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風看毛鵬與李敏麗眉來眼去,笑著問:“李老師,你們……好上了?”


    李敏麗有些羞澀,臉一紅,斜了毛鵬一眼。


    毛鵬追了李校長這麽多年,終於抱得美人歸,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馬上接過話:“我們年前領了證,已經結婚了。”


    哦?李敏麗竟然再婚了!陶南風驚喜地看著這對新婚夫妻。當年李敏麗被婆婆和丈夫磋磨,好好的一個知青被這對母子倆打壓得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現在她眉眼間盡是溫柔繾綣,一舉一動都顯得自在悠然,一看就知道小日子很甜蜜。


    毛鵬以前和陶南風是修路隊的同事,當兵複員來到農場,家中父母已經亡故,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毛鵬個子瘦小、外形不出眾,再加上家徒四壁,這讓他在麵對有文化、外形好的李敏麗時有些自卑。


    自從那年愛蓮病重送李敏麗母女倆下山,胳膊被李敏麗掐得青紫一片之後,毛鵬的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女人。李敏麗的茫然無助、對女兒的緊張,都讓他心疼不已。追了幾年,因為毛鵬的執著與熱情,李敏麗慢慢接受了他。


    迎上陶南風關心的眼神,李敏麗的笑容很滿足:“陶南風,謝謝你。”如果不是陶南風和蕭愛雲幫忙,恐怕她還在那段痛苦婚姻裏苦苦掙紮,哪裏能夠獲得屬於自己的愛情。毛鵬尊重她、愛護她,對愛蓮視如己出,給曾經受過傷的李敏麗滿滿的安全感。


    向北笑著起身,封了一個紅包給毛鵬:“恭喜恭喜,新婚賀禮。”


    毛鵬咧開嘴,毫不客氣地收了,捶了向北一記:“多謝!”如果沒有向北現身說法,他根本沒有勇氣追求李敏麗,畢竟她是知青,又長得好看,比他這個小小司機優秀太多。


    陶南風拿著地形圖問周林虎:“場長,活動中心選址在哪裏?”


    周林虎指著靠近職工宿舍的一片空地:“這裏,我們計劃把活動中心建在這裏,你覺得怎麽樣?”


    一說起專業,陶南風表情便變得嚴肅起來,“嗯”了一聲,“挺好的,我現在給你們勾個平麵圖,先把大致的功能布局定下來,這樣明天我們公司上班就能開始畫設計圖紙了。”


    幾個腦袋湊在圖紙上,商量了半天。最後陶南風將用鉛筆勾好的圖紙交給範至誠:“收好,先按照這個描出平麵圖來。”


    眾人這才留意到安靜坐在角落的範至誠。


    這一看不要緊,毛鵬愣了一下:這小夥子長得可真俊!


    陶南風介紹說:“這是我研究生同學範至誠,公司的建築設計師。”


    範至誠接過圖紙,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便將圖紙收好,衝眾人笑了笑:“你們好!我以前也是分配到農場的知青,聽你們說起農場舊事覺得很親切。”


    陶南風聽了暗自撇嘴:這人假得很,明明從來不提自己在泉山農場的舊事,現在卻說什麽感覺親切。


    範至誠的話成功拉近了與周林虎等人的距離,談完正事,慢慢聊起了家常。


    李敏麗告訴陶南風:“你還記得胡一芹嗎?當年她和杜晨哲在報考小學老師的時候舞弊被處分,後來兩人結了婚。”


    陶南風當然記得胡一芹。


    當時杜晨哲還在和葉勤談戀愛呢,結果這人腳踩兩隻船,和胡一芹不清不楚。如果不是杜晨哲在考試的時候幫助胡一芹,這事還不至於敗露。當初如果不是她當眾說出與杜晨哲發生過關係,恐怕依杜晨哲的野心,絕對不會娶一個沒有一點家庭背景、對他前途事業沒有一點幫助的胡一芹。


    陶南風問:“她怎麽了?”


    李敏麗歎了一口氣:“她和杜晨哲離婚了。”


    離婚?胡一芹千辛萬苦才和杜晨哲終成眷屬,怎麽肯和他離婚?尤其1978年杜晨哲考上大學,眼看著今年7月就要畢業,將來會有更好的前途,胡一芹現在和他離婚,那豈不是前麵所有的堅持都白費了?


