了調的曲子,抱臂而立,左肩輕倚簷廊磚柱,看著眼前這熱鬧的人群,嘴角漸漸上揚。


    有些人好動、喜歡熱鬧,魏民和陳誌路就是其中一個。


    這兩人是人來瘋,忙碌了一個月的時間蓋房子,每天睜開眼睛就是幹活、幹活、幹活,難得今天如此放鬆,一時之間忘乎所以。雙手攀上對方的胳膊,作出摔跤的模樣各種搞怪,引來眾人捧腹大笑。


    “陳誌路加油!把魏民壓倒。”


    “魏民不要慫,把陳誌路摔下去你就是勝利者。”


    “你們在搞什麽鬼,這半天都沒有決出勝負!”


    一個個看戲不怕台高,吵吵嚷嚷起來。一群男生中間還夾雜著葉勤和蕭愛雲興奮的叫好聲,這倆別看紮辮子、戴頭花,其實內心就是假小子。


    魏民與陳誌路原本隻是玩鬧,眾人的呼喊激發出兩人的勝負之心,同時發力,身形一歪滾落在地。


    “加油——加油——”


    陣陣加油聲中,變故陡生!


    兩人忽然感覺身下一空,“撲通!”一聲同時掉落進挖出來的水塘之中。


    水塘積了半池水,黑暗中大家忘記了它的存在。


    “唉喲,落水了!”


    “快快快,快救人。”


    “竹竿呢?火把呢?手電筒……”


    一陣紛亂,好不容易才將這兩人撈上來。魏民嗆了一口水,全身上下濕漉漉地,側坐一旁劇烈咳嗽。


    陳誌路會鳧水,但措手不及掉進水裏也嚇得不輕,站在岸邊發了半天呆,驚魂未定地說:“趕緊嘀……給這水塘修個籬笆。”


    剛才還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的知青們也意識到一件事——水塘雖好,但存在安全隱患。


    喬亞東提議道:“明天要上工,我們今晚就把籬笆修起來吧。”


    魏民咳嗽聲終於停止,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一跺腳:“好!今晚就去砍樹,釘它一排木樁子。”


    想到今天傍晚剛去過的竹林,陶南風說:“挖幾兜竹子過來種上吧。”柔韌堅強的竹子頗具君子風範,內斂低調、虛心高潔。


    她聲音雖輕,但喬亞東卻聽得清晰分明,隔著篝火望去,簷廊下的陶南風似一杆修竹,纖細而修長。


    “好!魏民和陳誌路去換衣服,來幾個男生,扛上鋤頭和我一起到西頭竹林挖竹子。”喬亞東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


    陶南風看沒自己什麽事,收拾收拾便進屋休息。還沒躺下多久,窗外傳來一陣“嗶啵”之聲,還有壓得低低的聲音,“陶南風,你睡著了嗎?”


    陶南風披衣起床,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喬亞東、陳誌路、魏民還有幾個男生,手電筒微光映照下,一個個眼睛閃著莫名的光芒。


    “怎麽了?”


    領著大家蓋了一個月的房子,陶南風在知青們心目中的地位迅速提升。她雖然平時話少,但卻有一種令人沉靜下來的氣質。


    似乎不管有什麽事,隻要告訴她就不必過分擔心。


    “陶南風你看,我們在竹林挖到了什麽!”魏民雙手抱著一塊大石頭,激動得聲音都有些嘶啞。


    嗆一口塘中水的魏民原本沒有挖竹子的隊伍行列,不過他不是個閑得住的人,回屋換了衣服便跑到竹林,和大家一起趁著夜色挖竹苗。


    此刻他一副獻寶模樣,努力將石頭舉起。奈何石頭過百斤,分量沉重,舉了半天也隻抬高一寸。


    陶南風微一屈膝,托住石頭底部,單手接過:“這石頭怎麽了?”


    雖然早就習慣了陶南風的大力,但看到自己辛苦扛來的石頭被她輕飄飄地托住,魏民還是驚得張大了嘴:“你,你力氣真大!”


    其餘幾個女生都被這番動靜驚醒,看到門外手電筒光芒晃動,忙走過來問:“怎麽了?”


    喬亞東一臉的神秘,示意陳誌路開口。


    陳誌路指著這石頭:“我告訴你們,這可不是尋常的石頭,如果我的判斷是準確的,那就非常非常值錢!”


    值錢?陶南風眸光一亮,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塊微黃的石頭。


    知青點地處偏僻,孤零零一棟土磚房豎立在一處平整的坡地,距離山間土路還有十幾米,也不怕什麽隔牆有耳。


    看女生們都被吵醒,喬亞東不再壓低聲音:“陳誌路家裏是化肥廠的,他說他見過這種礦石。”


    蕭愛雲一聽便來了精神:“這是礦石,那我們豈不是發了財?”


    李惠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陶南風手中石頭,知青點沒有接電線,夜晚光線太暗看不分明,隻能隱約看出石頭表皮粗糙、散發著濃烈的土腥味。


    “這石頭很常見嘛,我們挖基槽的時候不是挖了好多?”


    陳誌路聽她這一說,不服氣地挺起胸膛:“竹林挖出來的石頭和我們知青點的不一樣,顏色都不同,你沒發現嗎?”


    李惠蘭沒有接陳誌路的話,倒是嫌棄地看一眼魏民:“你老讓陶南風舉著這石頭做什麽?趕緊接過去啊。陶南風力氣再大,也是女生,懂不懂?”


    魏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伸手去接。陶南風笑著擺擺手,彎腰將石頭放在廊下。


    在手電筒的照耀之下,陳誌路指著這塊石頭說:“你們看,這石頭顏色微黃發灰,仔細看的話還夾雜著紅色、白色晶粒。”


    陶南風直起腰,眼睛停留在這石頭之上,內心也生出絲疑惑。


    上午在竹林砍竹子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留意這些石頭的模樣,聽陳誌路這一說,似乎真的與平時常見的灰白岩石不太一樣。


    蕭愛雲聽他一直在賣關子,急急地問:“快點說,到底是什麽礦石?我們也不認得呀。”


    陳誌路這人有個毛病,最喜歡吊人胃口,一見蕭愛雲著急,越發地賣弄起來。他示意喬亞東關掉手電筒,眾人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陳誌路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擦亮一根。


    “呲——”細微的聲響之後,一團小小的火苗點亮黑暗。


    火苗慢慢湊近這塊石頭。


    一點、兩點、三點……


    星星點點的綠色小光點開始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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