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肯定得吃掉才行,不然蒼蠅都得來叮兩口。


    梁孟津看她的表情變來變去的,把桶丟進井裏晃來晃去說:“那水得提穩了。”


    許淑寧倒是想,結果回宿舍的時候還是剩一半,她做了件杯水車薪的事情,加上梁孟津的也是半斤八兩。


    兩個人麵麵相覷,長歎口氣,看上去心情卻不賴。


    梁孟津無奈道:“看來還要幾趟。”


    正說著話,齊家兄妹從外頭進來。


    齊陽明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趕快說:“沒水是吧?等我一會。”


    他手腳多利落,挑著擔還算能健步如飛,三兩下把缸填得滿滿。


    齊晴雨自認沒有這本事,還是說:“其實我也能行的。”


    行什麽行,齊陽明敲她腦門說:“那大家都渴死算了。”


    這話本來不是針對誰,但許淑寧覺得自己還是被戳了一下,誰叫她前幾天還真是挑得不夠大家喝的。


    梁孟津也不例外,盯著腳尖看。


    至此,齊陽明才覺得不對勁,趕緊說:“我劈柴去。”


    齊晴雨在後麵捅哥哥的腰眼子,跟著往外走,等確定別人聽不見才沒好氣道:“你會不會講話。”


    齊陽明又不是有意的,訕訕道:“不小心嘛。”


    那也怪傷人的,搞得齊晴雨都有些愧疚起來,她道:“淑寧很努力的。”


    齊陽明奇怪看妹妹一眼說:“你們什麽時候要好了?”


    誰要好了,齊晴雨反正跟許淑寧還是說不上幾句話。


    她覺得現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也不至於故意詆毀誰,哼一聲道:“人家就是沒做錯什麽。”


    齊陽明拍拍妹妹的腦袋說:“不錯,長大了。”


    他看著老懷安慰啊。


    齊晴雨粗魯地撥開哥哥的手哀嚎道:“我的頭發!”


    她昨天剛洗過,現在還漂漂亮亮的,還帶著一點肥皂的香味。


    齊陽明來勁了,把她的頭發當稻草搓來搓去說:“一邊去。”


    齊晴雨簡直是氣急敗壞,踹哥哥一腳才走。


    她隨意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回屋找梳子,一時想不起來早上究竟放在哪,翻箱倒櫃的。


    許淑寧本來在擦草席,聽見聲回頭看一眼,想想還是說:“東西不見了嗎?”


    齊晴雨脾氣躁,嘖一聲說:“我找不到梳子。”


    語氣裏全是不耐煩。


    說真的,她這麽聊天真是叫人沒興致。


    許淑寧索性不應,幹完活出去把水一潑,甩甩手上工去。


    屋裏,齊晴雨已經趴在床底看。


    她遍尋不得,扯著嗓子喊道:“哥!你看到我梳子了嗎?”


    齊陽明抽空大聲道:“在我床上。”


    明明是個寸頭,就那麽一點發茬而已,還用什麽梳子。


    齊晴雨嘀嘀咕咕的,往男生那屋走。


    雖說男女有別,但男生宿舍本身也是餐廳,因此大家進出上不顧忌,就是拉簾子的時候需要喊一下。


    齊晴雨有時候就沒那麽謹慎,下意識覺得大中午的沒有人。


    因此她拉開簾子看到郭永年躺著,徹底嚇一跳說:“你怎麽在呢?”


    郭永年平常可是個勞模,壓根沒有什麽上下工的概念,這種青天白日在被窩裏的情況可少見。


    此刻他有氣無力道:“嗯。”


    嗯什麽嗯,齊晴雨一下子聽出不對勁來,湊過去說:“你沒事吧?”


    郭永年連眼睛都沒睜開就說:“沒事。”


    尾音低得人聽不清,齊晴雨無奈道:“你等會,我叫我哥來。”


    她想找,齊陽明卻恰好不在,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齊晴雨沒辦法,隻好返回說:“我摸你的額頭看看。”


    雖然是很正經的事,但十五歲的女孩子總有點不好意思,猶猶豫豫地伸出手。


    郭永年已經連應的力氣都沒有,全是含糊不清的鼻音,大個子縮成一團。


    齊晴雨的手蜻蜓點水的飛過,喃喃道:“不燙啊,難道是中暑?”


    她不至於那麽沒常識,趕緊倒水擰毛巾,偏偏越急越出錯,水盆哐啷砸地上。


    正手忙腳亂的時候,許淑寧發現了,過來問道:“怎麽了?”