    作為農場第一個勇敢提出離婚的女知青,李敏麗非常同情胡一芹。畢竟都是女人,太知道婚姻對很多女性而言就意味著全部。


    不過李敏麗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胡一芹用自己的名聲為賭注,利用輿論壓力逼著杜晨哲結婚,在這段婚姻裏她一直處於劣勢,是努力討好、迎合的那一方。


    範至誠問:“怎麽回事?”


    李敏麗對這個容貌綺麗的男人很有好感,見他感興趣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杜晨哲自從與胡一芹結婚之後就鬱鬱寡歡,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對胡一芹也愛理不理。倒是胡一芹喜歡杜晨哲,任勞任怨地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杜晨哲1977年高考失利之後繼續努力,1978年考上西南一所名校讀漢語言文學,自此一去不複返。胡一芹到他學校找過幾次,每一次都不歡而散。胡一芹空擔了個虛名,一個人在農場過日子。


    年前杜晨哲終於回到農場,胡一芹原本歡歡喜喜以為他回心轉意,沒想到等到的卻是杜晨哲長跪不起,送上一本他出版的個人詩集,把出版費兩百一十塊錢全都交給胡一芹,祈求她可憐可憐他,離婚放他自由。


    故事講到這裏,李敏麗歎了一口氣:“男女之情,真不是誰付出得多,就一定能夠得到回報。胡一芹與杜晨哲之間一直都是她比較主動,結婚這件事也是半強迫式,一直以來杜晨哲都對她不冷不熱,聽說兩人之間的夫妻生活屈指可數,一直沒有孩子。胡一芹這回見他下跪,看到他寫在詩集裏所有詩篇,想著他一顆不羈想飛的心,心又軟了。”


    胡一芹原本是不想離婚的,但當她看到杜晨哲個人詩集裏的第一首詩《自由》,看到第一段時潸然淚下,終於放手。


    “囚籠


    禁錮不了我的翅膀


    我渴望飛翔”


    這一段胡一芹強求來的婚姻,在長久的冷暴力之中終於劃上一個句號,真令人唏噓。


    胡煥新和胡一芹同姓,對這件事便多了一分關注:“我倒覺得她離婚離得對,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守著個不愛她、不肯回家的男人,不如早點擺脫。咱們農場本來就男多女少,胡一芹又是知青有文化,還怕找不到疼她、愛她的男人?”


    周林虎說:“我同意胡煥新的話。雖然說杜晨哲這事做得不地道,但他隻是不道德、並不犯法。與其與他死磕到底,不如壯士斷腕。胡一芹不到三十五歲,未來的日子那麽長,何必和杜晨哲這種無恥小人在一起?”


    聽完眾人的言語,陶南風長歎一聲:“可是,胡一芹這麽多年的青春呢?就這樣全部歸為零了嗎?”


    範至誠看了陶南風一眼,沉默了。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臉上發燒。


    以前的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對不起厲順美。是厲順美非要和他好,是厲順美逼著他結婚,是厲順美主動跑到江城找他,趕都趕不走。


    範至誠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的男孩不一樣,他不喜歡女孩子。


    可是這樣一份與眾不同是不能對外人說,他隻能悶在肚子裏。他沒打算結婚,可是農場太苦,厲順美主動關心他、為他洗衣服、給他縫褲子,送他饅頭、苞穀、紅薯,幫他度過了那段最艱苦的日子。


    他原以為自己遂了厲順美的心意,就是最大的善良。可是今天聽陶南風和李敏麗說起胡一芹與農場詩人杜晨哲的故事,範至誠知道自己錯了。


    如果真為厲順美著想,他應該斷然拒絕,不讓她生出多餘的心思。


    這樣……哪怕當初厲順美會覺得痛苦,但至少不耽誤她的青春。她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等過了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喜歡上別的男人,結婚生子,一世無憂。


    向北知道陶南風為什麽會歎氣,便對周林虎說:“農場沒有批評教育一下杜晨哲嗎?”


