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風的笑容燦爛,仿佛太陽終於突破雲層,綻放出極亮的光芒。


    先前她所做的建築得到知青、農場職工、鄉親們的肯定,可他們都是外行。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能夠得到父親的肯定,那才是真正專業層麵的評價。


    把磚瓦房前前後後看完,再到農場小學,最後到醫院,陶守信眼中的讚賞越來越濃烈。


    “南風,我以前就說過,你心靜手穩,是個優秀的描圖員。看完你帶大家建起來的房子,我覺得你很有建築天分。這份天賦不應該被埋沒,跟我回江城吧。”


    陶南風笑著點頭:“爸,你放心。向北以前說過,絕對不會阻擋我前進的腳步。如果我想讀書,他全力支持。”


    聽到這裏,陶守信對向北的印象好了一點,不過也隻是一點兒。


    他雙手背在身後,在心裏暗自盤算,向北就算想拖我家南風的後腿,那也要看他拖不拖得住。


    站在醫院工地,陶守信想要認真培養女兒的心越發強烈。


    沒有經過係統培訓的陶南風,竟然能夠因地製宜,將常見的二層小樓改為一樓工字形布局,內外功能分區合理,設計大膽獨特,尤其是那個花園的設計,與周邊青山相呼應,將整個醫院變得靈動而美觀。


    人才,人才!


    陶守信帶過很多學生,也與不少建築學專業人士共事,有聰明的、有勤奮的、有激進的,也有溫和的,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有陶南風這樣的稟賦。


    她心細、心靜,能夠認真傾聽甲方意見,充分在建築設計中考慮功能與實用性;


    她從小跟著母親學繪畫、古琴,有藝術底蘊,能夠在建築設計中體現出美感與藝術性;


    她愛看書,博覽群書,對建築材料、建造技術略通一二,又參與過修路、平整土地、開挖基槽、砌牆等施工技術工作,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設計出來的建築總能與當地材料、地形相結合;


    建築的三大核心要素是什麽?建築功能、建築技術、建築形象,三者相輔相成。


    陶南風不僅具備了這三者的素養,最要緊的是她能一眼看出建築構造的安全性。


    這一點多難得啊。


    建築力學,是建築學專業學生最頭痛的課程。建築學專業在五、六十年代招生,招的都是理科生,也會在大學課程中學習建築力學,可即使是這樣,這一塊依然是很多建築學學生的短板。


    就因為這一點,施工現場一旦出現結構安全問題,建築學專業領域的人通常會被土木工程專業領域的人嘲笑。


    在大學裏,因為建築學側重功能與形象、土木工程側重結構與安全,因此這兩個專業的學生會有些互相看不慣。


    建築學的嫌土木工程的隻知道埋頭做題,又土又木;土木工程的卻嫌建築學的花裏胡哨,知道講究獨特、藝術、漂亮,不實在。


    土木工程專業與建築學專業有壁壘。


    土木工程專業的課程開設包括理論力學、材料力學、結構力學這三大力學,還會從結構角度學習更多關於砌體結構、鋼筋混凝土結構、鋼結構等知識。


    建築學專業卻對力學涉獵較少,隻需要簡單了解建築材料、建築結構、建築施工的相關知識就好。


    陶南風這種一眼就能發現結構薄弱區、結構危險區、結構支撐點的能力,彌補了建築學專業的短板,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異能!


    越看越愛,陶守信對女兒說:“非常不錯,功能、技術、形象三者完美統一,農場醫院的設計非常好,可見你是用了心的。”


    這表揚真是撓到了癢處,陶南風眉飛色舞地介紹著。


    “爸,你看,我還專門設計了中藥煎藥室,這樣便於職工服用中藥。您不是說過,要大力推廣中醫嗎?向北說他這次尋訪名醫,一定會帶一位經驗豐富、醫術高超的老中醫回來。”


    聽到向北這個名字,陶守信皺了皺眉,捏了捏拳頭,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陶南風對人的好惡極為敏銳,看父親不願意提起,便閉上嘴沒有再說向北。是好是壞自己心裏清楚就好,父親從未見過向北,沒理由一定要喜歡他。


    父女倆正在說話,陶南風的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砰!砰!砰!心髒一陣急跳。是向北,向北回來了。


    向北匆匆跑來,他人剛到農場,一路上就聽到無數人送來消息。


    “陶南風的爸爸來了,這可是你未來的丈人,趕緊去迎接!”


