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勇敢一點, 但凡他堅定一些, 但凡他多信任組織一分, 他一個響應黨的號召上山下鄉的男知青,怎麽可能被人長久□□?


    範至誠認真反省著自己。


    往事隨風,現在他回到江城,有家人、有工作、有朋友,他得學會回應別人對他的好、要對得起大家對他的信任!


    要像陶南風一樣,向北有危險她第一時間趕過來,勇敢麵對強大的敵人。


    要像向北一樣,永遠信任、愛護陶南風,恢複神智之後看到她的一眼是先把她送到安全之地。


    範至誠的話讓陶南風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這個別扭、自私、軟弱的範至誠,現在終於有了一點點男子漢的味道。


    江啟築現在對這個港城來的玄學大師深惡痛絕。一天到晚裝神弄鬼,動不動迷人心智,還沒辦法給他定罪。


    “易天成說,如果他輸了,他在港城有兩塊風水極好的地塊,價值千萬,贈送給陶南風。另外,如果我們深市房地產公司去港城發展,他全權負責看地、拿地、定風水。”


    陶南風挑了挑眉,沒有表態。


    向北問江啟築:“如果我們不和他比呢?”


    江啟築:“你們痛打易天成,我們看著解氣,但現場有不少不明真相的港商,對著港城媒體胡言亂語。現在港城報紙、電視都對這件事進行了報道,輿論對我們不利。”


    說完,江啟築拿出幾份港城報紙放在向北麵前。


    不必看內容,光是那粗黑標題就讓人窒息。


    【深市治安堪憂,玄學大師在賓館遭人圍毆,公安幹警坐視不理!】


    【大陸靚女行凶,易大師師徒被打——港城人在內地投資需謹慎。】


    【港城著名玄學大師在大陸被打,這是傳統的沒落,還是道德的淪喪?】


    不得不說,港城媒體披頭蓋臉的轟炸打了八十年代的深市人一個措手不及。這個時候的內地媒體相對保守,很少用那種吸人眼球的標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江啟築說:“易天成承諾,隻要陶南風與他比試,他就會舉行新聞發布會,對港城媒體澄清此事,說這隻是玄學恩怨,內部爭鬥,與深市治安無關。他也不打算追究你們兩人的責任,並呼籲港城商人繼續到深市投資發展。”


    向北似笑非笑地看著江啟築:“如果不比呢?易天成能怎樣追究我們的責任?我被易天成用玄學手段鎖住魂魄,易天成強迫我跟他學道,南風來賓館救我,那叫勇敢營救,根本沒有錯。玄學之中在我們華國土地上耀武揚威,光是迷信宣傳這一條就能抓進去坐牢。”


    江啟築長歎一聲:“話是沒有錯,可現在問題是輿論影響太壞、領導頭疼,畢竟易天成那邊有三個人的腿骨骨折,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堪輿之術比試,陶南風並不怕。


    科學的盡頭,就是玄學。


    她學過建築選址、城市風水、建築心理學,又有異能在手,對地質條件一望便知。唯一的變數,是她對港城人的迷信心理把握不準,不知道怎樣編出合理的理由,將自己的異能表述出來。


    像易正豪那種“神龍在穴”、“龍柱鎮宅”的瞎話,她編不出來。


    易天成舍得拿出港城價值千萬的地來賭,他目的絕對不隻是收自己為徒,他想從自己身上獲得更大的利益。


    陶南風猜測,絕處逢生玉扣給自己送來的異能,恐怕就是易天成等人覬覦的。


    如果他們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自己,那隻能說明一件事——玄學沒落了。


    易天成來來去去隻有鎖魂、迷人心智這兩招。他使出術法之前必須結手印,灰色小光點很微小,遇到自己指尖所凝出的白色小光點,瞬間消融。遇到自己反彈那些灰色小光點時,他一點反擊之力都沒有,還要扯過弟子來擋槍。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陶南風忽然有了底氣。


    自己所擁有的,是丹田處源源不斷的暖流。這些暖流不僅讓她力大無窮,還能看透世間萬物,隨時隨地就能凝聚出的白色光點正是易天成的克星。


    自己根本不必害怕易天成,反而應該是易天成害怕她。


    機會,藏在風險之中。


    陶南風願意接受挑戰。


    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如果不能一次性解決掉易天成所帶來的危險,天長日久,人總有疏懈的時候,到時候如果再著了他的道,後果恐怕更加嚴重。


    想到這裏,陶南風站起身,一雙明眸亮晶晶,似有星光掉落。


    “江總,你約個時間,我和易天成見麵談談。”


    向北一驚,拉住她胳膊:“你要做什麽?”