    周林虎:“農場準備給杜晨哲的學校發公函,但胡一芹不同意。她說杜晨哲有才、有理想,不想阻他的前程。說到底,還是她被杜晨哲的詩感動,決定打開囚籠,放他自由飛翔。”


    這世上總會有不平之事,有人選擇記恨、報複,但也有人選擇善良、原諒。胡一芹做出這樣的選擇,或許更能讓她遺忘過去。


    李敏麗笑著對陶南風說:“放心吧,胡一芹這一次放過杜晨哲,又何嚐不是成全自己?難道要她像民國某位文人的原配,守著活寡看丈夫與別人恩愛生子?糾結過去,所以要搭自己未來的人生?”


    範至誠忽然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陶南風:“我知道我應該怎麽做了!”說完這句話,他和長輩打過招呼,匆匆離開。


    陶南風有些摸頭不知腦,看著向北:“他怎麽了?”


    向北提醒一句:“厲順美……”


    陶南風這才回過神來,原來範至誠聽完農場八卦故事,受到良心的譴責,決定認真對待與厲順美的關係。


    到了第二天,南風設計公司節後開張。


    範至誠一大早就來到公司,坐在陶南風的辦公室,認真匯報。


    厲順美來到江城之後一直在範至誠姐姐家裏照顧孩子,讓她回泉山鎮她總是不願意。這回範至誠回家後把厲順美帶出來逛街、吃飯,厲順美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範至誠誠懇地向她道歉,告訴她自己喜歡的是男人,這麽多年來耽誤了她的青春,希望能夠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或許是這麽多年等待太累,又或許是範至誠的道歉發自內心,厲順美終於鬆了口,決定不再糾纏他。兩人沒有領證,不需要辦離婚手續,兩人商量好了就算正式分手。


    不過厲順美不願意回家鄉,想留在江城生活。範至誠問她有什麽打算,她說自己沒有大夢想,隻想開家小賣部賺點小錢。


    範至誠答應幫她盤家小店,並承諾視她為家人,日後可以當親戚走動。自此,壓在範至誠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


    陶南風眼前閃過當初厲順美在江北美術出版社家屬區鬧事的場景,她又哭又鬧,看似凶悍,實則柔情無限,她說過:我沒有想毀他前程,我隻是想陪著他。他讀書,我做飯;他畫畫,我洗衣。哪怕做一輩子無名無實的夫妻,我也願意。


    這個性格執拗的女人,既可憐又讓人頭痛。


    範至誠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腳背,他的聲音很小,近乎呢喃。


    “陶南風,昨天我看到你和農場的人交談,感覺你們坦誠實在、互相信任,我忽然就很羨慕。我是個自私、內向的人,不懂得為別人著想,沒有真誠待人,做錯了很多事情。你罵杜晨哲的時候,我感覺就像是在罵我……”


    陶南風終於放下對範至誠的成見:“好,過完年了,開始工作吧。”


    第180章 東方花園


    範至誠心思敏感, 一聽就知道陶南風已經從內心接納了他,把他當成了真朋友。他眼睛一亮,抬起頭來, 大聲回應:“好!”


    南風公司初七上班第一天, 大家陸陸續續來上班。先前以為就是過來聊聊天、整整資料,沒想到第一個建築項目就已經上馬。


    範雅君笑著說:“咱們公司大年初七就有項目來了?生意真火紅!”


    葉蔭桐自從用了梅先生的膏方之後關節炎有所緩解,大冷的天出門沒太大影響,聽說秀峰山農場的人初六過來借拜年的機會談項目,不由得哈哈一樂:“這個寓意好, 你們農場的人有心了。”


    建築組的人馬上開始忙碌,陶南風組織大家一起討論初步方案, 對昨天確定的草圖進行優化。陶南風在農場生活了四年多, 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感情,她親自掛帥,決定將最早的磚瓦房建築特色延續下去。


    建築材料以石、磚、瓦為主, 因地製宜;


    色彩突顯建材本色, 紅色的牆體、黑色的小青瓦、青灰色地麵;


    為避免雨雪、冰雹等天氣的影響, 大屋頂構造、曲線屋脊線處理, 保留簷廊構造;