    “陶教授看著好有氣質,陶南風長得像她爸爸。”


    “昨天你不在農場,把我們給嚇的,你回來了就好,千萬要給陶教授留個好印象啊。”


    這個消息一下子把向北砸得有些頭昏。


    從陶南風的描述裏,他了解到陶教授是個剛硬正直、胸有珠璣的建築學專家,也是陶南風目前唯一的血親。


    老一輩的家長重舊禮。向北如果想要和陶南風結婚,陶守信這一關是必須要闖的。


    向北原本計劃等年底,和父母一起去一趟江城,上門親自拜訪求親。可現在陶教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農場,打了向北一個措手不及。


    向北有些心慌。


    他愛陶南風,想要與她共度餘生、白頭偕老,可是娶人家嬌養了二十年的姑娘,他用什麽才能感動陶守信呢?


    一句我愛她,多麽蒼白無力。


    論學識,自己不及陶南風;論長相,臉上一道疤有損容貌;論家財,每月收入一般、隻磚瓦房一棟;論背景,父母務農人丁稀少……


    越想心越虛。


    在戰場上麵對再強大的敵人,向北都毫不畏懼。可是一想到馬上要見到陶守信,向北卻手心冒汗。


    怎麽說,如何措辭,怎樣表現?向北邊跑邊在心裏琢磨。


    越跑越快,山風從耳旁拂過,陽光在頭頂灑下,遠處的青山依然青蔥翠綠,周邊的景物快速向後掠過。


    汗水從額角流下,向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連隊特訓,負重越野,跑到胸腔似火燒,依然要堅持到底。


    戰場炮火連天,一個又一個戰友在身邊倒下,滿腔憤怒、心痛欲絕,依然要堅持到底。


    終於牽到陶南風的手,終於將心愛的姑娘擁入懷中,終於聽到她說我愛你。勝利就在眼前,哪怕再多的艱難險阻,也必須堅持到底!


    向北的心跳漸漸恢複平靜,汗水漸止,眼神越來越清明。


    終於跑到了陶守信麵前,向北立定,衝陶南風笑了笑。陶南風站在父親身邊衝他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鼓勵。


    心愛的姑娘就在眼前,巧笑嫣然,向北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陶守信儒雅嚴肅,眼鏡後的眸子嚴厲而審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向北。


    仔細看的話,陶南風的確很像陶守信。


    一樣的瘦長體型,一樣的鼻挺眉秀,一樣的薄嘴唇,嚴肅的時候嘴角微微下彎,顯得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


    向北深呼吸,躬身問好:“陶教授您好,我是向北。”


    待抬起頭,向北迎向陶守信的目光,挺胸收腹,站姿挺拔,眸光清朗,帶著一往無前的銳氣。


    第68章 中醫


    看著眼前充滿力量感的英武男子, 陶守信的第一反應竟然是


    ——這小夥子不錯。


    ——女兒眼光挺好。


    高大挺拔、軍人之姿的向北,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胳膊,肩膀寬厚、長腿細腰, 那撲麵而來的堅定與銳利與校園裏常見的書生氣完全不同, 陶守信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欣賞之意。


    陶守信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微微點頭。


    向北的笑容誠懇而熱情:“陶教授,歡迎您來農場做客,我前一陣到德縣農村尋訪醫生,沒有第一時間接待, 非常抱歉。”


    陶南風接了一句:“醫生找到了?”