    陶南風與他目光相對,燦然一笑:“你教過我的。謀,有陰謀與陽謀,陰謀見不得光,有跡可循有破綻;陽謀隨勢而動,正大光明。對方既然已經出招,與其逃避,不如正麵交鋒!”


    字字響亮,落地有聲。


    向北看著陶南風,嘴角漸漸上揚,眼睛裏滿是愛意。現在的陶南風,早已不再是秀峰山農場那個嬌氣清高的小姑娘,她已經成長為獨擋一麵的強者,有勇有謀、進退有據。


    深市是一個效率之城。


    下午三點,陶南風與易天成坐在市政府會客廳,正式會麵。


    江啟築擔心易天成搞陰謀詭計,特地把市政府一樓會客廳借出來,門口有警衛值守,安排得正式、莊重。


    易天成心急,先到會客廳。


    坐在市政府的會客廳裏,易天成感覺一股浩然正氣撲麵而來,不由得端坐椅中,不敢稍有異動。


    易天成之所以要與陶南風論戰,除了想收陶南風為徒,借她靈體旺自己之外,還有一個想法——他想借這一場比試,提升自己在深市的地位,引來更多擁躉者、追捧者。


    易門發展到現在,門徒過百,衣食住行哪一樣不要錢?易門中人個個花錢大手大腳,想要維持現在的豪闊生活,光靠薅港城富商的羊毛還不夠,必須拓展業務範圍、籠絡住更多的有錢人。


    深市特區一建,易天成瞬間看到希望。華國地大物博,人多、地多、項目多,如果易門能夠以深市為跳板,慢慢深入內地,還愁錢賺不來嗎?


    隻是有一點很可惜,雖說內地是玄學發源之地,可是這些年大搞運動,破四舊、反封建,內地居民對封建迷信、玄學風水那一套避而遠之,必須想辦法打破這個局麵。


    因此,這一回與陶南風論戰,易天成勢在必得。


    他今天穿上一件青灰色道袍,厚實花白的長發用發帶綁在腦後,六十多歲的人臉上一絲皺紋都沒有,整個人看上去很有些神仙之姿。隻是嘴角破損、臉頰兩兩塊青腫,破壞了瀟灑飄逸之感。


    因為帶出來的四個徒弟有三個被陶南風踹斷了腿,易天成這一回身後隻站著一個男徒弟,穿著棕色道袍,俊美標致。隻是因為這個徒弟被師父拖過來擋了槍,心裏藏著一絲怨恨,臉上的笑容比較勉強。


    當陶南風與向北走進會客室時,易天成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陶南風今天穿一件簡單的長袖白襯衫,一條軍綠色寬鬆長褲,腰間紮一根五彩絲絛結的腰帶,衣袖鬆鬆挽了兩圈,露出半截雪白肌膚。她紮了兩條粗辮子,再綁成發髻,牢牢地盤在腦後,看著利落漂亮,給人一種英氣勃勃的感覺。


    向北配合陶南風的裝束,也是白襯衫、軍褲,英武高大,剽悍中透著凜然正氣。


    對上陶南風冷靜淡然的目光,易天成忽然有一種被壓製的感覺。


    其實現在的易天成內心非常後悔。他知道軍中煞神不能惹,怎麽就鬼迷心竅受了劉其玉攛掇非要對付向北?結果你看,被他身上煞氣所衝,血光之災啊。


    他以為陶南風不過是命格貴重,誰料想她是靈體之身,而且還入了先天之境,自己這些小小的玄門手段根本就不夠她瞧的。


    想到這裏,易天成咳嗽一聲,咧了咧嘴。嘴角一陣抽痛,他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陶南風坐在易天成對麵,與他相隔一尺。


    向北站在陶南風身後,目光威嚴,冷冷地盯著易天成。


    易天成被向北看得全身發毛,欠了欠身,也坐了下來。


    場上很安靜,誰也沒有開口。


    陶南風打量著眼前的易天成。她現在調動丹田之氣的能力越來越強,心動神到,氣流匯聚在眼中。


    在她的視野之中,萬物皆有色彩。


    她以前判斷工程結構是不是安全,全看顏色而定。白色代表薄弱、紅色代表危險、綠色代表支撐。而現在隨著丹田之氣越來越強壯,她能看到的顏色更多更雜。


    易天成的胸腹之處有一團小小的灰色光團,隻有兩個拳頭大小,顏色看著也稀薄,看來道法不怎麽樣。易天成使用術法的時候,必須利用手部動作調動這些灰色光團。像先前他控製向北的一樣,指揮這些灰色光團鑽入對方大腦,那就是“鎖魂”。