    山上冬天寒冷、路麵容易結冰, 牆體加厚, 避免大麵積門窗洞口, 強調保溫, 室外地麵鋪彩色地磚。


    忙碌了一整天, 當最終方案敲定, 看到陶南風勾出來的活動中心, 眾人都驚住了——


    崇山峻嶺之中, 林木掩映之下, 紅磚青瓦的大屋頂公共建築顯得特別耀眼。因為避免大窗口,采光特別選擇500*500的小洞口、雙層玻璃,密密的小方格將陽光引進室內,外觀看上去活潑可愛。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靈性。


    就連見多識廣的範雅君都讚歎一句:“好有創意的作品!與周邊環境和諧統一,充滿童趣。”


    範至誠點頭:“是啊,就像是一個剛剛放學的孩子,在山林之間奔跑跳躍,有一種天真的靈動感。”


    陶南風也很滿意自己設計出來的活動中心,歪著頭看了看,再添上幾筆:“行,那我們就開工吧。那裏的地形我熟,山石多、地質條件好,建築施工圖與結構施工圖可以同時進行。等圖紙完成,我們一起去一趟農場,我帶大家去參觀秀峰山、喝喝羅漢泉、品品山間野味。”


    建築組的還沒有吭聲,結構組、景觀組的幾個工程師先歡呼起來。今年公司發錢多,大家都過了個肥年,雞鴨魚肉水果蜜餞買了一大堆,每天在家都是吃吃吃,終於有機會出去走動走動,體驗一下山村野趣,好!


    大家幹勁十足,開始投入到工作之中。


    範至誠那邊也進展順利,托人在江北同德裏街角盤了一家小店,幫著厲順美開起一家副食店,賣些香煙茶葉小副食,店名就叫“順美小賣部”。


    又順又美,這個名字一聽就招人喜歡。厲順美麵對情感雖然執拗,但她性格開朗,麵對街坊四鄰姿態擺得很低,見誰都是笑臉相迎。香煙直接從南北卷煙廠進貨,茶葉有院後村的桂花茶、茉莉花茶,再加上日常都少不了的油鹽醬醋,小店很快就在同德裏站穩腳跟。


    範至誠帶著厲順美親自上門道謝,在向北家裏遇到王良海家的二兒子王恭柱,不知道怎麽地兩人竟然看對了眼,談起戀愛來了。


    王恭柱性格老實,也沒有他哥哥王恭鬆那樣的運氣,能夠招工進廠當工人、吃上統銷糧,但他孝順父母、勤勞肯幹,哪怕隻是在卷煙廠做看守庫房的小小保安,一樣恪守本分,做得認認真真。


    王恭柱先前因為工作關係見過厲順美幾次,隻是大家都不熟,隻點頭之交。可是自從在向北家裏見過她一次,聽母親說起她的故事之後,王恭柱竟生出另外一番心思來。他憐她苦苦單戀,惜她遠離家鄉孤身一人,更佩服她一個女人家敢在異鄉開店安家。於是王家托梁銀珍說合,就這樣牽出一根姻緣紅線。


    厲順美蹉跎了這麽多年,又看範至誠連自己喜歡男人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顯然是鐵了心不想和她過日子。現在看王恭鬆為人正派老實,又是江城本地人,家中父母健在,關鍵對方也是農村戶口,兩人有共同語言,便同意了這樁婚事。


    舉辦婚禮那一天,陶南風與向北送上禮物,厲順美拉著陶南風的手,眼眶微紅,聲音裏滿滿都是感激。


    “我剛到江城的時候,是你幫我買了茶水,又幫我尋到範至誠,如果沒有你,我厲順美恐怕早就死了,哪裏還能夠在江城結婚安家?你是我和柱子的大恩人,日後天天在家為你祈福,你好人有好報,將來一定萬事順意、和和美美!”


    陶南風微微一笑:“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希望你們今年夫妻同心,生意興隆。”


    厲順美聽到她的祝福,咧嘴一笑,臉上多了幾分自信:“我厲順美別的不行,做生意卻還可以。您放心吧,以後我和柱子想辦法多開幾家小賣部,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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