    向北“嗯”了一聲,“五年前德縣的方流大隊分來一批要求重點改造思想的好醫生, 我這次過去已經與大隊談好, 歡迎所有願意來農場的醫生。這一趟收獲很大,我把薑坤醫生提到的梅遇冬先生帶回來了。”


    梅遇冬,湘省傳承了四百年的梅氏中藥傳人, 鑽研中醫心髒病治療三十餘年, 明藥、察疾、遣方, 形成獨到的秘方與技法。


    薑坤與梅遇冬的兒子是同學, 知道梅遇冬的情況。梅先生因為家中供有祖上宮廷禦醫牌匾, 又與小將們直麵對抗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而被批.鬥, 送到德縣方流大隊之後脾氣耿直的梅遇冬得罪了幾個村領導, 日子過得很艱難。


    陶南風眼睛一亮:“啊, 你把梅先生接來了?一行幾人, 都安置了嗎?”


    向北認真回答:“梅先生一家三口都接來了, 汪曉溪在給他們安排住處, 我聽說你爸來了, 所以先過來。”


    他轉而望向陶守信:“陶教授, 您這次來是有什麽安排嗎?”


    陶守信見向與陶南風一問一答,熟絡而自然,兩人眉眼含情,行動舉止落落大方,在自己麵前沒有半點拘束不安。這份坦然、陽光的情感,令陶守信心中的那架天平漸漸向小情侶傾斜了一點。


    陶守信淡淡道:“我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我女兒貢獻了三年青春的農場,也順便看看你。”


    向北恭敬地將雙手下垂,置於大腿兩側,目光與陶守信平視,冷靜而堅定:“陶教授,我愛陶南風,請您同意我和她交往。”


    陶守信哼了一聲,表情變得嚴厲起來:“我不同意。”


    向北早有準備,微微一笑:“陶教授,您別著急反對。陶南風過年後從江城回來,一直擔憂您的身體。這樣,我去請梅先生過來,讓梅先生幫您把把脈,不管有病沒病,讓南風安心,好嗎?”


    陶南風拉了拉父親的衣袖:“爸,梅遇冬醫生是中醫世家,專研心腦病,對脾胃科也有研究,梅家的膏方在湘省很有名氣。這麽巧,您一到農場,梅先生也接了過來,擇日不如撞日,您就讓他看看吧。”


    陶南風的聲音輕柔,帶著絲撒嬌的意味。


    上次在家的時候,女兒就提起過書中說自己活不到五十歲的命運,一再請求他好好愛護身體。沒想到她回到農場還念念不忘,和向北說起這份擔憂。


    陶守信心中一陣溫暖,哪裏抵擋得住女兒的撒嬌,隻得沉著臉點頭:“行吧,那就與梅先生見一麵。”


    向北衝陶南風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別怕,有我呢。


    陶南風也很驚喜。


    父親的身體一直是她的心病,夢中那本書裏父親喪女之後鬱鬱寡歡,五年之後也撒手人寰,那一幕想起來就令人揪心。


    現在自己沒事,向北將梅先生請了過來,讓父親定期把脈體檢,有病早治,沒病預防,一定能長命百歲。


    向北衝一直站在遠處不敢靠近的汪曉溪做了個手勢,汪主任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場長,怎麽樣?”


    向北問:“梅先生安排好了嗎?”


    汪曉溪恭敬回話:“安排好了。梅先生的妻子已經安排到專家樓休息,梅先生與兒子在衛生所舊樓與薑醫生敘舊。”


    向北點點頭:“好,那我引陶教授去找梅先生。”


    一行人正要往舊樓走去,正遇上三個人往施工現場而來,其中一名身著布衫的老先生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精神頭卻十足,嘴裏還在說著:“藥房在哪裏?梅花在哪裏?”


    這位老者正是梅遇冬。


    向北給雙方介紹之後,梅遇冬搓著手問陶南風:“是你設計的醫院?聽說你專門設計了中醫診室、藥房、煎藥室?診室窗外還種了幾棵臘梅?”


    陶南風看老先生一臉的歡喜,知道自己的設計投了他的脾胃,便微笑著回答。


    “是啊,中醫藥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曆史悠久、博大精深,隻是因為傳承不足、缺乏模塊化教育體係,這才導致人才不足、醫院不重視中醫。


    所以我想著,就從咱們農場開始,把中醫作為醫院特色,因為設計時就將診室以回廊為界,中醫、西醫各占一半,中醫在東麵,多植花木,花香與藥香相融合,或許能緩解病人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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