    齊晴雨抓住稻草一樣說:“郭永年好像中暑了。”


    好像?許淑寧平常受人家幫助良多,自然緊張起來。


    她畢竟不是大夫,看郭永年的臉色說:“我還是去叫八叔來。”


    八叔是隊裏的赤腳大夫,一般的病都能治。


    但他自己的身體是有點毛病的,那就是一條腿不大好,老爺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許淑寧幫他背著藥箱,急得肚子裏所有的火都燒起來,還不好意思催。


    但另一邊,齊晴雨已經是憋不住,都想給郭永年磕兩個頭,苦巴巴說:“哥,你撐著點。”


    又給他扇風道:“我親哥都沒這麽伺候過呢。”


    微風徐徐,郭永年好像找回一點精氣神來,心想那自己挺有福氣的。


    第14章 大家


    覺得自己很有福氣的郭永年,實則是倒黴了。


    赤腳大夫八叔過來連脈都不用把,掀開他的眼皮就斷定是中暑無疑,給抓了副一看就很苦的消暑藥。


    齊晴雨湊過去聞聞,連連後退說:“不能說臭,但也不能說香。”


    許淑寧沒怎麽嗅出來,隻說:“那我熬藥,你看著點。”


    又左右看說:“真奇怪,人都跑哪裏去了。”


    天氣漸熱,大家最近都是下午四點那陣才去上工,中午的時間就很長,能做的事情很多。


    但再怎麽忙,按理不該半天不見人才對。


    最覺得奇怪的是齊晴雨,嘟嘟囔囔著哥哥怎麽沒跟自己說一聲,隻能在他的枕頭上捶兩下說:“回來他就知道。”


    骨肉至親啊,許淑寧不插話,進廚房把灶上燒著的水先挪開,抽出兩根柴火來,讓火勢小下去,這才拉過凳子坐下來盯著灶膛看。


    大夏天的,燒得人連耳根子都是紅的。


    屋裏的齊晴雨也差不多,她是扇扇子給累的。


    因為男生們住的這間屋子本來就有點曬,哪怕門窗都開著也沒什麽風,她想讓空氣動起來,一手一把蒲扇。


    效果嘛,大概是有一點的,好歹郭永年能張嘴道:“我沒事。”


    男人,好像承認自己不舒服能出點什麽事似的。


    齊晴雨此刻才覺得陳傳文那種愛偷奸耍滑的脾氣有一點好處,說:“行,那你喊大點聲我就信。”


    郭永年要是有力氣,不至於這樣子,他腦瓜子嗡嗡響,太陽穴突突跳,還有那麽點惡心想吐,五官皺成團,發出不知如何形容的歎息。


    齊晴雨知道他是緊張工分,努力安慰道:“淑寧去熬藥了,八叔說喝完明天就好。”


    畢竟不是什麽大病,即使藥不要錢,很多人家也是不喝的,覺得健健康康的人反而喝出毛病來。


    說真的,要是花錢的話,郭永年反而能從床上蹦起來。


    他家裏比較困難,隻能靠自給自足,每天盤算著明年能分到的錢糧,渾身上下的力氣也有地方使。


    當然,現在肯定是沒有的,連講話都困難。


    齊晴雨聽他的呼吸聲也弱,忍不住伸手探鼻息叫道:“郭永年。”


    郭永年模模糊糊聞到一股香味,又疑心自己是病昏了頭。


    他輕輕地嗯一聲說:“在呢。”


    平常他這麽說,總是底氣十足,像是能打死兩頭牛,更經常是直接擼起袖子,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齊晴雨一下子覺得他好可憐,說:“沒事,你好好睡吧。”


    郭永年下鄉以來,還真沒好好睡過覺。


    他仿佛是鄰居家那隻打鳴的雞,天天都是從床上一躍而起,人跟鬧鍾成精差不多。


    可他還沒成精,自然有疲倦的時候,眼睛一閉還真睡過去。


    人能休息肯定是好事,但這個呼吸真叫人擔心。


    齊晴雨時不時湊近聽,還憂心忡忡地去找許淑寧商量。


    許淑寧被煙熏得直咳嗽,拍著胸口道:“他好像本來呼吸就輕。”


    她睡眠是淺,剛來隊裏大家住一屋的時候夜裏仔細聽過,幾個男生裏隻有陳傳文打呼嚕,還有齊陽明偶爾會磨牙,剩下兩個倒是很安靜。


    齊晴雨半信半疑道:“可現在真的特別輕。”


    她有點害怕萬一真的出什麽事,伸長脖子看院門。


    許淑寧被她說得一咯噔,心髒砰砰跳,又抽出根柴把火壓小,索性甩甩手也進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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