    再看他身後弟子,隻有胸口處有茶杯杯口大小的灰色光團,顏色更加淺淡。


    陶南風嘴角一彎,整個人頓時輕鬆下來。


    玄門中人修習功法,練的應該就是胸腹處的這一抹灰色光團,陶南風給它取了個名字,為“玄氣”。再細細感受一下自己丹田內蘊養的暖流,厚實、凝重、粗壯,比易天成的玄氣高明百倍,陶南風稱它為“真氣”。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陶南風隻有二十幾歲,半點也看不出來有玄門背景,可這樣正麵相對,易天成卻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他率先開口,主動打破沉默。


    “陶小姐……”


    陶南風打斷他的話:“請稱呼我陶總。”小姐這個稱呼,聽著真別扭。


    易天成隻得換了個叫法:“陶總,上次的事情是一場誤會。我不是要扣留向北,隻是看他骨骼清奇,想留他在身邊討論道法。”


    陶南風:“討論道法,征求他和我的意見了嗎?”


    易天成神情略顯尷尬:“這個……你要是不同意,帶走就是,何必動手動腳?”


    “啪!”


    陶南風重重一拍桌子。


    易天成一個激靈,目光一冷。他在港城被人追捧慣了,來到內地陡然被個年青姑娘拍桌子,心中不忿,如果不是忌憚陶南風、向北的武力值,他恐怕已經站起身教訓他倆了。


    陶南風:“你擅自使用鎖魂之術,將向北強行扣留在賓館,現在輕飄飄一句隻是一場誤會就揭過不提了嗎?”


    易天成也來了脾氣:“你打也打了,鬧也鬧了,你們兩個一點損失都沒有,倒是我和我的徒弟受了傷,還想怎樣?!”


    陶南風冷笑一聲:“施鎖魂之術迷人心智,以收徒為由強行扣留公民,這是犯法!我們反抗,有問題嗎?”


    易天成:“誰能證明我用了玄門法術?我什麽也沒有做!向北自己願意跟著我學道,怪得了誰?至於他後來自己反口,那我管不著。”


    陶南風:“耍賴?玄學中人原來不過如此。”


    易天成一聽便怒了:“你這個小姑娘,敢看不起我們玄學中人!”


    他右手快速結出一個手印,調動胸腹間玄氣,飛向眼前陶南風。這一個手印,正是定身之術。他沒打算傷害陶南風,隻想將她雙手定住束縛在桌麵之上。


    易天成是魯省子弟,跟隨師父學堪輿、相麵、卜卦之術,戰亂時躲到港城,接連處理了幾件疑難之事後,慢慢闖出名號,建下易門。當年教他的師父曾經說過,靈氣世界崩塌,普通人根本練不出多少玄氣,隻能慢慢修煉。


    數十年修煉,易天成身上玄氣小有所獲,能夠使出鎖魂、定身等術法,他內心逐漸膨脹,覺得自己已經是世外高人,不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


    陶南風早有準備,看到他結手印便屏息凝神,暗暗記下。


    等到那灰色小光點飛過來,她指尖聚著一團眩目白光,輕輕一點。


    玄氣遇到真氣,就像是孩童遇到成年人一樣,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在陶南風的指引之下,掉轉方向撲向易天成。


    陶南風學著易天成的手印,簡單重複著他剛才的動作。也奇怪,這個動作似乎帶著一股神奇的力量,牽引出她丹田之間的真氣。


    陶南風體內的真氣充沛無比,隻是她最多隻能把它們凝聚在指尖,無法外放。可是這個手印一結,真氣便從指尖脫離,飛向她意念所在。


    易天成再一次感受到寒氣,剛想伸手將弟子拖過來,卻不料被他當過一次替罪羊的男弟子後退幾步,一時之間抓了個空。


    玄氣與真氣匯聚,結結實實砸在易天成身上。


    易天成雙手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束縛住,再也動彈不了半分。胸口一陣劇痛,血腥味從喉嚨口湧上來,他第一次感受到反噬的痛苦。


    易天成傻愣愣地看著陶南風,巨大的恐慌讓他大聲吼道:“你,原來你是玄學中人!”易天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難怪易正豪會被反噬,難怪劉其玉铩羽而歸,難怪向北一見到陶南風就破了鎖魂之術,原來陶南風竟然扮豬吃老虎,她是玄學中人!而且還是不世出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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